第65章
遠心思詭谲,天嬰也懶得去和他費腦筋
容遠心思詭谲, 天嬰也懶得去和他費腦筋,白白耗費自己的心神。
她腦袋一偏便睡了過去, 也不想多看容遠一眼。
容遠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煩,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後發現觸摸到的是浸濕了鮮紅液體的衣衫,衣衫的布料下沒有皮膚, 而是堅硬的骨頭, 血液已經浸透了他一半的白衣。
元神還未完全恢複,背上的雷刑之傷也未痊愈, 如今新傷又來。
容遠極少讓自己受傷, 況且是如此頻繁, 更不會讓自己傷得那麽難看。
剛才面對她時雲淡風輕,在她睡去的瞬間,他吸了一口涼氣,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閉上雙眼,讓自己将這些痛給忍下去, 尤其是歸元水的。
也慶幸,這歸元水是自己喝了下去, 痛在自己的身上, 而不是她。
他緩緩睜開眼,将絲被給她蓋上, 将絲被上的每一個褶皺都整理得一絲不茍, 平整萬分, 甚至将她的枕頭兩端都理得工整。
他垂眼凝視着熟睡的小妖。
回想這一世與她的相遇,從三清殿她彈琴開始, 一直到如今。
在自己活過的過于漫長的歲月裏, 這段時間完全就如流星過際, 還沒有他的一段夢長。
想到這裏他突然心驚。
害怕這是一場夢,一場自己制造出來蠱惑自己的幻象。
他突然拉起了被子的一角,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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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肋骨下的心不均勻地跳動着。
她沒有消失。
她那麽溫暖,那麽柔軟,那麽真實。
這時,一絲若有若無的月桂花香飄入了鼻中。
他的心微微一顫。
而這幾乎浸透他骨髓的味道,随着前世回憶的回歸,與曾經過往一幕幕浮現在腦海。
堕落,沉淪,放縱。
讓他難以自拔,卻又不願承認。
他最後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輕輕俯身,隐忍地吻在了她的額頭之上,手指握着她的手,控制着不讓自己用力。
……
天嬰早在這房中睡得習慣,許是做了個噩夢,她本是習慣性地想翻身,結果發現全身軟綿綿地根本動彈不了。
她醒了,覺得腰上有些重,一睜眼,發現一條修長的手臂扣在自己的腰上,還緊緊抓着自己的手。
心中一驚,一側目看見的是那張疏冷的睡顏。
“容遠!!” 她忍無可忍,叫了他的名字。
旁邊的清冷青年這才緩緩睜開眼,他微微一愣。
天嬰想了想,這是第一次自己直接叫他的名字。
莫說自己,就連這三界,也沒誰這般直呼他的名字,包括饕餮。
他卻不因她直呼自己名諱而生氣,甚至微微擡眼看了看自己,嘴角露出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略有幾分懶散地問:“怎麽?做噩夢了”
“好像是……”她突然覺得不能順着他的話來,立刻道:“你為什麽,睡我旁邊!”
青年一手撐着頭,半卧着看自己,那模樣疏懶中帶着幾分風流,他淺笑,“我以為白日裏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我沒有地方可睡。”
“……”天嬰記得是有這麽回事,然後她舉起如今還被容遠扣着的手,“那你為什麽要把手搭在我身上?還抓着我!”
“你怕我逃跑也沒有必要到這一步吧!”
她嘴巴都氣得撅了起來。
容遠悠悠道:“或許是睡夢中無意的。”
他緩緩松開她的手,“無法控制夢中行為,抱歉。”
天嬰還準備說什麽,居然聽到他說抱歉。
然後又擡着眉毛打量他的神情,淡淡的疏冷,帶着禁欲的神色,好歹他曾經是不可侵犯的大祭司,結束萬妖之亂,讓三界共生的傳奇。
倒沒必要更不屑于為這種無聊的小事诓騙自己。
罷了。
自己有時候睡着了還流口水呢,也控制不了。
她還是氣呼呼地要求容遠拿被子枕頭在兩人之間堆砌了一道屏障,做兩人的楚漢交界。
容遠:“楚漢交界是什麽?”
