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喬伊接到徐潘電話的時候是上午, 她正坐在離開城區的大巴車上。
車窗外陽光正好, 明媚的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她喜歡北方的天氣，幹燥，風大得能把人吹跑的樣子，但晴天裏陽光灑下來的時候, 那樣的明媚讓人心情大好。
徐潘在電話裏依舊叫她姐：“喬姐，陸哥跟你說了嗎？我欠李凱那邊的債已經都還清了！以後李凱那幫人都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之前……之前真的給喬姐還有陸哥添了不少麻煩，真的謝謝你們！”
他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 裏面的喜悅飛揚絲毫不加掩飾。
喬伊想到之前陸昭明說的, 徐潘和那邊合作的事情出了問題。但聽徐潘的語氣，倒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喬伊頓了頓，笑着說：“恭喜啊，錢還上了就好！不過這麽短時間，你……”
“喬姐, 你是怕我的錢來路不正吧？”徐潘喜不自禁, 倒豆子似的告訴她，“喬姐你放心，是陸哥之前給我介紹的活，正經合作，人家看上我設計的東西了！你說多好的事啊！錢也還上了, 我跟那邊以後還能有長期合作，指不定也是一條發家的路子！喬姐，跟做夢一樣！真的！”
喬伊笑道：“那就好。潘子，你能有好的發展, 我很替你高興。好好幹，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
徐潘一連“恩”了好幾聲，喬伊一邊聽，一邊都能想象出他在電話那端不住點頭的樣子。等挂了電話，她拿起手機撥給了陸昭明。
“喂？”陸昭明聲音有些低。
喬伊愣了愣，才問：“你剛睡醒？”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十點半了。
陸昭明在那邊笑了一下，聲音擡了擡：“沒有。我在潘子這，剛剛就坐在她旁邊。”
喬伊啞然了片刻。
陸昭明又笑了：“現在已經出來了。他剛剛給你打的電話，我都聽見了。”
喬伊于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徐潘說他的債已經還上了，還說合作順利……是你嗎？”
陸昭明隔着電話聽她的聲音，輕輕“恩”了一聲。
“真的是你替他還的？你沒告訴他……”喬伊微微蹙眉，她擔心他是因為自己之前的那幾句譴責才着急替徐潘還了錢。
其實債是徐潘自己欠的，陸昭明本沒有義務替他還這筆債，只是她先前誤會他是那種不顧兄弟情義的小人，才會因此譴責他，但顯然，那只是她對他的偏見而已。
陸昭明那邊有腳步聲傳來，喬伊聽見他低聲跟旁邊的人說了句“正在電話”，然後才調整了聲線跟她說：“要跟潘子他們出去吃飯了，他們在等我。你猜的都沒錯，不過有些地方跟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樣，我們有空見面聊。”
喬伊不想耽誤他，于是輕聲應下：“好。”
聽見陸昭明那邊有人在催他，喬伊以為他會趕緊挂斷電話，于是等着他說再見。沒想到，他卻壓低了聲音問她：“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
電話那端的人好像輕笑了一下，才抛出滑來：“如果潘子等會問我，我們倆現在是什麽關系，我要怎麽回答？”
電話裏傳來的好聽的聲音問得悠然，好像這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似的，電話這端的人卻沒跟上節奏。
話題轉得太快，喬伊想也不想，下意識回他：“你想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為什麽要問我？”
她說完就頓住了，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對方卻已經輕快的笑了，留下一句意味深藏的“明白了”，就挂了電話。
喬伊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抿了抿唇。
她說什麽了？他這是明白什麽了……
……
大巴車停下來的時候，喬伊剛好從淺睡中睜開眼，外面已經是破舊的房子，跟城區裏完全不同的景致。
今天是她回孤兒院的日子。
喬伊下了車，走在外面的小道上，不算陌生，但也勾不起她的回憶。
孤兒院現在的地址已經不是她小時候長大的那片院子了。在喬伊還很小的時候，那片院子就不能再住了。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院長媽媽大包小包的拎着行李，就帶着她搬出了當時的院子，烈日天裏兩個人頂着大太陽，在外面四處尋找可以落腳的新地方，汗流浃背都不算什麽，最苦的是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她還記得，當時的院長媽媽一邊找，一邊還慶幸着說，她二哥哥和大哥哥都被好人家領養走了，也免得跟着她在這受苦了。
當時的喬伊并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院子，說搬就要搬了。直到後來她再找回之前的那個地址，發現原來的街道、宅院都不見了，在推土機下變成了一片廢墟，再後來，原來的高樓大廈高聳在他們的孤兒院舊址上，喬伊就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再後來，她再也沒回去過。
孤兒院現在所在地依舊是破舊的。
