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師
良吉山莊, 商務會所。
這間會所和外面的其他會所其實沒有多少不同,其內裝修和設施提供的主要是休閑娛樂功能,但因為山莊将頂層劃為了內部辦公區域, 整層環境都比較偏企業, 所以才被莊宴選作了一場“公司戲”的拍攝場景。
此時頂層辦公區已經經過改裝布置,所有出演“同事”的演員都已經到位,而宋野城這場戲的妝發也很簡單,所以到場沒多久就已經正式開拍。
這是一場方至在公司的戲,主要情節是他被領導叫去辦公室談話——
由于集團下屬新公司的成立,領導希望方至和其他兩名員工能夠接受調任、去新公司幫助發展,而因為新公司遠在千裏之外, 為了方便他們常回家看看或家屬常去探望,調任後他們将能享有比以往更多的休假和薪資。
如果單單只有這些條件,其實方至并不會被打動, 畢竟他是一個家庭觀念非常重的人, 少年時的寄養經歷也讓他比一般人更加珍惜與家人相伴的機會。
然而,領導緊接着卻提出了另一個相當誘人的福利——如果他們已有子女并達到學齡, 集團會提供新公司所在地的一所教學質量非常頂尖、全國聞名且難以擠進的私立學校名額。
這對為人父母的人來說,吸引力無疑要比加薪之類大得多。
于是, 方至猶豫了。
但他也沒有當場答複, 而是告訴領導自己需要考慮幾天,然後便退出了辦公室。
這一場戲到這裏就已經結束,之後又拍了兩場後續劇情中能夠用到的公司戲,全部完成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行,那就先這樣。”
莊宴将拍好的片段回看了幾遍, 确認沒有問題後終于拍了板。
話音剛落, 旁邊的副導演湊上前來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莊宴聞言立刻起身招呼宋野城他們:“走走走,我們下去吧,齊老到了。”
齊先韻半小時前就已經抵達了山莊,但當時樓上的拍攝還在進行,副導演便先讓人将他領去了二樓雅座喝茶。
兩分鐘後。
Advertisement
電梯在二樓停下,莊宴領着宋野城和江闕走了出去,而豆子則因為要回別墅為晚上的外景戲給宋野城準備些用得上的東西,所以直接跟電梯下了一樓。
由于整個山莊都被劇組包下,會所裏除了寥寥幾個服務員外基本沒什麽外人,莊宴幾人剛進二樓大廳,就一眼看見了遠處靠窗雅座上正在喝茶的齊先韻和另外兩人。
坐在齊先韻對面的中年男子是跟了他多年的助理,莊宴和宋野城都曾跟他打過照面,所以還算眼熟,而與齊先韻并排坐在他身邊的卻是個約莫十八九歲、年輕漂亮的姑娘,遠遠看見她時,莊宴和宋野城都稍稍疑惑了一下。
待到近前,莊宴終于率先将她認了出來:“喲!聽雨也來了?”
齊聽雨——齊先韻的孫女,因為父母工作繁忙,從小被齊先韻帶大,以前寒暑假總跟着齊先韻跑片場,跟不少導演和演員都混了個臉熟,這兩年逐漸長大才去得少了些。
“莊伯伯,野城哥,”齊聽雨起身笑眯眯地跟二人打了聲招呼,而後目光轉向江闕,有些不确定地稱呼道,“白老師?”
“原來是你啊?”宋野城語氣中滿是恍然和好笑,“我差點都沒認出來。”
齊聽雨含蓄地翻了個白眼,宋野城啧道:“白我幹什麽?我這是誇你呢,女大十八變懂不懂?”
他剛才的确是差點沒認出來,因為他上一次看見這丫頭已經是好幾年前,印象中的她還是個初中剛畢業、整天校服加齊耳短發的小女孩兒,如今卻已出落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換了黑長直的發型,還學會了化妝打扮,乍一看還真以為是個陌生人。
“我可謝謝你吧,”齊聽雨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損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齊先韻和宋野城的母親秋明月相熟,因此齊聽雨小時候經常會跟着爺爺去宋家做客。
那時候的她完全沒有現在的女生樣兒,活脫脫就是個動如瘋兔的假小子,明明跟宋野城差着十來歲,還非要總去招惹他,最後通常都是以被宋野城損得炸毛跳腳并上演“小短腿被抵着腦門張牙舞爪卻打不到人”的名場面告終。
自打秋明月出國以後,兩家的來往便少了許多,宋野城上一次見她還是因為和齊先韻合作一部戲時她去片場探班——那時的她其實已經有了點小女初長成的苗頭,起碼不再像個假小子,然而彼時宋野城在片場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喲,終于長得有我大腿高了?”
