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容遠看着那仙草之間不顯眼的四葉草。
天嬰翻了個身張開了眼, 看見一個白衣青年坐在桌前。
一邊用蓋子拂着茶碗中的浮沫,一邊看着光禿禿的院子外那個格外明顯的兔子洞。
白衣青年悠悠問她:“想逃?”
天嬰拼命搖着頭, “不不。”
“吃過兔頭嗎?麻辣味的。”說罷青年喝了一口茶, 動作那麽優雅,那麽氣淡神閑。
麻辣兔頭?!
她從夢中驚醒。
還好是夢。
真是做賊心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坐起來長長舒了一口氣, 只看見一位白衣青年坐在桌前, 拿着一個白骨瓷杯,用茶蓋撥着裏面的浮沫。
天嬰被就睡得胎發立起, 看着眼前的景象, 甩了甩頭。
夢中夢, 一定是!
他生怕他一開口再問她有沒有吃過麻辣兔頭,眼睛一閉倒頭又睡。
睡了一會兒,她覺得全身不自在,那如影随形的壓迫感為什麽會那麽真實?
她再次睜眼,看見白衣青年還在, 他悠悠地看着院外那片只剩草灰的院子,像是在欣賞風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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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感覺不太像一個夢。
天嬰從床上彈了起來, 頗有幾分做賊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青風燒的,跟我無關。”
容遠悠悠喝了一口茶, 放下了茶碗, “土堆也是他刨的?”
天嬰看着那土堆, 不是她不想賴在青風身上,只是這麽看, 都太像一個兔子洞了。
她全身緊繃:“我刨的……我松松土, 準備種蘿蔔, 呵呵呵。”
她不知道容遠有沒有相信,他沒回話,只是一邊品茶一邊看着外面那片狼藉。
目光淡淡,看不出喜怒。
天嬰覺得真是見了鬼,前世自己被發配到這裏,三個月都見不到一個人影,而今天自己一天見了三個。
況且之前抖毛的事,不是把他氣得十年半載不理自己,怎麽來了?
“你又怎麽來了?”
容遠:“路過。”
“路過?”眼睛沒瞎都看得出這房子在個死胡同裏,哪門子的路過?
可見容遠這個借口多麽的随意,多麽地不把自己的智商放在眼裏。
至于他為什麽來這裏?
天嬰想起剛才的那個夢覺得毛骨悚然,那夢一定是個不祥的預示。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她看着外面那個土堆,心中越加發毛,雖然知道多說多錯,但無奈做賊心虛的她熬不過去這樣的沉默,“你介意我在這裏種胡蘿蔔嗎?”
容遠:“介意。”
天嬰:“為什麽?”
容遠:“醜。”
天嬰:“……”
果然是這個狗逼。
她心下煩悶,直接也不想理他,直接翻身對着牆,不去看他。
容遠記憶中沒誰這麽不待見地用背影對着自己。
她很氣,又看得出有些無聊。無聊到用手指在牆上畫圈,絲毫不準備轉身。
容遠終于道:“以背對人,不是明智之舉。”
天嬰不去理他。
容遠用手撐着頭,繼續道:“特別是對着男人。”
他聲音悠悠,卻帶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天嬰突然間想起他曾經出其不意地在自己身後的放肆,突然間汗毛都立了起來。
她猛然轉過身,只看着容遠幽幽看着自己,眼中沒有情/欲,只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在作弄自己。
她有幾分生氣,卻見容遠看着她,道:“送你件東西。”
天嬰被他指尖的星星點點所吸引,也一下忘記生了氣。
容遠看着她那張純粹的眼睛,這是一雙無論前世今生他難得見過的,單純的,幾乎是無垢的雙眼。
與自己截然不同。
他想着記憶中她看着四葉草欣喜的模樣,手中将那一根四葉草變了出來。
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為博紅顏一笑做這種無聊的事。
他做每一件事都帶着較量,帶着算計,帶着利弊權衡。
天嬰看着他手中光芒閃爍,最後變出了一片四葉草。
她在九重天一百年,只見過一次四葉草,當時歡天喜地地将這四葉草送給容遠。
然後他卻看也不看,直徑離去。
如今,他卻摘下了這四葉草,放在自己面前,她有些愣愣地看着這片草。
容遠見她臉上沒有半點歡喜,淡淡問:“不是說這草能帶來好運嗎?”
