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28、第二十八章
慕容秋荻和燕十三的相識,實在是個大大的意外。
那一年,慕容秋荻不再是慕容秋荻,她獨自帶着小弟離開慕容世家,漂泊在這俗世凡塵,艱難求生。那一年,燕十三還是燕十三,他的奪命十三劍在江湖上幾乎到了無人能匹敵的地步,他殺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劍,也越來越快。
那日的傍晚,殘陽如血,劍上一線血色,劍身反射的光,雪亮攝人﹑冰冷嗜血,慕容秋荻望着那個宛如站在血色殘陽之中的黑衣男子,見他回頭看她,目光銳利而漠然,帶着一種已深入骨髓的冷漠與疲倦——和逼人的殺氣。
黃昏時分,逢魔時刻。
慕容秋荻的右手牽着當時不過四歲多的小弟,她的左手已悄悄握緊﹑蓄勢待發。氣氛太過壓抑,她覺得一定要說些什麽,但一開口,竟然是這樣一句話:“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喝口酒?”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男人也愣了。
那是慕容秋荻和燕十三的第一次相見。本來,兩人該只在燕十三要去找謝曉峰決鬥的時候有唯一的交集,本來,他們除了一起論謝曉峰的劍中的破綻,就不該再有別的關系。
但慕容秋荻的這一句話,改變了既有的一切。
命運的齒輪提前開始了轉動。
慕容秋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那樣一句話。或許是因為那日的夕陽太過瑰麗,或許是因為那人的疲憊孤寂觸動了她心中某處柔軟的部位,或許僅僅只是因為她想認識他而已。
她也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居然真的點頭答應去她家喝酒。
然後,她才知道他原來就是燕十三。
——奪命燕十三。
“你是慕容秋荻?”燕十三端着酒杯的手頓了頓,饒是鎮定如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小村莊裏見到江南七星塘的大小姐﹑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慕容秋荻。環視着眼前破敗低矮的茅屋,屋內陳設簡單破舊,看着這個帶着孩子一身農婦打扮的女人,燕十三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認:“你真是慕容秋荻?”
不能怪燕十三不相信,因為慕容秋荻不但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也是有名的孝女。為了照顧她多病的父母,她拒絕了無數次親事,也犧牲了她生命中最美麗的年華。現在她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種地方?還帶着一個四歲大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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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荻笑了,她把小弟抱上自己的膝蓋,坐下笑道:“你真是燕十三?”
“你怎麽證明自己就是燕十三?”
燕十三抿了抿嘴,将目光放在自己腰間的佩劍上,那是一柄黑魚皮鞘、黃金吞口、上面綴着十三顆豆大明珠的長劍,這把劍自從他步入江湖就跟着他,在燕十三十七歲的時候,這劍,和他的人,都已經名滿江湖。
慕容秋荻自然知道這把劍,但她依舊追問:“你怎麽證明你就是燕十三?”劍這種東西,可造假,可以假亂真。
燕十三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要試我的劍嗎?”可以冒充燕十三的劍,卻不可能冒充燕十三的劍法。
慕容秋荻笑着搖頭:“你能用你的劍證明自己,我卻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慕容秋荻。”
燕十三一怔。
“我娘是慕容秋荻,我是慕容明曦。”坐在慕容秋荻膝上的小弟忽然大聲喊道,聲音稚嫩,字正腔圓。
燕十三看着這個孩子,又是一怔。
“他是我兒子,”慕容秋荻摸着小弟的頭,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悵然,“世人皆以為我是為了父母而不出嫁,卻不知我是一個騙子,我不嫁人,只因為我早有了孩子。”
“他的爹是誰?”燕十三忍不住問。
“我沒有爹!”小弟斬釘截鐵地大聲道,“我沒有爹!”
燕十三似乎明白了。
他看着慕容秋荻,慢慢開口道:“你一個女人,不容易。”
慕容秋荻笑了笑,道:“那你願不願意幫我這個不容易的女人一個忙?”
