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由
風薩前腳才進東華門,後腳壽安宮那邊就收到消息了。所以當風薩左腳才踏進壽安宮的大門,連同右腳在內就全部被皇太後摟在懷裏,哭個不停。
孝惠這兩年簡直是又氣又恨,不管自己怎麽問,皇上就是不吐口他把風薩怎麽了。自己派了多少人去查,也只是從何順嘴裏探出來說:郡主穿了一身男裝和一個很是俊朗的男人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是個什麽情形?難道這丫頭另有意中人?
可是,這情況不對啊。風薩在蒙古時也只有八九歲,後來跟着張若輝在江南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了京城更是到處有眼睛盯着她。這個男人是從哪裏來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皇上派的。
也在這個時候,孝惠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是不能怪風薩當初作那樣的選擇!
因為自己根本沒有辦法保護她。太後又如何?只要皇上一動心思,自己是連她的面也見不上一眼的,更否論安排她的人生。
好在好在,這丫頭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而且看那身形模樣出落得竟是大好了。只是這兩年在外面,估計是吃了不少苦的。掌心裏劃痕硬繭,真是看着就讓人心疼。敘敘叨叨的問遍了這兩年風薩的經歷,用午膳時也不放開,一直說話到了天色近黑時,七阿哥府裏的秦喜來報,才是打斷了這種絮叨。
原本孝惠是不打算這麽輕易放她走的,不過想來那些人更是心急,也就松手了。
七阿哥府裏燈火輝煌,飯桌竟是開了大席。從老三胤祉到十三胤祥,外帶張若輝和實格,十一位!如果再添上風薩的話就十二個了,幸虧他們家飯桌子夠大號,否則還真是放不開。
請客的名目自然是給風薩接風洗塵,席間大部分也在談這兩年風薩在外面的見聞。風薩也很是不客氣的說了這兩年在外看到的奇人奇景。白雲觀性情詭異的采茶道人、雲霧山裏百年才得一見的奇妙藥材,金沙江畔彜人淘金的辛酸樂苦,苗寨那邊多情女兒的熱情好客。重中之重就是介紹朝鮮的人情風光,雖然呆個了半個多月,但是絕對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妙體驗。到現在回想起來,風薩都覺得興奮異常。在三百年後的現代社會城,韓流滿天飛,古裝劇也很是風行一時。捏着嗓子,提着裙子扭腰擺臀的朝鮮歌姬,實在是讓人看了一眼就銘記不忘。原本不過想着只是戲而已,卻沒成想,有朝一日竟然可以真真的看到那樣的情景,真是有趣極了。
風薩手舞足蹈得說得神彩飛揚,老三胤祉最是捧場,問到妙處時,風薩實在忍不住就是和老五胤琪換了位置。兩個人一搭一唱,你問我答,說得好不奇妙。
只可惜,其它人的心思卻各自寡寡。五五八八十十都時不時的瞟一眼胤禟的反應,胤禛則一直看着胤祥在那邊若有所思,不急不慢的品酒。看起來十三好象沒事人的樣子,可是胤禛太了解他了。至于胤佑則是無語萬千的看着張若輝落寞的表情。只是可憐見的實格一個,沒有任何人待見關懷。
胤祉和風薩似乎聊得都興奮過頭了,用罷酒飯後,兩個人居然還不停歇,說到興處時一起哈哈大笑,撫掌不已。實在因為風薩是個女子,否則看三哥這樣子,非拉她抵足而眠,徹夜長談不可。可就這樣,兩個人也是一直談到了二更時分才作罷。作罷的理由并不是兩個人不想說,實在是風薩累得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不等這些阿哥們不耐煩先告辭,她就是歪在老七家的羅漢榻上睡着了。
以老七的意思,是想安排風薩在這裏睡的。這項提議倒是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席員的反對,畢竟大家都知道風薩進宮前在老七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裏睡一夜半夜的實在是正常。只可惜,老七這邊才吩咐秦喜叫嬷嬷丫頭擡軟床來,門口就是有人跪下來了:“回七爺,郡主事先吩咐過了,就算她睡得再熟,也要回家去睡。”
說這話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個謝伯樂。這個沒品沒級的家夥原本是不需理會的,只可惜他是皇阿瑪的人,所以總是存了三分薄面給他。今夜大家在屋子裏開夜宴,他就一直站在屋子外面守着,也不攆他。只是現在……
“我這裏不能住人?”胤佑有些火了。自己堂堂大清朝的阿哥,竟然連留人的權利也沒了?
謝伯樂不驚不燥:“七爺府邸自是雕梁畫棟,天家富麗。只是奴才不敢違抗郡主的意思。”我是奴才,忠人之事而已。要找人算帳,找那個睡鬼去,甭搭我。
胤佑原本還想說什麽的,可是張若輝卻拉了拉他袖子,輕輕搖頭。
沒轍之下,胤佑只好放人。然後一堆阿哥們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奴才抱了風薩出去,看風薩窩在他懷裏舒适熟稔的樣子,也知道這樣的事肯定不是頭一回了。在座的都是男人,成年的成熟男人,見到這樣的情形無法不心生異想。再加上風薩白日想的言詞,那時聽着不象是真的,可現在看來:
“風薩真是越長越好了!”
