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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1)

幸而此刻衆人的注意力果真都在天空的異象之上, 沒誰注意到她和容遠,除了——星辰公主。

她與星辰公主對視的一刻, 星辰公主的臉色是煞白鐵青的, 她立刻移開了眼,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天嬰急忙用廣袖擋在自己身前,遮住了容遠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此刻天空中十三道光柱從天而降, 光芒閃爍之中出現了十三位穿着白衣道骨仙風的谪仙。

衆人看到他們都唏噓不已。

天嬰卻詫異地看向旁邊的容遠。

她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原來他的目的是這個。

在十三根光柱一一現形,十三位白衣仙者出現在孤神殿前時, 天嬰明白了容遠的目的。

他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雖然沒有用力, 但是卻像是掐着自己的脖頸一樣讓自己覺得窒息。

這十三位白衣仙者便是孤神在世時侍奉孤神的十三位神官, 而最前面那位白須白發道骨仙風的老者,便是前任大祭司無澤仙君。

容遠一直在找無澤,想要仙族奪回九重天,他就需要得到無澤為首的十三神官的幫助,然而十三神官在孤神薨逝之後卻一齊隐世下落不明。

容遠知道星辰與無澤有着聯系, 當年星辰的父君對無澤有知遇之恩。

容遠希望星辰能夠以她公主的名義重新将他們召回。

但是星辰卻各種猶豫。一來她擔心即便十三神官歸來也無力回天,卻會将她拖下水, 不想冒這個風險得罪饕餮。

于是容遠在救自己的那一刻就開始布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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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星辰一心把離開饕餮後宮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卻對她的訴求不聞不問,反而救了一只小妖的自己, 以此徹底破碎了星辰的念想, 讓她一怒之下亮出了自己最後一張底牌:無澤神君。

容遠順便還給他們把來找他的緣由都找到了——将自己以神官的禮儀宣進了孤神殿。

觸碰了孤神殿曾經的禮制, 觸碰了老一輩神官的逆鱗。

于是無澤順理成章以清大祭司之側之名,順便将星辰救出。

可是哪裏可能那麽容易?

這群老神官來之前就抱着隕石俱焚的決心吧。

這些一刻天嬰很是羨慕星辰, 即便國破家亡也那麽多了不起的仙官為了她願意舍去性命去拯救她。

而自己踏上祭壇那一日, 孤孤單單的, 連送行的人都沒有。

天嬰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将自己從無妄的悲傷之中拉出,再次感慨容遠真是好心機好謀算。

他一盤棋下得撲朔迷離,若非自己重生而來,絕對看不懂他到底在謀劃什麽,真以為他是為了自己亂了道心,把死對頭都招了回來。

若是前世她看穿真相怕是得傷心欲絕,這一世天嬰卻在看到無澤的一瞬間,一顆懸着的心也放下了。

原來如此。不愧是容遠。

衆生在他眼中都是一粒棋子。

其實這樣也好,因為這樣他利用完後自己就可以跑路了。

想到跑路,她又想到困在自己腰肢上的那只手,處于發熱期的她很喜歡被觸碰撫摸,但是此刻她湧起抵觸,不想配合他的做戲。

她将手伸到了廣袖之下,想要掰開他的手指。

消失了近百年的十三神官登場,這陣勢不容小觑,孤神殿下跪着的一衆仙官就如見到救星一般,眼角浸滿了淚水。

星辰咬着唇對着無澤投去感激的目光。

她在饕餮這裏受盡羞辱,若非容遠她當年就不會答應饕餮嫁給饕餮,不想容遠卻對她不聞不問,去搭理一只小妖,自認為忍無可忍的她,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滿目猩紅的燭比祭出自己的□□,卻被蹙眉的饕餮揮手攔下,“不是沖我們來的,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無澤神君等人看向了容遠,“容遠,你可解釋一下如今作為?”

無澤聲音缥缈,帶着莊重與威嚴。

而容遠斂目垂眼看着旁邊的小妖,似是沒有聽到無澤神君的聲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十三神官身上,只有這小妖騰得出時間來掰自己的手指。

她皮膚柔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指頭更像無骨一般,悄悄藏在袖子下摳摳索索,锲而不舍地掰自己的手指,面上還一副一本正經地看着饕餮。

還真是把自己當饕餮妃子了。

于是容遠手上更用力了一些,小妖纖腰被他一掐,全身顫了一下,險些跳了起來,秀氣的眉毛擰了下,臉上卻努力裝着鎮定。

容遠于是握着她腰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天嬰知道他心是黑的,但是沒想到那麽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大人,你在做什麽?”