齊聽雨好歹也是從小被捧着贊美長大的,然而每每遇上宋野城總要遭遇暴擊,所以在她看來,這家夥簡直就是她公主成長日記裏首屈一指的大反派,恨不得把眼珠子拽出來朝他翻白眼。
“聽雨上大學了吧?”莊宴關心道,“這兩天沒課?要不我讓人給你安排個房間在這住幾天?”
齊聽雨雖是已經長大,但性格卻仍是爽利,聞言忙道:“不用不用,我可不打擾你們拍戲,我一會兒就走,明天還要趕回學校呢。”
“嗐,你別管她。”
齊先韻在旁朝莊宴擺手笑道,“她就是閑的,非要送我過來,說看看劇組環境。依我看吶,她才不是想看環境,指不定想看什麽呢。”
齊先韻雖然已經快七十歲,但看上去卻絲毫不顯老态,且因為年輕時是演喜劇出身,長相和氣質都不是那種不茍言笑的老幹部風格,而是比較偏向幽默風趣型,令人一看就很有親切感。
莊宴接茬打趣道:“喲,怕不是特意來看她野城哥的吧?”
“那誰知道呢?”齊先韻跟他一唱一和,嗔笑着瞥了齊聽雨一眼,而後轉向江闕道,“這位就是編劇白老師?”
雖然組裏以老師相稱是常事,但冷不丁被這麽一位老前輩稱老師還真有點不适應,江闕忙客氣道:“……齊老您好。”
齊先韻點頭笑看着江闕,啧啧稱奇:“不怪網上都說什麽……明明能靠臉偏要靠才華?哈哈哈,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又帥又有才,年輕有為啊!”
江闕被誇得有些哭笑不得,謙虛道:“齊老過獎了。”
“爺爺,您不是說要跟莊伯伯商量今晚那場戲嘛?”齊聽雨在旁提醒道,“要不你們先說正事兒,我們去旁邊聊聊天兒?”
莊宴過來也正是打算跟齊先韻提前說說晚上的戲,聽到這話順勢對宋野城道:“行,正好你們幾個小年輕先随便聊聊,我先跟齊老說說晚上的安排,然後你們再過遍戲。”
宋野城點點頭,齊聽雨也從善如流地起身離了桌,三人一起到相隔不遠的另一處卡座坐了下來。
服務生上前給他們點了茶水,待他轉身走遠後,宋野城故作嫌棄地看向齊聽雨:“你該不會真是來看我的吧?”
齊聽雨再次抛棄淑女形象地翻了個驚天大白眼:“你想得美——”
說完,她一扭頭看向江闕,川劇變臉似的換上了一副甜美可愛的笑容:“白老師,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聞言,江闕和宋野城都有些意外。
只見齊聽雨上半身略微前傾,神神秘秘地湊近了幾分,小心翼翼壓低聲音道:“我是想問……你是不是蘇城人吶?”
這話一出,對面的江闕和宋野城都倍感詫異,甚至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畢竟江闕從沒對外提及過這些,宋野城能憑書裏的蛛絲馬跡把他家鄉的範圍縮小到蘇浙地區就已經很稀奇了,齊聽雨居然能直接精準到城市?
齊聽雨的眼珠在他倆臉上掃了個來回,見兩人是這反應,心中頓時有了數,像是受到了什麽鼓舞般進一步确認道:“你家是住龍茗景苑嗎?”
如果說她前一句還只是令人驚訝的話,現在這句可就有點驚悚了,然而這個答案就連宋野城也不知道,只得跟她一起求證地看向了江闕。
江闕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猶豫片刻後還是如實點了頭:“你怎麽知道?”