“什麽?”燕十三問。
——搬家。
這個想法是幾天前就有的,慕容秋荻一個人帶着孩子在容易排外的村子裏生活不易,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慕容秋荻不是寡婦,但獨身女人養着個小孩子總是會招人閑話,因此她思量再三,決定搬到大一點的城鎮去生活。
只是她舍不得雇人搬家的費用,正愁找不到好辦法,燕十三這個青壯年勞動力就主動送上門來。
慕容秋荻怎麽可能放過。
燕十三糊裏糊塗地就做了免費搬運工。其實他本來不想幫忙,對燕十三來說,幫人搬家這種事他從來沒想過,也根本不會去做,他總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慕容秋荻每每抱着孩子淚眼朦胧地看着他的時候,他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燕十三不願看見女人流淚,也不想知道她們流淚的原因。如果女人的淚是因為他而流,他會頭疼死。
為了不讓自己頭疼而死,他只好幫慕容秋荻搬家。
這是燕十三和慕容秋荻的第一次會面,第一次,燕十三給慕容秋荻的印象很好,任誰遇見一個任勞任怨幫自己幹苦力還不要工錢的壯勞力,都會對他印象很好。
燕十三這個人,外冷內熱。雖然裏面也不見得多熱乎,但起碼不如他外表那麽生人勿近。所以,在慕容秋荻搬到城中謀生之後,他又去看了一次,燕十三很清楚,一個帶着小孩子的女人要靠自己生存下去,太不容易。
燕十三本來也就只打算看這麽一次,接下來他該去哪該幹嘛還照去,但就是這一次,讓慕容秋荻覺得他的人還不錯,于是,慕容秋荻決定物盡其用地繼續找他幫忙,一次,一次,又一次……
然後,燕十三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慕容秋荻的朋友。
燕十三有過很多年少時的游伴,這其中有一些人後來也死在他的劍下,他好像沒有什麽朋友。
慕容秋荻有父母,有師兄,有過一個曾經愛了她又負了她的男人,還有一些追随過她或是還想繼續追随她的手下,她好像也沒有什麽朋友。
江湖上,朋友這種東西,相交容易,但要真心要長久,難。
慕容秋荻覺得燕十三這個朋友很不錯。天一閣建立後的第一筆啓動資金,就是賣了燕十三劍上的三顆明珠得來的。
難怪她覺得燕十三不錯。
天一閣的生意漸漸步入正軌之後,慕容秋荻和小弟的生活越過越好,再也不需要燕十三的接濟和幫助,但慕容秋荻得閑的時候,還是會差人給燕十三下帖子讓他過來。
慕容秋荻親手釀的桃花釀,燕十三一直很喜歡,煮酒論劍,燕十三更喜歡。慕容秋荻雖是一個女人,卻也是一流的劍客,在劍道面前,不分男女,只有高低。和慕容秋荻論劍,無關名聲,無關性命,無關成敗,唯有純粹的論劍。燕十三很喜歡,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是單純地在琢磨劍道,沒有日漸沉重的名聲負累,沒有越積越多的劍下亡魂,他當然喜歡。
但慕容秋荻從不和他論謝曉峰的劍,她從不向他提起小弟的父親究竟是誰。
直到三年後,那一個不見不散的死約會終于到來。
燕十三從未見過謝曉峰,謝曉峰也從未見過燕十三,但這兩人在江湖上都已成了傳奇,劍的傳奇,這樣的兩個傳奇,勢必會要有相見的一天。
——不死不休。
這是劍客的命運,對于誠心正意﹑永遠忠于劍的劍客來說,更是如此。
雖然知道燕十三這一去,不會遇到謝曉峰,但慕容秋荻還是決意去看看。
她在一家酒樓找到了燕十三。
那個時候,燕十三已經殺了給他下戰帖的“一劍穿心”高通﹑“關外飛鷹”﹑鐵劍鎮三山﹑清風劍等四個人,放走了“無情小子”曹冰,讓無情小子練幾年劍再來找他,他還遇見了烏鴉,只愛收藏死人劍的烏鴉。
烏鴉說,高手相争,必盡全力,我在旁邊看着,一定可以看出你們劍法中的破綻來。他不願錯過這麽好的機會,所以他要跟着燕十三一起去神劍山莊。
路上,他們進了一家酒樓,要了好酒,點了好菜,開始吃喝。
——慕容秋荻到的時候,那兩個人正在搶着“不要”付賬。
燕十三道:“殺過人後,我一定要喝酒。”
烏鴉道:“沒有殺人,我也喝酒。”
“喝過酒後,我一定要去找女人。”
“沒有喝酒,我也找女人。”
燕十三大笑,對烏鴉道:“想不到你竟是個酒色之徒。”
烏鴉道:“彼此彼此。”
燕十三道:“看來你也是個酒色之徒,今天我讓你一次。”
“讓什麽?”
