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紅菱是如此的眼熟, 就是他今日腰間所系的那條。
除此外,她丹田處有一朵藍色的草葉圖騰。
指尖劃過脈搏, 拂過香煙彌漫, 雲雨覆巫山,墜入了泥潭又飛向了雲端。
充斥着邪惡,豐滿了欲/望, 極致地釋放。
“大人……”聲音乖順又嬌柔。
撐着頭的容遠突然睜開了眼, 他那雙向來清澄的雙眼蒙了一層迷霧,頸項有些微紅, 甚至蒙了一層汗。
他用了片刻時間才确定自己是在書房, 這裏除了自己外這裏空無一人, 只有略顯淩亂的棋盤。
而他此刻并沒有去理棋盤,還是一個縮地術,跨進了淨室,一手撐着臺面,他低着頭, 幾縷額發垂了下來,眉頭微微蹙起, 耳邊一遍遍環繞着那纏綿悱恻的聲音。
“大人……”
“大人……”
他仰頭悶哼了一聲, 看着房梁目光中帶着幾分微不足道的快意,更多的是迷茫。
有的人可能會混淆夢境和現實, 但他不會。
雖然荒誕, 但是他确确實實感覺到那不像是一個夢境, 而更像……
自己的親身經歷,一段被塵封的回憶。
他用無根水不緊不慢地沖洗着手, 看着鏡中的自己若有所思。
天嬰睜開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多久睡着, 她頭有些疼,依稀記得容遠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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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了她那個問題,她已經答累了。
她以為自己不屑跟他撒謊,但她最終不想說出自己前世那段不堪的經歷。
況且她覺得告訴容遠自己是他的外室,比告訴容遠自己是他的寵物更加荒唐。
至少現在的她就是這麽認為的。
那些過去就像黃粱一夢,很痛很荒唐說出來絕對不會有人信的夢。
她是被吵醒的,院子來了兩位宮娥,還有在她床前把脈的醫修。
這意味着青風不會再來,也意味着容遠不再允許她任性。
她想起昨日的容遠,還有一些後怕。
她捧起宮娥遞過來的藥,咕嘟咕嘟仰頭喝了下去。
藥很苦,但她從來沒有矯情的資格。
醫修對了做了一些囑咐,她也昏昏然地應付了過去,然後昏昏然睡了過去。
寒潭之中,無根水如瀑布一般從天上傾瀉而下,沖刷在青風的頭上。
他閉着眼,眉頭卻緊緊皺着,形成了一個“川”字。
瀑布濺起的水霧之中蘇眉搖着扇子走到了寒潭邊上,看着瀑布下的青風嘆了口氣,“八個時辰了。你的心怎麽一點也沒靜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青風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蘇眉拿他無法,自己站着也累于是喚出來一根藤條,自己悠然側卧在上面。
“我就這麽看着你,看你自在不自在?”
過了許久,青風終于開口,“我相信她是重生的。”
蘇眉:“……”然後他挑了挑眉,吐了一口氣,然後喃喃念道:“終于知道為什麽大人讓你過來沖水了。”
青風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
蘇眉:“好好好,就算她是重生的,然後呢?你為什麽突然想不通了?”
其實青風也不知道他想不通什麽,想了想去只找到了一個答案:“不想逼死她兩次。”
蘇眉嘆了口氣,只說了四個字:“大道無情。”
容遠說過,如果要是犧牲一百人的命能夠救一萬人,他會毫不猶豫地犧牲這一百人。
他們信容遠,也就信他的“道”。
他以為青風比自己心硬一些,現在想來,他終歸還是年輕了。
蘇眉比青風年長,終覺有些不忍,道:“星辰公主那邊的事大人讓我交給你。”
青風依然閉着雙目,沒有任何反應。
蘇眉:“你不是一直羨慕我這差事嗎?星辰公主血脈高貴的仙族,你終于不用去聞你讨厭的妖氣了。”
見青風還是沉默,蘇眉補了一句,“大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咱們沒有時間任性。”
青風這才在流水中睜開了眼睛,向岸邊走來。
他精瘦的上身被沖得又紅又紫,但是他全然不覺,只道:“那兔子腦子不好用,自我感覺又良好,你別讓她往燭比和饕餮那裏送,到時候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蘇眉從藤條上下來,“大人并沒有将監視她的任務交給我。”
青風愕然:“什麽?”