她為了不讓人發現在說話,盡量把口型做到最小,用袖子把自己掩得嚴實一些,生怕被他人看到袖子後面他在自己腰上的手。

容遠卻反問道:“只吃蘿蔔,所以那麽瘦?”

她有些詫異,忍不住擡頭看他,發現此刻的容遠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雙眼睛淡漠得很。

那清冷的模樣讓天嬰以為剛才自己聽錯了,“什麽?”

容遠沒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幽暗,不知為何,忍不住想對她用力。

天嬰吸了一口氣,一臉板正地看着前方,生怕別人看出他們之間的異樣,用極輕,極低的聲音道:“大人,做戲不用到這一步吧。”

在別人面前做做樣子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把戲做那麽全。

容遠漠視着前方,沒有回答。

而對面的無澤神君,一張帶着皺紋的臉由白到黑,終于忍無可忍,怒道:“你這豎子!老夫正在問你話!”

他卻在與旁邊的兔妖說話,根本不把這位昔日萬仙之上的神君放在眼裏。

容遠這才從天嬰腰上将手不動聲色抽了出來,對無澤行了一禮,臉上帶着笑容,但是卻沒有一點溫度,不徐不疾地問道:“抱歉。剛才長老說了什麽?”

他話音一落無澤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旁邊的長老怒道:“你這黃毛小兒!不要太過嚣張!”

青風拔出了驚雷劍對着無澤等人。

容遠半點也不生氣,只道:“青風,不得無禮”。

長老:“容遠,你做出如此有辱孤神之事,現在若知悔改,我等便放你一馬。”

容遠:“不知容遠做了什麽有辱孤神之事?還請指教一二。”

那長老被容遠這态度氣得白胡子抽搐,“你,你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一位神官看向天嬰,“你以神官之禮将一家畜化形的妖女迎入孤神殿,難道不是對孤神的亵渎?”

聽到這裏青風蹙眉。

容遠淡淡道:“孤神眼中衆生平等,何來有辱一說?”

無澤開口:“孤神眼中衆生從不平等,不然不會以自己的面貌造了人類,将人譽為萬物之靈。”

無澤話音一落,饕餮旁邊的六尾狐妖嬌滴滴地哼了一聲,饕餮燭比眼中也皆有了戾氣,但為了看這場內讧,也還是耐着性子忍着。

容遠只是轉身看着孤神像,淡淡道:“孤神眼中,衆生并無不同,他沒給你說過,不代表他不這麽想。”

除此之外,他不再解釋。

天嬰明白容遠心中真是如此,在他眼中衆生平等,在他眼中仙妖人并無區別。

所以,若是注定要有人一統這三界,天嬰認為容遠是不二的人選,他一定能成為最好的共主。

這樣的人本是不可能落入紅塵,屬于任何一人。

無澤:“一派胡言!容遠!孤神薨逝後根本沒有英靈殘存世間,你以孤神之名欺世盜名,行利己之事,本君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你如此亵渎孤神殿,本君豈能容你肆意妄為!”

在場人無不唏噓,孤神薨逝後十三神官拂袖而去,只留了一個空空蕩蕩的神宮,此後容遠以天之名接管了孤神殿。

當時世人分為兩派,一派是相信孤神還有英靈在世的,一派是認為孤神徹底消隕的。

可是自從容遠即位以來,所做決斷從未出過意外,若非孤神指引,又怎麽可能如此料事如神?

所以絕大多數世人選擇相信了容遠,相信孤神的英靈還遙望着這片大地。

而如今前任大祭司親自提及此事,怕是又會掀起一陣波瀾。

饕餮摸着卷曲的胡子,饒有興味地看着修舊兩派神官。

只聽無澤道:“布陣!”