“讓你付賬。”
“不必讓,不客氣。”
“這次一定要讓,一定要客氣。”
“不必不必。”
“要的要的。”
燕十三又道:“要殺人時,我身上從不帶累贅的東西,免得礙手礙腳!”
“哦?”
“銀子就是最累贅的東西。”
烏鴉同意。一個人身上若是帶了好幾百兩銀子,還怎麽能施展出輕靈的身法。烏鴉道:“你可以帶銀票。”
燕十三道:“我讨厭銀票。”
“為什麽?”
燕十三道:“一張銀票也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傳來傳去,髒得要命。”
烏鴉道:“你劍上的明珠可以拿去換銀子。”
燕十三又笑了。烏鴉道:“這是笑話?”
燕十三道:“天大的笑話。”
他忽然壓低聲音,道:“這些珠子都是假的,真的早讓我賣了。”
烏鴉怔住。
燕十三道:“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客氣,一定要讓你。”
“我若沒有跟你來呢?”
“那時我當然會有別的法子,可是現在你既然已來了,我又何必再想別的法子?”
烏鴉也笑了。
燕十三道:“你笑什麽?”
烏鴉道:“我笑你找錯了人。”
他也壓低聲音,道:“我也跟你一樣,今天本來也是準備來殺人的。”
燕十三道:“你也讨厭銀票?”
“讨厭得要命。”
燕十三也怔住。
烏鴉道:“所以我今天也一定要客氣,一定要讓你。”
慕容秋荻站在那兒,看着不遠處那一桌的兩個大男人争着搶着不要付賬,“噗嗤”一下笑出來,她這一笑,如雲破月出,清麗絕塵,惹得酒樓裏的客人們紛紛回頭,看她看得連手中的筷子都忘記了拿。
燕十三自然也看到了慕容秋荻,一觸及她的目光,他就尴尬地偏過頭去。
見此,慕容秋荻不由微微挑眉,高聲對着燕十三喊道:“我來給你送銀子,你居然連招呼都不打?”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覺得原著裏烏鴉和燕十三兩個人在酒樓裏推辭付賬的對話超有愛,忍不住要加上這個情節
四章完畢,筒子們咱們換榜後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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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荻此話一出,酒樓裏的人紛紛将目光投向燕十三那一桌,見過世面的人看着那兩個黑衣男人一身殺氣,知道不是好惹的,連忙将視線轉移開來,但又忍不住偷偷瞟上幾眼。
兩個大男人在酒樓裏互相推辭付賬也就罷了,居然還讓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子過來送銀子救急,難不成這兩個看上去就不凡的男人竟是吃軟飯的?
烏鴉有點躺着也中槍的味道。
“你怎麽來了?”燕十三的這句話剛一出口,他自己就覺得心虛,轉而改口道,“你何必親自前來?”說完了,他還是覺得有點怪,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有什麽事你可以差人遞話。”
慕容秋荻看着燕十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她将一錠元寶放入跑堂的小二手中,向小二指了指燕十三那桌,笑眯眯道:“剩下的給你,不必找。”
“謝謝夫人,夫人大富大貴,大吉大利!”小二一邊作揖一邊激動地說。
慕容秋荻對小二笑了笑,然後朝燕十三走去。
剛出來跑堂還沒幾個月的小二還是和愣頭青,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眼前全是慕容秋荻對自己的那一笑,怔怔自語:“真好看啊……”
此刻,慕容秋荻坐在那桌旁的條凳上,裙擺下的腿自然交疊,雙手随意地放在膝蓋上,笑吟吟地看着燕十三。
燕十三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道:“飯錢先記你賬上。”
“不用,我說過給你天一閣的股份,去年的年底分紅你還沒有拿,”慕容秋荻笑道,“這錢從你的分紅裏扣就好。”頓了頓,她又扭頭看向坐在另一邊一言不發的陰沉男人,笑道:“你是那個專收藏死人劍的烏鴉?剛剛的飯錢你們倆五五分賬,你欠我的錢我先記着。”
烏鴉本來還在旁邊看燕十三的笑話,想着堂堂奪命燕十三不僅要等女人來送銀子解圍,說句話還要看這個女人的臉色,他就暗自發笑。豈料風向陡然一轉,這女人居然将矛頭對準了他。
“開玩笑的,”不等烏鴉回答,慕容秋荻很快笑着道,“這頓自然是我請。不過,我剛剛聽你們說,喝完酒後要找女人……”慕容秋荻側頭想了一會,道:“前面那條街有家不錯的青樓,要不我去召幾個女人來?你們喜歡什麽類型的?”
