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監控
銀嶺, 良吉山莊。
商務會所監控室內。
“對對對,就是這層。”
監控屏幕前,豆子盯着被保安調取放大的那格畫面确認道。
幾分鐘前他們抵達了監控室, 值班保安聽完他們的來意後, 先是給保安主管去了個電話,得到允準後便依他們所言把近來一周的監控錄像調取了出來。
“那你們先看着,我去吃個飯?”值班保安起身道。
這段時間山莊租給劇組,他們的主要工作基本就是确保劇組安全運轉,然而劇組運轉卻又有特殊之處——很多事對保密性的要求都很高。
所以主管剛才在電話裏特意交待過:既然是劇組主演要調監控,那就盡力配合,且不該知道的別瞎打聽。
正因如此, 保安大哥準備直接把監控室騰給他們用,借這空當去吃個午飯,也算是順便避了嫌。
“行, 辛苦了大哥, ”豆子招呼道,“你忙你的去, 我們自己看就行。”
保安大哥沒再多說,點點頭拿上鑰匙和水杯便徑直出了門。
“從哪天開始看?”
保安大哥走後, 豆子自覺坐上了屏幕前的椅子, 握起鼠标擔任起了操作員。
江闕在旁想了想,商量般轉頭看向宋野城:“周二?”
宋野城略一回憶,點頭道:“對,從周二開始吧。”
他們拍攝那場戲的時間是周四,道具組布置片場的時間是周三, 而莊宴将那間辦公室選定為片場的時間則是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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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是說在周二之前,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場戲會在商務會所的辦公區拍攝, 也無法确定具體會在哪一間,所以安裝攝像頭的時間必然是在那之後。
豆子指哪打哪,很快便在多如牛毛的文件裏找出了周二那天的錄像,點開後放大到了全屏。
“直接拖到下午五點以後。”宋野城道。
周二全天都有拍攝安排,莊宴也一直在場,直到下午五點收工時才提了一嘴,說要去商務會所選病房的片場。
果然,當豆子把進度條拖到下午五點并選擇快進後,不久便在屏幕中看到了從電梯方向走來的莊宴和兩個副導、道具組組長,還有一個山莊安排對接的負責人。
莊宴選點是将南北光線差考慮在內的,所以五人步入走廊後,北側的那排辦公室他們根本沒去看,只把南側的這排一間間看了過來。
這個過程對宋野城他們來說不重要,所以豆子也沒去調整播放速度,就讓它一路快進着,直到畫面中的五人走到監控正對面、最終選定的那間門前,他才點擊恢複了正常播放。
畫面中,山莊負責人用鑰匙打開門後直接将門推到最大,等其他四人先後進屋,他便也跟着走了進去。
這時候畫面裏其實已經看不見人了,但敞開的房門和門板周圍的一圈卻還都在視野中,明顯能看出并沒有人靠近過。
幾分鐘後,五人回到了門口,莊宴指着屋裏的幾處方向對副導和組長交待了些什麽,而後又轉向山莊負責人,說的應該就是确定要用這間之類的話,只見負責人連連點頭,接着便把門關上鎖好,跟幾人一起往電梯方向走去。
“欸?”看到這裏,豆子驀地奇怪道,“剛才咱們過去的時候門沒鎖吧?”
宋野城倒是沒覺得奇怪:“現在大部分道具都已經搬走了,就剩個床和床頭櫃,那東西想偷都難運走,沒什麽鎖的必要。”
豆子“哦——”着點點頭,宋野城道:“繼續快進吧。”
豆子依言行事,再次按下了快進鍵。
莊宴幾人離開後,監控鏡頭裏變得如同靜止畫面般,幾小時連個鬼影都沒再出現過。
山莊租給劇組的這幾個月,內部工作人員大部分都在輪休,只有負責食宿和安保之類的崗位仍在正常運轉,所以這片文職辦公區基本都是閑置的,也正因如此才方便拿來做片場。
靜止般的畫面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
周三上午10點,監控裏終于重新出現了人影——山莊負責人和道具組一起抵達了這間屋,打開門後将裏面原有的桌椅等辦公設備都搬到了相鄰的那間辦公室存放。
在這過程中,房門就如昨天一樣,從打開時起就一直敞開到最大,看上去應該是被牆底的門吸緊緊吸附住的,期間并沒有任何人靠近或者觸碰過。
東西全搬完已經臨近午餐時間,因為此時房間已被清空,所以他們去吃飯時也沒鎖門,再回來時便搬來了大批道具,正式開始了片場布置。
房內具體的布置過程其實監控是拍不到的,因為鏡頭中只有門口那一塊,于是三人盯着屏幕,目光都鎖定在敞開的門板上。
就這麽看了好一會兒,豆子忍不住費解道:“這也沒人碰過門啊?”
