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會所
晚七點, 私人會所走廊。
“他們到了沒?”宋野城道。
“到了到了,”領班是個精神小夥兒,一邊點頭一邊引路, 目光在旁邊的江闕身上打了個轉兒, 随即帶着一臉“我懂的”竊喜轉回宋野城,“那什麽,城哥,恭喜啊?”
這間會所是宋野城自己開的,當初開來其實沒什麽盈利的打算,只是為了方便偶爾跟朋友小聚,後來因為它環境好、私密性強, 加之員工都經過精心篩選素質較高,逐漸被圈內不少朋友當成了聚會的佳選。
這裏的員工宋野城都比較熟,有些甚至是他親自面試的, 而面前的領班已經不是今晚第一個跟他說“恭喜”的人——就因為下午那場直播, 他和江闕從踏進會所開始就一路收獲了道賀無數。
此時再度聽見這麽一句,宋野城忍不住有點想笑, 因為這種逢人就被“恭喜”的情景莫名讓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公開了戀情,倒像是來這兒辦婚宴的新郎官。
不止是他, 江闕這會兒的感受也相差無幾, 尴尬中又帶點哭笑不得,仿佛都已經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才合适。
不消片刻,領班已經将他們引到了預定的包廂外。
剛一推開門,就聽裏頭賀景升劈頭蓋臉道:“嗨喲喂!你倆可算是來了哈?”
他今天下午可着實憋得夠嗆——
明明他是整個直播間裏跟江闕最熟的人,卻跟所有外人一樣被那消息震驚一臉, 偏偏當時他還沒法當着萬千觀衆的面追問太多, 一直忍到直播結束才趕緊給江闕打去電話, 結果又只得到了一句“見面再說”。
“哥,你什麽情況啊?!”
江北此時已是噔噔噔迎了上來,看看江闕又看看宋野城,滿臉都是被蒙在鼓裏的不爽:“上次殺青宴見了面都不告訴我?還裝得跟沒事兒人似的?”
不等江闕開口,宋野城好笑道:“那會兒你哥還沒跟我在一塊兒呢,告訴你什麽?”
江北被反問得一愣,而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桌邊,唐瑤倒是相當淡定,悠悠然擡手打了個招呼:“白老師,又見面啦?”
她之所以沒多意外,是因為早在當初宋野城發消息讓她在公司幫忙照看江闕時,她就已經憑借女人的直覺隐約咂摸出了些苗頭,而今眼看着那苗頭成了真,她只覺得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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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包廂裏還有另一個人,此時正坐在賀景升旁邊的位置上,哥倆好地搭着他的椅背,臉上帶着同樣“被辜負”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搖頭起哄道:“唉——果然是塑料兄弟情啊!我最好的哥們兒處對象,我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
是左鑒清。
他今天中午才從外地回來,剛落地就約宋野城晚上聚聚,結果宋野城答應得倒是幹脆,可電話裏卻半點沒提戀情的事兒,以至于他下午聽說熱搜時,第一反應還以為那是個假新聞,直到剛才來會所見到賀景升幾人,湊着一聊才發現,他居然還不是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裏的朋友,頓時跟他們生出了一股同仇敵忾之情。
“差不多得了啊,少跟這兒演。”
宋野城嗔笑着,捏着江北的脖子把他帶到桌邊、按進椅子裏坐下,這才繼續道:“今天就算你們不攢局我也得攢,這種事兒當面解釋才比較有誠意不是?”
左鑒清和賀景升明明在今天之前壓根互不相識,這會兒聞言卻齊齊撇出了個姨娘嘴,默契得仿佛靈魂知己。
然而好奇心到底還是勝過了那點沒能提前知道的不爽,等宋野城和江闕坐下後,幾人立刻問東問西打聽起了細節。
在得知他倆居然早在十幾年前就見過時,左鑒清忽然驚愕地瞪大了雙眼:“所以他就是那個……弟弟?!”
他和宋野城是實打實的發小,大學之前兩家離得都沒一百米遠,幾乎是成天混在一起,所以這段往事對他來說可謂是記憶猶新——
他至今都記得當年暑假結束時,宋野城神神秘秘地告訴他“我馬上要有個弟弟了”,還聲稱“我弟就是你弟,以後咱們可以一起帶他玩兒”,惹得左鑒清也忍不住跟着期待了挺久。
誰知等第二年拍完戲,宋野城從那邊陲小鎮回來,左鑒清問起那個“弟弟”時,宋野城卻一臉頹喪地說:“沒了,弟弟跟別人跑了。”
左鑒清一度以為,那段故事已經成為了有始無終的塵封往事,是等他們年邁時才會偶然回憶起的少年片段,卻不料當年故事中缺失的主角如今就這麽活生生出現在了眼前,這讓他不禁産生了一種“紙片人從書中走出”的不真實感。
除此之外,他還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你爸媽豈不是也知道他?”
