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檔案
屋裏漆黑一片。
宋野城還以為任務就要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進行, 不料他才剛站起身、把先前在抽屜找到的手電筒摸了過來,卻聽頭頂傳來“滴答”一聲輕響,緊接着, 房頂四角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宋野城頓時了然——這大概是為了便于拍攝, 所謂的“熄燈”其實并沒有那麽徹底,更像是商業大樓停電時的應急模式,讓人勉強能看見周圍物體的方位和輪廓,卻又看不清晰。
宋野城沒有多想,還是帶上了手電筒以備不時之需,随即揣上地圖和那張基地通行卡,走到門邊擰開了房門。
此時的走廊裏同樣亮着聊勝于無的微弱燈光, 前後空無一人,顯得寂靜非常。
宋野城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地步入了走廊。
剛才的二十分鐘裏, 他已經将通往檔案室的線路熟記于心, 所以此刻他也用不着再看地圖,徑直穿過走廊往樓梯方向行去。
從二樓上到三樓的過程十分順利, 其間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但等繞過三樓轉角繼續往上, 四樓的樓梯口處卻出現了一扇安裝着刷卡器的電子玻璃門。
宋野城心知這應該就是那通行卡的用武之地了, 掏出卡片自上而下從刷卡器上劃過,果然,玻璃門很快便無聲地朝兩側拉了開去。
根據地圖所示,檔案室應該是在四樓左側,但步入大廳後, 宋野城卻沒急着往左去, 而是轉頭看向了右邊。
右邊走廊盡頭是中-央控制室, 那裏被一扇形同銀行金庫的巨大金屬門嚴密攔阻,上面也沒有刷卡器一類的東西,看上去不像是能被通行卡開啓的區域。
宋野城心中有了數,這才不再繼續停留,邁步朝左側檔案室行去。
檔案室所用的門禁與樓梯口相仿,都是透明電子玻璃門,從門外甚至就已經能隐約看見裏面近處幾排檔案櫃的輪廓。
宋野城照葫蘆畫瓢地刷那通行卡開了門,進入檔案室內後,他拿出手電加強了光源,照着那些櫃子上的标簽看了看——
這裏的檔案似乎是按年份分類的,門口第一列年份最遠,越往深處年份越近,每一年的檔案占據三四個架子,而在這三四個架子中,所有檔案盒又按照姓氏首字母依次排列。
宋野城粗略轉了一圈,很快便在深處靠牆的角落找到了屬于去年的那幾座檔案櫃,正準備按橫板上的字母檢索“S”姓,忽然,他的餘光瞥見最前方過道上閃過了一束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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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手電筒的光束,來自于玻璃門外。
有人來了。
宋野城當機立斷關掉了自己的手電,往旁幾步閃身躲在了最後一排櫃子後面,又伸手将跟拍攝像也一并拉了過來,這才透過檔案架的縫隙看向了大門的方向。
手電筒的光束晃動着接近,與之一同接近的還有幾雙腳步聲和一個女人的話音:“檔案室……就在這邊,這個門也是刷卡的,我試試看啊……”
那是唐瑤的聲音。
随着玻璃門緩緩開啓,她的聲音也愈發清晰了起來:“好了,進來了。哇這裏好黑啊,我要找的是……哦,這裏的架子是按年份排的,我先研究一下……”
聽着她絮絮叨叨的話音,宋野城莫名有點想笑,雖然他知道唐瑤這是在對攝像機說、是跟觀衆互動,但此時聽上去實在像是神叨叨的自言自語。
“這個是……大前年的,”唐瑤一邊走一邊用手電筒照着那些架子,“這是前年……那去年的應該還在後面……”
随着她的搜索,她與最後一排櫃子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跟宋野城打上照面。
宋野城猶豫了一下,還沒考慮好到底是繞着櫃子繼續躲還是幹脆直接走出去,忽然瞥見大門方向再度晃過了一道手電光。
又有人來了?
唐瑤并沒有看見那邊的光束,但卻敏銳地聽到了腳步聲,而她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把手電筒朝聲音的方向照了過去。
剛照完,她立馬意識到了不對,趕忙“啪嗒”關掉手電,緊走幾步藏在了最近的櫃子後面。
然而此時這麽做卻為時已晚,只聽那串腳步迅速靠近門邊,幾秒後待門打開,對方立刻揚聲問道:“誰在裏面——?”
