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箱
翌日午後,輕微搖晃的車廂內。
豆子在副駕駛上刷着手機,宋野城則捧着劇本坐在後排翻看。
山區裏的三天拍攝已經結束,今天上午劇組工作人員就已經麻利地把所有設備和器械收拾到了村口的車上。
江北和幾個特約演員不用跟去銀嶺,莊宴安排了車直接送他們去機場各自回程。
臨走前,江北站在村頭樹下,老幹部視察災區群衆似的啪啪拍着江闕的手背,讓他別熬夜、按時吃飯、身上随時備點糖,被江闕以一句“期中考完把成績單發給我”哽住,轉身無情地揮了揮衣袖鑽上了車。
他們走後,剩下的人在村裏吃完午飯,下午便一同啓程出發前往銀嶺。
原本莊宴秉承着“讓你小子跟白老師待夠本”的心思,想安排江闕跟宋野城坐同一輛車,但宋野城考慮到按江闕的作息下午該是睡覺時間,怕豆子太聒噪打擾他在車上休息,還是讓莊宴給江闕單獨安排了一輛。
此時車隊已經駛出山區,開上了通往銀嶺的公路,而豆子果然一路都沒消停,時不時就要在前排嘀嘀咕咕幾句。
“哎,城哥你看!”豆子不知又刷到了什麽,第一百八十次轉頭把手機遞了過來。
“啧。”宋野城嫌棄地擡起頭,發現屏幕上是一條爆料《尋燈》拍攝地在銀嶺的微博,博主聲稱自己的朋友是內部人士,消息絕對屬實。
宋野城一臉漠然:“那又怎樣?”
這種事并不罕見,無論電影還是電視劇,但凡是在城市取景,保密性就必然會有所下降,畢竟身處人民群衆的汪洋大海,不可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只要具體場景和對應拍攝時間沒有暴露,基本就不會出什麽太大的亂子。
“唉——”豆子收回手機,老氣橫秋地長嘆了一聲,“還是在山裏好啊!這一回到城市又要開始哪哪都是人了,想想我就想哭!”
這話倒也沒毛病,一直處在高壓環境中久了也就習慣了,但只要過了幾天稍微放松點的日子,再回到原來的環境就會覺得壓力山大。
“那你趁現在趕緊哭,”宋野城毫無憐憫之心地重新低頭看向劇本,“省得一會哭着下車,人家還以為我把你怎麽着了呢。”
豆子再次長嘆一聲,突然開始引吭高歌:“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等到思念像海——淹沒我——咦?前面什麽情況?”
Advertisement
宋野城不堪其擾地剛想讓他閉嘴,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擡頭往前看去,就見前方不遠處有輛車靠邊停了下來,似乎正是江闕乘坐的那一輛。
眼看江闕和司機都開門下了車,宋野城意識到可能是有什麽突發情況,趕忙招呼司機:“停一下。”
車子減速停在了那輛車旁邊,宋野城降下車窗朝外問道:“怎麽了?”
那司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連說話都卡殼了一下:“白老師說……後、後備箱裏有東西在叫。”
“啥?!”前排豆子驚悚道。
這話聽着确實怪瘆人的,宋野城不由皺眉确認:“後備箱?”
江闕點了點頭,不像是在開玩笑。
宋野城把劇本扔到一旁,開門下了車,豆子也連忙跟着下來,幾人一起往車後走去。
那司機下車前已經給後備箱解了鎖,此時箱蓋開了一條小縫,但并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江闕剛要伸手,宋野城已經二話沒說一手攔住了他,另一手直接将後箱蓋掀了起來。
就在那一瞬間,箱中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向了宋野城胸口,吓得豆子和司機齊齊倒退一步:“卧槽!”
宋野城也吃了一驚,保持着微微後仰的姿勢低頭看去,這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只貓,而且看毛色似乎正是在江闕後院見過的那一只。
宋野城先前上車後就脫了外套,此時只穿着一件毛衣,而那貓就四爪并用地挂在他毛衣上,正眼巴巴擡頭望着他:“喵?”
“我去,還真有東西?”司機匪夷所思,“它啥時候鑽進去的?”
江闕同樣也很茫然,他記得先前把行李放進後備箱的時候裏面明明是空的,他也不知道這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但現在顯然不是讨論為什麽的時候,他立刻伸手想先把這挂件似的小崽子從宋野城胸口摘下來,卻沒想到小崽子仿佛一只軟化了的U型磁鐵,緊緊吸附着宋野城的毛衣就是不撒爪子。
江闕無法,只得略一用力,結果就眼睜睜看着貓爪從衣服上活生生扯出了一段線頭。
眼看那線頭越來越長,越來越長……江闕和宋野城緩緩對視了一眼。
江闕眼中寫的是:這該不會是一件限量款的毛衣吧?
宋野城眼中寫的是:你是打算憑一己之力讓我高領變深V麽?