齊聽雨以一副“那就對了”的表情雙手一拍:“你是葉莺老師的兒子對嗎?”
江闕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像是終于明白了什麽:“你是……她學生?”
齊聽雨連忙興奮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感慨似的皺眉苦笑道:“我就說嘛!我在熱搜看到你照片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眼熟,但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到底在哪見過。直到昨晚臨睡前靈光一閃,我突然想到我好像不是見過你本人,我是見過你照片,就是高中那會兒在葉老師家上課的時候。”
“等等?”
江闕還沒來得及說話,宋野城卻已經費解道:“你以前不是在滬海上學?怎麽在蘇城還有個老師?你上個補習家教還跨城?”
齊先韻是滬海人,齊聽雨也是在滬海長大,雖說滬海跟蘇城離得不遠,但畢竟也有百來公裏,補個課來來回回未免也太麻煩了些。
齊聽雨給了他一個“你還真是對我一無所知”的嫌棄眼神,反手指着自己道:“我,現在在燕京音樂學院上大二。大前年,也就是2017年,高二升高三,鋼琴藝考集訓在蘇城,葉莺老師是我媽給我找後門開小竈請的鋼琴老師,懂?”
聽她這麽一解釋,宋野城總算徹底明白了當初江北口中的“藝術家”是指什麽,緊接着他忽然反應了過來,眯眼看向齊聽雨,用一種仿佛暴殄天物般的語氣道:“就你還學鋼琴?”
他腦中不斷閃現出當年那個上蹿下跳作天作地的野猴子形象,再一聯想野猴子坐在鋼琴前蹂.躏琴鍵的畫面,只覺真叫個慘不忍睹。
從齊聽雨的表情來看,她大概已經放棄拯救自己在宋野城心目中的形象了,破罐子破摔地晃着腦袋洋洋得意道:“就我還考上燕音了呢,怎麽着?你有意見?”
宋野城服氣地嗤笑着點點頭:“行吧,你厲害。不過你記性是真挺好,大前年的事到現在還記得?”
聽到這話,齊聽雨居然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片刻後才忍俊不禁地承認道:“其實吧,當年我就是個顏狗,看到照片的時候覺得‘哇這個小哥哥好帥’,就問葉老師他是誰,葉老師說是她兒子,去上大學了不在家。那會兒我還特別驚訝,心想葉老師和江叔叔看上去都那麽年輕,兒子居然都已經上大學了?保養得也太好了吧?”
齊聽雨并不知道那是江闕的養父母,可宋野城卻是知道的,所以聽到這話,他下意識就轉頭看了眼江闕的反應。
江闕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禮貌又客套地淡淡笑了笑。
宋野城心想:也許那對夫妻未必是保養得好,而是确實很年輕——如果他們是在二十幾歲的時候領養幾歲的江闕,那麽等江闕上大學的時候,他們其實也才三十多,的确會讓人覺得年輕得不可思議。
“對了,”齊聽雨像是又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後來18年我考上燕音的時候辦謝師宴,正好是暑假嘛,我還特意跟我媽說,讓她問問葉老師你放假沒,想讓葉老師帶你一起來,但是後來聽說你那時候剛畢業特別忙,沒時間,就不了了之了。如果當時你也去了的話,咱們早幾年可就該認識了。”
“哎哎哎,別瞎套近乎,”宋野城道,“誰想跟你早幾年認識?”
齊聽雨剛想回怼兩句,正巧這時服務生将他們點的那壺花茶端了上來,她便暫時熄了火,想着等人走了再戰。
誰知茶一上桌,宋野城居然十分自然地拎起玻璃壺先給她倒了一杯,令她頓時生出了一絲受寵若驚又吃人嘴短的奇妙感受。
于是,她大度地單方面選擇了不跟他計較,清了清嗓子,再次轉向了江闕:“白老師,我這次過來其實就是想确認一下你是不是葉老師的兒子,既然确定了,我還想問你件事兒。”
江闕正兩指虛扶着杯壁、令杯沿緊貼宋野城伸來的茶壺口,聞言擡眼道:“什麽事?”