“嗯……楚漢交界就是人類歷史上有兩個國家……不對,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楚漢交界是什麽?你是逗我玩嗎?”
前世的她話很多,她總想和自己說話,說她看過的聽過的故事,說她生活,分享她的樂趣。
可是他是個糟糕的傾聽者,他喜歡安靜,他有很多事需要思考。
直到他得到了無限的安靜後,他貪婪地想念她的聲音。
想念那一聲聲“大人”,“大人”。
“大人我給你說……”
而這一世,她每一個音節都如天籁,他想多聽一些,想聽更多她說的故事。
想知道更多她的點滴。
……
容遠眼中含笑,“想聽天嬰說人間的故事。”
天嬰:“……大半夜的誰要跟你說故事啊!”說完沒好氣地閉上了眼。
容遠手微微一顫,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等她再次完全睡熟了後,他這次并不甘心只是握着她的手。
将她嬌小的身軀摟在了懷中,聽着她的呼吸,聽着她的心跳。
他一夜未眠,因為他不敢合眼。
他一次次确認,這不是一場夢,生怕自己再次驚醒,看到的只是一個在歲月中腐朽的房間。
但如果這注定是一場夢,他希望這場夢,停留得久一些。
……
天嬰醒來時容遠已經不在,她昨夜覺得自己睡得還不錯,想來應該是之後兩人就各睡一邊了。
她起來後發現桌上居然有一碗白米粥,一盤紅燒胡蘿蔔!
這九重天上弄到這些人間食材不容易。
但是後來一想,只是對自己來說不容易而已,對容遠也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的事。
此刻容遠正坐在桌前看書。
他身上的白在窗外的綠茵襯托下顯得更是皎潔,若非他翻書的動靜,不然真像一幅靜态的畫卷。
清晨微光雖在他身上,卻照不暖他眉間的冷肅。
就像古卷上不可亵渎的年輕神祇。
顯然他發現自己已經睜眼,他一邊合上書,一邊問:“醒了?”
此刻他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消逝,眼中帶着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下皆知孤神殿的大祭司容遠高冷絕塵,難以接近,可是數不清的仙妖卻為他神魂颠倒。
那是因為她們見過他笑起來的樣子。
為了博他一笑,不惜飛蛾撲火。
曾經的天嬰就是個中之最,一群撲騰蛾子中鬧騰得最厲害的那只。
天知道為了博藍顏一笑她盡了多少努力。
可他卻總是冷淡的,極少展顏的。
而現在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他卻老對自己笑。
莫名其妙。
不知道又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和計謀。
她不去看他,而是盯着桌上的紅燒胡蘿蔔。
不想白衣青年卻已經到了自己的床邊,幫自己掀開了絲被。
天嬰:“你做什麽?”
話音剛落,見他從旁邊的銀盆之中擰了帕子,天嬰還沒有反應,那有些冰冰涼涼又有些舒爽的帕子就按在了自己臉上。
“嗚……”
她聽到一聲輕笑,那清冽聲音帶着笑意道:"眼睛那麽大,臉怎麽那麽小?"
天嬰:“……”
這是,誇自己?
天嬰哪怕是當兔子的時候都沒被人這麽細致地照顧過,不禁感慨,容遠真是個潔癖的變态。
無奈現在自己跟中了軟骨散一樣全身都沒有一點力氣,只能任他折騰。
忍忍就過了。
容遠看她舍生就義的模樣,覺得好笑,将手帕移到了她的耳朵。
天嬰瞳孔一震:“耳朵都要洗嘛?”
他道:“不然?”
天嬰:“……”
潔癖下崗老幹部好可怕。
耳朵本就是她命脈,每次一碰她都全身通電般的酥軟,容遠卻擦得格外仔細,她拳頭都攥緊了,偏着頭想要避開,他卻用另一只修長的手正住了自己亂動的臉。
天嬰聲音都有些變調,卻要裝作自己若無其事的樣子,“你若那麽閑,要不養只靈寵吧。”
容遠:“我對毛過敏。”
天嬰:“我也有毛啊!”
