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選擇
看完這些檔案, 宋野城心中的那個猜測已經得到了更有力的驗證,甚至還讓他産生了一個十分大膽的腦洞。
正在這時,旁邊靜候他看完所有檔案的江闕終于問道:“現在決定好了麽?”
這個問題顯然延續的是他先前在樓下提出的選擇——要不要重新參加實驗, 将已經拿回的記憶再次抹去。
殘酷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宋野城估計換作任何一個志願者,在看完這些檔案後,都不會再輕易選擇“重新參加實驗”這條死胡同。
但他卻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幾乎有些不按套路出牌地問道:“唐瑤他們看完檔案也會被帶來這裏?”
“對。”江闕道。
宋野城想了想,道:“那我能去找他們麽?”
“現在?”江闕确認道。
宋野城點點頭:“我記得基地是允許志願者相互溝通的吧?”
江闕稍稍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這對劇情發展可能産生的影響,但很快便颔首道:“可以, 但在溝通完以後,需要盡快告訴我你的決定。”
宋野城從善如流地應承了下來,沒再耽擱, 給江闕留了句“一會兒見”後便離開了檔案室, 徑直往樓下行去。
回到二樓宿舍區,宋野城剛轉進走廊, 恰好遠遠看見了前方一個身影。
“淩安?”他立刻揚聲叫住了對方。
淩安大概是沒想到會被人喊住,愣了一下才回過頭, 懷裏正抱着他剛剛到手的檔案袋。
宋野城快走幾步迎了上去:“你現在是回去看檔案?”
淩安點點頭:“你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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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城心說我下個環節都已經完了, 但也沒多解釋,只點頭應了一聲,随即伸出拇指朝旁邊那扇房門指了指:“等你看完檔案,來唐瑤宿舍一趟呗?”
淩安莫名其妙:“為什麽?”
“你來了不就知道了?”宋野城滿臉神秘地賣了個關子,“反正又不會害你?”
淩安狐疑地眯了眯眼, 心說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作為玩家來說, 所有出其不意的點都是極具吸引力的,故而他最終也沒拒絕,嗤笑道:“行吧。”
宋野城沒再多說,沖他擺了擺手後便朝唐瑤的房間走去,擡手叩響了房門。
淩安往前回到了自己宿舍,而唐瑤的房門很快便被拉開,看見門口居然是宋野城時,她着實有些意外:“你來幹嘛?”
宋野城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發現她房裏只有跟拍導演和攝像,賀景升并不在場,于是心知她下個環節還沒觸發,這才提議道:“找你分享個線索?”
唐瑤的反應跟剛才的淩安差不多,将信将疑地笑問:“真的假的?”
雖是不太信,但她卻還是側身讓開了路來,宋野城也沒客氣,直接邁步進了屋。
唐瑤這間房跟宋野城那間截然不同,從色調到擺設都完全是兩種風格,歐式大床邊搭配着整套的精致梳妝臺,窗前地毯上則是一張矮腳茶幾和幾只軟墊。
此時,茶幾上稍顯淩亂地散放着一些紙張和檔案袋,顯然剛才唐瑤開門前正坐在那裏看檔案,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收起。
宋野城十分自然地朝那邊走去:“檔案看完了?”
“哎哎哎——自覺點啊?”唐瑤快走兩步,超過他到了茶幾邊,防備地将紙張倒扣了起來,笑瞪他道,“怎麽還帶偷看的呢?”
宋野城絲毫沒有被當成競争對手的自覺,腳步不受影響地走到了茶幾旁,雙手插兜,朝那些已經翻面的資料擡了擡下巴:“用不着偷看我也知道是什麽。”
不等唐瑤懷疑,他已經篤定道:“——犯罪記錄,是不是?”
唐瑤的眼神明顯變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找回了鎮定:“為什麽這麽說?”
宋野城從她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裏就已經得到了答案,但卻沒急着拆穿,而是努嘴示意她先坐,自己也彎腰坐在了茶幾旁:“你知道下個環節是什麽嗎?”
剛才他們在三樓遇見時,宋野城說過他要去樓上,所以唐瑤不難猜測下個環節與四樓有關,只是不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麽?”
宋野城如實道:“你的指導員會問你要不要重新抹去記憶,但在你做出決定之前,他會先帶你去四樓檔案室,給你看以前開啓過反悔程序的志願者檔案,讓你做參考。”
“然後呢?”唐瑤追問道。
宋野城将他在四樓看到的那些檔案簡單敘述了一遍,重點提及了所有志願者都有致人死亡的經歷、都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最後都因為不堪折磨而選擇了自首或自殺的結果。
說罷,他總結道:“等你看完那些檔案,指導員會再次問你,要不要選擇重新進行實驗。”
唐瑤愣怔地消化了許久,半晌才問道:“那你怎麽選的?”