天嬰沒有想到這一世的容遠連這樣的民間傳說都知道,她淡淡道:“傳說罷了。”
容遠:“……”
天嬰:“我曾經在草叢翻了七天,才找到了一根四葉草。”
容遠聽到這裏,心中微微一動,她并不是偶然找到,而是翻找了七日嗎?所以她找到這根草的時候那麽興奮?
“我想将它送給一個人,希望他一生幸運,一世無憂……”
容遠看着小妖那雙無垢的眼睛,知道她并未說謊,她将四葉草給自己的時候,應該就是抱着的是這樣的想法。
那般純粹。
只是希望他能夠好,而并不是想在他這裏謀取什麽。
後來天嬰垂下了眼道:“後來我才知道,被幸運眷顧的人是不需要四葉草的,而不幸的人,有沒有四葉草都不會改變命運。”
聽着這些話,容遠的心莫名地像是被擰了一下。
“不過是凡間騙小孩子的把戲罷了。”然後她淡淡掃了那四葉草一眼,“我要來做什麽?”
容遠:……
他将那枚草不動聲色地放入了懷中。
而這時候天嬰突然咳了兩聲。
容遠看着在一旁已經放涼的藥,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天嬰想起他之前威脅自己不準生病,說自己草種的容器,不能影響草種的成長。
“我不是故意生病的。”
容遠聽到她口中的無奈與恐懼,一種窒息感也微微升上心頭。
她以為自己會因為她生病再次遷怒于她?
他不動聲色的将四葉草放入了袖中,“把藥喝了。”
他将語氣放緩了許多。
天嬰想起那苦得要死的藥,“村裏人發熱都不喝藥的,證明不喝藥也能好,那又何必喝藥呢?”
容遠:“謬論。”
一句話看似說得平淡,但是也斬釘截鐵。
天嬰:“那我晚點喝。”
容遠:“背着我又倒掉?”
天嬰沉默着攪着被子玩,敷衍道:“不會的。”
她聽見了瓷器落在桌面的聲音,應該是他放下了茶盞,天嬰以為他要走,剛松了一口氣,發現容遠拿着藥碗站在她床前,垂眼看着她。
“喝藥”從他聲音中聽不出他的情緒起伏。
這句話卻讓她不是滋味。
天嬰抱着被子坐了起來,看着容遠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曾經的自己生病了多麽希望容遠能哄哄自己,可是他總是一句淡淡的“喝藥”,她從不敢忤逆他,怕他轉身而去,所以哪怕藥再苦,都會一口喝下,不敢有任何怨言。
但是現在,天嬰再也不怕他轉身了。
天嬰看着他,“我不喝的話,大祭司要命人來灌我嗎?那便随你吧。”
說完,她又咳了兩聲。
聽到她咳嗽聲容遠的眉頭折得更深了一些。
就在天嬰以為他會把碗一撩,轉身離開時,天嬰覺得軟綿的床榻往下一沉,他坐在了自己床邊。
天嬰不知他要做什麽,只覺得自己裹着的被子被他一扯,被扔在了一旁,随即腰被他一勾,來不及驚呼,整個人被他攬到了身前,她吃驚之餘,雙手一撲騰,差點掀翻他另一只手上的藥碗,卻被他優雅地避過,藥一滴都沒灑出來。
天嬰回過神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他的懷中,枕在他的臂彎之上。
這突然而來的一切,讓天嬰兩只手抓在他胸口的衣服上,将那整潔的衣服抓得皺皺巴巴。
“你做什麽?”
容遠垂眼看着她,冷淡的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一寸一寸的。
看得她整個心都提了起來。
容遠将碗的邊緣抵在了她唇邊,“灌藥這種事不用別人。”
天嬰:“!”
什麽意思?
“怎麽?反悔了?”他口吻極淡。
天嬰:!
她也知道容遠說一不二,說灌真的會灌,藥在嘴裏已經夠苦了,灌到鼻子裏那不更苦,她松開抓着他衣服的手,準備去接藥碗,“我自己喝就是!”