衆人唏噓,看來無澤這次現世是來清理門戶。

這些老一代神官個個活了幾千上萬歲,還整整十三人,而容遠一行只有三人。

世人雖不知容遠年歲,但是他看起來甚為年輕,蘇眉也就兩三千歲,而青風更是才飛升不久。

這樣看老神官們确實有些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

雖然衆人沒見容遠服軟的樣子,但是覺得聰明如他定然是個能屈能伸之輩,不會這麽硬剛上去。

容遠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指教。”

他這一答,衆人更是嘩然。

新舊兩屆神官較量這事可是史無前例,就連随行的妖官們都一個個默默退了三丈遠,施了護身咒,然後拼了命地擦亮眼睛,生怕錯過了任何細節。

青風抽出自己的驚雷劍,以劍為媒,上面閃着滋滋的電光,而蘇眉潇灑地揮了揮折扇,那把紙做的折扇上冷光流動,再一看,變成了金屬的質地。

容遠一席卷地,然後坐了下來,身前懸了一把長琴。

天嬰看到此處,心中有了個分辨。

這裏的大多數仙妖都沒見容遠動過武,更不知道他本命是一把傘。

無澤卻一眼知道這琴非他本命,見到他用琴來忽悠自己,臉色更是難看。

“本君看你這小兒嚣張到何時!”

容遠只是不置與否地笑了笑。

天嬰不想被波及,往後退了一些,又退了一些,直到退到了一個柱子後,心想要不要湊個熱鬧,于是探了顆腦袋出來。

腦中出現了一個低沉清冽的聲音。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麽當上大祭司的嗎?】

天嬰有些茫然,随後想起了之前與容遠的對話:

——你作為大祭司怎麽不講道理?

——  容遠:為何大祭司要講道理?

——  天嬰:那講什麽?

——  容遠:實力。

歷代的大祭司都是天命所定,也就是說孤神親自選的,而容遠不一樣,他在逆世之中,以一己之力撐起了這個空蕩蕩的孤神殿,并以孤神殿之名救下了無數仙官,給仙族留了血脈。

他靠的,确确實實是實力。

孤神在世時确實歷代神官都是孤神欽點,但是此刻孤神不在,他們能鬥的自然是法力。

哪怕天嬰活了兩世陪容遠走了近百年,他實力到底多強她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多大,父母是誰。

她只知道,他從無敗績。

但是衆人卻不會這麽想,畢竟怎麽看實力相差都甚遠,年輕的神官們除了顏值外,其餘的确實是無法與老神官們抗衡。

光是仙齡就怕是差了十萬八千歲,還不要說人數上的劣勢了。

蘇眉是個仙二代,天資卓絕,剛滿五百歲仙法就不可小觑。

青風則是人傑飛升,仙齡一百,卻乃千年難見的英才。

而容遠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多少歲,但看起來也是極為年輕。

這區區三人就算再怎麽天賦異禀,也不像會贏的樣子。

無澤看向容遠,“你确定以你三人應戰?”

容遠道:“沒事,我喜歡以多勝少。”

衆人以為聽錯,因為無論怎麽看,現在都是容遠一方人少。

不及大家思索,前神官長老已經陣起,

四方之間湧起十丈金光,然後這金光變成了一道道明亮的滔天巨浪,翻滾着向三位年輕的神官來勢洶洶地席卷而來。

只見容遠廣袖一拂,白玉一般修長的指頭撫上琴弦,一陣悠揚樂聲揚起的瞬間,那滾滾襲來的金色巨浪停了下來,并随着樂聲有節奏地湧動起來。

波浪聲伴随着弦樂,聽得柱子後的天嬰居然有些困了。

十三長老似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個個氣得胡子都快翹了起來。

“布陣!”無澤長老怒道。

許是無澤被氣得不清,一開局就祭出絕殺十三星連珠陣,想一舉滅了容遠的嚣張氣勢。

只見金光所成的海浪消失不見,周圍狂風四起,天空雲海呼嘯。

十三位長老各站一星之位,以無澤為陣心,各施仙法,向三人攻擊而去。

此時只見容遠指下變快,琴聲也由悠揚變得緊張起來。

天嬰只覺眼睛一花,發現本是陣中的青風分裂成了四位,八位,十六位!三十二位,越來越多……

她揉了揉眼睛,發現沒有眼花!

這是什麽?

周圍人也驚呼起來,“這是什麽?”

饕餮在一旁道:“燃魂陣。”

“什麽?”

“這不是窮奇的絕殺嗎?”