“我還沒選,”宋野城坦言道,“我下來找你是因為我有個想法,但我需要先跟你和淩安确認一下,你們的檔案內容是不是也是……你懂的?”
此時唐瑤的防備其實已經卸下大半,但還保留着僅剩的一絲謹慎:“那你的呢?”
“是。”宋野城果斷承認道。
見他這麽幹脆,唐瑤也終于不再猶豫,誠實地點了點頭:“我也是。”
宋野城了然颔首道:“所以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我們知道的所有參加這項實驗的志願者、包括我們自己在內,全都有犯罪、或者說至少違法的經歷,而我們的‘前輩們’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擺脫了回憶,哪怕反複逃避,最後也還是殊途同歸、受盡折磨地走向了相同的結局——你覺得這是巧合麽?”
唐瑤無意識地咬着指甲想了想,不甚篤定地推測道:“你是懷疑……這項實驗的目的并不是幫我們抹去記憶,而是……針對罪犯的一種懲罰?”
宋野城點點頭:“雖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你可以回想一下,我們最初根本就不知道反悔程序的存在,明明應該今天直接參加第二階段,那是怎麽走到開啓程序這一步的?——是因為我們在房間發現了地圖和通行卡,在去檔案室找檔案的時候被現場抓包,然後才從指導員口中得知了這個程序,是不是?”
唐瑤回憶着點了點頭,宋野城繼續引導道:“那你想想看,為什麽那麽巧我們每個人的房間都能發現地圖和通行卡,為什麽我們的通訊器上要安裝定位裝置,為什麽我們的指導員都在監視我們的動态?”
這番話雖然是疑問句,但唐瑤卻很快理解了他想表達的意思——這一環套一環的步驟更像是預先設計好的誘餌,一步步将他們引向了開啓反悔程序的陷阱。
唐瑤道:“所以現在——”
咚咚咚。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如果是剛才,唐瑤大概會直接去開門,但此時她居然莫名有了一種敵暗我明的危險感,以至于下意識就先揚聲問道:“誰——?”
“我,淩安!”
聽到這回答,宋野城立刻起身往門邊走去,順便跟唐瑤解釋道:“是我讓他過來的。”
唐瑤這才放心地“哦”了一聲,也跟着起身跟了上去。
房門剛拉開,淩安便戲谑地眯眼道:“你倆密謀什麽呢?”
宋野城扭頭示意他進來,待他進屋後重新把門關上,轉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唐瑤劈頭蓋臉問道:“你殺過人嗎?”
“啥、啥?”淩安被吓了一跳。
“不是,”宋野城也沒想到唐瑤居然會問得這麽無厘頭,哭笑不得解釋道,“她是想問你的檔案裏是不是有致人死亡的經歷。”
淩安目光一滞,旋即立刻警惕了起來:“你倆不會是結盟了想套我線索吧?我是能選擇拒絕回答的對吧?”
規則确實給了他們拒絕回答的權力,而他的謹慎也情有可原,所以宋野城并沒着急,領着他到茶幾邊坐下後,有條不紊地把剛才已經跟唐瑤分享過的線索又簡單複述了一遍。
淩安不愧是個玩家老手,在聽他說到樓上那些檔案時,就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所以你問我的檔案內容,是因為你懷疑所有參加過這項實驗的志願者都是逃脫了法律制裁的罪犯——包括我們在內?”
宋野城不答反問:“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淩安仍死守最後的倔強:“……你們倆都是?”
宋野城和唐瑤齊齊一點頭。
淩安終于放棄了抵抗:“好吧……我也是。”
如此一來,關于“志願者都是有罪之人”的判斷基本上就沒什麽争議了。
聽宋野城進一步複盤完他們昨晚開啓反悔程序的過程後,淩安很快得出了和唐瑤差不多的結論:“所以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讓我們進行第二階段,也沒打算幫我們洗掉記憶,整個實驗其實只是一個圈套?”
“我是這麽猜的,”宋野城點頭道,“不過我們的情況又和以前的志願者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淩安和唐瑤好奇道。
宋野城道:“在樓上那些檔案裏,志願者拿回記憶後都選擇了重新進行實驗,因此才進入了循環往複的死胡同,最後走向自殺或自首的結局——這像是一種心理淩遲,通過反複折磨達到讓罪犯最終崩潰的結果。”
淩安和唐瑤點點頭,宋野城繼續道:“假設這就是他們懲罰罪犯的方式,那麽現在我們拿回記憶後,他們其實只需要按照慣例、直接讓我們選擇是否重新進行實驗,我們就很可能會走上那些志願者的老路——進入死循環,是不是?”