是淩安。
唐瑤沒出聲,倔強地站在原地沒動。
淩安很快好笑道:“別躲了——我剛都看到你手電光了大哥?”
聽到這話,唐瑤頓知沒有再繼續藏的必要,認命地笑着從櫃子後繞了出去:“你到這來幹嘛?”
“是你啊?”淩安看上去居然有點意外,“我還以為是宋野城呢。”
“為什麽?”唐瑤莫名其妙。
淩安笑得狡黠,做賊似的低聲道:“因為我剛路過他房間的時候趴在門上聽了半天,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唐瑤:“……”
櫃子後的宋野城:“……”
“說不定他睡了呢?”唐瑤噎了半晌才道。
淩安挑眉,一臉絕不相信的模樣:“怎麽可能?他一看就是那種特會玩兒游戲的人好吧?肯定也找到線索了。”
宋野城完全不知他是從哪兒看出來的,但這種躲在暗處聽別人讨論自己的體驗實在新奇,他好險才忍住了沒笑出聲。
然而就在這時,身旁忽然傳來“哼”一聲鼻音——跟拍攝像居然笑了場。
“誰——?!”
淩安和唐瑤齊齊扭頭望來,下一秒,兩道手電光束穿過書架縫隙直直照在了宋野城臉上,頓時晃得他眯眼擡起了手。
“我去,你真在這兒啊?”唐瑤又好笑又詫異地驚呼。
“我就說吧?”淩安一臉“被我猜中了”的得意,“他肯定來得比你還早。”
宋野城無奈地從櫃後走出,順帶給了攝像大哥一個“你出賣我”的調侃眼神,然後坦然問道:“你們幹嘛來了?”
雖然三人都出現在了檔案室,但這也并不意味着他們的目的必然相同。
“你幹嘛來了?”淩安立刻精明反問,唐瑤也要笑不笑地盯着他。
宋野城眼見大家都不願松口,索性攤手提議道:“不如這樣,我們各幹各的,互不幹擾怎麽樣?”
淩安和唐瑤稍愣,很快雙雙點頭:
“行。”
“可以。”
達成協議後,三人當即分頭行動了起來,但是很快,他們便又全都聚集在了最後一排、去年的檔案櫃前。
見此情形,三人心照不宣地相互對視了一眼,心知他們要找的東西恐怕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去年的檔案。
既然如此,宋野城也沒再避諱,率先伸手從标着“S”的那一行裏抽出了寫着自己名字的檔案盒,而淩安和唐瑤也緊随其後,雙雙順着字母找出了自己的檔案,接着各自轉身走出幾步、隔開一段距離,相互保留了最後一點私密性。
檔案盒是老式紙板盒,盒子上寫着志願者姓名和參加實驗的起止日期,盒子側面則是牛角式的搭扣,将頂蓋與側面緊密相連。
剛把盒子拿到手,宋野城便有些意外,因為這盒子掂上去分量着實不輕,如果裏面全是紙張的話,少說也得有幾十上百張。
這記錄是得有多長?
想着,他納罕地打開牛角扣掀開蓋子,用手電筒照進了其中。
下一秒,他驀地愣在了原地——
白紙?
宋野城伸手翻了翻,發現裏面的紙的确很多,幾乎塞滿了整個盒子,但卻無一例外都是空無一字的白紙,仿佛打開了一個嶄新的A4紙包。
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起了那些影視劇中常出現的、需要火烤或是化學試劑才能顯現出文字的設定,但別說現在附近沒有工具,即便有,這麽多張紙要一張張篩選恐怕也不容易。
想着,宋野城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兩人。
淩安和唐瑤雖沒有站在一處,但此時兩人臉上卻浮現着如出一轍的納罕和錯愕,唐瑤甚至已經蹲身把盒子放在了地上,仔細一張張翻看了起來。
片刻後,她終于放棄般擡起頭:“……你們的紙上有字嗎?”
聽到這話,宋野城和淩安頓時确定了現在的處境——他們三個人遇到的情況其實是一樣的,都拿到了滿是白紙的檔案盒。
宋野城跟兩人對視了一眼,還是把剛才的猜測說了出來:“會不會是需要用——”
——啪!