“知道啊,”宋野城理所當然道,“他們前兩天已經見過了。”
左鑒清還沒來得及應聲,旁邊的賀景升忽然緊張道:“你爸媽怎麽說?”
宋野城沒搞懂他這緊張從何而來,莫名道:“還能怎麽說?當然也是沒想到會這麽巧?”
“那他們……沒意見?”賀景升憂慮道。
宋野城愈發好笑:“我們倆你情我願的,他們能有什麽意見?”
“哦——那就好那就好。”
賀景升眨眨眼,滿臉松了口氣的表情,繼而轉向江闕,挑眉調侃道:“我還怕他父母那關不好過呢,原來你都過完了哈?”
不料聽到這話,江闕還沒什麽反應,旁邊的江北倒是不樂意了:“我哥這麽招人喜歡,有什麽不好過的?”
說着,他沖宋野城擡了擡下巴:“你擔心我哥還不如擔心擔心他,我哥爸媽那關他可還沒過呢!”
他這也算是無心之言,因為江闕從來沒有跟他多說過家裏的事兒,所以他一直以來也并不知道江闕與養父母的關系,這會兒還自以為是在幫江闕“找場子”。
然而他不知道,宋野城和賀景升卻都是知道的,所以聽到這話表情都稍稍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了江闕。
正在這時,包間門被“咚咚”敲了兩聲,服務員推着餐車将他們點的菜送了上來。
“欸?我的烤鴨來了!”江北的注意力立刻被成功轉移。
“對對對,吃飯吃飯!”
賀景升連忙順勢轉移話題:“我中午就沒吃飽,現在都快餓死了。欸——咱們要來點兒酒不?”
半小時後。
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裏。
鏡子前,宋野城搓揉完洗手液,随意撥開水龍頭,正嘩嘩沖洗着,忽聽身後洗手間的門被“吱呀”推了開來。
宋野城擡眼從鏡子裏看去,見來人是左鑒清,随口調侃道:“喲,你膀胱也撐不住了?”
剛才在賀景升的撺掇下,除了宋野城因為要開車滴酒未沾外,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喝了些。
而宋野城雖是沒喝酒,卻也沒撈着什麽好,被他們以“恭喜”為由起哄幹杯,光是以茶代酒就被灌了滿滿一肚子飲料茶水,這還不到一小時就率先奔着衛生間來了。
左鑒清并未答話,卻也沒往裏間走,而是徑直走到洗手池旁,背過身、環胸倚在了邊沿。
宋野城莫名其妙:“……幹嘛?”
左鑒清扭頭單刀直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說?”
宋野城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單純發問還是意有所指:“什麽意思?”
左鑒清道:“為什麽這麽急着公開?”
宋野城這才算是明白了他的重點,低頭繼續沖洗着手上最後那點泡沫,不以為然道:“沒急啊,我老早就答應粉絲一有對象就公開,這不是說到做到麽?”
“得了吧,少拿應付粉絲那套敷衍我,”左鑒清道,“你自己清楚的很,你當初那話的意思是‘一旦關系穩定’就公開,而不是‘剛确定關系’就急吼吼昭告天下。”
他不愧是跟宋野城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對宋野城的了解遠非旁人能比,三兩句話就已道破表象,半點沒給宋野城回避的餘地。
宋野城也确實沒有回避。
他關了水龍頭,雙手撐着臺沿,轉頭用一種洗耳恭聽的語氣道:“那你覺得是為什麽?”
左鑒清依舊環抱着雙手,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具體原因你不說我确實猜不到,但這種行為在心理學上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潛意識裏沒有安全感。”
宋野城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我沒有安全感?”
“沒說一定是你,”左鑒清淡定道,“但一定是你們兩人中的一個。”
此刻的他展現出了非比尋常的專業素養,有條不紊道:“要麽是你對這段關系沒信心,急于通過外界的‘見證’來自我催眠;要麽是他對你們的未來沒信心,你想通過這種方式給他安全感。”
宋野城默不作聲地聽完,一時間竟然沒能找出反駁之詞,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左鑒清的分析确實命中了要害——
宋野城知道江闕因為“倒計時”的存在而對眼前擁有的一切、包括他們的關系在內都抱着一種“終将失去”的悲觀态度,而他迫切地想要通過各種途經削弱江闕的悲觀,建立起他對未來的信心。
然而這些事他卻不能告訴左鑒清,哪怕這是他最好的兄弟。
因為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麽人絕對不會相信“重生”的存在,左鑒清必然是其中最堅定的那一批,宋野城不覺得自己能改變他的看法,也不打算做無謂的嘗試。
想着,宋野城輕輕一哂,用沾滿水漬的手背撣了撣左鑒清的肩頭,套用他剛才“少拿應付粉絲那套敷衍我”的說辭回應道:“少拿研究病人那套琢磨我,我可不會付你診費。”
說着,他繞過左鑒清朝門口走去,總結般揚聲道:“是你想多了兄弟——”
宋野城回到包間時,包間裏談論的話題已經換了一輪。
“所以你最後出的題到底是什麽?”賀景升眼巴巴盯着江闕。
下午直播間裏的關卡設計環節,觀衆投票選出的“題型”被随機分給了四位嘉賓,類型都屬于“密碼”,但具體形式卻并未公布。
“你不會又打算自己做個密碼鎖吧?”賀景升狐疑道。
聽到這話,剛回來的宋野城忍不住好奇心起,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問:“什麽密碼鎖?”
