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探查
良吉山莊, 商務會所辦公區。
“應該就是在這個位置吧?”
用作病房布景的房間門口,豆子站在敞開的門框正中,對照着手機裏的偷拍圖琢磨道。
這間房裏大多道具當天都已經撤走, 但病床和床頭櫃還在原來的位置沒動, 所以對比起來倒也不算麻煩。
宋野城在他旁邊打開手機相機,蹲下身朝病床方向試了試:“應該是這個高度。”
豆子也跟着蹲下,看看他手機裏的畫面,又看看自己手機上的圖:“對對對,就是這個高度。”
說着,他又站起身,試着把手機放到跟宋野城平齊的位置:“嘿?還真是肚臍眼哎。”
正如宋野城所言, 對一個身高正常、站立着的成年人來說,想從這種高度拍攝,差不多得把手機放低到腹部的位置才行。
“你們先讓一下, ”江闕此時正扶着門板站在門和牆壁之間, “我關個門。”
這扇門和牆面是垂直的,他想看看門板後面, 但這角度不太方便,光線也不夠。
“哦。”兩人依言走進房中, 空出了門框的位置。
江闕把門關上, 稍稍後退了半步,目光在門板後巡睃一番,掃過上方拉簾和下方門吸座,最後落在了中間的門鎖上。
這個門用的是球形鎖,內外執手都是球形旋轉式, 門外球形的中間是鎖孔, 門內則是用于反鎖的按鈕。
江闕也不知想到了什麽, 忽然擡起手,用拇指把那按鈕按了進去。
房門“咔噠”一聲鎖上,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江闕卻似有所感般,彎腰看向了按鈕。
身後的豆子納悶道:“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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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闕扭頭看向他:“你按按看。”
豆子眨眨眼,雖然莫名其妙,卻還是聽話地走過去,伸手轉動球體把那按鈕彈出,照着他剛才的做法用拇指把它按了下去。
又是“咔噠”一聲,房門再次鎖上。
“然後呢?”豆子茫然道。
江闕轉頭問:“有什麽感覺麽?”
豆子一臉懵逼:“……什、什麽感覺?”
宋野城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上前兩步再次轉動門把彈出按鈕,又重新按了進去。
剛按完,他便立刻察覺到了異樣,扭頭和江闕對視了一眼,緊接着同樣彎下腰,湊近看起了按鈕。
夾在兩人中間的豆子簡直要瘋:“到底怎麽了?!”
宋野城轉頭道:“你沒覺得很黏嗎?”
豆子剛才一直以為江闕讓他試的是這門鎖的靈敏度,完全沒往其他方面想,此時聽到這話趕緊又按上去感受了兩下,這才醍醐灌頂道:“卧槽,真的哎?”
江闕有點無奈,他剛才之所以沒有直說,是怕自己的話會給他什麽心理暗示,讓他明明感受不強也因為先入為主而産生錯覺,卻沒料不說他還真就完全沒發現。
此時三人都彎下了腰,在這種近距離的觀察下,門鎖上的所有細節都變得無比清晰。
很快,他們便發現了按鈕粘黏的原因——
那裏附着着一層不規則的膠狀痕跡,用手一搓還能揉出細條,看上去像是某種粘合劑的殘留。
“我知道了!”
這回豆子總算又機靈了起來:“這裏會不會粘過針孔攝像頭,現在被撕走了?”
宋野城和江闕其實早在分析出那照片拍攝的時間點門邊沒人時就已經想到了針孔攝像頭的可能,只不過當時他們還不确定門上有什麽地方能安裝攝像頭又不被發現,這才沒急着下定論。
此時看見這痕跡,二人便算是驗證了猜想,宋野城點頭道:“可能是暗訪用的那種,直徑跟這按鈕差不多大的紐扣型攝像頭。”
豆子既譴責又細思極恐地“啧啧”了兩聲,而江闕則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道:“剛才莊導是不是說要把那段戲剪出來給你?”
聽到這話,宋野城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連問都沒問,直接起身解鎖手機,給莊宴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喂,城子?”
“莊叔,”宋野城道,“你們在剪片子麽?”
“對,馬上完事兒了。”
宋野城問道:“從方至視角看警察進門的那段剪進去沒?”
對面的莊宴似乎愣了下,然後從電話裏傳出了幾句問話聲,像是他在跟旁邊的人确認,片刻後才答道:“剪了,從你進門到被警察叫出去整段都在,怎麽了?”