喬伊走了一長段的碎石路，這才到了孤兒院正門。她拎着東西，熟門熟路的來到大廳裏，立刻受到了孩子們的歡迎。
院長媽媽收留的孩子們大多年歲不大，正是貪吃的年紀。喬伊每年都會回來，孩子們都還記得她，看見她來了，就纏着她要吃的。她每次來都會帶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來，孩子們看見她都是欣喜地。
喬伊剛把東西發下去，就看見院長媽媽站在門口，一臉和善的看着她：“你來了？吃飯了嗎？”
喬伊搖了搖頭：“沒呢，想吃您包的餃子。”
喬伊走過去給了院長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院長媽媽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長頭發，感嘆道：“我們家姑娘長大了，又變漂亮了。”
喬伊低頭笑了笑：“哪有，永遠是您的孩子。”她剛剛抱着院長媽媽的一瞬間感覺到，院長媽媽好像比上次她來的時候更瘦了。
院長媽媽忍不住上上下下看她是不是一切都好，又讓小朋友們叫她：“你們看，這是誰來了？還記得嗎，你們應該叫她什麽？”
正在搶零食的幾個小朋友們都擡頭應了一聲：“喬伊姐姐！”
院長媽媽聽他們還記得，就高興了，給他們豎了個大拇指。
喬伊也笑了：“真懂事，比我們那會兒乖多了。”
院長媽媽也笑了，沖她擺了擺手：“你先在這坐會兒，我回去把餃子煮了，等會兒給你吃熱的。”
喬伊點頭：“我來幫你忙。”
院長媽媽笑呵呵道：“成啊，幫我擀皮兒吧，剩下來的餡兒今天也全吃了得了。”
“好。”喬伊柔和地應了一聲，轉身跟在院長媽媽後頭出去，一轉身卻愣住了。
孤兒院狹小的院子裏，被樓房遮擋了陽光的那半面陰影處，一個男人正蹲在一棵搖搖欲墜的枯樹旁邊看地上的螞蟻。螞蟻們圍着一顆話梅核打轉，沒頭沒腦的瞎轉悠似的，半天沒一點進展。
他并不是真的在看螞蟻，只是在打發時間而已，從他那慵懶的沒有聚焦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得出，他顯然也并不對那些螞蟻有多大的興致，只是無聊而已。
但喬伊看着他的側臉，半天沒有收回目光。
那個人是……
院長媽媽已經進了廚房，感受到身後沒有人跟上來，回頭看見喬伊，拉着她胳膊把人拽進廚房裏，小聲說：“你看見院子裏那個男生了？”
喬伊點頭。
院長媽媽：“他這幾年經常來這，來看看我們院裏的孩子們，陪他們玩，也給他們帶吃的。每次來都會給我留點錢，說是愛心資産，每次數目都還不小哩。”
院長媽媽拉着喬伊，說話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喬伊問：“那你收了？”
院長媽媽：“不收沒辦法呀，我要是不收，他就塞給那群小崽子們。小崽子們哪懂這個？回頭拿出去亂花，糟蹋了！”
喬伊點了點頭。
院長媽媽一邊包餃子一邊說：“不過看着他也是個好人，每隔幾個月就來我們這看一次，也不多話，每次吃頓飯就走，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麽壞人。看打扮，像是個有錢的，估計真是想來做善事的，我也就沒管了。”
喬伊點了點頭，擀皮的手速慢下來。
院長媽媽敲了敲桌子，讓她專心點，一邊囑咐着：“他今天留下來吃飯，你要是有空就幫我問問，也了解了解他是幹什麽的。我這麽個老媽子了，平時跟他也聊不到一塊去，還是你們年輕人聊一聊，有話題。”
喬伊點頭應了一聲。
一鍋餃子很快煮好了，從鍋裏頭撈起來，香氣十足。
喬伊跟在院長媽媽後面數着數把餃子盛進他們的小碗裏，再用單獨的碗盛了一碗，那是給院子裏的男生的。
喬伊把筷子擺好了，出去叫那人進來，剛出門，就跟他回頭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了。
小趙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喬伊猶豫了一下，把心裏的疑惑暫時放下，沖他淺淺一笑：“吃餃子了。”
小趙哥這才站起來，也對喬伊笑了笑：“好。”
那個笑容溫柔十足，在他帥氣的臉上，不知道有多難得。如果是他們學校那些小夥子們看見了，怕是都該懷疑自己眼睛瞎了。他們冷漠無情的小趙哥，什麽時候對什麽人這麽笑過？
但喬伊卻恍然間覺得眼前的場景恍然間有些熟悉。
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隔着十字路口明亮的燈光，看見車窗裏他露出的那抹溫柔的笑。
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同樣的破院子裏，同樣戴着紅繩子的男生在她的呼喚下轉過頭來，目光裏透着溫柔，嘴上卻不饒人地埋怨：“吵死了，不就吃個飯嗎，叫什麽叫！”
喬伊看着男人口袋裏拖出來的紅繩的一角，低頭掩去眼睛裏的紅，不想讓人看見她這副軟弱的樣子。
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雙腳。
一只手碰了碰喬伊的頭頂，動作輕柔的揉了揉，跟記憶裏的那個力道一樣。
喬伊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睛裏的淚光被她生硬地擠回去，聲音裏的哽咽卻怎麽也藏不住。
她眨了眨眼，視線同他對着，沒躲開，好辦天，才啞着聲音問：“二哥哥……是你嗎？”
頭頂上的那只手似乎頓了頓，但那也只是微不可覺的停頓，緊接着，她耳邊就傳來了他溫柔的嗓音。
“好久不見啊，小妹妹，都長這麽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一番，關于男一男二的~先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