蘇眉拍了拍他通紅的肩膀,“你都如願以償了,就別操心別人了,把自己的事辦好。”
“馬上九重天百年一度的蟠桃宴要開始了,由星辰公主主持,而盛宴之前要祭天大典,你正好以此為由去再做做星辰公主的工作。”
“蟠桃宴……好。”
飛星殿前不似往日那般富麗堂皇,但是卻仍然被星辰公主布置得雅致清幽,還沒有靠近就聞到淡淡的香味,園林假山別具一格。
比那兔子窩不知道強了多少。
青風這麽想。
他以孤神殿神官的名義來與星辰公主對接蟠桃宴的事宜,被幾位宮娥恭敬地迎進去。
星辰公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裙,如他第一次見一般娴靜又優雅,只是在看着自己的一瞬間,顯出了幾分失落。
青風知道,她失落因為來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神君。
但青風不知道,她為什麽以為神君會為了這種事親自來?
她垂下了眼,客氣地迎青風進去,整個人如弱柳扶風,羸弱無比。
她一舉一動都講究優雅,看得人賞心悅目。
青風卻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讓他想起了那只兔子,不知兔子病好些了嗎?
青風幾次暗示星辰公主以她之名凝聚逃亡在外的仙族,她卻屢屢避開,看得出她此時完全沉溺于這場華麗的宴會。
他又想起了兔子,蟠桃宴,如果讓她遇到燭比……
他漫不經心地翻着名牌,翻到後宮名牌的時候星辰有些詫異,“青風大人?這些是後宮的名冊。”
青風故作輕松地問:“怎麽?後宮名冊我不能看?有什麽不便嗎?”
他這麽一問星辰反而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失禮了,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原來蘇眉大人從來不……”
青風:“哦,他啊,我比他心細一些。”
星辰:“……”她有好教養,實在說不出怎麽看青風都不像比蘇眉細心這種話。
青風翻着翻着,目光一凝,看到了天嬰的帖子。
“這蟠桃宴什麽時候誰都能去了?”
星辰有些愕然,“自然不是誰都能去。”
青風:“怎麽後宮都有那麽多人?蟠桃很多嗎?”
星辰臉色有些悻悻然,“大王後宮規模逐年增加,我也沒辦法,這些都是大王看重的小妖,我若不邀請,怕大王怪罪……”說完她眼眶含淚,好不可憐。
青風只是淡淡“哦”了一聲,然後将寫着天嬰名字的信函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趁星辰不注意時,在掌中燒得粉碎。
随後他說了一下祭祀需要的器物,便騰雲離開。
不久雙面妖來了這裏,一封一封檢查着邀請函。
看到最後,他将笑眯眯的臉轉了過去,露出兇神惡煞地那張,沉着嗓子,“公主大人,小的記得曾經囑咐過,一定要将天嬰那位兔妖安排上去,怎麽?公主是覺得本官人微言輕,說話做不得數是吧。”
“怎麽可能?我明明讓宮娥寫了。”她一張張翻找,卻沒有找到。
“那你覺得是本官故意燒了為難你?”
星辰垂淚,“星辰不敢。”
星辰在雙面妖的逼視下,一筆一畫地重新寫了天嬰的請柬。
雙面妖走後不斷抹着眼淚,想當年她多麽風光無限,現在居然要看一只妖的臉色。
天嬰的風寒好些,燒退了下去,眼看就到了蟠桃會。
她也沒想到她居然也能收到請柬。
蟠桃會!
前世她從來沒有機會參加過,現在想來可能是容遠覺得蟠桃給她吃了浪費,也可能是她身份着實輪不到被邀請,沒想到今生給輪上了。
雙面妖親自來送的帖子,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雙面妖也笑眯眯地,他向來眼毒,一看就覺得這小妖前途不可限量。
天嬰:“我能分得到蟠桃嗎?”
雙面妖:“那是當然。”
天嬰又問:“是不是很多大人都會來?”
雙面妖一愣,掐着蘭花指責備道:“你眼中只要有大王就可以了,想着其他什麽大人?”
這些妖女就是一個個風騷慣了,讓他不省心。
偏偏不騷的饕餮又不喜歡。
雙面妖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後,便離去了。
天嬰看着挂在那裏青風送來的那件衣服,心中起了逆反心,青風那個惡賊,居然拿這裙子羞辱她後還想小氣地拿回去!