窮奇的絕技就是這燃魂陣。

在燃魂陣中将士們燃燒自己的魂魄,放棄今生,放棄輪回,放棄來世,能将法力在一段時間內提升到十倍。

所以窮奇之軍才如此可怕。

而這燃魂陣是至邪的兇陣,一位仙族祭司……

饕餮繼續道:“這是個早已失傳的仙陣。”

“燃魂陣是妖魔之祖所創的陣法,窮奇用的是他堕魔後的魔陣,而他堕魔之前還創了一個仙陣。”

“燃的不是魂,而是施陣人的壽命。”

“比如需要分裂出一個陣中人就需要耗損施陣人相同的陽壽。”

随着饕餮的聲音,仙魔們看向容遠,又看了看陣中越來越多的青風。

突然忍不住罵了一聲。

青風年歲那麽輕,一百來個青風,一百來把雷霆劍,想到這裏衆妖都是一顫。

難怪大祭司之前說他喜歡以多勝少。

等等……

也就說大祭司的年歲在一萬歲以上?

衆人又揉了揉眼睛,不像啊……

就連柱子後的天嬰都眨了眨眼睛,容遠到底多大啊?

她一直以為他也就比蘇眉大一些而已。

這一萬多歲的壽命燒起來不心疼嗎?

無澤等人被百來個青風打得暈頭轉向,驚訝地看着容遠。

“你們怎麽會這失傳已久的仙陣?”

容遠依然垂首悠然地撥弄着琴弦,道:“一不小心,恰巧就會了。”

他這個一不小心和恰巧可謂是敷衍至極。

氣得無澤一口血梗在心頭,“你到底多少歲?”

這時容遠又悠悠道:“也沒多大,幸好青風年輕。”

他們自诩活得久對方卻一句幸好年輕,言下之意就是嫌棄他們老,這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

長老們一個個氣得胡子都抽了起來,無澤長老梗在心頭的一口血“噗”一下噴了出來。

十三位長老捂着胸口似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天空之上風雲變化。

突然間天空霞光大展,陰雲散去,漫天的光華破碎了一般緩緩落下,點綴得孤神殿神秘瑰麗。

容遠才睜開眼,淡淡道:“承讓。”

無澤一雙蒼老的眼睛帶着幾分震驚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

最後他長籲了一口氣,“成王敗寇,任你處置。”

星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退了兩步,将目光移向了容遠,“神君,求你……”無澤看她長大,這次也是她呼喚而來,她咬了咬唇,“求你放過無澤神君。”

容遠只淡淡道:“世間只能有一位大祭司。”

這時一位長老冷笑道:“都說容遠天姿玉骨,如天神臨世,實際狠辣無情,果不其然。”

容遠表情依然淡漠,“過獎。”

此時無澤面前幻化出一把長劍,意思是讓他自缢。

星辰腿一軟差點摔倒。

下面的仙官又哭了起來。

天嬰先是一愣,為什麽會這樣?容遠辛辛苦苦将無澤找了來,為什麽要殺他?

剛才的天象湧動代表了什麽?

以她對容遠的了解,應該是借此機會對無澤勸降。

勸降之後怎麽辦?

饕餮會放過無澤眼睜睜地看着兩位大祭司一起對付自己?不會。

她想起容遠說自古帝王的權謀之術都喜用制衡。

而饕餮一直在學人學仙,學他們的制衡之術。

饕餮本對容遠并非真正信賴,現在因自己的事更對他不滿,更不要說剛才容遠一展鋒芒,必然讓饕餮更是忌憚,燭比馬上就要出征,饕餮急需一個人來制衡容遠。

正好,無澤就出現了。

就在無澤拿起長劍之時,劍突然碎成了碎片,嘩啦啦掉了一地。

饕餮:“無澤神君歸位是天下之大喜。誰說天下不能有兩個祭司?本王說可以,那就可以!”

容遠一怔,“陛下?”

一旁的天嬰覺得容遠這一怔的表情拿捏得恰好到位。

饕餮對容遠的反應極是滿意,他哈哈大笑,“不過容卿終究是本王的愛臣,那容卿為大祭司,無澤仙君就封個小祭司吧。”

無澤胡子抽了抽,眉頭緊皺,哼了一聲。

饕餮想起什麽,轉向星辰:“是你将無澤神君請出的?”