胤琪有些感嘆。當年額克裏和海青成婚時,曾有人預言這二人如果生下女兒來,肯定會是天之絕色。因為這兩個人身上的血統算下來的話,有四分之三的葉赫,四分之一的科爾沁血親。這兩族可都是出過絕代佳人的!一女亡四國的布喜娅瑪拉還有當初號稱滿蒙第一美女的布木布泰。那麽美的女人抱在懷裏,這個謝伯樂怎麽可能不動心?就算不能真怎麽樣,平白吃些豆腐也是足夠了的。
胤禟先甩手走了,老八老十和他一道。老三老五是一夥的,和他們兩個一起走的還有老四和胤祥。胤祹倒是一直無事,不過瞧眼下這情形,算了,自己也識相走吧。實格更不必說了,第一個就先走了。最後只留下了胤佑和張若輝二人。這樣的晚上,胤佑原本是不想讓若輝走的,可張若輝卻偏偏要回家去。
晚上喝了不少酒,徐徐騎在馬背上,迎着六月晚風的溫潤,原本是極愜意的事!
可是,張若輝的心情卻與那兩個字扯不上一丁點的關系。
自己當初真的不知道皇上讓自己和風薩在外營玩一天的用意居然是那樣!當時在自己想來,皇上無非是想讓自己勸勸風薩,不要和外蒙那三旗頂着幹,尤其不要借着親緣和外公舅舅撒嬌犯難。免得到時候場面失控,皇上不好應對。可沒成想,皇上居然打了那樣的主意!
從風薩給十三阿哥治傷那天後,張若輝就覺得胤祥對風薩的感覺有點變了。雖然一直極力克制,可是眼光總圍着她打圈。皇上不允許風薩嫁進皇室,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以十三阿哥的聰明,還有風薩一向知情識趣的性子來看,張若輝倒不擔心什麽。可是,那天晚宴……對,肯定是那天晚宴上,風薩的舉動惹惱了皇上。雖然以張若輝對風薩的了解,風薩那舉動真的不象是故意的。風薩對男女之防一向看得很淡,不過是純粹逗玩而已。卻不料惹下了大禍!
一天所謂的‘私會’,惹得十三阿哥将醋意擡上了臺面。然後,兩條道理擺在了風薩的面前。第一是選擇和十三好,然後等着秘密處決。第二則是想辦法斷了十三的心思,留下一條活命。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是十三阿哥後來也不能怨風薩做那樣的選擇。而皇上似乎也真的做到了她對風薩的承諾——她從北京城消失了。
再然後,一切的繁華都比不上歲月的無情。皇室周圍的美女從來都是鮮光燦爛,更何況他們這些人得到的豔遇機緣總是要比常人多出太多倍的機會。于是,一切的過往終于變味了!
今夜,張若輝看得很清楚,十三阿哥的眼裏已然沒有在外蒙裏的那種眷戀,九阿哥雖然仍然憤憤不平,但是也多半是為了嘔氣罷了。只有實格一個,眼神倒是比之從前清亮堅定了許多。只可惜,風薩對他似乎從來無意。這一場回歸,不知道前路究竟會如何?
海上繁花!
從來不曉得她居然如此會徵詞琢句。四個簡簡單單的字,明明朗朗的寫出了她這一生的命運。不過如白日露影,海上繁花罷了。
都是自己造的孽。
跨下的馬兒似乎通曉靈性,原本應該往南回家的方向,卻不知怎麽回事走到了北海邊子上風薩的那所府邸前。沒有離得很近,事實上還離得很遠。六月的北海邊子上,密柳繁盛,重重遮擋下,想信難有人看得到自己。所以,張若輝很是放心的放任自己在這裏站了良久良久,然後在東旭初升前,頂着露深的衣裳終于上馬回府了。
他前腳落落寞寞的走掉,後腳不遠處,另外一個藏在那裏許久的人靜靜的現出了身形!
“七哥,你真傻!”
胤佑當年聽到胤祹這樣和自己說話時,很是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可是後來自己慢慢的明白了,只不過再明白也晚了,因為風薩已經從北京城消失了。她走得幹脆,卻留下了神色越來越孤寂淡漠的若輝,一個人形單影只在這萬丈紅塵繁華似錦的北京城內獨自生活。
若輝對風薩,一直是很有感情的。畢竟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若輝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那樣的四年裏,向來心軟的他想是放了真感情的吧?當成親妹妹一樣的嬌寵着,初看到他二人時,若輝眼裏的寵溺顯顯易見。因此,自己很堅定的相信了那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可是,什麽時候變了的?自己是個傻子沒有察覺。而若輝似乎更傻!
