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宮
康熙四十二年的北京城,氣氛很是不佳。從年初時起,裕親王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的重了。太醫院的太醫們在裕親王府忙乎了兩個月,好不易見了些起色。恭親王常寧昔日的戰傷就是突然發作了,來勢洶洶,極端吓人。太醫們只好又全員搬到恭親王府。可這位王爺的傷還沒治好,莊親王雅布的心疾被長子的不孝給氣犯症了,差點沒有厥過去。一時之間,太醫院忙得焦心爛額,毫無章法。這三位親王可都是皇上當年的肱股之臣,近支兄弟,哪一個都是皇上的心頭肉。一天三遍的傳林國康問話,林國康都快頭痛死了。無奈之下,靈機一動。
然後,一個月後,北京城東郊外的官道上,奔來了兩匹駿馬。一匹朱紅,一匹漆墨。馬身上兩位男子神彩飛揚,雖說有些風塵之色,但是并不影響這二人出衆的形容。尤其是左首邊那個身形略小些的男子,面目俊美,星光流波,一雙美眸裏的神色只需淡淡瞧你一眼,就足以令衆生傾倒。
因天色尚早,又正值初一,所以城門官對來往車馬都需逐一進行盤查。直到,輪到這兩位的時候!高頭駿馬,華服美佩,一看就是惹不得的人物。只是,歷行規矩還是要查問的:“敢問二位爺的名諱!”
“鈕钴祿·謝伯樂。”
“博爾濟吉特·風薩!”
前面那個名字一出,衆人愣怔。鈕钴祿的姓确是貴姓,可是謝伯樂這個名字卻沒有聽說過!可當後面的那個名字一出時,卻再沒有一個聽不明白的了。嘩啦啦跪倒一片:“給風薩郡主請安,郡主吉祥!”
好久不曾見過如此華麗的場面了,希顏小有楞神後,擺手讓他們起來,不需說什麽,拍馬就是直接入城了。謝伯樂很快就是追了上來,郡主的神駒雖然腳程好,可是眼下進了城,能慢跑兩下已經算是不錯了。追上前來,有些意外的看到風薩若有所失的表情,心裏奇怪:“想什麽嗯?”
風薩沒有說話!
事實上,也不難猜,只是想起來時,希顏覺得自己有些變态。那一瞬間,自己竟然想到七年前,張若輝帶自己進京時的情景。坐在馬車裏,将身形藏在張若輝的身影後面……怯怯懦懦的當時啊,想起來真是……
又是那樣的表情。
謝伯樂也不再問了,只是:“先去哪裏?”
這個問題問的真是白癡!
希顏白了他一眼後,冷道:“還有哪裏?既是奉旨回來的,自然是要進宮見駕了。”
太久沒有回京城,不只希顏一時有些不太适應,就連紫禁城城門上的護軍,內廷的侍衛們也很不适應。這位郡主可是已經消失近兩年了!剛開始不見人影時,上上下下驚動了多少人。太後,十公主,十四阿哥,七爺和張大人,還有莊親王都跑到皇上跟前問原因。衆多版本的猜測衆說紛纭,有人說郡主讓皇上秘密處決了,也有人說郡主削發為尼了,更有人說皇上連世子都不想讓郡主嫁了,找了個人打發郡主去江南了。傳說很多,可是卻不知哪條是真的!
今天這麽看來,郡主身邊真的多了一個男人,看那神态氣度,莫不是郡主真的嫁人了吧?
一路上過來,到處都有人交頭接耳。太監們竊竊私語也就算了,就連站着不能動的內廷侍衛們也一個個用眼神使勁互相傳消息,也不怕他們眼珠子脫窗出去。
希顏撇嘴,謝伯樂更是扭頭偷笑不止。
今個是初一,按規矩是叫大起的。不似平常上朝那般只有區區二三十人!而是整個京城四品以上的在職官員都得參加的盛世,當然,在旗所有有封位的阿哥貝子們也都得一大早跑到乾清宮來聆聽訓話。套句現代形容詞,就是人大常委擴大會議。
乾清宮的正門大開着,正大光明匾下面黑壓壓的一堆紅頂子。數不清有多少個!不過只頂子上的那些紅寶石珊瑚藍寶石最次的也是青金石,陽光映映下倒很是華貴。只是後面的花翎,希顏不是很欣賞。不過轉念一想,那樣的帽子如果不帶上個小尾巴,也真是怪難看了。
因為裏面正在上朝,所以希顏和謝伯樂都在乾清宮外面等着。侍衛們雖然驚訝萬分,但裏面的官員因為全部背對着門面,所以暫時沒人發現這兩只。不過,很快就是發現了。而且一個個排隊從裏面出來,看到坐要欄杆上的風薩郡主,還有旁邊這個誰也不認得的男人後,神色驚恐,交頭接耳之勢比之剛才更甚。由此可見,男人的嘴碎與他腦袋上面的頂子,并不成正比關系。
朝員們也只是私下竊竊兩句,可最後走出來的大臣世子阿哥們,反應是強烈多了。
張若輝頭一個就是撒腿跑了過來,站在風薩面前兩步處,楞怔怔的看着身形已經完全長開的少女,神色複雜無比,眼神中更是幾乎有晶瑩之物掉出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後來者居上的九阿哥先聲奪人:“喲,私奔兩年才回來省親,風薩妹妹還真是惦念皇上太後還有咱們這些哥哥們吶!”