關鍵是這裙子怪好看的。
她雖然在人間長大,但是她畢竟是妖,也很仰慕那些風情萬種的狐貍精,露露胳膊,露露腿。
但是容遠很反感她這樣,每次她穿清涼點,容遠雖然不說什麽,但是臉都會冷冰冰的,可能覺得她不檢點吧。
為了投其所好,她也學着星辰公主那樣穿得端莊娴熟,封得嚴嚴實實。
她将那裙子套在身上,在鏡子前前前後後照了也就一百遍吧。
若隐若現看得到她的曲線。
她覺得很好,她很滿意。
這種心情宛如成長期的叛逆,帶着一點忐忑,但是更多的是刺激和欣喜。
天嬰到了後宮後,沒想過要搞好鄰裏關系,也沒有想過拉幫結派。
就一直在自己院子裏躺平着啃蘿蔔,她想了想自己不是不知進取,是因為她和這些後宮佳麗拿的話本子不一樣,她們是後宮本子,而自己呢則是逐鹿天下的本子。
如果真能提前結束饕餮統治,那時候鄰居們提前下崗,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先說一聲抱歉了。
這次參加蟠桃宴的佳麗多是饕餮寵愛的狐妖和蛇妖,一個個千嬌百媚,婀娜風騷。
她們彙聚在一起,那叫一個妖氣沖天。
這滾滾的妖氣一直到了孤神殿前。
天嬰再一次來到了這裏。
而大多妖女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她們很喜歡亵渎聖潔的事物,看到這大殿和孤神像,一個個笑得更妖媚,更加張狂。
一陣陣嬌笑,在周邊回蕩,讓同為妖精的天嬰都覺得心慌意亂,格外滲人。
孤神殿中發出了陣陣梵音,像一陣陣音波直擊大腦,這些故意發出笑聲妖女們捂着頭,扭動着身體,最後漸漸安靜下來,敬畏地向神殿的方向看去,然後心悅誠服地跪拜下來。
不僅妖女,其餘本是帶着挑釁心的妖魔們,也都此起彼伏向孤神殿方向跪拜。
天嬰知道,是容遠。
果然,一個傾長的身姿從大殿的正門走出,他周身雪白宛如不染一粒塵埃。
容遠愛白,但是極少穿純白,除非極為正式和重要的場合。
如今這個場合對容遠來說必然談不上重要,但是算得上正式。
天嬰知道這套白服總共有十二層,每一層都是不同的質地,不同的暗紋,這樣才能顯示出它的莊重和正式。
容遠穿起來舉重若輕,可是天嬰當時抱着這十二層華服,一步都走不動。
他步伐很沉靜而從容,白袍折射着被妖雲所蓋微弱的陽光,反射着低調的啞光,卻讓人覺得耀目無比。
絕對的莊重,絕對的聖潔,不可亵渎,不可侵犯。
即便是想染指他的女妖,在看到他的一刻也會自慚形穢。
這便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容遠。
天嬰想,如果當年她第一次看到容遠是在神殿而不是在酒宴,不是那談笑風生,帶着三分風流的容遠,而是現在這個像神像的大祭司,她必然沒有那個膽子敢去向他示好。
他慢慢走出神殿,身後跟着同樣穿着白衣的蘇眉和青風。
蘇眉的白袍相比容遠的莊重更顯了幾分飄逸,而青風的白袍更有他儒将的風采。
這是天嬰難得地覺得這是兩人難得跟“神官”二字挨得上邊的時候。
大殿地下一個窈窕的身影盈盈出列。
那便是昔日仙族的明珠——星辰公主。
她今日穿着一套銀白色的長裙,高高的領口,長長的拖尾,端莊又高貴,與自己截然不同。
她雙手托着一條蟠桃枝,象征着仙族長壽無疆。
她會慢慢走上神壇将這條桃枝交給大祭司,再由祭司将它獻祭給孤神。
這便是蟠桃宴開場前的祭天儀式。
星辰這條長裙閃着熒光,就如披星戴月一般,天嬰覺得和容遠的那套莫名的相配。
其實相配的不止是衣服。
星辰雖為饕餮後妃,但是饕餮從來沒有染指過她,在世人眼中她還是血統高貴的仙族公主,仙帝唯一的後裔。
容遠結束萬妖之亂後那些重新回歸仙族都希望容遠能夠迎娶星辰公主。
而星辰公主也帶着他們對自己這個絆腳石屢屢相逼,自己到無妄海邊,也有她一份功勞。
容遠縱容着星辰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當時要說不委屈那是假的,現在想想,自己有什麽好委屈的?