容遠:“你不一樣,況且你不是寵物。”
天嬰:“……”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
天嬰不想被他帶偏,繼續回到主題:“養無毛的啊,蛇!蛟!”
容遠:“我不喜歡冷血的。”
天嬰哦了一聲,頗有幾分認真地道:“我還以為你那麽冷血的人會喜歡與你相似的類型。”
容遠擦着她耳垂的手微微一頓。
他放下了帕子,最終為自己微微辯解道:“大道無情,我非天生冷血。”
天嬰有些詫異,容遠居然有為自己辯解的時候?
但她還是道:“我不修大道,不懂這些。反正哪怕再大的道,我也會對我在意的人很好。”
容遠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眸光閃爍了一下。
啞着嗓子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前世對我有多好。
是我,弄丢了你對我的好。
天嬰道:“嗐,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對前世的你有多好。
容遠不再說什麽,幫她拆了頭發。
天嬰:“你做什麽?”
容遠:“梳頭。”
天嬰:“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吧!你想撸毛的話去養一只長毛的靈寵啊。”
容遠:“我對毛過敏。”
天嬰:……
又進入了聊天死胡同。
罷了罷了,就忍他一忍,等到自己能動的時候再說。
天嬰發現容遠并非十項全能,他不會挽發,只是梳順了自己的頭發,讓它們松散地披在了後面。
之後抱着自己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夾了一塊紅燒胡蘿蔔在自己面前,似是要喂自己。
天嬰:“你還不如吊根胡蘿蔔在我脖子上讓我自己啃。”
容遠微微一笑,道:“我不太想看到那副景象。”
說罷将胡蘿蔔遞到了她嘴邊。
“如何?”他問?
天嬰:“一般吧,告訴廚子下次糖多放點,紅燒別做得跟黃焖一樣,你們天宮是缺八角和大葉嗎?沒有香辛料還有什麽靈魂。”
“還不如一根生的胡蘿蔔。我不想吃了,我想睡覺。”
容遠應了一聲:“好。”
将她放回床上後容遠坐在桌前,看着盤子裏的八角和大葉,沉默不語。
他拿起了剛才喂過她的筷子,一塊一塊将盤子裏的紅燒胡蘿蔔夾起來吃掉。
前世,她總是會為自己張羅一桌菜,而她喜歡的卻一直是紅燒胡蘿蔔。
很多年後他也開始學做菜,他極其聰明,任何事物過目不忘,吃東西也是如此,能夠清晰地記得判別每一種味道。
他在漫長的歲月裏,将她做過的東西卻都複刻了一遍。
做的最多的便是這紅燒胡蘿蔔。
他知道,她喜甜,所以他會多放糖,她曾經說過一定要放八角和大料,不然沒有靈魂,所以每一次做他都會放。
然後他會一個人将這一桌菜慢慢吃完。
有時候他會出現幻覺,看見她也坐在自己對面,拿起給她準備的碗筷,誇贊自己的廚藝,笑盈盈地吃自己給她準備的胡蘿蔔,說這個味道和她生前吃的一模一樣。
然而就在他恍惚的一瞬間,那個幻象就會煙消雲散,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和自己獨自一人。
他便會每次先将那盤胡蘿蔔一塊塊吃掉。
……
如今,她終于在身邊,然而,面對一樣的味道的菜肴,她并沒有誇贊,而是先入為主的挑剔。
因 為她不想與自己有任何瓜葛。
天嬰跟個布偶一樣被容遠“照顧”了幾天後終于有些力氣,可以自己動彈了。
話說退休幹部容遠不是真正那麽閑,很多時候他還是會去書房議事。
畢竟天下未定,容遠哪裏可能真的閑下來。
不過韬光養晦準備一擊制勝罷了。
容遠:“你幫我準備大量的靈石。”
蘇眉:“敢問神君這個大量是多大量。”
容遠:“越多越好。”
蘇眉吸了一口氣,“神君,你要這麽多靈石做什麽?”
