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
還沒到家,許六就看到門口有一束花,滿天星簇擁一朵向日葵,白色百合守在外輪廓。
許六彎腰拿起來,開門進屋。
屋裏沒落灰,桌子上的馬克杯杯壁是熱的,旁邊一盒提拉米蘇,日期是新鮮的。
許六放下花,先去洗澡,洗完随便套一件長款衛衣,沒穿褲子,也沒穿鞋。
她頭發長長很多,吹幹以後發尾已經落肩,随手攏起來綁個馬尾,坐在桌子前吃蛋糕。
冰箱裏有牛奶,有素食,冷凍層有火鍋食材,很豐盛。
許六關上冰箱,去卧室睡覺。
夢裏她在熱鬧的火鍋店,牛油味道香氣逼人,許六翻個身,從夢中醒來。
味道更香更明顯,口水自動分泌。
許六開門出去,餐桌上電鍋正沸着,熱氣騰騰,廚房裏男人身影筆直,他穿的居家,衛衣休閑褲,左左右右地忙碌。
許六捋一把頭發,走過去靠在廚房旁圍觀。
“醒了?”嚴安察覺到目光,回頭,他随便掃一眼,看到她光着的腳,皺眉,“穿鞋。”
許六抓兩把頭發,懶懶打呵欠,一副不想動的樣子。
嚴安洗把手,随便把手擦幹,路過她的時候,嫌棄道:“懶死你算了。”
“又不冷。”開口聲音還是啞。
嚴安:“有你老寒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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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還不一定呢。”許六敷衍。
嚴安本來彎腰放鞋的動作一頓,許六察覺他的停滞,主動把他手裏的鞋接過扔在地上,随便趿拉上去就要去洗漱。
她轉身之際,嚴安扣住她的胳膊,許六動作絆一下,“怎麽?”
她回頭,看到嚴安通紅的眼睛。
他裝得再怎麽輕松,臉上眼裏的疲憊總是無處遁形。
她進去這麽幾個月,他應該也不好過。
許六不想多聊,逃避道:“我先去洗漱。”
嚴安不松手,盯着她的眼睛,“以後別這麽說了。”
許六不語。
嚴安輕輕摩擦兩下她清瘦的手腕,她手腕處一道疤痕,很明顯,即便現在已經痊愈,也能看出當時傷口有多深。
他握了又握,才說一句:“我害怕。”
“哦。”許六撥開他的手。
洗漱的時候,水打濕頭發,許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起上一次複吸就是這樣。
她一整天都好好的,洗漱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忽然不知搭錯哪根筋,轉身出門。
她沒再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戒毒所。
第三次了。
可能魔鬼就是這樣。
許六垂眸,揉搓洗手液。
吃過火鍋,嚴安還有事要回隊裏。
許六吃完飯犯懶,看着嚴安刷鍋洗碗,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夢半醒間,她聽到嚴安喊她,她很費力地睜眼,模模糊糊看到嚴安的面孔輪廓。
他好幹淨,半點沒有傻條的影子。
許六沒忍住擡手摸他的臉,她好像也喚了他的名字,她叫他傻條。
他應了。
他還交代了什麽她沒聽清,只記得他輕而易舉便把她抱起來,送去了卧室,路上還埋怨一句:“輕死了。”
鑽進被窩前,她好像看到他單膝跪在窗前,輕輕把她的胳膊放進被子裏,然後摸了摸她的臉。
客廳有光,門慢慢合上,屋裏的光一寸一寸暗下。
夢境将她拖拽到無盡黑暗裏,她過很久才開始呼吸平穩。
第二天,許六一個人在家看電視,她不愛別的,大多數時候都在看《海綿寶寶》,也不太記得臺詞,看着看着也會走神,但還是不會換臺。
晚上夜幕降臨,起風了。
她站在窗口看城市車水馬龍,霓虹燈環繞城市,沒有盡頭。
像一方指引。
她看了很久,轉身出去打開了保險箱。
保險箱裏只有兩盒思諾思,一盒30粒,一共60粒。
廚房裏有嚴安昨天走之前燒好的水,杯子挺大的,四百毫升。
重新躺回床上的時候,許六還是很清醒的,她甚至在躺下之前還給花換了水,躺下很久手指縫裏還串着花香,以及向日葵與生俱來擁有的陽光的味道。
慢慢才開始發困,眼前倒帶回憶這兩年。
離開鹽霧村,進入戒毒所,成功戒毒,第一周複吸,再次進入戒毒所,成功戒毒,第二天複吸,一邊複吸一邊找出眉刀,疼倒是不疼,可能當時神經還在毒/品的麻痹中。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又躺回醫院了,傷口還沒痊愈她就主動申請去了戒毒所。
可能她真的沒有哥哥那麽堅韌,可能她就是要屈服了。
就算從鹽霧村走出來,她還是覺得身心都像被困住,她渴望陽光,可一看見光,會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疼的。
她想到傻條,總是髒兮兮的。
她又想到嚴安,長得英俊好看,脾氣又好。
困了。
許六感覺自己慢吞吞飄了起來,不管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她都不覺得死亡是落地。
像在飛。
飛到世界另一頭。
以為就可以從此安靜下去,卻沒想到突然世界颠簸起來,她忽然聽到傻條的聲音。
是傻條。
不是嚴安。
他在哭,像從前那樣無助地問:“必須救!必須活着!”
