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求證
這石破天驚的推測仿佛一道悶雷, 無聲地炸裂在了這間寂靜的房中,令唐瑤和淩安既震驚又恍然地對視了一眼。
須臾,驚訝之後的淩安很快跟上了宋野城的思路, 琢磨着道:“所以那些檔案……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我們也許根本就沒有參加過什麽第一階段,也根本就沒有失憶過?!”
宋野城沒有急着肯定,而是嚴謹地求證道:“你們來基地之前,都是怎麽知道自己參加過這個實驗的?”
這個問題他們昨晚在餐桌上其實就已經提及過,但當時大家都礙于想留底牌而沒有坦白,最後是金博士用“你們當中有人用的是定時郵件,有人是日歷提醒, 還有人是委托親友轉達信息”模棱兩可地作出了解釋。
此時再度聽見這個問題,淩安和唐瑤都沒了繼續隐瞞的心思,淩安當即答道:“我是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 發件人是我自己, 郵件裏說我去年參加過第一階段,現在要去參加第二階段。”
“我也是!”唐瑤立刻驚訝道。
宋野城聞言了然:“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其他方式, 我們所有人都是通過電子郵件得知的這個實驗。而那封郵件如果不是我們自己寫的,就很可能是他們通過技術手段進入了我們的郵箱、以我們的名義寫下并設置成了定時發送。”
他推測完, 略微頓了頓, 又問道:“對了,你們的檔案裏有沒有你們的作案證據?”
“有!”
淩安像是被提醒了似的,迫不及待搶答道:“而且我當時看到證據的時候,其實就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現在回想起來, 那些證據其實都有點牽強。”
說罷, 他飛快地把自己拿到的檔案內容複述了一遍:
他的角色是一名經紀人, 檔案裏說,他曾經逼死過一位被他親手帶進圈的、名叫餘天欣的女藝人,因為他掌握了對方的黑料并以此進行勒索,最後致使對方因走投無路而自殺。
“檔案裏有幾張聊天記錄截圖,”淩安道,“是一個匿名聊天軟件,有人給餘天欣發了她出道前被包養的證據,說如果她不給一千萬就要把證據曝光。餘天欣拿不出那麽多錢,對方也不肯讓步,最後她就被逼得自殺了。”
宋野城想了想,分析道:“但那個聊天軟件是匿名的,所以聊天記錄其實沒法證明那個人就是你,是麽?”
“對啊!”淩安道,“在我現存的記憶裏只知道她是自殺,但根本就不知道她為什麽自殺,而且我也不記得自己用過那個匿名軟件。”
他所說的“現存記憶”是指在看完檔案後、通過鏡面文字提供的“角色共情”得到的角色記憶,就和宋野城在穿衣鏡中得知,他曾因為憐憫而請死者父母去家中喝過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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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城點點頭,轉向唐瑤:“你呢?”
“我檔案裏說,我在升任護士長之前,曾經害死過一個孩子,”唐瑤道,“因為輸液前把他的皮試和另一個孩子弄混了,導致他青黴素過敏而死。”
“證據是什麽?”宋野城道。
“是我給那個孩子的父母轉賬十萬的彙款記錄。”唐瑤道,“檔案裏說,那是我為了逃避處罰,找孩子的父母私了、給他們的封口費。”
宋野城理了理邏輯,又稍稍回憶了一下,這才繼續問道:“那在你現存的記憶裏,對這件事還有印象麽?”
這個問題他其實問得沒什麽把握,因為他不确定在他敲開唐瑤的房門前,唐瑤有沒有完成角色共情、得到那段記憶。
然而幸運的是,唐瑤聽到這個問題後并沒有被問住,而是很快點了點頭:“有印象。”
她回憶着道:“在我現存的記憶裏,那個孩子雖然是在我們醫院輸的液,但并不是由我經手的,我也不記得有‘皮試弄混’這回事,只記得當時醫院給出的死因是——孩子本身就有比較罕見的遲發性藥物過敏[1],所以才會在皮試時沒有任何異常,輸液後卻出現了過敏反應。”
她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在我的記憶裏,我之所以會給那對父母轉賬,是因為他們沒能從醫院得到賠償,而我私下了解到他們家情況特別困難,夫妻倆還因為每天來醫院讨要說法而丢了飯碗,所以我不希望他們繼續在這件事上白費力氣,就以個人名義給了他們一筆‘補償’。”
她的檔案內容明顯比淩安那份複雜一些,所以在她說完之後,宋野城和淩安都稍稍花了一點時間來消化。
消化完後,淩安這才轉向宋野城:“你的呢?你檔案內容是什麽?”
“高空墜物致人死亡,”宋野城道,“檔案裏說那個被砸下的花瓶是我的,證據是一張購買花瓶的收據和當天的打車票。”
淩安想了想,問道:“收據和車票上有簽名或者卡號之類的嗎?”
“沒有,”宋野城道,“收據上只有商品、金額和購買時間,打車票就更不用說了,誰也不會打個車還刷卡簽字付款。”
“那不就也沒法證明那是你買的?”淩安道。
宋野城點了點頭。
他們三人的檔案內容與現存記憶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別,他原本以為這正是參加“記憶埋葬”實驗、改變記憶的結果,但現在看來,恐怕并沒有那麽簡單。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唐瑤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宋野城斟酌着道:“我在想另一件事。”
淩安好奇道:“什麽?”
宋野城轉頭看向他,道:“雖然這些案件可能并不是我們做的,但在我們的記憶裏都真實發生過,所以案件本身應該不是杜撰出來的,那麽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案件是真的,但證據是假的——你的聊天記錄和我的收據都是僞造的——可這就沒法解釋唐瑤的證據,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她确實給那對父母轉過賬,不管出于什麽原因,至少轉賬記錄是真實的。”
“第二種可能是,案件是真的,證據也是真的。那是不是說明這些案子哪怕不是我們做的,也确實有真兇存在?那麽基地是怎麽拿到的證據,又為什麽要安在我們身上?”