宋野城道:“行,那你先發給我吧,我想看個東西,不過現在還沒确定,等确定了再跟你說。”
莊宴是何等精明,立刻就猜到這可能和偷拍有關,但聽宋野城這麽說,他也沒急着追問,爽快地應了一聲“好”便挂斷了電話。
兩分鐘後,視頻文件發了過來。
江闕和豆子都湊近了些,宋野城也沒耽擱,點開視頻後直接按住進度條、往後拖到了夫妻二人聽見敲門聲的部分——當喬敏和方至扭頭看去時,緊閉的房門有幾秒鐘的特寫。
宋野城按下暫停,雙指一拖、将畫面拉到最大,焦點聚集在了門鎖上。
“我靠,真有東西!”豆子驚呼道。
他們身邊的門鎖是鋁合金制,包括那個按鈕在內通體都是銀色,而視頻中的按鈕頂面卻是淺淡的香槟金,其上還有兩道如同十字螺絲般的交叉凹槽,凹槽交點處則有個不起眼的小孔。
看清細節後,三人終于确認這必是針孔攝像頭無疑。
但不得不說的是,這個紐扣攝像頭挑選得實在巧妙——如果他們不是在已經有了懷疑後、用高清視頻放大來确認,根本不可能發現貓膩,因為那種香槟金和銀色配在一起無比自然,就仿佛鋁合金搭配黃銅片,其上的凹槽也近似鎖孔,絕對會讓人誤以為原本的設計就是如此。
“可這是什麽時候粘的呢?”豆子蹙眉道,“會不會是布置片場的時候?”
宋野城琢磨了一會兒,道:“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布置片場的時候整個道具組肯定都在場,這種事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做風險太大,萬一被發現可不是小事。”
豆子點點頭,又聽江闕補充道:“而且對方既然是有預謀的造謠,那就必須要保證既能拍到臉又能拍到床頭卡,安裝好後說不定還得試試可行性,比如自己躺在床上,用接收端确認拍攝效果,所以我傾向于他還是會選在周圍沒人的時候。”
說完,他頓了頓,似是覺得這話不夠嚴謹,又道:“不過也不能排除他對設備的拍攝範圍非常熟悉,且具備一定的空間想象力,能在不試驗的情況下就确定可以拍到想要的內容。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要做的就只是安裝上去,那麽能下手的時機就會非常多。”
江闕平時鮮少發表什麽長篇大論,大多時候他就算心裏有想法也會因為事不關己而懶得出風頭。但這回他顯然是上了心,不僅微博發了圖文兼備的大段澄清,此時分析起來也思慮周全邏輯嚴謹。
豆子聽得不住點頭,點完卻又發愁道:“那現在怎麽辦?這範圍也太大了吧?”
江闕沒有否認,從目前來看,有嫌疑的範圍确實很大。
思忖片刻後,他擰開房門,往走廊裏左右張望了一番,回頭正要說些什麽,忽然發現宋野城看他的眼神有些特別,說得誇張點,那眼神就活像是在欣賞什麽珍貴藝術品似的。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才他說完話時,宋野城莫名冒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覺得江闕的睿智和缜密就像深埋在山脈裏的玉石,平時被遮掩着不露本色,可只要偶爾展露一次,就讓他渾身都散發出了比以往更加迷人的魅力。
江闕并不知他在想什麽,略感疑惑地和他對視了兩秒,見他最後只是笑了笑,便也沒多問,擡手指向對面那間房門右上方的花籃:“那是監控麽?”
這條走廊裏每間屋子房門兩側的上方都有一個裝飾性的方形花籃,而江闕指向的正是其中一個。
他剛才往走廊裏看就是想找監控,雖然沒有看見明顯的監控設備,但卻發現這處花籃和別的都不一樣,因為它的籃底多出了一個扁平的方形塑料盒。
那盒子非常不起眼,顏色還恰好跟花籃底座差不多,若非細看可能都發現不了。
它看上去應該是電子設備,但因為外形比較像路由器,江闕沒見過這種款式,所以才一時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麽。
宋野城快走兩步到門外,擡頭往那邊看去,但還沒等他說話,豆子已經激動搶答道:“對對對!是監控!我們公司用的就是這種!它三面能拍三個方向,可以覆蓋整個走廊,而且還是超高清、無死角!”
聽他這話說得就跟帶貨安利似的,宋野城和江闕都有點好笑,宋野城揶揄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接廣告了?這怎麽還捎帶口播呢?”
豆子“嘿嘿”憨笑兩聲,又立刻正色問道:“現在怎麽着,我們去調監控?”
其實從這監控所處的位置來看,明顯是為走廊服務的,肯定無法看見房間內部發生的事,但因為它正好就在片場這間房的正對面,應該能清楚拍到進出過這裏的人員,說不定還能看見進門的那一小塊區域。
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思路,任何可能發現線索的途經都可以嘗試,所以宋野城和江闕也沒多猶豫:“行,去看看吧。”
與此同時,首都。
盛景娛樂童茜辦公室。
嘟——
辦公桌上的座機被按下免提和重撥,擴音器中立刻傳出了連串撥號音。
這已經是童茜第不知多少次打給許意,先前聽到的提示一直都是正在通話,以至于她現在看着座機,表情幾乎都有點麻木了。
此時撥號音已經結束。
她甚至都做好了聽見“您好,您撥打……”的準備,卻不料下一秒傳來的居然不是女聲,而是等待接通的“嘟”聲。
童茜不由坐直了身,直到兩三聲長長的“嘟”後聽見那聲“喂?”,她吊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那口氣才終于松了出來:“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一直正在通話?”