烏鴉剛入嘴的酒一口全噴了出來。
——好在沒有傷及坐在對面的無辜。
烏鴉抹抹唇邊的酒漬,望着慕容秋荻,眼睛瞪得大大的,更顯得那張臉慘白如紙:“你﹑你你……”
“咳咳,”燕十三假意咳了兩聲,勉力笑了一下,解釋道,“她又在說笑。”
死在他們劍下的人,若是看見他們兩個人現在的表情,一定會覺得自己死得冤枉。現在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名滿天下、殺手無情的劍客。
“我是說真的嘛,”慕容秋荻嗔道,就勢借桌子支起手肘,看着燕十三,笑盈盈地托腮道,“你不是要去和三少爺決鬥麽?我得為你全程做好後勤服務才是,譬如吃飯﹑住宿﹑馬車……當然也包括解決生理需要啊……”
烏鴉被口水嗆了一下,他忍不住壓低嗓子向燕十三問道:“這女人是你什麽人?”老媽子?親戚?正在吃醋的情人?還是故意搗亂的?
燕十三瞥了烏鴉一臉,青着一張臉道:“她是慕容秋荻。”
烏鴉再次驚愕了。
慕容秋荻在江湖上非常有名,但并不是因為她的武功,而是因為她出色的容貌﹑她傲人的家世和她感人的孝心。據說慕容秋荻為了照顧有病的父母,拒絕了無數青年才俊的求婚,足不出戶,一心在七星塘的家中侍奉父母。
但是——慕容秋荻出身武林名門,說話怎麽竟然如此口無遮攔?而且,她不是應該在七星塘照顧親人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和燕十三相熟?
——若一個女子混跡市井數年,實在不能指望她保持着深閨少女的傳統保守和羞澀天真。
面對着烏鴉滿臉的問號,慕容秋荻輕輕笑了一下,對他道:“江湖謠傳不可信,不過……還請閣下不要把我在此出現的消息說出去才是。”
烏鴉哼了一聲:“那與我有什麽好處?”言下之意就是會守口如瓶。
慕容秋荻笑着點點頭:“你人不錯,改天我請你喝酒。”
烏鴉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慕容秋荻也不太在乎,只偏了頭過去問燕十三:“現在走嗎?我已雇了馬車。”
烏鴉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盯着燕十三,道:“看來你運氣不錯。”慕容秋荻特地趕來送燕十三去神劍山莊,雖然不知道他們倆是什麽關系,但能有人盡心為燕十三這樣做,當然可以算運氣不錯。
慕容秋荻涼涼道:“他的運氣一向不好,不過據說人快死的時候總是會轉運的。”慕容秋荻扭頭看向燕十三,道:“你覺得你最近的運氣變好了麽?”
燕十三懶得回答這種毫無價值的問題,他問慕容秋荻:“你也要去?”
慕容秋荻伸出手來,纖纖玉指對着烏鴉一指,道:“他能去觀戰,我怎麽不能?”
“萬一你死了,也得有個人為你收屍才是,”慕容秋荻輕笑道,“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劍被這個人拿走,那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先他一步搶過來,讓你的劍跟着你下葬啊。”
燕十三聽得只有嘆氣的份。
有慕容秋荻在,一路上的吃喝住行在精致講究和體貼周到上都可以打一個全五分,烏鴉覺得,這一路上除了不能找女人,其他方面再舒服也沒有了。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暖融融的,馬車在道上走着,前面遇到了一片很大的樹林,木葉還很蒼翠。
慕容秋荻突然叫停了馬車,道:“你們想不想喝酒?要不要到前面的樹林裏喝點酒?”