星辰一抖,“陛下……”

饕餮:“你這算是謀逆之罪……”

無澤一步上前:“是臣願意效忠大王,幸得公主引見。”

饕餮悶哼一聲,瞪了星辰一眼。

一旁的天嬰真真切切看了一場戲,也看了容遠這個靜默的獵人怎麽樣一步一步把饕餮引進了他織的網。

對饕餮尚能如此?自己又如何逃出生司閣?想到這裏,天嬰心中也暗自抽了一口涼氣。

容遠看向了天嬰,“走。”

她本能地貼了貼靠着的柱子,“去哪兒?”

“誦經。”

天嬰才想到這次來本是給戰事祈福,不想中間多出了那麽多波瀾。

天嬰仍是站在原地不動,已經向前的容遠停下了腳步,像似在等待自己。

天嬰道,“我是饕餮後妃,怎又與你同行?”

“後妃”容遠用極低的,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

“當日饕餮納我為妃,你難道不在場?”

容遠一愣,是的,他在場。

但當時的他從未想過,他們曾經會有一段姻緣。

所以當時饕餮将她納入後宮的整個過程,他都靜默地冷眼旁觀。

容遠轉身,朝大殿深處走去。

天嬰看着容遠隐沒在孤神殿陰影中的背影。

他是史上最年輕的大祭司,剛才破了前任十三神官的絕殺仙陣,此刻的他本該是風光無限,意氣風發。

天嬰想起前世他大戰歸來,得到消息的自己在無妄海邊翹首以盼等他歸來,她準備了整整可以念半個時辰的祝詞,不想他踏進院子,二話不說将自己扛進了房間,颠鸾倒鳳三日三夜,最後她嗓子啞得一句祝詞都念不出來。

他雖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面對自己的時候似乎會放縱情緒,變得任性。

不知為什麽,天嬰覺得此刻容遠走進孤神殿的背影有些孤獨,好似他的喜怒哀樂都無人可以分享。

但是天嬰覺得這就是他選擇的道,一往無前,注定孤獨的道。

天嬰看着容遠完全隐沒在黑暗之中,也揮去了腦中那些前塵往事,今生的容遠對自己來說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容遠走後,不少的目光投在了天嬰身上,畢竟容遠是因為她才将前任大祭司招惹過來,本來一家獨大的他現在搞了個分權而治。

說來說去也都是因為紅顏禍水。

衆人再次把目光移到了天嬰身上。

“也不是多妩媚嬌豔啊”

“比不上星辰公主也不及六尾紅狐啊。”這個六尾就是陪伴在饕餮身邊,他新得的美人。

“像個沒長大的女娃娃。”

“诶,你別說,許是妖冶美姬端莊淑女看多了,我覺得這女妖還覺得別有一番風味。純中帶嬌,嬌中藏媚,媚而不俗。”

“這麽說看起來皮膚确實雪白,眼睛水汪汪的,也別樣惹人憐愛,讓人易生親近感。”

這些有的沒的話落在了在場有心人耳裏,比如星辰,比如燭比,又比如青風。

星辰的臉色并不好看,一切的一切都遠離了她的預測,她初心不是如此,她以為無澤回來會蓋住容遠的鋒芒,以為無澤也許萬一能夠有機會重新接管孤神殿将自己救出來。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饕餮已經知道無澤是自己請出來的,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底下還在跟前朝的仙官聯系,以後必然讓自己生不如死,不知道又會以什麽方法來折辱自己。

無澤雖被封了個什麽小祭司,但是一聽就知道是用來牽制容遠的,并無實權,幫不了自己。

現在算是跟容遠徹底結了仇,若說原來自己受辱之時他還會在必要之時出手救自己,現在卻再無這個可能。

是的,原來在饕餮折辱自己的時候,容遠是來幫自己的,比如那次用自己做燈臺,他便還是來了。

但是之後饕餮讓自己将一粒粒衆人口中吐出來的蟠桃核用紗布抹平,容遠在做什麽?

他去饕餮寝宮将那個兔妖接了出來。

從那兔妖出現開始,容遠便不那麽在意自己了。

她不知道兔妖哪裏好,卻在此時聽到了衆人窸窸窣窣的讨論聲,說她模樣比自己更有親近感?