胤禟的眼裏快噴出火來了,利刃般的目光一直在風薩身邊的這個男子身上打量。倒真是有模有樣嗯!真不知是這丫頭什麽時候勾搭上的。她還真是瞞得風雨不透!
謝伯樂聽這話不對,剛想說什麽,左胳膊處卻是讓一個嬌香軟玉緊緊的摟住了。希顏笑得甜甜:“九哥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是些利息罷了,難不成妹妹還能問您多要幾件禮物不成?再者說了,您富甲天下,還會缺這幾個閑錢?”
兩年不見,這丫頭的嘴皮子照樣利落!胤禟眉頭一皺後,臉上倒是露出笑模樣來了,只是怎麽瞧着怎麽陰森。在看到她挽的這個男人只是低頭,并不作任何解釋下,最後竟是邪笑了出來:“好妹子,你不會是自己給自己長臉吧?這男人真是你的男人?”
希顏心下有氣,暗中掐了謝伯樂一下,疼得謝伯樂當下嘴角就是一抽,這位下手還真是黑。不過,我就是不說話,你自己欠的風流債自己還,千萬別饒上我。
演這種戲哪是一個人能演下去的?
希顏心下暗罵了這個謝伯樂和老九無數遍後,繼續甜蜜蜜的應對九狐貍:“此男人非彼男人,不是男人卻也是男人。”繞了兩句酸詞後,希顏很不正經的和老九抛了個媚眼,纖指一點謝伯樂的腦袋,嬌笑道:“皇上怕我一個人在外面寂寞,便把他賜下來,全程照顧、日夜侍奉。”一句歪詞也沒有,可是怎麽聽着怎麽把人往歪處帶。
謝伯樂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胤禟的臉色卻是氣得煞白,一邊的胤禩見狀,上前拉了一把他後,微笑的和風薩說話:“風薩妹妹這次回來,是為了給三位皇叔看診吧?”一提到看診,眼光不由瞄了一下最在偏後位置的胤祥。他倒是神色常常。
這個老八,兩年沒見,還是一樣讨厭。
希顏笑得比他更假,非常有禮的肅了一肅後,笑道:“給八爺請安,八爺神聰慧達,所料神準。風薩确是為此而回的。這會子風薩先行失陪了,衆位爺吉祥萬安。”沒有帕子在手,又一身男裝打扮,怎麽瞧着怎麽別扭。
不過希顏才不管他們別扭不別扭嗯,行完禮扭頭拉上謝伯樂就是進乾清宮了。
康熙早收到信兒了,所以下朝後也沒有再傳他人,就是坐在東暖閣裏吃茶小憩。
二人進來,三跪九叩後,康熙仔細瞧瞧,心下滿意。放她出去果然是對的!才不過兩年,這丫頭的身子就全長開了,窈窕婀娜、豐姿綽約,只是身形就已經足稱得上美人了。
“把簾子摘了讓朕瞧瞧!”
此時屋子裏只有李德全和兩個小太監,沒有風楊之物,盡可摘了的。可是,風薩那邊依言才摘了面簾,康熙的眉頭就是輕輕一皺。倒不是說這丫頭長得難看了,而是:“左面臉上怎麽回事?”這話問的不是風薩,而是謝伯樂。
讓你保護郡主,怎麽把人保護成這樣了?
謝伯樂心下可樂,低眉回話:“回皇上,那傷是半個月前郡主在河南和幾個潑婦打架時弄傷的。只是皮外傷,再過些日子就好了。”
實在不成體統的原因,聽得康熙眉頭一陣泛皺。他可不相信謝伯樂說的話,冷下眼神來瞧瞧風薩,輕啜了半盞茶後,淡飄飄的說道:“你不會是故意弄的吧?”這個風薩從來聰明得有些過火。以她的醫術,半個月前的疤現在還那麽明顯的留在臉上,只能說是她故意的。原因大概也猜得到:這丫頭越長越美了,美得讓自己看了頭一眼心頭都一動。放眼望去,整個京城還真是找不出一個比她美的女人來了。恐怕正是因為這個,她才和那些潑婦們打架的吧?小心眼的丫頭。
風薩嘻嘻笑笑并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請問皇上,風薩先給哪位王爺看診?不過,話說在前面。風薩對婦人科心疾喘症兒科比較在行,其它的就有些。”別對我寄望太高,到時候治不好,我可不負責。
這話在信裏,她就已經說過了。康熙心下來氣,自己何時認為她是救命菩薩了。不過左右沒有再好的辦法,才讓她回來試一試的。思量了一下後:“既然你對心疾有把握,就先去看莊親王。下了方子再去瞧裕親王。”沒有說最後一句,但是恭親王肯定是最後一位了。希顏在幾年前到恭王府時,就有種感覺。這位恭親王和皇上之間的感情似乎不太好。此時瞧來,看來果真是真的了。
“你的那園子也該徹底打掃一下,再者裏面就一個何順也實在不象話。”以往風薩不在,也就算了。現下回來,必是要再添人手的。康熙本想親自下旨的,不過想想她呆會子必去的地方,算了,還是讓太後做好人算了。不過配額是要吩咐下去的:“以你的身份,太監可選四個,宮女六個。另外再讓內務府撥八個蘇拉過去。”
希顏聽了就是一陣頭痛。
“怎麽?不滿意?”