燕十三道:“桃花釀?”
慕容秋荻斜了他一眼,道:“有酒就不錯,你還挑上了?”桃花釀還在家裏的樹下埋着,哪能運到這裏來。
“好吧,”燕十三點點頭,道,“在這車裏坐久了着實難受。”
烏鴉松動松動筋骨,附和道:“的确。”
這兩個人是在嫌棄她的馬車?慕容秋荻微惱,瞪了燕十三一眼。
燕十三覺得莫名其妙。
待三個人下了車在路上走着,另一方的道路上,恰有輛馬車駛過來,駛入了樹林後才停下。車上走下來三個人,兩個大人,一個小孩。
兩個大人走了進去,那個青衣小孩踮起腳,在一棵樹上系了個東西,然後也走入了林木深處。
見狀,燕十三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去喝酒的好。”
烏鴉奇道:“這地方不好?”
燕十三道:“很好!”
烏鴉道:“既然很好,為什麽要換?”
燕十三道:“因為這個……”他指了指樹枝上随風飄揚的紅絲帶。
烏鴉道:“這是什麽意思?”
慕容秋荻接口道:“這意思就是說,這地方暫時已成了禁地,誰都不能再進去。”
烏鴉冷冷一笑,不屑道:“這是哪裏的規矩?”
慕容秋荻瞥了烏鴉一眼,笑得意味不明:“你猜猜?”就在這時,樹林中忽然有琴聲傳了出來,悠揚悅耳的琴聲,充滿了幸福愉悅。
烏鴉的手卻已握緊。
就在這時,道路上忽然奔來了十一騎快馬,馬上的騎士勁裝急服,剽悍兇猛,每個人背上都有柄大刀,刀上的紅綢迎風飛舞。快馬一入樹林,騎士就翻身下馬,每個人的動作都很矯健。這十一人看來都是高手,動作最快的是個獨臂大漢,一沖入樹林,就厲聲大喝:“你們拿命來吧!”
樹林裏的琴聲沒有停,聽來還是那麽悠揚悅耳,令人歡悅。
烏鴉若有所思道:“這些人是不是太行來的?”
燕十三點了點頭。
烏鴉道:“太行大刀果然有膽子。”頓了頓,他又道:“可惜是來送死的!”
這句話剛說完,樹林裏就有個人飛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摔在地上就不動了,連叫都沒有叫出來。
這個人正是那最剽悍兇猛的獨臂大漢。
悠揚的琴聲還沒有停。
樹林裏卻不停的有人飛出來,一個接着一個,一共是十一個。十一個人一飛出來,就摔在地上,連動都不會動了。
烏鴉冷冷道:“他們果然是來送死的。”
燕十三道:“想來送死的好像還不止他們這幾個。”
烏鴉道:“還有我。”
慕容秋荻笑了一下,道:“死的未必會是你。”
“哦?!”烏鴉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他所指的自然不是太行大刀,而是那琴聲的來源。
慕容秋荻看向燕十三,道:“十三哥不是很清楚麽!”
燕十三蹙眉:“你要我們下車,就是要我們來會一會他們?”
“不是,”慕容秋荻伸出那如玉的手,往道路遠處遙遙一指,道,“我是要你們下車跟我一起等他。”
陽光照射的大道上,有兩匹馬正往這邊狂奔。一匹馬高大健碩,騎着它的是個英俊的白衣男子,另一匹似乎是匹腳程快的純血馬,可惜還未長成,騎着它的也是個孩子,這孩子比剛才出來系絲帶的青衣孩子還要小,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是個很聰明的
孩子,又聰明,又可愛。
但燕十三一看見那個孩子,眼睛一亮,沒有表情的臉上立馬流露出淡淡的喜悅,他喊道:“小弟!”
“燕叔叔!”小弟在馬上也看到了燕十三,勒住缰繩跳下馬就歡脫地跑過來,朝燕十三一下子撲過去。
燕十三把小弟一把抱起,難得嘴角帶笑地看向慕容秋荻,道:“怎麽不早告訴我小弟會來?”