齊聽雨似乎很是困惑:“葉老師是不是換號了?她之前說我上大學以後遇到什麽問題都可以随時問她,假期也可以繼續給我上課,但是後來我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打通,本來想着要不放假的時候去你家找她,但我媽說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門不太合适,我就沒好意思去。”
“哦,”江闕對此沒顯得有多意外,解釋道,“她出國了。”
“出國了?!”齊聽雨倒是很震驚,剛捧到嘴邊要喝的茶都差點灑出來,“什麽時候去的?是去演出還是旅游還是……”
“定居,”江闕道,“18年年底就走了。”
“啊——?”
齊聽雨的音調拐了十八個彎,仿佛是為不能再上葉莺的課而倍感惋惜,“是和江叔叔一起的嗎?去哪兒定居了?”
江闕似乎被她追問得有點無奈:“加拿大。”
“哦……好吧,”齊聽雨遺憾地鼓了鼓嘴,眨巴了幾下眼,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所以她以前的號是不用了嗎?換新號了?”
江闕點了點頭。
齊聽雨思忖片刻,又道:“那你方便加我個微信嗎?把她推給我,或者把我推給她?”
這要求其實是略顯唐突的,因為葉莺既然連出國和換號都沒有告知一聲,很可能是并不希望出國後還與從前的人脈保持聯系,換句話說,這些人對她而言可能并不重要。
宋野城明顯感覺到江闕有些遲疑,正想着要不要出言打個圓場,就聽相隔幾桌的莊宴忽然回頭道:“城子?過來跟齊老過遍臺詞。”
“哦,來了。”
宋野城朝那邊應了一聲,扭頭從旁邊的桌上摸過了劇本。
再轉過頭來時,卻見江闕已經拿出了手機,正一邊低頭解鎖一邊對齊聽雨道:“我直接給你她微信號,你自己搜一下吧。”
晚十一點,銀嶺市郊公路。
空曠的六車道上,四輛型號不一的劇組用車排成一列,整齊地往市區方向駛去。
第三輛SUV內,豆子坐在副駕駛上打着哈欠,宋野城和江闕則在後排分坐兩側。
下午齊先韻和宋野城把劇情和臺詞捋順時已經天黑,莊宴請幾人在山莊宴會廳簡單吃了頓晚飯,八點左右便帶着幾個組提前趕往了市區。
今晚要拍的是《尋燈》主線的開端,也就是齊先韻扮演的算命先生和方至初遇的片段,拍攝地點是市區的一處人行天橋——這種市區公共交通路段的實景拍攝需要和相關部門提前報備并确定具體時間和拍攝細節,以免引起交通擁堵或其他問題。
因此,劇組在幾天前就已經辦妥了備案手續,批下來的具體可用時間是今晚12點到淩晨5點,也就是市區人流量和車流量都最低的時間段,這個時間拍攝既有利于影片減少穿幫幾率,也比較不容易引起圍觀影響交通。
只不過,劇組千算萬算卻還是沒能算無遺策——沒人料到四月的天居然也能跟娃娃臉似的說變就變,明明前兩天天氣預報還說近一周都是晴天,卻不料昨天後半夜就突然下起了雨。
春雨來勢不洶,但卻細密綿長,淅淅瀝瀝下了一天,直到晚間才稍有停歇。
雨雖然停了,但空中烏雲仍在,仰頭就只能看見夜幕裏黑壓壓的雲層,星星月亮那是半點也見不着影子。
莊宴從白天起就有些擔心,晚上見雨停了也沒能放下心來,畢竟烏雲還在,誰也不知它會不會半夜突然又開始下,而他選定的那座人行天橋是露天無頂的。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提前帶組去了市區,并安排演員們十點多從山莊出發、按時到場,決定到時随機應變,實在不行就掐着雨停的間隙抓緊拍,再不行那就只能改期了。
此時,市郊道路兩旁的綠化帶在路燈映照下散發着被雨沖刷後的水光,路面也濕漉漉反射着行駛車輛的遠光燈。
車內,副駕駛上困得快睜不開眼的豆子已經塞上了耳機,決定用重金屬搖滾強行提提神。
宋野城眼見側窗上再次出現了細如塵埃的雨星,心裏輕輕啧了聲,心想莊宴的擔心果然沒錯,今晚這場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拍成。
想着,他轉頭看向了身側,只見江闕靜靜倚在另一側窗邊,窗上一指寬的小縫湧入絲縷微風,輕輕撥動着他額前的碎發,窗外不斷掠過的路燈編織出明暗交疊的光影,将他本就烏黑的眉睫襯托得更為濃密,也将他望向窗外的眸光點綴得更為清亮熠爍。
宋野城盯着這靜美如畫的側影看了片刻,心中忽而劃過了一絲沒來由的熟悉感,就像初見江闕那夜看着破舊木門緩緩拉開、月光染上門中人眉眼時一樣,仿佛處于這般晦暗光影中的江闕總會給他一種微妙的似曾相識之感。
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宋野城并不清楚,想來想去似乎也只能歸結為老祖宗口中那玄而又玄的一見如故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有些好笑地一哂,對着江闕輕輕吹了聲口哨。
江闕扭頭望去,只見宋野城手肘支着窗沿,單手托腮,見他看來擡了擡下巴:“問你個問題呗?”