容遠從始至終就想要自己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委屈不委屈。
想到這裏她覺得這祭天儀式索然無味,她不想看着兩人出風頭,于是把目光一轉,好巧不巧看到青風投向人群的目光,像是在尋找什麽。
呵,這種時候作為神官的他居然在摸魚。
也不知道他在找誰。
就在那目光越過人群看到自己時,它頓住了。
那雙眼帶着驚愕或者說是驚吓,先是躲閃了一下,然後又回過來,就這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然後天嬰确信自己看見,看見這位本該盡顯威風的神官大人流鼻血了。
但是他動作非常敏捷,就在鼻血下來的一瞬間他用拇指迅速地不動聲色地将其抹去。
然後怒目惡狠狠地看着自己。
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反應天嬰硬是想了好一會兒才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看到自己穿了他準備要回去的衣服很生氣。
呵。
果真是惡劣又小氣。
若非如此無法诠釋他的一些列所作所為,因為她在一群女妖裏面穿得可謂是相當保守了,除非他是眼瞎,不然不可能沒有看到自己旁邊只貼了兩朵小花花的蛇妖。
天嬰兇巴巴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移開了和青風相接的目光。
這一轉目,她對上了一對冰涼的雙眼。
她一個機靈,是容遠。
她告訴自己這一定是錯覺,容遠怎麽會在這種場合看自己?
一定是他剛好看這個方向然後對上了自己的眼光。
但是這個理由她不能說服自己,容遠這個時候不是該看着星辰嗎?
就算不看星辰,按理說他不該也不能走神看別的地方啊。
他真的好像就是在看自己!若剛才青風的目光還有那麽一絲躲閃的話,容遠就可以說是不帶任何掩飾的。
天嬰無法在他目光中捕捉任何信息,他只是冷靜地打量着自己。
而那目光天嬰清楚的感到,與以往不同。
烈火灼人,寒冰亦然。
此刻容遠的目光就像是那灼人的冰。
看得天嬰有些不自在,本能地用手指拉了拉胸前的衣襟。
星辰帶着她的榮耀,端莊娴雅地一步一步地朝容遠走去,而她一擡頭,發現容遠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另一方。
這種神聖的場合容遠做這樣的事可以說是對孤神的不尊,這讓星辰無法置信,她愕然地随着容遠的目光看過去。
然後更讓她覺得毛骨悚然的是容遠的目光落在了饕餮的後宮!
容遠怎麽會看向那麽污糟的地方?
她腳下險些一個踉跄,但是為了這一天這份榮耀,大家都能看到她昔日榮光的這一刻,她做了半年準備,她不允許自己出一分差錯。
她穩步上前,就在這時,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站住。”
聲音一出震得人腦子嗡嗡作響。
星辰有了不好的預感,是他,他來做什麽?
果然,身後傳出了“拜見大王”。
星辰僵硬地轉過身體,看着踩着階梯迎面而來的饕餮,她臉色蒼白,“大王,這是神祭,您不可……”
她話音未落,饕餮抽出腰間佩刀,一刀将她手中枝條砍成了兩半。
縱是優雅如星辰也驚呼出聲。
“大王!”她眼中帶着幾分驚怒,但是很快變成了隐忍。
饕餮聲音粗啞卻異常洪亮,“兵刃,才是國之大器,桃枝就像你們仙族一樣華而不實,一攻即破!”
他話音一落,妖族連連叫好。
本就被排擠到後面的仙官更是再次哭泣,蘇眉和青風臉色也冷了下來。
這時候容遠幽幽開口,“大王說得不錯。”
他看向了那些舉着袖子哭泣的神官,冷冷道:“國與國之間拼的向來都是金戈鐵馬,而不是簫鼓樓船。”注。
“好!”饕餮贊道,"知我者,容卿也!"饕餮對星辰道:“接住!”随後将刀扔給了她,星辰不敢違抗手忙腳亂地用雙手接住了他的佩刀,
被斬斷的樹枝掉在了地上。
她眼淚卻流了下來。
饕餮看着咬唇哭泣的星辰,沉着嗓子怒道:“晦氣!”