她不知道親近感是什麽?夫君母君向來都說她是最高貴的仙女,世人也都說她是天空之中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此時燭比惡狠狠地盯着天嬰,雖然容遠說自己能夠以二十萬大軍破窮奇,但是燭比自己都不相信,這段時間也都一直在苦苦練兵,直到發熱期至都未出軍營,不想這次遇到了這小妖。

她居然也發熱了。

極度敏感的他聞到了她身上散發的香味,也發現了她為了發熱期而準備,細膩得吹彈即破的肌膚。

他記得那肌膚的觸感,即便是在非發熱期外都能夠讓他感到一陣陣戰栗。

他身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喉頭不斷地滾動。

妖族進入發熱期是件很正常的事,除了六尾紅狐嫌棄地離他遠些之外,其餘的妖并沒有太在意。

而仙族對妖族的發熱一事極為陌生,并沒有過于注意到他的異常,也沒有注意到他注視這天嬰那近乎不可自控的惡毒視線。

青風聽到衆人對容遠還有天嬰的議論之時湧上了一股窒息感。

其實看到前十三神官出現的一刻他明白了容遠這一切的安排,他與天嬰排着那蠢得要命的“美人計”時,這位神君已經順水推舟将後面計劃一環扣一環地安排上了。

天嬰不過是神君計劃中的一枚棋子,一個障眼法,所以談不上什麽紅顏禍水。

只是世人将神君和她放在一起,青風心裏莫名地感到不适。

為什麽感到不适,青風想了想,認為是自己覺得兩人并不般配。

天嬰那般傻,神君那般聰明絕世;天嬰才五個月,神君至少數千歲;天嬰一介妖身,神君生來仙骨。

怎麽相配?一點都不配。

他從未想過什麽樣的女子能配得上神君,他覺得神君這樣的存在,身邊是不需要女子的。

至于天嬰,他覺得配一個聰明的,年紀不算太大,至少沒有上千歲,凡人飛升的仙可能對她來說更合适一些,畢竟她原來被人撫養大,對人親近。

他又聽到了他們對天嬰的議論,說她容易讓人産生親近感。

一只愛啃胡蘿蔔的兔子能給人什麽壓力?

想到此處他想起她種的胡蘿蔔,不知道發芽了沒?

天嬰此時感到了燭比危險陰狠的視線,這是一種本能,她見着蘇眉青風跟着容遠進了孤神殿,她也跟在了兩人後面。

兩人卻停下腳步讓她走在了中間。

兩位白衣神官走在她一左一右,将嬌小的她夾在中間,背影看來微妙之中帶着和諧。

此刻身後的星辰瞳孔顫了顫。

他們接納了她?

蘇眉性格向來風流溫和,特別是對姑娘家更是如此,接納她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青風……青風最是恨妖惡妖,妖都近不了他身三尺,可是剛才卻比蘇眉還要早一步停下腳步等她上前。

這兩個驕傲的神官,驕傲的仙族,居然接納了一只妖!

天嬰本只想默默跟在他們身後,沒想到被他們夾在了中間,她一方面極有安全感,一方面又有很大的壓迫感。

本就不适的身體更加難過了一些。

蘇眉:“小天嬰,我怎麽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

青風側目:“怎麽?”

妖族發熱期這種事對着兩位仙族神官她實在羞于啓齒。

況且她還記得當初知道此事之時,哪怕是花花公子的風流蘇眉臉上都劃過了一絲尴尬更不要說前世青風露出那厭惡的表情,好像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把他怎麽樣一般。

她冒着虛汗,道:“沒什麽,有點着涼。”說完還故意咳了兩聲。

青風蹙眉:“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你一天搞些什麽,連睡個覺都會感冒?”

天嬰白了他一眼,聽一旁的蘇眉笑道:“你就不能好好對姑娘說話?”

青風:“呵。她算哪門子姑娘?”

天嬰又白了他一眼。

青風這時候舔了舔嘴唇,耳根有些紅,低聲問,“诶,你覺得我剛才打得怎麽樣?”

天嬰:“什麽怎麽樣?”

青風:“一百二十八個我,帥不帥?”