宋野城和江闕都沒有說話,畢竟此時錄像還剩許多,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但這麽看着确實磨人,宋野城索性伸手将播放速度又調高了一倍。
等錄像進行到下午2點40分時,豆子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卧槽,來了!”
說着,他陡然坐直身,眼疾手快地将播速恢複了正常。
高清畫面裏,終于第一次有人接近了房門——道具組的一名道具師右手拿着用來僞裝探視窗的拉簾框,左手拎着工具箱走到了門邊,用腳輕輕一勾牆底的門吸,而後手肘抵着門板向門框推去。
下一秒,房門倏然合上。
豆子簡直懵了:“……這還怎麽看?!”
宋野城和江闕其實也很無奈,但好在他們先前看到那監控所處的位置時就已經料想到了這種情況,所以還算是有心理準備,此時倒也不至于太失望。
江闕道:“先繼續看吧,看完再說。”
豆子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只得郁悶地接着看了起來。
拉簾安裝只用了不到五分鐘,2點43分,房門就已經重新被拉開,再次抵上了牆邊的門吸,而那道具師也拎着工具箱轉身走出了監控範圍。
接下來的一小時裏,都沒人再接觸過房門,最多也就是進出房間時路過一下,直到下午四點,病房布置完成,衆人接連從房中走出,搬着東西朝走廊盡頭、需要布置成醫院休息區的空地走去。
眼看最後出來的人順手帶上了房門,豆子警惕道:“裏面還有人嗎?”
“沒有。”江闕和宋野城異口同聲道。
說罷,兩人轉頭對視了一眼,方知彼此又默契地做了同樣的事——他們特意留心過最初進屋的人數,每當有人進出就及時加減,所以此時才能确定屋裏已經一個人都不剩。
豆子扭頭往左右各看了一眼,不知怎的,他莫名覺得夾在中間的自己有點多餘,不由縮着脖子眨了眨眼,繼續看起了屏幕。
就在這時,他眼尖地發現監控視角左側的走廊遠處又來了幾個人——副導演領着許意、小尤和兩名警察的扮演者從電梯方向走來。
眼見這五人逐漸接近,豆子立刻打起了精神,然而沒過一會兒,他便發現這精神打得有點多餘——
副導演應該是帶他們過來提前熟悉片場布局的,到門口後擰開門讓他們進屋,自己則站在敞開的門前,一邊等他們一邊眺望走廊盡頭那邊“休息區”的布置進度。
沒過多久,許意幾人便已經看完出來,副導順手關上門,又帶他們往走廊盡頭仍在布置的那片區域走去。
再往後的幾十分鐘其實就沒什麽可看了,因為所有人都在走廊盡頭,直到接近五點時徹底收工,衆人三三兩兩穿過走廊離開,唯有走在最後的山莊負責人路過這間屋時停了幾秒,但卻也沒進去,只是掏出鑰匙鎖上了房門。
衆人走後,監控裏再次恢複了暫停般的靜止畫面。
豆子長舒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這麽看來,從頭到尾有嫌疑的不就只有一個人?”
他指的是那道具師。
然而剛說完,他忽又一驚一乍地彈坐了起來:“不對!那會兒門是關的,萬一還有其他人靠近過呢?”
聽到這話,宋野城道:“不是沒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豆子有點茫然:“為什麽?”
宋野城道:“當時從關門到開門只有三分鐘,這點時間用來裝拉簾都很吃緊,他中途不太可能離開過,如果這期間有其他人過來裝攝像頭,就等于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那風險也太大了。所以如果攝像頭真是在那時候裝的,最有可能下手的人還是他自己,正好可以借身體的掩護擋住背後的視線,這才比較說得通。”
豆子仔細在腦中想象了一番,繼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對對對。”
宋野城看向江闕:“你覺得呢?”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回江闕并沒有附和他的推論,但卻也沒反對,只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把錄像看完。”
宋野城立刻心領神會:“你覺得不是他?”
江闕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為什麽?”宋野城問。
江闕斟酌着,解釋道:“因為我覺得對于一個計劃着要做壞事的人來說,他剛才的神态未免也太坦然了。”
如果是尋常監控,別說神态,可能連長相都看不清,但眼下這監控不僅高清,還就在房門對面咫尺,所以每個細節都一覽無餘。
聽到這解釋,宋野城忍不住調侃道:“喲,你還會看微表情?”
“那倒沒有,”江闕道,“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覺得不太像,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直覺?”