他掃了一圈周圍,“換個人來!”
星辰為此準備了半年,現在卻要換人,她想要開口,但是看到饕餮那雙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的眼睛,只能咬着唇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容遠。
容遠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蘇眉看不下去,心中嘆了一口氣,“陛下,交接之人必須是處子。這一時半會也不好找。”
饕餮将星辰封為正妃,只是為了收複剩下的仙官,不曾臨幸過她,這事可謂是天下皆知,饕餮與星辰都不避諱,其餘人也就不避諱了。
饕餮:“誰說不好找?嗯……”他看了一眼下面那些站得歪歪扭扭,拼命對他抛媚眼遞飛吻的女妖。
“……”
饕餮發現了被她們擠到後面的天嬰。
他突然招了招手,“小兔妖,你過來。”
天嬰本來是不想看容遠星辰的秀場,但是好像中間出了變故,她很想湊熱鬧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無奈她個子矮,也擠不過這些争寵的妖妃,被擠到了後面。
現在他聽到妖王在叫自己?
擠在她前面的妖妃們悻悻然地,極不情願地給她讓出了路。
天嬰從一群女妖中出來,星辰的下唇被咬得更白了一些,像是要透出血來。
之前因為她被雙面妖一頓訓斥,現在她又要來代替自己嗎?
憑什麽?
不過一只名不見經傳的小妖。
何德何能能代表衆生向孤神獻禮?
她目光顫動地看向容遠,“祭司大人!”希望他阻止饕餮荒唐的舉動。
容遠沒有理會星辰,只是看着愣在一旁的天嬰,“拿不動刀?”
星辰愕然地看着容遠,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天嬰眼睛亮了亮,她前世活在陰影之下,致死碌碌無為,今生希望榮光能照到自己身上。
說直白點,就是出風頭。
她答:“拿得動。”
說罷她想從星辰手中接過了那把刀,星辰卻緊緊握住了刀刃。
星辰哽咽道:“祭司大人,這史無前例!”
容遠:“什麽前例?”
其實所謂的前列就是自星辰能夠穩步走路開始,這件事都由她來做。
讓所有人能夠看到她的仙資,她的不凡,她的高貴。
星辰也還是委婉道:“從來都是仙族……”
饕餮臉沉了下來。
容遠:“其實,在孤神眼中并不分仙妖。”
這句話不僅讓星辰錯愕,連饕餮都把目光移向了容遠。
而天嬰以及蘇眉青風卻不覺得驚奇,如果容遠代表孤神的話,那孤神眼中确實三界不分貴賤。
這時青風走到了星辰和天嬰跟前。
天嬰覺得這家夥多半是來找自己茬的,特別是他離自己越近目光越兇,甚至聽到了他咯咯的咬牙聲。
星辰見到青風就像看到了救星,畢竟青風恨妖的名聲她有所耳聞。
她看着青風,目光凄然,姿态柔弱,“青風大……”
青風被星辰打斷,也聽出了她口中的求助,正有一些猶豫。
這畢竟是仙族的公主。
只聽容遠對青風淡淡道:“沒聽大王吩咐麽?”
星辰一聽愕然,青風聽到此處也打消了猶豫一把将星辰手中的刀擡起,放入了天嬰手中。
天嬰接過突然而來的刀時整個人下沉了一些,青風嗤了一聲,又将她幫刀托起來一些。
但是整個過程青風自始至終偏着頭,不正眼看她。
天嬰一開始不太能理解他擰巴的舉動,但是想了想他對容遠的言聽計從,應該一邊幫他辦事,一邊不情不願,多看自己一眼都覺得辣眼睛吧。
呵。
等我穿完今天,這衣服我就剪碎了還給你!
饕餮笑道:“小兔妖,本王刀沉,你可拿穩了。”
天嬰認真地道:“是!”