他話音還未落地,頭頂十餘盞日光燈忽然齊齊亮起,突如其來的煞白強光差點沒把三人給活活晃瞎。
緊接着,檔案室的玻璃門伴随“滴”的一聲電子提示音開啓,江闕、賀景升和林硯三人仿佛精英職業片裏的專業法醫出場般,呈三角站位、以一種自帶BGM的氣場大步走進了檔案室,徑直走到了宋野城三人的面前。
場面頓時變得十分詭異。
為首的江闕拿出通訊器看了一眼,随即堪稱居高臨下地擡眸看向三人:“十點半,這時候你們應該在宿舍睡覺,來檔案室做什麽?”
淩安三人莫名都被問得一噎,唐瑤下意識擡頭朝宋野城和淩安看了看,似乎是想看他們要怎麽說。
眼下這種情形裏,宋野城居然還有心思分神感慨了一下——江闕不去演戲真是浪費,這氣場、這态度,連他都被震懾得冒出了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
此時三人手中打開的檔案盒簡直是鐵證如山,讓他們連編都沒法編,既然如此,宋野城索性也不再遮掩,幹脆說了實話:“我們想看自己去年的檔案。”
不等對面說話,淩安這會兒也回過了神來,納罕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
江闕身旁的林硯微微一笑,擡手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随即垂下手去、從口袋裏摸出了通訊器,對着他們亮了出來。
宋野城三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實驗指導員的通訊器居然與他們志願者的完全不同——機身看上去高端了許多不說,正面還有塊高清顯示屏,屏上顯示着基地的電子平面圖,而圖中檔案室的位置上,此時赫然有個标注着“淩安”名字的、不斷閃光的紅點。
——那是電子定位裝置。
不消多問,定位器必然正藏在被志願者們随身攜帶的通訊器裏。
“我去,”淩安詫異道,“你們監視我們?”
“是監督,”林硯收回通訊器,語氣彬彬有禮又理直氣壯,“金博士介紹我們的時候就已經說過,我們的責任是‘引導’和‘監督’你們的實驗過程,這當然也包括随時掌握你們在基地的動态,以防你們做出任何與實驗目标相悖的事情。”
淩安不由語塞,一時間居然沒法反駁。
“所以你們打算怎麽辦?”
宋野城倒是泰然自若,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江闕面前,微微低頭笑看他道:“我沒乖乖在房間睡覺,你是要把我抓回去麽?”
這像極了調情的騷操作看得周圍幾人具是一愣,旁邊還蹲在地上的唐瑤忍不住憋着笑低下了頭,而作為局外人的所有跟拍人員立刻眼冒金光地露出了一種看好戲的表情。
江闕也沒料到他會是這種臨場反應,耳根不由得稍稍一熱,但思及自己“實驗指導員”的人設,他擡眼回望去時,還是勉強保持住了先前質詢的氣場:“不,但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想看自己的去年的檔案?”
宋野城努嘴想了想,繼而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好奇啊,如果你有段記憶不見了,你也一樣會好奇吧?”
這明明是符合劇情和人物設定的回答,但卻又仿佛透過劇情觸及了現實中的某些現狀,以至于江闕忍不住恍惚了一瞬,須臾,才又回歸眼下:“但你應該知道,當初你既然選擇了遺忘,就說明那并不是一段值得銘記的美好回憶。現在既然都已經忘了,還有必要再重新找回來麽?”
這話其實很有說服力,就像宋野城收到的那封來自自己的郵件中所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奇,但相信我,你絕不會願意再想起那段過往。
然而宋野城越是帶入角色,就越是能理解那種求知欲,或者換句話說,他本人其實并不認同這個角色去年的選擇——通過遺忘來逃避過往,在他看來原本就是自欺欺人。
“沒辦法,”宋野城恣意地擡了擡眉,“如果一件事注定會讓我後悔,那麽與其因為沒做而後悔,不如做完再後悔。”
他們倆明明從沒對過臺詞,甚至根本都沒有“臺詞”這個東西的存在,但此刻一問一答間,卻莫名讓周圍的人都體會到了一種意味深長又高深莫測的過招感。
聽到這個回答,江闕靜靜與他對視了幾秒,最後終于像是放棄了某種規勸的執着般,轉而看向了淩安和唐瑤:“你們也都是這麽想的?”
淩安和唐瑤本還在看戲,此時忽然被點名,這才驀地意識到自己也是局中人來着,趕忙順着宋野城的話點頭附和:“是。”
江闕點點頭,仿佛就此得到了某個結論,轉頭朝賀景升做了個“請吧”的手勢。
這動作活像是在下令逮捕,以至于宋野城三人不約而同地心想:幹嘛?要放大招了?