突然他想起什麽,驚呼道:“阿諾法之界?”
蘇眉不可思議地看着容遠:“神君不是一直不屑于阿諾法之界的提議嗎?”
這時候容遠手指撐着桌面,站了起來,“我并沒有考慮過那個提議。”
蘇眉:“那神君……”
容遠:“博紅顏一笑。”
蘇眉驚得直瞪眼,“紅顏,天嬰?大人,你是忘了曾經花一萬靈石買的金釵被她三兩黃金當了的事嗎?”
容遠:……
天嬰本以為容遠會讓雪鳶每天載着自己飛到桃源村。
她算了路上的時間,這樣每天在九重天只用待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可以用來洗澡,睡覺什麽的在雪鳶背上就行。
不想容遠做了一個讓天嬰咋舌,蘇眉用折扇敲破腦袋的舉動:他居然用疊咒術将生司閣的一隅與桃源村郊外疊在了一起,讓天嬰在頃刻之間在兩邊穿梭。
這個瘋狂的舉動蘇眉百般阻止。
“要知道若被饕餮發現咱們九重天上有一個通往人間的漏洞,那後果簡直無法設想!簡直可以立刻治罪,況且神君大人您現在根本沒有任何職務!”
容遠只是悠然彈着琴,不理會用扇子敲着腦袋的蘇眉。
蘇眉繼續道:“神君你這是圖什麽啊?”
容遠開口:“博紅顏一笑。”
他這輕飄飄的語氣差點把蘇眉原地氣背過去。
天嬰知道容遠這個瘋狂舉動也開心不起來。
這意味着她要用更多的時間面對容遠,不過往好了想,至少不用舟車勞頓了。
無論如何,天嬰終于回到了桃源村。
她說是離開這段時間是找到了自家親戚,家裏人同意她天明來這邊玩耍,日落後回家就行。
桃源村民淳樸,也沒覺得她這麽說有什麽問題。
正是春耕的尾巴,天嬰在田裏插了一天秧,日落後不情不願地回到生司閣,全身都是土,髒兮兮的。
一回房,看見正在彈琴的容遠,“洗了澡來吃飯。”
天嬰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我吃過了。”
容遠手下微微一頓,“他們平日不是日落後才回家吃飯嗎?”
天嬰:“秀才給我帶了包子。”
容遠面色冷了些,“紅燒胡蘿蔔按你說的重新做了,你嘗一嘗。”
天嬰:“正巧,秀才給我做的包子正好是紅燒胡蘿蔔餡,我今天不想吃紅燒胡蘿蔔了。”
說完“嘭”一聲把門關了。
容遠從琴上放下了自己的手,看向那一桌做好的菜。
終于能夠明白她日日夜夜做着一桌菜苦等自己歸來時的心情。
将一顆心捧給別人,別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天嬰洗完澡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出來,從自己身旁走過。
曾經的她也是這般歡快的,曾經的她的歡快全部屬于自己。
而如今,她的快樂,與自己無關。
她再床上用一床被子和無數個枕頭堆成了兩人的楚漢之界,然後趴在床裏面,掏出一冊話本,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桃源村識字的人就沒有幾個,而那話本,無疑是秀才的。
容遠瞥了一眼話本,垂頭撥着琴弦。
天嬰突然想起了什麽,提着裙子從楚漢邊界跨了出來,從角落處拖出了她的織布機。
她織布的樣子讓他想起前世。
……
前世她将蠶絲織成一匹匹雪白的布料,然後剪裁成型,給自己做一套又一套一模一樣的衣衫。
她總會在這些一模一樣的衣衫中挑選最完美的一件,送給自己。
而自己卻不一定會穿。
因為她的好來得太容易,他從來沒有珍惜過。
直到後來,他在她房中翻出了一箱又一箱的衣服,他才知道,她為了挑剔的自己,默默做了那麽多努力。
從那時,他只穿她做的衣服,再也不去在意是否針腳不整齊,長短不齊。
三界至尊,穿的衣衫有時候會短一截,有時候甚至左右袖子都不對稱。
世人都不明白為何,也不敢置喙,只有知情的蘇眉會默默嘆息,青風沉默不語。
天嬰所做的材質經不起世間的消磨。
當時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說:沒關系啊,我就喜歡從養蠶開始,親手給你做。穿壞了我又給你做,一直給你做,只給你一個人做。