然而容遠卻捉住了她伸過來的兩只手。
容遠手指很長,一只手就将她兩只手腕桎梏得死死的,将碗口滑進了她微微張開的唇瓣之中。
天嬰雙唇被冰涼的瓷碗一激,本能地掙紮了下,而容遠鉗制着她的手腕,将她壓得更低一些。
苦澀的藥沿着唇齒慢慢流入了喉嚨,見她蹙眉,容遠便喂得慢了一些。
這哪裏算是灌藥?
倒是極高水準的喂藥。
随着碗中的藥越來越少,容遠并不是将藥碗擡高,還是将她的身子越來越傾斜,直至摟着她躺在榻上,喂完了最後一滴藥。
只要他願意,其實做什麽都可以做得很好,哪怕是喂藥這種看起來簡單,實際上不好操作的小事。
整個過程即便天嬰緊張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卻一點沒有被嗆到。
整個過程,天嬰居然忘記了這藥的苦。
容遠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床前的櫃子上,卻沒有改變那暧昧的姿勢。
他摟着那具柔軟的身軀,依然看着她的容顏,看着藥漬劃過她的下巴,然後到脖頸,眼看就要往衣角裏鑽。
“三歲小姑娘嗎?”
天嬰意識到自己可能喝藥喝漏了,然後捏起袖子就準備擦嘴,剛擡起手,他冰涼的帶繭的手指将藥漬緩緩擦去。
“大人!”
但是喊出兩個字的時候天嬰尾音卻本能地顫了顫,因為她在容遠眼中捕捉到了一閃即過的□□。
容遠記得這個聲音,第一個夢,就是這樣一聲聲喊着“大人”,但是惶恐,帶着顫音,卻又嬌又甜,勾人魂魄。
他将她按得很緊了一些,壓住了她所有的反抗,手上的青筋也暴了起來。
他看着懷中這陌生卻又熟悉的少女。
想從她眼中看出夢中帶着的溫柔。
然而少女眼中情緒變化萬千,唯獨沒有溫柔。
她紅着臉驚愕地看着容遠,又喊了一聲:“大人?”
這個聲音喊得他眸色深沉,他低聲道:“為什麽不乖一些?”
像夢中那般。
但凡有夢中一半乖巧,這一世,他一定好好對她。
他可以給她的,很多。
不知多少仙妖窮盡生命修為哪怕是獻祭靈魂,只為在他這裏獲得那麽一些好處。
天嬰:“什麽?”
容遠沒有回答,抹去了她漏出的藥漬,松開了對她的桎梏,坐起身了,從袖中抽了一張白月的手帕,擦了擦沾了藥的手指。
“別用袖子抹嘴。” 他語氣平靜如斯,冷淡如斯,琥珀般的雙眼如湖面一般,沒有半點波瀾,一如既往禁欲得很。
天嬰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絲隐忍的情/欲,是自己的眼花。
他有條不紊地折着手帕。
天嬰突然好像明白了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應該就是怕自己不吃藥傷了容器吧。
于是道:“我一定會按時吃藥,不會讓容器受損。你以後不用再來了。”
容遠折手帕的動作停頓了。
他瞥了天嬰一眼。
天嬰一愣,怎麽?這意思還要來?
容遠想了想,垂下了眼,将手帕放入了廣袖之中,淡淡道:“大氅洗好了後,我來取。”
大氅?
那件大氅……她不是扔在了饕餮後宮嗎?
她思緒剛落,見帕子旁邊閃起了星星點點,然後那件髒兮兮的大氅疊得整整齊齊的大氅出現在桌上。
天嬰:……
“這怎麽洗得幹淨?”
在泥地裏拖了一圈,又被自己潑了一碗藥,那麽久了,這顏色都染得透透的,怎麽可能洗幹淨?
容遠道:“在你洗幹淨之前,我會時不時來看它。”
天嬰:???
您沒事吧,時不時來看一件大氅?
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不知為什麽,天嬰好像在容遠眼中看出一分促狹,她火氣頓生,突然間看到大氅又聯想到了她的小蟠桃。
“我的小蟠桃呢?”