然而,賀景升得到指令後卻并沒有什麽要上前的舉動,他只是原地雙手插兜,迎着三人狐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早有預料般開口道:“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批在參加第二階段時想找回記憶的人,基地對此也早有準備。”
他頓了頓,繼續介紹道:“當初你們在參加第一階段時,都曾簽署過一份協議,根據協議內容,如果你們中途選擇放棄實驗,我們将為你們開啓‘反悔程序’,程序完成後你們就可以拿回自己的檔案,找回被遺忘的記憶。”
這是宋野城幾人沒有想到的發展,但雖在意料之外,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淩安很快問道:“怎麽開啓反悔程序?”
賀景升道:“今晚你們還有最後一點考慮的時間,明天上午第二階段實驗正式開始之前,如果你們還保持現有的決定,我們将不再引導你們進行第二階段,改為安排你們進入‘反悔程序’的啓動驗證環節。”
“啓動驗證?”唐瑤疑惑道,“什麽叫啓動驗證?”
賀景升攤了攤手,做出了一副暫時無可奉告的姿态:“那就要等你們明天确定放棄實驗後才能告訴你們了,在你們做出最終決定之前,基地不會向你們透露任何有關‘反悔程序’的信息。”
這也就是無論如何也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檔案的意思了,宋野城心下了然。
“現在能回去睡覺了麽?”江闕總結般看向了三人。
他們三個此行雖然沒拿到檔案,但好歹已經得知了拿回檔案的方法,也算是達到了想要的目的,遂也沒再得寸進尺,各自将手中檔案盒整理好後塞回了原處。
“通行卡。”江闕朝他們伸出了手。
宋野城三人這會兒活像是被迫交作業的小學生,依次老老實實地把在房間找的通行卡摸了出來、交到了江闕手中,而後才跟着他們一起下了樓。
回到二樓宿舍區,三名指導員并沒有急着往自己宿舍那半邊去,而是仿佛執行押送任務般、各自陪着自己的志願者走向房間。
接近房門時,宋野城左右看了看,确定其他兩組的距離已經足夠遠,這才輕輕撞了撞江闕的手肘:“你看過我的檔案沒?”
聞言,江闕稍稍猶豫了一下,如實道:“我不能說。”
這顯然是他拿到指導員身份時得到的某種提示或約束,就像志願者們得到的那句“可以隐瞞但不能說謊”一樣。
于是,宋野城換了個思路,又問:“那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把它找回來?”
江闕轉頭與他對視了片刻,繼而收回目光,繼續扮演着指導員的角色道:“其實我怎麽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沒有做好面對糟糕記憶的準備。”
這話其實多少有些答非所問,但宋野城卻像是被說服了般,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走到宿舍門口,宋野城掏出通訊器刷開了門,剛欲轉身道別,便見江闕正背對着攝像機,在鏡頭無法捕捉的角度、朝他露出了一抹跳出劇情的淺淺笑意:“晚安。”
宋野城心照不宣地跟着一笑:“晚安。”
進屋合上房門後,跟拍導演和攝像又在房間停留了一會兒,拍了些他回房後的片段,而後便在耳機裏導演的提示下,宣布今天的錄制順利結束、明早再繼續拍攝。
等兩人關門離開,宋野城稍稍松了口氣,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回到床上時已經臨近十二點。
沾着枕頭後,他并沒有立刻睡去,心中回憶着今晚發生的一切,居然有點感慨。
坦白說,他原本接下這檔綜藝單純只是為了跟江闕多一些相處機會,除此之外并沒指望能從綜藝本身獲得多少樂趣,但今天來到“基地”後,僅僅這一晚的劇情就已經讓他有了點意猶未盡的意思,不僅被失憶的懸念勾起了好奇,甚至還期待起了明天未知的發展。
帶着這點期待,他輕輕阖上了雙眼,不消片刻便安然沉入了睡夢之中。
翌日清晨。
起床洗漱後的衆人齊聚在了一樓大廳,圍坐在那張實木長桌旁,吃起了基地為他們安排的早餐。
大廳的牆面上挂着一塊LED屏,就跟昨晚那間小屋裏的差不多。
宋野城幾人昨天都沒注意到,今天剛下來時甫一看見,還以為上面又會有什麽線索,可一幫人圍着研究了半天,卻發現屏幕上輪番播放的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屏保圖和贊助商廣告,似乎只是單純作為植入存在,這才沒再繼續研究,紛紛回到桌邊各自坐了下來。
等所有人全部到齊後,想到昨晚段鏡明和今赴寒從頭到尾都沒出現,淩安忍不住好奇道:“段老師,你昨晚去哪兒了?”