他的重點顯然還沒說完,但唐瑤卻已經陡然意識到了他的意思:“可現在他們卻帶我們去看那些檔案,讓我們提前知道了選擇重新實驗的後果,這反而像是刻意在用‘前車之鑒’警告我們——不要選擇重新進行實驗?”
宋野城點頭道:“對,所以我才說我們的情況和以前的志願者不一樣。”
他沉吟片刻,很快又話鋒一轉:“不過如果換個思路的話,這個問題倒也解釋得通。”
“怎麽說?”
“你們想想看,”宋野城引導道,“那些志願者在經歷完多年循環的心理淩遲後,最終的下場是什麽?”
淩安和唐瑤不由稍怔,不是因為回答不了,而是因為這是明知故問:“自殺或自首?”
宋野城颔首确認,繼續道:“那現在我們不能再選‘重新抹去記憶’這個選項,還剩下什麽選擇?”
淩安和唐瑤對視了一眼,心念電轉間忽地恍然大悟:“他們想讓我們直接走到最後一步,直接自首或自殺?!”
宋野城挑了挑眉:“如果心理淩遲只是手段,讓罪犯得到應有懲罰才是最終目的,那麽現在帶我們看檔案,或許就能跳過手段直達目的,對他們來說,會不會反倒是縮短了進程?”
這個思路其實很有道理,且對于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來說,只要犯了錯、哪怕是無心之過,接受懲罰都是理所應當。
但或許是因為這畢竟只是一個“游戲”的緣故,作為一名游戲角色,就算思想不那麽偉光正也無可厚非——
“其實……我們還有一個選擇。”
淩安琢磨着,随即眼皮一擡,看向二人狡黠道:“——我們不重新抹去記憶,但也不自首,就選擇直接離開基地、帶着這段記憶活下去不行嗎?”
這提議聽上去雖然有點不作為、悶頭耍無賴的意思,但從理論上來說倒也确實是一種可行的應對方式。
唐瑤猶豫不決地看向了宋野城,卻見宋野城此時的表情十分玄妙,眼中幾乎透着一絲堪稱同情的戲谑:“你覺得如果他們的目的真是懲罰犯罪,還會給我們平安離開基地的機會?”
這話聽着可着實有點瘆得慌,配上宋野城那高深大佬般的影帝級演繹,讓唐瑤忍不住龇牙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而淩安則結結實實愣了好半天,最後終于認輸般哀嚎了一聲,舉頭望蒼天:“唉——早上我還覺得段鏡明太鹹魚,結果弄了半天人家那是大智若愚啊?你看他,壓根兒就不好奇自己忘記了什麽,現在不就好端端參加第二階段去了?啥也不用選,無知是福麽這不是?”
他們四個人裏只有段鏡明昨晚沒有翻找房間、沒有拿到地圖和通行卡,所以也只有他沒有落入開啓反悔程序、拿回記憶的圈套,現在看來反倒是最輕松的一個。
然而,宋野城聽到這話卻并未附和,而是垂眸若有所思,好似不太贊同的模樣。
淩安斜眼瞅了他一會兒,忍不住揚了揚下巴:“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宋野城擡起眼:“我覺得……”
嘀嘟——嘀嘟——嘀嘟——
就在這時,尖銳的警報聲陡然在門外炸響,房中三人齊齊被吓了一跳:“什麽情況?!”
說話間,他們已經起身沖到門邊、拉開了房門,只見整個走廊都被警示燈瘋狂閃爍的紅光籠罩,而那急促的警報聲還在接連不斷地刺激着耳膜。
“緊急集合!緊急集合!”
忽然一個女聲從頭頂廣播裏傳來,伴着警報聲顯得無比焦急:“請所有人員立刻前往三樓辦公區集合!重複一遍!請所有人員立刻前往三樓辦公區集合!”
嘀嘟——嘀嘟——嘀嘟——
宋野城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然而那催命似的督促卻還在繼續,和警報聲一起吵得人根本沒法思考:“緊急集合!緊急集合!請所有人員立刻前往三樓辦公區集合!”
嘀嘟——嘀嘟——嘀嘟——
淩安扯着嗓子問道:“上去嗎——?!”
唐瑤看向了宋野城,而宋野城心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幹脆一點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