江闕疑惑地颔首示意他問,宋野城放下手坐直了身,又往他身邊挪近了些,這才略微低頭問道:“你當年畢業的時候到底在忙什麽?”
這問題在他下午聽見齊聽雨說“你那時候剛畢業特別忙”的時候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江闕也立刻明白了他這是還惦記着下午的事,只是沒想到他關注的重點居然是這個,略微愣了下才道:“找工作,找房子。畢業不是都要忙這些麽?”
這理由完全沒毛病,但宋野城卻像是有些不滿似的盯了他兩秒,狐疑道:“就因為忙這些所以沒跟組?”
聽到這話,江闕這才終于反應了過來他真正的重點是什麽——2018年江闕畢業,《雙生》也正是在那年開拍,從初夏拍到了深秋,正好是他剛畢業的那幾個月。
宋野城其實只是想知道他當時為什麽全程沒有露面,但江闕給出的理由顯然讓他覺得有點敷衍。
沒等江闕答話,宋野城又追問道:“那可是你第一個劇本,你當時就沒想過要去見……見證一下?”
這問法其實已經算是含蓄了,要是臉皮再厚點的話,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你當時就不想見見我?”
江闕莫名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幽怨,不由納罕地跟他對視了幾秒,企圖确認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确實不是錯覺。
因為這縷幽怨之氣甚至都蔓延到了前排,惹得司機都忍不住往後視鏡瞥了一眼,正巧撞上了江闕敏感看來的視線,連忙又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地握緊了方向盤。
江闕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終于妥協似的解釋道:“想過,但當時怕影響你們拍攝,所以打算殺青宴再去,只是後來臨時有事沒去成。”
這事莊宴其實是知道的,但他當時本想給宋野城個驚喜,結果驚喜沒來,他也就沒跟宋野城提,所以此時宋野城聽到這回答還當真有點意外。
原來他當時是準備去殺青宴的?
意外之後,他又忽然聯想到了什麽:“你說的臨時有事是指你父母出國?”
下午齊聽雨問及葉莺出國的時候,江闕說他們是18年年底出去的,那算算時間應該剛好就是《雙生》殺青宴前後。
果然,江闕點頭道:“對。”
宋野城既無奈又理解地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追問,畢竟這種事正好趕到一塊也只能說不湊巧,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怪不得是怪不得,遺憾總還是會有點的,只見宋野城略微挑起半邊眉,感慨又唏噓地觑向江闕:“要是當時你去了殺青宴,咱們早幾年可就該認識了。”
這句式根本就跟齊聽雨感慨江闕沒能去參加她的謝師宴時一模一樣,再一想當時宋野城怼她“誰想跟你早幾年認識”時嫌棄的表情,這赤.裸裸的雙标簡直令人好笑。
然而,江闕卻半點也沒有要嘲笑的意思,而是微微點了點頭,帶着絲毫不遜于宋野城的遺憾靜靜回望着他,呢喃般附和道:“是啊,早就該認識了。”
明暗交錯的燈影中,他眸底浮動的某種輕柔又厚重的情緒暈染了開來,悄無聲息地将宋野城籠罩,令他心尖微微一顫,久久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