螳螂捕蟬、黃雀從來在後。這兩個人都走後,胤祥才是放心大膽的從郡主府的角門裏走了出來。昨夜,他在這裏呆了一整晚,可是,卻真的什麽也沒做。
因為那個女人,一直那樣的清醒。
“你來啦?”
悄悄潛入,卻不曾想,風薩早備好了宵夜等自己。
洗漱幹淨的她,不再是一身男裝,而是清清淡淡的居家旗袍套在身上。看那袖角上的清蓮,就知道是十姐的大作。這兩年,雖然她不在京裏,可是固執的十姐卻仍然是一件一件的給她做着衣服。做到連策淩都看不下去了,有次忍不住勸她說風薩不會回來了。十姐卻當場發飚,把他從公主府裏攆了出去。半年都沒點燈籠。可那過後,策淩對十姐的感情好象又更深了些。皇阿瑪啊,果然是手段非凡,居然連這個也算計得到。
胤祥無奈苦笑,坐在桌邊,接過了她遞過來的碗盞。
她雖不在,皇阿瑪的例賞卻是從未曾斷過。與太後不同,皇阿瑪賞她的東西一向品味卓絕。瓷品上面的花色永遠都以牡丹為主,或清或豔間國色無雙秀麗天成。只可惜,她似乎對這些東西無所謂。居然拿這樣薄釉的精碗來裝粥,她真是高手。
“這是什麽?”
表面上看不出所以然的白粥裏,透着一股淡淡的藥味。
以她的性子,想必是有來歷的。
“白玉解酒羹!”風薩毫不吝啬的解釋:“今晚上喝了不少,回來就讓人炖了這個來。其實原料很簡單,粳米豆腐肉湯炖到糊爛,出鍋前加些鹽巴調味,最後灑上葛根粉就是了。你以後要是再喝了酒,回家讓人照樣做給你就是了。又醒酒又保胃健肝!”邊說邊吃,拿着小勺吃了一口後,咂咂嘴巴,笑道:“味道也不錯嗯。”
她笑起來,仍有一股子兩年前的純真。
雖然面貌身形已與那時絕然不同了,可是,自己對她的印象好象一直停留在那個時候,半大不小的身子裏卻藏着堅硬如鐵的意志,聰慧穎人的笑容後那麽黯然傷神的遠眺。
“為什麽回來?”聽她剛才所說,這兩年在外面,她過得很是精彩。
“還能為什麽?你皇阿瑪是老大,他讓我走我就得遠,他讓我回來我就得回來。”希顏很是無奈的攪着碗裏的粥。在這個沒人權的舊社會,除了皇帝其它都不是人。自己也一樣!“不過大概猜得出來你皇阿瑪想幹什麽。首先是你三位皇叔的病,再然後是太子和大阿哥最近又不聽話了。最後估計還有些七七八八的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吧?”那次事件後,希顏已經徹底向老康童鞋認栽。這家夥絕對是多面手,一條計策下來算計不了十個人,就不算做事。每天這麽耗腦細胞,居然還活了那麽大年齡,怪不得讓後人那麽崇拜,确是人間極品,高手中的高高手。
說了半天,卻沒有聽到胤祥的回話或者再問什麽,從粥碗裏擡頭,就見胤祥一臉淡淡,眼神裏的猶豫掙紮外居然還有一絲自嘲?
微微一笑,伸手過去拉住了他的手:“你沒錯,更談不上所謂的自責。我與你本就沒有任何的開始,那個樂姑娘聽說是很不錯的女孩。我雖沒有見過她,但卻聽了不少。以她的性子來講,我覺得她和你真的很合适。這回,你選對人了。”
她,還是這樣聰明。
只是對自己,她似乎在聰明之外,總有許多的體諒。
正因為曉得這樣,才會忍不住矛盾自責。不過,她說得對,自己與她并沒有任何的開始,尤其在她的心裏更是如此。
遂即扯了扯嘴角,輕笑了兩下,眼神捉狹的看她:“你怕是因為聽說了樂殊的事,才敢回京來的吧?”
皇阿瑪是精,可風薩也不差。
去年溫憲公主病重時,自己就不相信皇阿瑪沒有找過她,可她沒有回來。今年三位皇叔病了,她卻回來了。怕是真和樂殊脫不了關系!尤其是知道不只自己,四哥九哥十二哥還有十四弟都攪和進去後,她才終于放膽子回來了。
皇阿瑪啊皇阿瑪,你只曉得逼着風薩,不準她嫁進皇室。卻估計根本沒曉得,在人家的眼裏,根本沒把你的兒子們看在眼裏。
“準備呆多久?”
随口一問,卻換來風薩的大發嬌嗔:“十三,你腦袋今天是不是壞掉了?越問越白癡了。”
胤祥聽了一想,果然,這問題确實問得白癡到家了。
不過:“歡迎你回家。”
【第三卷:恣意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