容遠眼中的笑意在聽到“小蟠桃”的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嬰:“蟠桃會放壞嗎?我還要給秀才呢。”
聽到秀才兩個字的時候容遠的臉色變得冰冷,他終于站了起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消失在了她的房間。
天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他這一攪亂,自己居然忘記了這藥的苦。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繼續謀劃她跑路的計劃,就在這禿禿的院子刨個洞不現實,目标太大。
得有個遮掩,想來想去,只能真的種蘿蔔了。
哎,回桃源村的路真是婉轉而曲折。
青風看着木條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蘇眉。
蘇眉看到青風這模樣,還在數十步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話說青小将軍,你這是做什麽回來?”
青風沉着臉,“你看着像什麽?”
蘇眉打量一下,“是個床架?”
青風臉色一沉,“這麽明顯,為什麽就她能看成是柴火?”
蘇眉用扇子敲着掌心,圍着他繞了一圈。
問:“你給她做的床?”
青風一下子有些吞吐,“她那房間空蕩蕩的,我看她可憐,随手給他做了一張罷了,你不也給她送了一套過去?”
蘇眉揚了揚眉,“随手?”他用手指摸了摸光滑的邊緣,“那麽光滑,你用什麽消的?”
青風偏開頭:“驚雷劍。”
蘇眉:“你用神劍來削床架?”
青風:“因為它鋒利。”
蘇眉:“我當年借你這劍一用,你可是要命一般。”
青風:“那是當年,我還不成熟。”
蘇眉:“明日借我一用。”
青風:“不借。”
蘇眉:“……”
他又上下看了看,“這床骨怎麽差了兩根。”
青風:“用來燒火了。”
蘇眉:“所以我們不可一世的青小将軍,今天做了床,劈了柴,還燒了火?”
青風:“有問題?”
蘇眉搖了搖扇子,,意味深長地看着青風,“問題大着了。你不太對勁。”
青風緊張地退了一步:“我有什麽不對勁的?要我說多少遍,不過是看她可憐,可憐。”
蘇眉:“你什麽時候可憐過妖了?”
青風:“我……她一只會啃胡蘿蔔的蠢兔子,跟其他妖不一樣。”
蘇眉:“妖生來是錯,如果她的命可以抵天下人的命,也算是給妖族贖罪,這話是誰說的?”
青風:“我……”他惱怒之下把手中的木條一扔,“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眉越過回廊看着天邊滾滾的雲海,“她是草種容器,命中注定要被我們送上祭壇,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說罷,蘇眉轉身離開,留下了一臉蒼白的青風。
生司閣 棋室
容遠吃完了削好的最後一塊蟠桃,抽出手帕擦手,蘇眉進來本是要找容遠下棋,他看着盤中的蟠桃微微一愣。
這是一顆百年小蟠桃,容遠這裏不該出現這種低階的東西。
難不成是小兔子那一顆?
蘇眉心中隐隐覺得不妙:“大人什麽時候看上這種百年小桃了?”
容遠不緊不慢地擦着手,道:“大的吃慣了,嘗嘗小的。”
蘇眉語塞,然後又問,“神君,你把她蟠桃吃了,那小兔子會不會生氣?”
容遠:“還她顆大的便是。”
蘇眉坐到棋盤旁邊,隐隐覺得這不是個好辦法。
他撚了一枚黑子,“也許她就想要這顆小的呢?”
容遠:“你非她怎知她如何想?”
蘇眉:“不過是之前聽說她要将這蟠桃給人間那書生,對于凡人來說百年蟠桃剛剛好。”
容遠神色冷冷,轉了轉手上扳指,沒有說話。
蘇眉又道:“其實大人,妖和書生的故事人世間從來沒有絕過,不如大人讓這小妖下界了這一段塵緣。算一算,倒也相配。”
然後蘇眉看着棋盤,“大人,到你了。”
容遠撚起一顆白子,“主意不錯,但是她下界去和那書生雙宿雙飛,誰去孤神殿為戰事祈福?饕餮找不到人了,又來怪誰?”