對面的許意似乎情緒不高:“哦,我爸看到熱搜打電話罵我,跟他吵了一架。”
這情況倒确實和唐瑤猜的差不多,是親友看到熱搜關心詢問才導致占線,但童茜卻沒太明白:“你爸罵你幹什麽?他不知道那是在拍戲嗎?都不先問清楚?”
“他知道,”許意悶悶道,“但我妹天天跟他亂嚼舌根,說我在劇組亂搞男女關系,說那熱搜是無風不起浪。”
童茜并不知道她還有個妹妹,此時聽到這話便知兩姐妹關系肯定不好。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這也能亂嚼舌根?你妹又不在劇組,空口瞎編你爸也信?”
對面的許意驀地沉默了下來。
良久後,她忽然開口道:“她在。”
“什麽?!”童茜簡直被這倆字砸懵了,半晌才确認般問道,“她在劇組?”
“……嗯。”
許意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道:“你還記得你送我進組那天,跟我們住一起的那個影院學生麽?”
童茜陡然反應了過來:“就是她?那你當時怎麽不說?”
提起這個,許意就忍不住來氣:“……因為我不想認她!她又不是我親妹,不過就是一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子登堂入室了而已。她媽現在上了位,她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我到哪她跟到哪、處處給我使絆子,進組根本就是來給我找不痛快的。”
這種話她平日裏顯然不會往外說,但今天大概是受了太大刺激,話匣子一打開就有點剎不住:“你也看到她那天在外人面前有多會裝乖賣慘了吧?那都是平時對着我爸練出來的。她還跟我爸說,我拿到角色都是靠關系靠潛規則,她才是真的靠演技,以後肯定發展得比我好。”
聽完這話,童茜一時有點語塞。
她從前只知道許意家境還不錯,卻不知背後竟還有這種狗血豪門劇般複雜的家庭關系。
如今回想起來,雖然許意偶爾有點驕縱,但卻并不是那種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相反很多時候,她其實都很擅長跟周圍的人打好關系、為自己攢人緣,這從她殺青時還知道特意給全劇組準備禮物就可見一斑。
這樣的一個人,按理說不太可能會在進組第一天就因為分房這種小事跟別人發生沖突,而她當時偏偏就那麽做了,現在想來确實頗為反常。
不過無論如何,許意說的那些到底都是她自己的家事,童茜一個外人也不好多加置喙,于是只得言歸正傳道:“行了,你先別管那些了,先去微博澄清一下吧,你好歹也是當事人,多少眼睛盯着呢。”
許意吐槽歸吐槽,但聽見正事也沒含糊,從善如流道:“好,那我先挂了,現在就去發。”
童茜沒再多說,挂斷電話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公關部和賀景升,告訴他們自己已經聯系上了許意。
通知好後,她重新打開了微博,沒過多久就看到了許意新發的內容——
她并沒有另外重寫一份澄清,而是直接轉發了江闕的微博,并且原封不動地學着宋野城的話配了句文字:
【許意:謝謝白老師還我清白,嘤~】
她這做法其實是相當聰明的,畢竟宋野城和江闕的兩條微博都已經登頂熱搜,她再另起爐竈反而顯得多餘。
而且照搬宋野城的話還有個絕妙的好處,因為那話看似撒嬌,實則是用一種渾不在意的玩笑語氣表明了輕松的态度,不僅反襯得造謠者愈發渺小可笑,也會給路人一種大氣的觀感。
見許意處理得這麽得當,童茜便也欣慰地放下了心,随手點進她的主頁看了一眼。
結果這一看卻吓了一跳。
許意畢竟是個新人,哪怕有電影官宣加成,原本粉絲數也不過才十萬級,而就在這短短幾條微博的功夫,她的粉絲數竟暴漲了近十倍,如今已是穩穩的百萬級。
這在童茜為許意做的職業規劃中,可是得等到電影上映前的宣傳期才該達到的數量級,卻不料這才剛殺青就已經提前完成了目标。
不止如此,就在童茜點進主頁的這點功夫,許意最新微博的轉評贊已是迅速達到了三位數,并且依然在持續飙升,評論裏滿是親親抱抱摸摸頭的安慰,還有不少支持和鼓勵聲。
看到這番景象,童茜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這次謠言雖然來得讓人措手不及,但卻不僅沒能抹黑許意半點,反而還歪打正着地讓她小紅了一波。
這還真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