段鏡明一上桌便已十分養生地喝起了蓮子八寶羹,聞言納悶地“嗯?”着擡起了頭:“我哪也沒去啊,就在房間睡覺呢?”
眼看着宋野城幾人都露出了相當微妙的表情,他這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怎麽了?我是錯過了什麽嗎?你們昨晚去哪了?”
唐瑤有點好笑:“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你去年忘記了什麽嗎?”
段鏡明坦然道:“好奇啊。”
但他很快無所謂地一笑,話鋒一轉道:“但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嘛,我去年都把它忘了,肯定就是它讓我不開心咯,那還想它幹嘛呢?就好比你都知道鬼宅鬧鬼了,那就別去咯,幹嘛還非要去撞鬼呢?”
他發音不準的口音聽上去相當诙諧,但這番話說得卻又不無道理,以至于唐瑤幾人一時間居然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沒錯,回想一下的話,他們三個昨晚的舉動還真就像是鬼片裏那種明知古宅鬧鬼還非要進去探險的炮灰——簡稱不作不死。
這麽一想,宋野城不由哂笑,笑完又不得不佩服節目組真是玩得起——段鏡明回房後沒找線索,節目組還真就不給他任何提示,任憑他佛系地錯過了任務,就這麽一覺睡到了大清早。
不過這些也不是嘉賓該操心的問題,宋野城偷觑了對面的江闕一眼,見他正在低頭吃着軟糕,于是伸手盛了碗紅棗薏米粥遞到他面前,又在他擡眼望來時,噙着笑意偷偷對他眨了下右眼。
他們明明都已經對外公開,可在周圍攝像機的環伺下,宋野城這種小動作卻像極了學生時代青澀的小情侶、課堂上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江闕心中不禁甜蜜又好笑,抿着唇微微低下了頭。
正在這時,消失了一晚上的金博士從遠處樓梯口走近,來到了餐桌前方。
“早上好啊各位。”
他向衆人打了個招呼,臉上依舊帶着一貫彬彬有禮的微笑,随即看向了志願者這邊:“我聽彙報說,昨晚宋先生、淩先生和唐小姐都表示了想要放棄實驗、找回記憶的意願,是嗎?”
聽到這話,段鏡明似乎終于隐約明白了幾人昨晚到底去幹了什麽,不由轉頭納罕地看向了他們,而宋野城三人則迎着金博士詢問的目光齊齊點了點頭:“對。”
“那麽我需要确認一下,”金博士繼續道,“經過了一晚上的考慮,到目前為止,你們的意願依然沒有改變,是嗎?”
三人相互看了看,再度點了點頭。
“好的,”金博士颔首道,“那麽早餐結束之後,段先生将繼續進行第二階段實驗,而你們三人則需要簽署一份放棄實驗的同意書,随後便可以開啓‘反悔程序’的啓動驗證——希望你們都能驗證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直到此時,三人才從那“驗證成功”四字中咂摸出了些許門道,宋野城立刻問道:“驗證還有可能不成功?”