“剛剛才得到東堂的消息,我可沒讓他自己偷偷跑出來,”慕容秋荻哼了一下,随即側頭對那已經下馬的白衣男子道,“東一,辛苦你。”
“沒事,”東一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道,“把少主安全送到我就放心了。”
慕容秋荻點頭微笑道:“幸虧你及時發現,不然這孩子偷溜出來到處亂跑,指不定闖出什麽禍來。”說完,她冷冷地瞥了小弟一眼。
小弟撅着嘴,在燕十三懷裏縮了縮腦袋。
東一看着小弟的樣子,覺得好笑,便道:“少主很懂事,這回大概是想夫人您了才會……”
慕容秋荻不可置否。
東一抱拳朝慕容秋荻和燕十三笑了笑,道:“夫人,燕大俠,堂裏還有事,東一先走了。”
慕容秋荻颌首微笑:“路上小心。”
待東一跨馬而去,慕容秋荻走到燕十三身邊,輕扯了一下小弟的耳朵,哼道:“交給你個任務,作為你不聽話到處亂跑的懲罰。如果做不好,你就立即回去。”
“誰讓你不告訴我,自己一個人就偷偷走了……”小弟不情願地扭了扭身子,摟着燕十三的脖子,癟着嘴看着自己的娘親,道,“我要是完成了,你不許送我回去。”
“知道了,快點,把耳朵湊過來。”慕容秋荻瞪了小弟一眼,朝他招招手,母子兩人開始咬起了耳朵。
燕十三隐約聽了個大概。
只見幾番耳語下來,小弟的眼睛越睜越大,滴溜溜地轉了幾轉,然後從燕十三的懷裏跳下來,仰頭對慕容秋荻笑道:“沒問題!”
慕容秋荻彎腰往小弟手上放了一根綠色的絲帶,含笑道:“去吧。”
小弟一個人,手上握着那根絲帶,走進了林子裏。
林中的琴聲還在繼續。
烏鴉站在一旁,簡直不敢相信燕十三和慕容秋荻居然讓一個孩子獨自走進那剛剛殺了太行大刀十一人的林子,他正欲把那孩子拉回來,慕容秋荻卻阻止道:“他不會有事。”
“你怎麽能保證?”烏鴉不信,指着那已經消失在林中快要看不見的小身影問,“你知道林子裏面的是什麽人?這個孩子又是你什麽人?”
“紅絲帶是夏侯山莊的标記,而他,”慕容秋荻很自然地回答道,“他當然是我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默默五色石,ladybugzzzz,O(∩_∩)O~~的地雷!
晉江今天晚上又打不開!
據說今天收藏夾各路大神粉紅出沒?!什麽黃道吉日麽?!算起來全是7號開V,難道是慶祝美國大選結束,還是喜迎十八大?
先前我還嫌棄自己上收藏夾那天晉江抽,現在看來,幸好我開得早~
然後有童鞋留言希望我下一篇寫王憐花,武林外史小說版沒看過,等我先去看看,有愛就寫。不過目前是打算接下來寫何紅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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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一愣,随即指了指慕容秋荻,然後竟将驚愕的目光投向了燕十三,他訝然道:“你和她已經有了孩子?!”
燕十三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慕容秋荻咬着嘴唇,幾乎要笑出聲來。
“你覺得小弟和十三哥長得像嗎?”慕容秋荻一手輕輕捂着笑得有點痛的肚子,一手指向燕十三,朝烏鴉問道。
烏鴉摸了摸自己蒼白瘦削的下巴,仔細回憶了一下小弟的樣貌,對燕十三慢慢道:“中年得子,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烏﹑鴉!”燕十三從牙縫裏冷冷迸出兩個字。
“哈,哈哈……我,我可以作證,”慕容秋荻咬住下唇努力憋笑,咬得嘴唇都泛白了,她晃悠悠地舉起一只手,道,“小弟真不是我和這人生的。哈,烏鴉你,你太有想象力了!”