饕餮滿意地摸着絡腮胡點頭,青風臉卻沉了下來,容遠則依然淡淡地看着天嬰,準确來說是看着她眼睛以下的部位,甚至看着她的丹田。
她那衣服……
在容遠眼中那套衣服簡直可以說是不忍直視,但是所謂的若隐若現就是你覺得什麽都看得到,其實什麽都看不清。
天嬰托着刀一步一步踏上了孤神殿,這是她第二次踏上這裏,上一次她心如死灰,而這一次她心情卻沒有那麽糟。
她本是兔子,也就只有十多年的壽命,而現在自己卻還可以再活百年,這哪怕在人間都是高壽。
她可以見這樣大的市面,可以看到曾經看不到的繁華,還可以遠遠地保護妞妞一家。
這一世,她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自己很有用。
對着草種和這神殿的抵觸便沒那麽強烈了。
然後,她離容遠越來越近。
她發現容遠收斂了她的仙氣,她記得他之前都是肆意釋放他的威壓的。
或許他是為了流程順利走完吧。不然自己不小心被他威壓給壓倒了,影響流程。
她一身桃粉色的水杉在三位白衣神官面前格外的耀眼,青風大直男選的這條裙子,但凡皮膚暗一點穿起來都會顯得土氣,但偏偏她皮膚那麽白,衣衫襯得她像桃瓣一樣嬌豔欲滴。
她走近了容遠,聞到了他身上的冷香,看到了他那舉世無雙,似是不容亵渎的容顏,看着他那雙毫不掩飾地看着自己的眸子。
是的,他正毫不掩飾地看着自己。
她心中不免懸起,她也不知道這是刻入了本能,還是容遠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法放松的存在。
但是她每一步都很從容,讓自己克制着抗拒與他接近,直到走到他面前,托起了手中的彎刀。
容遠單手接過了這對天嬰來說無比沉重的彎刀,然後将它舉向天空。
突然這把刀白光炸射,光照四方,如容遠一般化成了無垢的白光。
随之,刀形慢慢消失, 像是被天接納了一般。
天空中的一朵朵妖雲被着光芒刺穿被這光芒融化,突然間天空一晴如洗,萬裏湛藍。
星辰掉落的兩顆桃花枝迅速開出了花來。
整個九重天凋落的桃林也迅速抽枝發芽,一瞬間千樹萬樹桃花開,鋪滿了半片天空。
風一吹,一瓣瓣粉色的花瓣在天空如降雪一般飛舞。
就連妖們都發出了陣陣驚嘆。
容遠這一舉也算傳承了桃林長生延綿不息的傳統。
容遠低頭對饕餮一笑,“陛下你看,好兆頭。”
饕餮怎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容遠所為,但是容遠今日給足了他面子,他心情不錯,也不計較。
笑道:“好,确實是好兆頭。”
天嬰發現容遠周圍的花瓣都停了下來,沒有一瓣落在他身上。
她越過一瓣瓣桃花看着他,這一幕似曾相識。
但是此時此刻,心态卻不一樣了。
她的心也如這萬裏晴空,釋然了。
她帶着淡淡的笑意,在容遠面前轉身,背對着他,在漫天的桃花雨中一步步走下神殿,只給這些故人留下了一個背影。
蟠桃宴的賓客已經就座,而星辰公主卻在桃林深處流淚,貼身的宮娥勸說不動也在一旁哭泣。
青風施了個結界,屏退了宮娥,“公主,既覺得屈辱,為何不反抗?”
星辰忍住了眼淚,“反抗?說得多麽輕巧,武官都被饕餮殺完了,他們怎麽死的你們難道沒有看到嗎?剝皮抽骨,燒天燈。我夫君母後臨死前就是讓我好好活着……”
青風看着她,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沉默地聽她哭訴。
星辰:“我想見見祭司大人。”
青風:“神君他公務繁忙……”
星辰:“當初我聽了祭司大人的話,帶着衆仙官歸順饕餮,大人也應諾保了我的周全,可是大人他當時并沒有要求我做其他的事,我經歷了國破家亡,父母在我面前離開,我真的……只想好好活下去,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青風沉默。
“ 求你讓我見見祭司大人,求求他将我從這個地方救出去,我不想再在這裏受饕餮的屈辱了。”
青風:“你是饕餮後妃,大人以什麽名義帶你出去?”
星辰:“我和饕餮有名無實,整個九重天都知道。”
青風:“饕餮貪得無厭,絕不容許別人觸碰屬于他的東西,你這樣不是讓神君為難?”