這回金博士沒再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切皆有可能。”
不知為何,這句話配上他的笑容聽上去居然有點瘆人,仿佛有種“挖坑等你跳”的意思。
淩安忍不住皺了皺臉,既好奇又困惑地轉過頭,與唐瑤和宋野城分別對了個眼色。
早餐結束後,金博士領着他們前往了三樓。
三樓整體分為三個區域——
大廳正中的圓形區域是辦公區,被一圈從天花板直達地板的玻璃牆圍繞,牆面四個方向各有一扇感應門。
而玻璃牆外其餘部分則被對半分成了A、B兩個實驗區,分別由左右兩個通道口進入。
由于他們前來的目的并不相同,段鏡明很快就在今赴寒的帶領下、往大廳左側的實驗A區通道口行去,而宋野城三人則在辦公區簽署了金博士口中那份“同意書”,随後便與各自的指導員一起,被金博士一同領往了右側——實驗B區的通道口。
這條通道很長,每隔幾步便有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标着連續的門牌號,看上去仿佛一個又一個閑人免進的機密要地。
直至走到通道盡頭最大的一扇門前,金博士這才停下腳步,從兜裏拿出基地總務卡、親自為他們刷開了門,而後側身讓出路來,朝門中伸出了手:“祝你們驗證成功。”
說完,他就仿佛一個完成了帶路任務的NPC,潇灑轉身離開了門前。
這扇門內是一個碩大的圓形房間——
天花板上蛛網般的燈管呈放射狀擴散,地上鋪着暗紅色的地毯,周圍弧形牆面上整齊排布着上百個帶着電子密碼鎖的金屬抽屜,中間空地上則是一張巨大的、每條邊長達兩三米的空心五邊形會議桌。
“這裏是加密檔案保險室。”
剛跨進門,林硯就擡手朝周圍的金屬抽屜示意了一下:“保險櫃裏存放的都是實驗尚在進行中的志願者檔案,在實驗徹底結束後,如果志願者提出要求,對應檔案會被銷毀,如果志願者不作要求,檔案将由加密狀态轉為普通檔案,移入樓上的檔案室。”
聽到這話,宋野城三人終于明白了他們樓上的檔案盒裏為什麽只有白紙——因為現在他們的實驗還沒有結束,檔案還在加密狀态。
“這些保險箱的編號對應着你們的志願者代碼,”江闕接過話頭,繼續介紹道,“箱門上設有六位密碼鎖,只要輸入密碼,你們就能打開保險箱、拿到自己的檔案。”
唐瑤立刻問道:“密碼要怎麽得到?”
賀景升忽然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像是迎來了什麽高光時刻般、饒有興趣地道:“這些密碼可不是基地設置的,而是你們當初自己親手設置的,所以——你們只能自己去想,求助不了任何人。”
這話一出,宋野城三人不由都是一愣。
自己設置的?
但是很快,他們心中驟然反應了過來——密碼當然不可能真是他們自己設置的,但按目前情況來看,這恐怕就是前兩天在直播裏分配給四位幕後的、設計關卡的任務了。
這麽一想,他們立刻對這關卡好奇了起來,而江闕三人也沒耽擱,很快便領着他們走到了右側保險櫃起始的位置。
“這裏的密碼一共六位,”江闕指向最近幾個抽屜上的密碼鎖,“形式是數字、字母或數字和字母的組合,不包括任何符號,也不區分大小寫。”
宋野城定睛看了看,很快便發現每個抽屜上除了密碼鎖外,左側還有一張方形圖片,且所有抽屜上的圖片都各不相同。
“這些圖是什麽意思?”他問道。
“這是志願者在設置密碼時自己留下的密碼提示圖,”江闕解釋道,“相當于密保問題,是為了防止記憶缺失後想不起當初設置的密碼。”
原來還有提示。
宋野城三人不約而同地稍稍松了口氣——至少不用兩眼一抹黑地瞎猜,還好還好。
“還有一點,”江闕緊跟着宣布了最後一條規則,“由于你們當時就是在這間房裏設置的密碼,所以這裏所有東西都可能是你們的輔助工具,如果看到提示圖後還想不到密碼,你們可以試着在周圍找找線索。”
聽到這話,三人不禁轉頭觀察了一下——
這間房裏的東西其實并不多。
除了環繞牆面的那些保險櫃外,就只有中間那張五邊形的環狀會議桌,桌邊圍繞着一圈座椅,桌上則整齊擺放着一些書本、紙張和學習工具之類的東西。
不過三人此時連自己的保險櫃都還沒見着,自然也不知道哪些東西會起作用,所以在聽完規則後,他們果斷沒再呆站原地,立刻動身往前、在衆多保險櫃裏搜尋起了屬于自己的那一個。
順着環形一路前進,三人自上而下地核對着保險櫃上那些編碼,不消片刻,淩安和唐瑤便相繼找到了自己的保險櫃:
“哦,我的在這!”
“我也找到了。”
然而宋野城這會兒還尚未看見自己的代碼,于是只得越過他們繼續往前、按部就班地掃視着所有編號。
直至走到與大門相對的另一邊、整個圓環的最頂點,他才終于在無數編號裏看見了那串熟悉的數字。
宋野城走到抽屜前,站定了腳步。
所有抽屜看上去都相差無幾,他眼前這個也并不例外,然而當他的目光掃向密碼鎖左側、看清那張密碼提示圖時,卻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張圖裏有且只有一樣東西。
那是一只淡黃色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