這确實是目前最核心的問題。
——基地的動機。
如果說,先前他們以為基地是為了懲罰犯罪,這可以視為一種佐羅情結者伸張正義之舉的話,那麽從現在的線索來看,整個實驗倒更像是一場陰謀了。
可是,這場陰謀的目的是什麽呢?
三人一時間都陷入了無言的思索當中。
少頃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對宋野城“會玩游戲”的印象使然,淩安轉着眼珠觑向他,挑眉問道:“你有什麽想法沒?”
宋野城沉默了片刻。
想法他确實有,而且還不止一個,但那只是基于目前線索的發散性推測、或者說猜測,還沒有能夠具體佐證的證據,所以他也沒急着提出,而是道:“再找找看吧,現在的證據還不夠還原真相,我覺得應該還有別的線索沒拿到。”
淩安和唐瑤一聽也是,頓時也不再糾結,點點頭轉而繼續翻起了文件櫃。
宋野城從唐瑤手中拿過那本宿舍設計圖冊,随手往後翻了一頁,本以為會看見下一張宿舍設計圖,卻沒想到居然不是。
嗯?沒有段鏡明的麽?
從那一頁開始,後面接連幾頁都是基地主樓各層、各區域的平面示意圖,不同于他們昨晚在宿舍裏找到的那種簡略圖,這裏畫的平面圖在細節上要詳細得多,看上去就仿佛是這棟建築最初的設計圖紙。
宋野城認真看了兩三頁,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之處,但等他看到第四頁時,目光卻忽然頓了一下。
這一頁畫着上、中、下三張平面圖——
最上方是二樓左側的指導員宿舍區,中間是二樓右側的志願者宿舍區,最下方則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三樓實驗區。
引起宋野城注意的是,這三張圖之間居然存在着兩條虛折線——
第一條從圖一的某間指導員宿舍連向圖二的某間志願者宿舍,第二條則從圖二的志願者宿舍連向圖三實驗區的某個房間。
順着這兩條虛線的方向,宋野城迅速在腦中構建出了一張立體圖,緊接着很快便驚訝地意識到,那虛線的終點竟然是……
三樓實驗B區通道中段。
左側。
宋野城盯着虛線與代表牆體的邊框連接處、那個表示交點的小紅x,腳下往後退了幾步、回到房間正中,擡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前方的文件櫃。
下一秒,他道:“你們先停一下。”
淩安和唐瑤疑惑地轉過身。
宋野城一手捧着文件夾,另一手指向中間那座文件櫃:“我們可能要把它搬開。”
“哈?”淩安一頭霧水,“為什麽?”
宋野城重新走上前,把文件夾攤在桌面,将那圖上的虛線指給了兩人,又點了點圖三的那個交點:“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後面可能有條密道。”
淩安和唐瑤都不傻,目光順着那虛線一掃,再一想宋野城的話,幾乎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我去!”淩安興奮道,“這麽刺激?”
唐瑤看上去也有點躍躍欲試,畢竟密道這種東西在現實生活裏着實不常見,聞言立馬放下了手裏正在翻的資料,轉身就要去推文件櫃。
“等一下。”
宋野城走上前,把櫃子最上方的兩排文件囫囵抱下來、堆在了辦公桌上,杜絕了它們晃動掉落的風險,這才招呼淩安道:“來吧。”
他們倆人一左一右扶上了櫃框,唐瑤一看用不着自己出力,索性往後退了兩步,給他們讓開了些位置。
铿锵一陣響動之後,文件櫃慢慢被挪成了與牆面垂直的角度,随着櫃後牆體逐漸展露出來,三人的眸光具是一亮——
牆上果然有一個百葉窗似的金屬通風口,橫寬約莫半米,豎長一米左右,形似一扇矮門,極有可能就是所謂的密道口!
距離最近的淩安立刻積極地湊了上去。
然而等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那金屬框居然是固定死的,四角都被螺絲釘在了牆上,登時無語道:“……這要怎麽打開?”
宋野城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彎腰透過縫隙往窗框裏看了看,只見內裏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但他也沒猶豫太久,立刻轉身将三個櫃子下方的櫃門拉開、翻找了一番,發現裏面全是些紙質材料後,又轉頭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
“有了,”他道,“這有工具。”
辦公桌左邊的抽屜裏淩亂地散放着幾把不同型號的螺絲刀,右邊抽屜裏還有一柄手電。
宋野城扭頭看了眼固定窗框的螺絲型號,拿起那把十字形螺絲刀返回,三兩下就将四角的螺絲都擰了下來,接着雙手扶住邊框往外一扳,“哐啷”一聲将它卸落在了牆邊。
淩安此時已經拿上了那只手電,窗框一卸下,他立刻好奇地往裏面照了照,旋即興奮道:“哎!真有條密道!”
宋野城和唐瑤伸頭一看,只見牆後果然藏着一條通道,方向筆直朝右,高度約莫兩米,寬度則正好能容一人通行。
“進去嗎?”唐瑤轉頭問道。
宋野城看她那表情分明已經是迫不及待了,好笑道:“要不然呢?我再給它封回去?”
淩安跟着一笑,撞了撞宋野城的手肘,把手電遞了過來:“你開路?”
宋野城也沒異議,接過手電,剛準備跨進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折返辦公桌邊,把抽屜裏剩下的幾把螺絲刀囫囵揣進了兜裏,這才轉回洞口招呼兩人道:“走吧。”
說着,他率先一躬身,鑽進了那條充滿未知的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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