有人說:“要做血透。”
“那就做!”斬釘截鐵。
真是煩死了。
許六扭頭看旁邊削蘋果的人,很是無語。
“看什麽?”嚴安看她一眼,“蘋果還是橘子?”
許六不理他。
嚴安自顧自的,“那就香蕉。”
許六閉眼睡覺。
出院以後還是去老地方,管理人員也都是熟面孔,他們笑着和她打招呼,許六懶懶地回應。
這次出來,頭發已經快到後腰了。
回家還是一束花一杯水,有提拉米蘇,有火鍋。
許六吃飽以後才睡覺,嚴安還是沒留下,他從來不留下過夜。
第二天有人過來給許六送飯,是嚴安的同事,他告知許六嚴安去趟外地,三天後回來。
許六留這人吃飯,他搖搖頭說不了,走之前說句:“嫂子沒事多出去轉轉,附近廣場開挺多店鋪的。”
許六笑笑說:“好。”
晚上吃過飯,許六找出一克海洛/因,思諾思融到水裏,喝完去睡覺。
是被人晃醒的。
許六迷迷糊糊,頭腦昏脹,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好久才看到眼前人。
“怎麽睡着了?”嚴安摸她的頭,“睡多久了?”
只是……睡着了嗎?
許六愣愣地看着嚴安,開口嗓子啞得不行,她問:“今天幾號?”
“三十一,”嚴安說,“明天元旦,新一年又開始了。”
三天過去了。
許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嚴安問:“怎麽了?”
半晌,許六才搖頭,她慢慢擡眼看嚴安,好一會兒說:“餓了。”
嚴安有些無奈,“餓了就起來吃,祖宗。”
許六一笑,“好累啊。”
嚴安:“真行,我背你?”
許六一點下巴,“來吧。”
嚴安捏她的臉往兩邊扯,“又瘦了。”
許六忽然伸手捧住嚴安的臉,她盯看他眼睛裏的自己,半打量半認真地說:“好像是太瘦了,今晚多吃兩口肉。”
“你最好真的是。”
許六一笑,“這次是真的。”
元旦嚴安不放假,中午許六做了飯給嚴安送去,折返的時候沒回家,去了另一個地方。
到處都是志願者,有路過的小孩牽着大人的手說:“我以後也要捐贈遺體。”
許六走到最裏面,她沒帶花,什麽都沒帶,空着手,不像來看人的。
她也沒待多久,只說一句:“既然你們不歡迎我,我以後就不去找你們了。”
一月過去,農歷新年接踵而來。
城裏禁炮竹,仙女棒大受歡迎。
許六揣着口袋,看嚴安在旁邊揮舞仙女棒。
他伸手招呼:“過來。”
天空忽然飄下雪,天地都黑,中間他是亮的。
雪花落在他眼睫毛上,許六走過去,伸手幫他捏下來。
初六,嚴安正常上班。
上班前給許六送來一條圍巾,“我隔壁奶奶織的,顏色太鮮了,你戴。”
許六也不客氣。
晚上嚴安下了班,照樣從超市拎一堆東西回許六家。
屋裏燈是開着的,遠遠看着,嚴安心口都是暖的。
他吐一口白霧,開門進屋。
客廳的燈也亮着,卧室緊閉。
嚴安照舊先做飯,快做好的時候才去卧室叫人。
推開門,打開燈。
嚴安愣住。
屋裏空無一人。
床鋪很幹淨,換了新床單,是暗色的,男式的。
床頭櫃上也幹幹淨淨,沒什麽遺留。
嚴安慌地去看衣櫃,裏面已經沒有女生的衣服。
他站在衣櫃前愣很久,轉身才看到卧室門裏面貼的有一個便箋。
“嚴安,改天見。”
改天是哪天。
誰知道呢?
嚴安揭下便箋,放進口袋,去客廳吃飯。
他吃飯的時候打開了電視,歷史記錄播放的是海綿寶寶,他就着兩集海綿寶寶吃完飯、刷鍋、刷碗、拖地。
一切收拾完,他沒像以前那樣轉身離開,而是去洗漱。
衛生間放着新的男士用品,毛巾拖鞋牙刷剃須刀,連護膚品都一應俱全。
洗漱結束,嚴安關燈,回屋睡覺。
他過夜了。
不出意外,以後應該也夜夜如此。
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房子,他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