十年,百年,千年,又一個千年的流逝。
那些衣服慢慢被歲月侵蝕。
那個答應給自己做一輩子的衣服的姑娘卻早早就沒了。
……
他從回憶中驚醒。
他彈着琴,讓聲音顯得平靜:“天嬰,上次我那件大氅,你刷破了。”
天嬰聽到這裏突然頓住。
明明青風刷了九次都沒破,偏偏自己最後一次刷就刷破了。
她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往青風腦袋上扣鍋,卻聽容遠道:“要不,你重新給我做一件。”
原來她送他的他不珍惜,而現在卻也要在拐彎抹角地去要。
天嬰立刻炸毛道:“你那祭祀用的大氅我哪裏織得出來?”那是數百名天界最巧的工匠合力織成的。
容遠道:“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天嬰蹙着眉,嘟囔道:“當時我就說了不要你那件大氅,你偏要給我,現在給我添了那麽多麻煩。”
麻煩?
容遠心中一頓,自己現在對她來說,只是個麻煩。
他道:“當時你若對它溫柔一些,也不會如此。”
這話他卻是對自己說的。
當初如果自己對她溫柔一些,對她耐心一些……
天嬰不情不願,“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容遠眼中露出了一絲光彩,卻繼續撥着琴弦,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樣。
直到她将青色的麻線取出,容遠看着那青色的麻線,臉色蒼白了些,“誰的?”
天嬰道:“自然是秀才的。”
九重天上夜色總是極冷,容遠是能将照在身上的日光都練成月光的人,此刻月光在他身上,更是如凝了一層寒霜。
琴聲驟停,他從琴上放下了那雙白玉一般的雙手,看着天嬰道:“又是秀才?”
天嬰繞着線,“有什麽不妥嗎?”
容遠面色蒼白,心中劃過了一絲戾氣。
若是別的仙君或是大妖到罷了,偏偏是一個朝不保夕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
與他計較都是自己欺負弱小。
他将戾氣壓下,“我記得你已經給他做過一件棉襖。”
天嬰目光微微一涼,知道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段時間他一直在用幻靈子監視自己。
她道:“你也知道那是棉襖,現在春天還能穿嗎?”這話說得不是很客氣。
容遠心中戾氣上湧,緩緩擡起了眼,聲音冰冷,“所以你春天要給他做春衫,夏天要給他做夏衣,秋天要做秋服?”
天嬰:“我樂意,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這一句話讓容遠僵坐在原處。
容遠極少這麽僵硬地愣在一處,然後他拂了拂袖,再次将手放在了琴上。
緩和了下語氣,道:“你不是答應給我做大氅嗎?”
天嬰:“我又沒答應你現在做。”
容遠:“那是何時?”
天嬰:“我不知道。”
容遠再次看向她,她卻根本不理自己,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眉頭擰得跟麻花一樣,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那些得來容易的東西,都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好,當她收回了這些好,那些溫情就再與自己無關。
他不想在看織布機上那青色的麻線,特別是梭子穿梭之間,他覺得是在自己的心髒針一般的穿梭。
他調了一下息,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道:“天嬰,睡覺。”
天嬰聽到這裏,瞳孔微微一動,然後道:“我想了想,其實你的棋室也是可以睡的。我去睡棋室比較合适。”
容遠:“棋室蘇眉長期不請自來,不可。”
天嬰:“大半夜地他會找你下棋嗎?”