“難道我就不難嗎?”說罷她用雙手掩面哭了起來,“我真的受夠了,如果是神君的話一定能有辦法的。”
青風無言以對,言語還是客氣,“公主快回去主持蟠桃宴吧。”
星辰:“那裏有沒有我,又有什麽區別呢?”
青風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他跨出結界前星辰将雙手放了下來,凝視着前方,“告訴祭司大人,我今天會一直在星月湖等他,他若不來,我便、便跳下去。”
青風略覺得有些疲憊,“我會如實告訴祭司大人。”
星辰不在,蟠桃宴依然已經開席。
主座上饕餮左擁右抱,次座的容遠一邊與饕餮談笑風生,一邊聽着腦中的傳音。
青風将星辰的話“如實禀報”。
【她要跳便跳。】
容遠只回複了這五個字。
【大人……】青風還待勸說兩句,這時候天嬰與一衆妖妃已經翩翩入席。
桃花之中桃色衣裙的她柔媚又婀娜。
柔媚?婀娜?
這兩個詞從腦中冒出來時,青風都覺得不可思議。
什麽時候開始她居然也适合這種詞了?
或許是那一日從水中起來……
他思緒飄渺,直到看見她盈盈坐下。
天嬰看着面前那枚小蟠桃,眼睛都發出了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來,左看右看,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用她那片又薄又軟的舌頭,從下至上地舔了舔,然後“呸呸呸”拼命吐着。
青風腹诽:這蠢兔子就算沒有吃過蟠桃,但是剛才離那麽近,難道就沒看見皮上有毛?
容遠一邊與饕餮說話,一邊将目光移向天嬰。
天嬰沒有想到蟠桃上面的毛這麽割嘴,她現在只覺得舌頭難受。
她看了看旁邊的人都将蟠桃皮剝了,心想自己真是草率了。
但她并沒有依樣畫葫蘆地剝皮,而是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看她,才将蟠桃塞進了懷裏。
一塞進去發現不對!
她穿得太過清涼,裏面什麽都沒有,一放進去就紮得她皮膚又癢又疼,她像捧了個燙手山藥一般又将它取了出來。
她紅着臉急忙看了一下周圍,發現沒有人看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殊不知,整個過程丢臉的過程都被遠遠的兩個神官看在了眼裏。
青風臉色越來越難看耳朵卻越來越紅,容遠目光也暗了一些,手指微微動了動。
過了一會兒見着她又把那桃子往袖子裏塞。
青風忍不住哼了一聲,衣服透成這樣,藏得住個屁。
天嬰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衣袖輕飄飄的,一顆小桃子進去就垂了下來不說,還看得清清楚楚裏面放了個蟠桃。
她突然想起了容遠的那一身白衣華服,一層哪怕只藏一個,保守算下來都可以藏十二……啊不,二十四個。
想到這裏,她向容遠投去羨慕的目光。
不想,再次與他目光相接。
天嬰第一個想法就是:見鬼了。
容遠的目光不似上一次那麽淡然,這次他帶着幾分審視地看着自己——的胸。
天嬰急忙低頭,發現剛才自己塞桃子時把領口弄亂了,險些春光乍洩。
她一派從容地理了理衣領。
心想什麽時候容遠開始管風紀了?那他怎麽不管管自己旁邊只貼了兩朵小花花的蛇妖?
她不想被容遠發現自己想打包蟠桃,于是佯裝淡定地将蟠桃又放回了原處,目光看向別處,假裝自己在賞桃花。
容遠目光眼中劃過了一絲笑意,但只一瞬間又恢複了淡然和平靜。
他不動聲色地施了一個法術,天嬰頭頂上的一棵桃樹向下生長了一根枝條。
從容遠的視線來看,那枝條正好擋住了她的眼睛。
他想起了昨夜“夢中”那個眼上綁着紅菱的少女,這麽一看,确實是極像。
但只是像而已,他無法确認。
除非她肚臍上也有那藍色的圖騰。
以前幾次她也從淨室中赤身出來,他沒有觀察她身子的打算,所以也沒有注意過她身上是否有這個圖騰。
想及此處他移開了目光。
天嬰沒想到蟠桃宴真的就只有蟠桃吃,她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想着要不要拔點草吃的時候,一轉眼,看見自己旁邊垂下一根桃枝。
她怎麽不記得這桃花長那麽長?她手一伸,将那桃枝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