賀景升滿臉呼之欲出的吐槽欲,往事不堪回首般解釋道:“我大學那會兒為了湊學分,報了一個機電社團辦的設計比賽,那個比賽也不是很專業,我想着随便做個小玩意兒混過初賽,能把分兒混夠就得了呗?”
“然後我就做了個小機械鎖,做完拿去給他看,他說結構太簡單、技術評分可能會比較低,我就讓他幫我改進改進,他也真就連夜給我改了,結果改完我一看——我去!他居然給我改出了個電子密碼鎖,這也太高端了吧?”
“第二天我帶着那個鎖去比賽,确實一拿出來就驚豔了全場,結果就因為太驚豔,一堆評委跑過來圍着我問什麽‘設計思路’、‘電路組成’,我特麽愣是嗯啊哈嘿吭哧半天也沒答上來,最後就那麽灰溜溜滾下了場,連初賽都沒能混過去!”
他話音剛落,周圍幾人都爆發出了無情的嘲笑,而宋野城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稀奇地看向江闕:“我記得你是文科生?”
江闕正小口喝着湯,聞言點頭道:“是文科。”
“那為什麽連這些東西都會?”宋野城更覺匪夷所思。
江闕輕笑了一下,淡淡道:“也是小時候跟我爸學過點,後來高中也有相關競賽,就一直沒丢下。”
宋野城眨着眼望着他,心中不由得感慨又好笑地想:我這到底是挖了個什麽奇妙的大寶藏?怎麽随時随地都能發現新驚喜?
“哎哎哎別打岔,”旁邊賀景升強行把話題給拉了回來,滿臉好奇地看向江闕,“你這回設計的密碼到底是什麽?”
江闕放下湯勺,轉眼瞥向他:“你想作弊?”
“嘿?瞧你這話說的,這怎麽能是作弊呢?”賀景升理直氣壯地不滿道,“我們這叫——結盟嘛!咱們兩組提前通個氣,到時候不就能直接碾壓他們了?”
江闕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說“那還不就是作弊?”
賀景升有點心虛,然而卻并沒放棄,胡攪蠻纏道:“啧,我看你就是重色輕友!”
他朝宋野城擡了擡下巴:“我就不信你連他也不告訴?”
江闕沒急着回答,反倒朝唐瑤示意了一下:“那你告訴她了?”
賀景升先是一噎,随即像是忽然被啓發了似的,轉頭興致勃勃看向唐瑤:“你想知道嗎?”
唐瑤咬着飲料吸管,皮笑肉不笑:“不想呢,親。”
“……”賀景升吃癟地眨眨眼,又不死心地轉向宋野城,不信邪道,“你也不想知道?”
宋野城看了眼江闕,好整以暇道:“我覺得以我和他的默契,不會解不出他的題。”
賀景升冷不丁被塞了滿嘴狗糧,齁得忍不住龇了龇牙,最終恨鐵不成鋼地憤憤然道:“嘁,你們就假正經吧!說不定這會兒林硯和今赴寒他們都已經結盟了,到時候人家在節目裏秀智商、秀邏輯,你們就只能秀恩愛!”
聽到這話,宋野城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兩秒,随即饒有興趣地挑眉看向唐瑤:“你跟他在一起了麽?”
唐瑤莫名其妙:“……沒有啊?”
宋野城于是胸有成竹地轉回賀景升,彎起嘴角紳士一笑:“那不好意思了,你連恩愛都沒得秀。”
“……?!”
賀景升簡直受到了萬噸暴擊,難以置信地瞪眼瞅着他,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好容易才眨巴了兩下眼,忽然扭頭氣急敗壞地看向了江闕:“喂!你老公欺負人!還能不能管管了?”
江闕原本看他倆又開始小學雞似的battle還覺得好笑,結果冷不丁被“你老公”仨字兒砸了個正着,面上雖還勉強保持了常态,可耳根卻微不可見地泛起了一絲微紅。
他轉眼瞥向宋野城,只見宋野城不僅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反而還挑眉含笑一臉期待地望着他,仿佛在說:快來管啊。
江闕忍不住跟着暗笑,又瞥了一眼還在等他“管人”的賀景升,無奈地點點頭:“管管管。”
說着,他伸手從桌上拿過一塊面皮,又用筷子夾了兩塊烤鴨回來,囫囵卷巴卷巴遞到了宋野城嘴邊,佯作威嚴地“管教”道:“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