天嬰知道容遠的作息,蘇眉絕不可能半夜來找容遠對弈。
容遠知道天嬰知道自己的作息,自己不可能晚上下棋。
但他依然道:“會。”
天嬰啞然,不可思議地看着容遠,容遠亦是毫不避諱地看着她。
容遠的目光沒有半分退讓之色。
天嬰忍下了心中的差點問出口的疑問,猛然站起來,把鞋子一甩,氣呼呼跨入了與他楚漢交界之內,用手枕着臉,背對着他睡了下來。
容遠閉上了眼,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脫下了外衣挂在一旁,将被子整齊的拉好,收了夜明珠,熄了房中的光亮,安靜地閉上了眼。
容遠一靠近,天嬰心中就提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這是記憶中的本能,還是妖族對更強大的配偶來自原始的渴求。
她和秀才在一起,和村中其他男性在一起時并沒如此強烈的反應。
容遠只要躺在身邊,她的心就會怦怦直跳,她努力閉眼讓自己睡去。
但是因為農作一天,她并沒有像她想象中地那麽輾轉反複難以入眠,幾乎是剛剛惆悵了一會兒,就呼呼地睡着了。
纖細的手腕“啪”一下,越過了她建立起來的“楚漢交界”,再翻一個身,腿也搭了過來,然後很快地她用被子搭出來的交界處被她踢得七零八落,然後她順利地挂在了容遠身上。
容遠對她踢被子的本事不得不佩服。
她緊緊摟着自己的脖子,臉埋在自己的胸膛上,身體也緊緊貼着自己。
容遠緩緩睜開了眼,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蛋。
希望時間永遠停在晚上。
他甚至想找到射日弓,将天空中最後一顆太陽給射下來,讓這世間永是黑夜。
這樣他就不算是違背約定,可以将她永遠留在身邊。
如今沒有她,自己已經無法入眠。
雖然有她,他也無法入眠。
她努力隐藏自己再次入了發熱期的事實,而他也盡量配合着她,假裝沒有聞到她身上的月桂花香。
可是每次當她挂在自己身上時,他總是青筋暴起,一次又一次與自己的惡念對抗。
天嬰無論起得再早,都發現容遠比自己早一些,他總是借着晨曦的微光看書,桌前總會有一些精致的吃食。
天嬰急急忙忙穿鞋洗漱,連吃早點的時間都不願浪費,向疊咒術的結界飛奔而去。
容遠看着消失的身影眼中落下一絲陰霾。
面無表情地将那一桌菜慢慢吃完。
今日有些閑暇,天嬰帶着妞妞在天邊玩了一會兒,回去陪着她睡了午覺,将自己的分/身兔兔也塞進了被子裏。
本是晴朗的天空有了一塊漆黑的妖雲。
天嬰頓覺不妙,直接向妖雲之處飛奔而去,走到村邊,卻發現周圍布了陣。
鬼打牆一般走來走去,走不出桃源村。
不僅如此,陣之外還設了一個結界。
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妖族也進不來。
難怪村子沒有受到饕餮和窮奇的侵擾,如此風平浪靜。
村內的是普通的陣,主要是用來困裏面的凡人,讓他們不知不覺的鬼打牆般在裏面活動。
但那個對外的大陣,天嬰卻是第一次見。
這個結界如穹廬一般扣着桃源村,像是隔絕了桃源村與世外的一切聯系。
天嬰覺得這應是容遠的手筆。
而如今穹廬的一隅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妖力侵襲,黑煙旋渦慢慢腐蝕着結界。
有一股力量正在強破結界。
天嬰長袖一甩,地上千萬條藍藤向那黑煙沖去,試圖擊退黑煙。
但是無奈來者太強,她的藍藤慢慢被那黑色妖氣碾成藍色的齑粉。
結界破了一個洞,一陣罡風将天嬰掀起來,吹得她向後飛去。
天嬰驚異地看着結界破損之處那個黑翼獨眼的男子。
窮奇!
窮奇:“小白,你到底把我東西藏哪兒去了?”
天嬰被震得在空中向後飛去,萬裏晴空之中突然一聲驚雷悶響,天空之中劃過一道耀目的白光,流星般從天而降。
窮奇嘴角一抽,朝着白光冷嗤一聲。
“哼,來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