此時,燕十三的殺氣越發濃烈。
烏鴉很警覺地往後跳開兩步,解釋道:“我不過随口一說。”
“就是就是,十三哥,你要是不甘心,我讓小弟認你做幹爹也行。”慕容秋荻看着燕十三黑得要滴墨的臉色,心生愉悅,搭上燕十三的肩,唯恐天下不亂地補充了一句。
烏鴉瞅着慕容秋荻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情,暗自嘆氣,心道沒想到慕容秋荻竟是這麽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兒。
——也不想想他自己又是副什麽德行。
就在這是,樹林裏的琴聲突然停頓。
三個人馬上都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踏在落葉上,走得很輕,很慢。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剛才把綠絲帶系上樹枝的那個孩子。兩個大人慢慢地跟在他身後,一男一女,看來像是對夫妻。他們的年紀都不太大,衣着都很考究,風度都很好。
男的腰系長劍,看來英俊而潇灑,女的不但美麗,而且溫柔。如果他們真的是夫妻,實在是很令人羨慕的一對,只不過現在兩個人的臉都有點發白,心裏仿佛有點氣惱。
他們本來是要上馬車的,但看見燕十三等人後,似乎忽然改變了主意。兩個人拉過那個青衣孩子,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後孩子很快地朝這邊跑過來,大聲問道:“你們是不是已經來了很久?剛才的事你們都看見了?”
燕十三點頭。慕容秋荻卻看着那對男女,神情淡淡,沒有動作。
“你們知道我們是從哪裏來的嗎?”孩子的口氣和神情都很老練,他認真道,“我們來自火焰山,紅雲谷,夏侯山莊。”
夏侯山莊作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家規最嚴,高手如雲,若從總體看來,算是四大世家中最不好惹的。
烏鴉卻“嗤”了一聲。
慕容秋荻笑着彎腰,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必問我的名字,我也不是跟你們攀交情來的,”孩子板着臉,斜着眼看了烏鴉一下,道,“我們公子想問你們借三樣東西,每個人三樣!”
烏鴉嗤道:“哪三樣?”
孩子道:“兩只眼睛,一根舌頭!”
烏鴉和燕十三都笑了,兩個人忽然同時出手,一個人抓臂,一個人抓腿,同時低喝:“飛吧,小子。”孩子就飛了上去,“呼”的一聲,就像是導彈般直沖上天。然後,烏鴉和燕十三又同時出手,輕輕地将他接住﹑放在地上。孩子已吓得兩眼發直,連褲裆都濕了。
燕十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道:“沒關系,我小時就常常被人這樣抛上去。”烏鴉道:“這麽樣可以練膽子。”
那位公子背負着雙手,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但他的妻子卻皺了皺眉。
此時,孩子翻了翻白眼,已經準備開溜。
“等一下,”慕容秋荻上前一步,按住孩子的肩,柔聲道:“你要的東西沒有拿回去,你該怎麽交差?”
孩子讷讷道:“我……”
“我教你一個法子,”慕容秋荻微笑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公子,他既然想要這三樣東西,為什麽不自己來拿?”
孩子點點頭,白着一張臉跑掉了。
“你們怎麽還不走?!”突然,從那兩個大人背後傳來一個稚氣的童音,語氣很是不滿。
“小弟,過來。”慕容秋荻笑眯眯地朝小弟招了招手。
出現在那對男女身後的孩童正是小弟,看見慕容秋荻在喚他,他點點頭,踮起腳将樹枝上系着的紅絲帶解下來,換上了手中的綠絲帶,然後向慕容秋荻跑去。
那個俊俏公子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微微變了一下,然後道:“你們是神劍山莊的人?”
綠絲帶——是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的記號。
燕十三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反駁,卻聽見慕容秋荻已經先他一步回答:“不是。”
公子将冷冷的目光投向小弟。
小弟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道:“你瞪我做什麽?我又沒有說自己是神劍山莊的人。”
他的确沒說自己來自神劍山莊,他只不過将那條綠絲帶在這個公子的面前亮了一下,然後對這個公子說——“這武林中夠資格﹑又敢用絲帶标示禁地的可不止夏侯山莊一家。”
接着他又對這個公子說——“若論背後的實力,你們那條紅絲帶的分量遠遠不及我手中這條綠絲帶,不信,要不要試試?”
是那公子自己聯想到神劍山莊的,與他無關。小弟一想到這件事能讓神劍山莊背黑鍋,他就高興。
娘的法子真不錯。
小弟不屑地瞥了那公子一眼,想着剛才這人一聽見神劍山莊就僵硬無比的神色,很是鄙夷地翻了翻白眼。
公子當然知道小弟的白眼是翻給他看的。但他的涵養似乎很不錯,居然忍着沒有發怒,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多變化。
而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