蘇眉:“……”
蘇眉語塞,知道自己說不過容遠,于是換了一個話題:
“神君,讓燭比勝,我們必然需要出兵,得好處的卻是燭比和饕餮,我們多年付出功虧一篑。我們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他一直主張救小兔妖,但不是在那個節骨眼上去救。
容遠只是看着棋盤,“到你了。”
蘇眉:……
一盤棋下來,蘇眉慘敗,容遠道:“輸得太快。”
蘇眉:“大人棋路詭谲,蘇眉自愧不如。”
容遠:“心不靜而已。”
蘇眉的心确實靜不下來,總覺得這小妖的出現打亂了一切的布局安排。
蘇眉:“再來一局。”
容遠:“不了,我還需再推一次沙盤。”
蘇眉:“可需要我幫忙?”
容遠:“不用,青風在何處?”
蘇眉苦笑一聲,總不能說青風那小子之前給兔子劈樹,做床熬藥,下一步搞不好怕是要給那兔子種蘿蔔,洗衣服了。
容遠走後天嬰茫然地呆坐着,容遠喂藥一事給她的沖擊雖大,但是她很快抛諸腦後,因為她有更大的煩惱:
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挖個兔子洞?
想來想去還是只能種蘿蔔,至少比起那些一二十年才能發芽的仙草,蘿蔔長得很快,而且也不可疑,甚至她刨洞餓了可以吃,一舉多用,宜家宜室。
但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蘿蔔種子哪裏來?
她耷拉着腦袋回到屋中準備睡覺,不想還沒靠近屋子就看見青煙袅袅。
青風又在院子裏坐着煮東西。
天嬰:“你怎麽又來了?”
青風聽着她嫌棄的口氣火氣蹭蹭蹭往上竄,“你別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不是說自己怕火嗎?我來幫你熬藥!”
蘇眉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他懂。
可是他又不喜歡她,只不過是歉疚而已。
自己越躲不是越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話說一個男人做事要有始有終,等她好了自己再走。
“你去哪兒了?”他問。
“我去找蘇眉大人。”問他弄得到蘿蔔種不。
“蘇眉?”青風眉頭一折,不耐煩地道:“你沒事別亂轉,孤神殿不是你可以随意晃蕩的地方。”
天嬰心中嘆口氣,青風的惹人厭真是兩世不曾改變。
“你找他幹嘛?”他對火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沒好氣地問。
天嬰:“找蘇眉大人要胡蘿蔔種子。”
青風嗤了一聲,“為什麽找他?”
“為什麽不找他?”
青風更覺火大:“你不知道找我嗎?還是你覺得他對你……”
還是覺得他對你比我對你更好?
但是話到嘴邊,他立刻覺得不對,便收了回去。
天嬰覺得他莫名其妙,但是他莫名其妙不是這一世的事了,青風的重點不是莫名其妙,重點是給自己添堵。
天嬰想回來睡覺沒想到被他鸠占鵲巢,于是拖着容遠的那件大氅往外走。
青風看她離開,問:“你又去哪兒?”
天嬰:“給你們家神君洗衣服。”其實天嬰壓根就沒準備給容遠洗衣服,只不過找個理由離青風遠些。
青風想說什麽,但是神君吩咐下來的事不能不做,于是道:“你等我。”
天嬰:“我等你做什麽?”不就是為了躲開你嗎?
青風沒好氣,“你病都沒好,洗個什麽衣服?先把藥喝了。”
天嬰這次沒有拒絕喝藥,主要是不想再被容遠喂一次了。
于是天嬰等他熬好藥,端上來,她一邊小口小口吹着藥,一邊慢慢地喝着。
青風坐在一旁抱着手盯着她,一邊着急想幫她吹兩下,一邊看着她鼓起的兩腮,水靈靈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又覺得心開始猛跳起來。
溪水邊,天嬰坐在石頭上托腮看溪水中刷着大氅的青風,眉頭都擰緊了,“大人,你行不行啊?”
青風氣得七竅生煙,“你行你來!你自己看看這衣服被你糟蹋成什麽樣了!”
青風:“你到底要不要我幫你洗?”