“哎喲我的天哎!您可真是啥都敢抓!”豆子忙不疊伸手幫忙,小心翼翼地從貓爪下把線頭救了出來,然而那線頭早已像是喪失了生氣的迎春藤,就那麽直不楞登地垂在了宋野城胸前,在寒風中凄慘飄搖。
宋野城沒理會那線頭:“現在怎麽着,送回去?還是帶上?”
車子花了幾小時才開出山區,送回去顯然不太實際,況且江闕總覺得這貓偷溜進後備箱不是沒有緣由的,想了想後還是決定:“帶上吧。”
說着,他單手抱着貓,另一手拉開了行李箱,從裏面抽出了一條嶄新的毛巾把它裹了起來。
就在行李箱開合的短短幾秒間,宋野城赫然看見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幾十個包裝袋,幾乎占了小半個箱子。
那是貓糧。
和那天後院牆根下的那包一模一樣。
雖然當時江闕就已經說過那貓糧是他從家裏帶的,可宋野城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麽多。
誰沒事出個遠門會在行李箱裏塞幾十包貓糧?這是打算開個流浪貓救濟站嗎?
江闕并沒有注意到宋野城古怪的目光,把貓裹好後看向了他的毛衣:“你這衣服……是不是得換一件?”
宋野城低頭看了一眼,無所謂地彈了一下那線頭:“沒事,一會路上換。你上車吧,等會到市區咱們先找個寵物醫院給它做個檢查,疫苗要打,驅蟲也要做,順便把貓窩貓砂貓砂盆貓爬架之類的都買齊。”
他嘩啦啦說了一長串,然而江闕的重點卻只在“咱們”二字,恍惚間竟然有種倆人一起領養了一只貓的錯覺,愣了半晌才道:“哦。”
“嗯,”宋野城教導主任似的一點頭,“上車吧,別在這吹風了。”
江闕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終于抱着貓和司機一起上了車。
豆子轉身往他們自己那邊後備箱走去,打算給宋野城重新翻件衣服出來。
宋野城站在原地目送着江闕那輛車開走,剛邁步走回車邊,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宋野城拿出來一看,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一邊劃開接通一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喂?”
“你在銀嶺?”對面的語氣相當不可思議,連尾音都不自覺上揚了三百六十度。
宋野城忍俊不禁:“喲,你消息挺靈通啊?”
電話對面是他發小左鑒清,醫學領域青年才俊,剛從國外進修回來不久。回國前他就說等回來好好聚聚,結果真回來後整天比宋野城還忙,天天被發配去全國各地參加各種研讨會解決疑難病例,以至于倆人到現在連面都沒見着。
“真的假的?”左鑒清還是十分難以置信,“你知道我在哪嗎?”
“在哪?”宋野城預感到了什麽,“你該不會也在銀嶺吧?”
“哦,那倒沒有,”左鑒清道,“但離你還真挺近,我在莊州。”
那确實很近,莊州和銀嶺同省,車程不過兩三個小時,坐高鐵的話那就更快了。
“你怎麽跑那去了?”宋野城稀奇道。
左鑒清無奈道:“嗐,還不又是研讨會那一套?這邊陸軍總院搞了一堆疑難病例召集讨論,我剛開完會出來就聽幾個小護士說網上傳你在銀嶺拍戲,我心說嘿,緣分麽這不是?老天爺是不是看咱倆這對苦命鴛鴦太久沒見,給咱倆搭鵲橋來了?”
宋野城也沒料到正好這麽巧,笑道:“那現在是怎麽着?會開完了?要不你過來找我?”
“沒呢,還得開兩天,”左鑒清道,“你是不是得在那待挺久?要不過兩天我過去找你?那叫什麽來着,哦對,給你探個班?”
“行啊,”宋野城爽快答應,“到時候你提前跟我說,正好我帶你見個人。”
“誰啊?”左鑒清好奇道,忽然靈光一閃,“我靠,不會是那個唐瑤吧?哎不是,我之前都忘了問了,你丫該不會是真被掰直了吧?”
宋野城無奈又好笑,他知道左鑒清一忙起來根本沒時間關注八卦,消息滞後得仿佛村通網:“什麽亂七八糟的,那事早過去了好嗎?我說的是白老師,這回他跟組了。”
左鑒清的思維空白了一瞬,随即才猛然反應過來:“卧槽?白夜聆?終于見到面了?那你這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長啥樣啊他?”
宋野城一言難盡:“這我怎麽跟你形容?反正等你來了自己看吧,到時候我再跟你細說。”
聞言,左鑒清也沒再追問:“行,正好我這回遇到幾個奇葩案例,我還打算跟你分享下讓你看看奇妙世界呢,那到時候我提前給你消息。”
“行,到時候見。”宋野城應了一聲,随即挂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他發現豆子居然還沒上車,伸出頭朝後喊道:“大哥,你随便找件毛衣不就行了,你是在現織嗎?”
豆子含糊應了一聲,也沒聽清是在說什麽。
宋野城正要縮回頭,突然想起剛才和江闕約好的事,沖着後面補充道:“對了,帽子口罩墨鏡也一起拿出來,等會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