“回皇上,可不可以少點?”希顏實在是不習慣那麽多人服侍自己。“宮女連同嬷嬷在內,頂多四個。太監頂多再加一個。至于蘇拉,我那地方并不大,四個就好。”開玩笑,和碩格格每年的俸銀加起來才三百二十兩。讓我一下子養那麽多人,可養不起。有錢的話,希顏比較喜歡自己花。
康熙沒想到風薩會這麽說,怔了一下後,很快就猜到這丫頭的真實心思了。心下這個好笑,沖李德全一使眼色,然後一張華麗麗黃金為底鑲珠嵌寶的滿弓就是遞到了風薩的面前。
希顏有些怔楞的接過這玩意兒,那個,這是什麽意思?
“前年你才走,你外公和三個舅舅就給你送來了三馬車的東西,說是你阿瑪和額娘的遺物家産,還有他們給你備下的嫁妝。都封在園子裏了,回去自己清點。只有這張弓是放在朕這裏的。”一看到那弓,康熙心下就有些黯然,因為這東暖閣裏就在自己面前的牆上同樣挂着那麽一個物件。
見皇上又不開心了,李德全就趕緊找臺階給風薩下:“太後肯定想郡主了,郡主還是趕緊給太後請安吧。”風薩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什麽意思,和謝伯樂磕頭後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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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乾清宮,沒料想到那些阿哥包括張若輝和實格還都在那裏站着,一個沒走?什麽意思?希顏可沒興趣上前和這些祖宗們套詞,随手将那弓往謝伯樂腦袋上面一套,就是低聲吩咐他:“後宮你是不能進的,拿着這個回海上繁花等我。估計最早,也得晚上去了。”說完,三步并作兩并的往後宮去了。留下謝伯樂一個人,頂着這麽一張沉甸甸的華弓,無奈面對這些殺氣騰騰的阿哥。
“你也配要這張弓?”胤禟本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神智,在剛才看到風薩居然把那弓套到那男人頭上後,火山再度爆發。
謝伯樂這個冤枉,他當然知道這弓的意義。只是,算了,要是自己現在為了好過給風薩拆了臺,接下來的日子裏自己可是會非常不好過的。一句話不說,低頭認錯!
只可惜态度雖好,待遇依然差勁!
胤佑看看若輝的神色,實在是醞釀不出什麽和善的情緒來。不過只這麽對着發脾氣也不是個事,上前兩步,拍拍他的肩膀:“這不是說話的地兒,跟我來吧。”
然後,三堂會審。
衆家阿哥發揮了他們極盡八卦的堂審本事,很快套清楚了這個男人的祖宗八代身份來歷和這兩年風薩在外面的經歷。
原來這個謝伯樂是正紅旗下,一直在盛京奉事。兩年前才讓皇阿瑪調回京城的,然後就接到了貼身護衛風薩郡主出去散心的重要任務。風薩這兩年去了不少地方,蘇杭閩粵川南川北,甚至還坐海船去了一趟朝鮮。雖然只呆了半個月就因為朝鮮內務轉回了大清,但好歹也算是出國了。後來在東北呆了不短的時間後,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回到了京城。
這個謝伯樂交待問題交待得非常坦白兼順溜,給人一副四好青年的形象。可是,衆家阿哥還是聽出一些別的滋味來了。什麽叫正紅旗下,一直在盛京奉事?奉的哪門子事?兩年前才讓皇上調回京城來?為什麽吏部沒有這項呈單?更何況,他憑什麽貼身護衛風薩?
幾條信息終合下來後,很快大家就明白這人的身份了。原來這個謝伯樂竟然是皇上秘調營的親信!
皇上身邊有一股專門為他調派私密任務的人員,這些人身份來歷全部不為外人所知。有可能是你認識的官員,也更有可能是你家裏的廚娘門子,當然街邊的走足販夫也不是沒有可能參與其中。這些人對皇阿瑪極度忠心。私下裏收集各種資料上呈給皇阿瑪,所以被大家暗叫為密調營。
謝伯樂,在滿語裏的意思是鹞鷹。
他,恐怕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