天嬰覺得青風有顆丫鬟心,但是偏偏無奈生在門閥世家,生了個少爺命。為了祖宗顏面他只能放棄自己夢想,飛升後又順風順水地做了神官,離夢想越來越遠。
現在終于有了施展的機會,自己還是別阻止他實現夢想吧,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可憐人。
于是道:“你洗,你洗,我不跟你争。”
青風罵了一句,又勤勤懇懇地刷起衣服來,一邊刷一邊倒,“對了,你喜歡吃白蘿蔔還是紅蘿蔔?”
天嬰:“哈?”
青風:“我給你帶蘿蔔種。”
天嬰:“哪種蘿蔔的葉子大些?比較容易遮擋東西,啊,我意思是我也喜歡吃蘿蔔葉。”
青風:“你覺得我怎麽可能知道哪種蘿蔔的葉子大?”
天嬰:“我還以為你挺感興趣的。”
這幾日,容遠每日在鳴沙室中無日無夜地模拟兩軍對弈。
青風抛開了其他事,一日三趟地往天嬰這裏跑,負責熬藥,刷衣服,種蘿蔔。
天嬰為了成全青風的丫鬟夢也就沒有跟他争,只希望她的蘿蔔快快長大。
這日青風嘆了口氣,看着那刷不幹淨的大氅,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天嬰:“嗯?”
青風:“我平日閉思過的地方。”
天嬰:“可不可以不去?” 她不想去原因有兩,一是懶得動彈,二是容遠經常會在附近釣魚。
他有他當丫鬟的夢想沒錯,可是自己也有自己的夢想啊,她的夢想是回桃源村。
青風:“不可以。你到底要不要洗衣服?”
天嬰:“好嘛,好嘛。”
主要是容遠那神經病居然說要來時常看這件衣服,等青風洗好了,早些扔給他也不錯。
那家夥心細如發,怕他看出自己要逃跑的端倪。
容遠數日未眠,略感疲憊,但是也不想睡覺,于是拿了根魚竿,去冥思瀑解乏。
他剛支好座椅,放下魚竿,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帕,那手帕間躺着一片四葉草。
想起她的聲音: “我想将它送給一個人,希望他一生幸運,一生安樂……”
而現在這片四葉草就在自己手中。
他卻并不覺得自己多幸運,多安樂。
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打亂他的思緒,他見到兩個吵吵鬧鬧的身影由遠而近。
他沒有遁形,也沒有收斂氣息,青風卻沒有發現自己,可見他此刻多麽的大意。
青風像往常一樣抱着頭,走得肆意,目光卻時不時地瞄一下身後的兔子,看她跟上沒有。
天嬰看到了那天際之上俯沖而下的瀑布。
“青風大人,來這裏做什麽?”
“這個瀑布,是真正的無根之水,至潔至淨,試試能不能借他之力将剩下的污漬洗幹淨。”
說罷,青風将上衣一脫,露出精瘦的身上。
而遠處的容遠,眸色漸漸冷了下來,第一次,他用這種目光看着青風。
天嬰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了青風兩下,青風挑了挑眉,“看什麽?”
天嬰用手指了指他,“為什麽要脫衣裳?”
青風:“當然是為了游過去!”
天嬰:“那你為什麽不脫褲子?”
青風沉默,臉一下紅了,然後怒道:“你害不害臊?”
天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脫衣服的人都不害臊,我害臊什麽?”
青風被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嗤了一聲,縱身跳入了潭中。
“喂,把衣服扔過來!”
“你就不知道扔遠一些嗎!”
天嬰被他啰嗦到不行,縱然自己同情他的志向和追求夢想的一路坎坷,但是耐心畢竟有限。
于是她道:“你要是再啰嗦,我就不讓你給我洗衣服了!”
青風微微驚愕的張開嘴,但是看她一臉認真,好似真的在威脅自己。
他心中罵了一句,臉上卻笑了起來,攥着大氅沒入了水中。
自始至終沒有發現幾條瀑布後正在垂釣的容遠,容遠坐在椅子上,一張簡單的椅子卻被他坐得風姿卓然,只是他目光冷冽。
容遠将大氅給天嬰的時候,從未想過她真會去洗,更沒有想到青風會以此為理由靠近她。
他千算萬算,唯獨沒算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