天嬰驚愕地看着他,覺得他腦子必然是進水了才問這種問題。

青風見她表情,冷着臉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燭比見獵物被護得嚴嚴實實,心中惱怒。

而此時捉急的還有雙面妖,雙面妖一直對天嬰抱以厚望,不料不知道哪裏殺出個六尾紅狐把饕餮迷得神魂颠倒,天嬰卻絲毫沒有危機感。

難不成她還真覺得自己能傍上大祭司?

他自己也是個看盡風月的千年妖怪,知道這大祭司的心思根本不可能在女人身上,誰知道他那千回百轉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也不去說些政事給自己惹麻煩,只想把天嬰從歧途上拉回來,做自己争寵路上的鋪路石。

天嬰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二次踏入孤神殿居然是由這兩位神官一左一右護送進來的。

上一次踏上孤神殿的路明明那麽孤獨……

兩世記憶的交疊讓她有些迷惑,一會兒覺得他們是在押送自己上祭壇,一會兒又覺得他們在旁邊自己感到很安全。

這種奇怪的感覺天嬰直接把它歸為了發熱期綜合症。

畢竟無論前世今生這兩位神官都是要自己命的啊,自己怎麽會覺得他們安全?

可能是發熱期對所有雄性都放松了警惕吧。

況且她剛才還是認真思考了一瞬青風的話,他帥不帥?

只要眼沒瞎都看得出青風很帥,但是無奈他人太讨厭了,天嬰自動忽略他的臉。

而蘇眉大人也自然是俊美風流的,他倆雖不及如天神臨世般的容遠,但是都是一等一的男神。

這時無澤等十三仙官也跟了進來,饕餮興起讓這群前任神官也參加這次的祭祀。

只見容遠走到了天嬰面前,将一本古經放到了天嬰的手上,淡淡道:“開始。”

這時無澤抽了一口氣,衆人忍不住,“容……”

但是一想他現在才是孤神殿真正的大祭司,于是道:“敢問大祭司開始什麽?”

容遠:“祭祀,獻詞。”

無澤以為自己聽錯了,其他的長老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知道自古以來祭天神都是一件極為盛大之事,需要七步。

第一,迎神,祭壇上升煙火。

第二,行三跪九拜大禮。

第三,将靈器,鳳凰雛鳥,真龍之蛋獻上。

第四,祭酒。

第五,獻禮,獻禮又分初獻亞獻,終獻,依次将靈器,鳳凰雛鳥,真龍之蛋放入火祭祭壇。

第六,祈福。

最後才是送神。

現在容遠這小兒自己扔了一本古書給這小妖,就開始祈福祭神了?

話說為什麽還需要書?意思是讓她照着念嗎?

無澤覺得自己一口老血差點又要嘔出來,直叫自己冷靜。

他面部有些僵硬,沉着嗓子,“敢問大祭司,是否覺得缺了些步驟?”

容遠:“哦?是麽?”

這句“是麽”問得無澤更是來火,咬着牙道:“缺了整整五步。”

這時候一旁的長老把祈福的步驟說了一遍,衆妖才驚訝,原來祭天那麽麻煩?

天嬰也是這麽想。

其實他一直覺得除了容遠身上自帶神性外,蘇眉青風,真的,半點也不像神官。

容遠道:“孤神覺得有些繁瑣,就省了。”

他的話還是輕描淡寫,長老們一個個臉都綠了,他們侍奉孤神近萬年,孤神可從來不覺得這些禮節繁瑣過。

容遠又道:“況且鳳凰都被你們給獻絕種了,雌龍也因為蛋屢屢被取氣死,現在只剩一條公的,生不了蛋。”

長老們的臉越來越綠,卻又說不過容遠。

饕餮原也不關心祭祀步驟,全權交予容遠即可,如今聽無澤等人一說本是覺得不滿,但聽到要獻靈寶心中又開始動搖。

這時容遠又道:“祭祀第一步其實是神官齋戒一月,君主齋戒三日。”

饕餮打斷容遠:“什麽齋戒?我也需要?”

容遠:“回陛下,也就是戒酒肉和女色三日便可。”

便可?

饕餮認為一點也不可,莫說三日,就連三個時辰都不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就按容卿的辦吧。這祭祀确實繁瑣,本不該如此奢靡。”

理其實就是這個理,奢靡出花樣來的饕餮自己可以奢靡,但是別人不可以,孤神也不行。

于是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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