直覺這個詞雖然聽上去玄乎,但它其實并非“玄學”,而更類似于一個人基于自己的常識、經驗、感官、知識儲備等一系列綜合體系對某件事的結果做出的下意識判斷,未必永遠能奏效,但有時也會準确得驚人。
宋野城幾乎沒有任何障礙地就接受了這個說法,只不過錄像此時才放到周三下午,而他們那場戲是在周四下午拍攝,如果攝像頭不是在布置片場時安裝,那就可能是在布置之後、開拍之前的任何時間,這也就意味着差不多還有一半錄像要看。
想着,他轉身走到一旁拉了把椅子過來,按着江闕的肩頭讓他坐了進去:“那還是坐着看吧,站久了別一會兒低血糖又犯了。”
江闕沒什麽防備地被他按坐在了椅子裏,雖沒說話,心中卻默默為自己辯解了一下:他有低血糖是不假,但這幾個月來跟着劇組按時三餐、作息規律,他其實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症狀了。
宋野城當然不知他在想什麽,自然而然地往他椅子的扶手上一坐,右肘搭着椅背,左手拍了拍豆子的肩頭:“繼續快進。”
豆子應着聲,将錄像播速又調成了最高倍速,三人沒再多說,就這麽接着看起了屏幕。
倍速播放并沒能拯救畫面靜止般的狀态,唯有那一點點暗下去的光線昭示着從黃昏到夜晚的時間流逝。
晚七點,天色徹底黑了下去。
走廊中的光線感應燈一盞盞亮起,冷白燈光逐漸籠罩了每寸牆面和地板,平面交線筆直延伸向遠處,讓空曠無人的走廊顯得更加幽邃狹長。
屏幕右上角的時間無聲地跳動着,豆子盯着全屏畫面看了一會兒,忽然吸着涼氣搓了搓胳膊:“嘶……我怎麽覺得有點瘆得慌呢?”
宋野城輕輕一哂:“要不你以為恐怖片為什麽總愛拍走廊?”
走廊和鏡子、樓梯、地下室一樣,向來都是被諸多驚悚片導演偏愛的存在,因為它的狹窄能令人倍感壓迫,而它的延伸性又容易令人産生對前方未知的恐懼。所以往往當電影中出現走廊鏡頭時,觀衆的代入感會讓他們覺得前後左右都充滿潛在的危險,哪怕什麽也沒發生都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宋野城看了眼豆子,見他還伸着脖子緊盯屏幕,好笑地擡手按着他的額頭把他往後推了點:“瘆得慌你還湊這麽近,小心一會兒冒出個鬼臉吓死你。”
豆子被他形容的畫面唬得一縮脖子,而江闕聞言則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正巧被宋野城的餘光逮住,立馬轉頭擡眉一笑:“幹嘛,吓到你了?”
江闕眼神裏分明寫着“你好幼稚哦”,然而宋野城卻視若無睹,矯揉做作地擡手揉揉他腦袋:“乖,不怕啊,哥哥保護你。”
江闕:“……”
豆子目不斜視地盯着電腦,內心卻在回蕩一句古老的歌詞:我應該在桌底~不應該在這裏~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宋野城得勝将軍般放下手,雖裝得像是無事發生,嘴角的弧度卻顯而易見,扭頭重新看向屏幕:“繼續看繼續看。”
江闕啼笑皆非地瞥了他一眼,默默跟着轉向了屏幕。
屏幕裏,靜止般的畫面一直平靜地延續着,從七點到八點,再到九點、十點,直至午夜。
雖然已經用了最大倍速播放,但看完這半個晚上也花費了不少時間。
豆子原本還挺提心吊膽,可到最後都已經麻木得有點犯困了,連連打着哈欠道:“這也太無聊了吧?我都要懷疑我看的到底是視頻還是照片了。”
宋野城擡腕看了眼表,發現此時已是中午十二點,考慮到江闕那薛定谔的低血糖,他道:“要不先去吃飯吧,反正錄像在這又不會跑。”
聽他這麽說,豆子突然靈機一動,轉頭道:“欸?我們直接把它發手機上不就得了嗎?邊吃飯邊看呗?”
宋野城并非沒有這麽想過,但問題是這文件大得驚人,傳輸過程說不定比直接看完還慢。
他正要說話,江闕忽然道:“有人來了。”
這話仿佛平地驚雷,瞬間将宋野城和豆子的目光重新吸引到了屏幕上——
畫面右上角的時間剛剛跳到淩晨2:00,走廊盡頭消防通道的門忽然被推開,從門裏走出了一個人影。
三人剛定睛想看仔細,忽見對方移動速度形如鬼魅,眨眼間就跟放了閃現技能似的嗖嗖逼近了一大截。
“我的媽呀!”豆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先前盯着靜止畫面看了太久,他都已經忘了這是在高倍速播放,反應過來後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播速調回了正常。
此時那人已經到了走廊中段,雖然還看不清臉,但輪廓卻已清晰可辨——
那身形看上去是個女人,穿着一套深色休閑裝,戴着頂棒球帽,雙手插在衣兜裏,走路的姿态看上去居然還有幾分眼熟。
待她又走近幾步,三人正試圖辨認她的身份,就見她忽然毫無預兆地擡起頭、看向了監控。
這一剎那,她簡直就像是與屏幕外的人來了個四目相對,豆子陡然瞪眼驚呼——
“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