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星簡直要瘋。
她本以為小神婆會把她關起來,沒想到只是随便往小屋裏一丢,然後就走了。
不過倒是沒給她處理眼上的灰。
她不怕疼,畢竟以前沈星有什麽抗不過去的都是她出來抗。
但是她很不喜歡這種失控和茫然的感覺。
“你現在還是不想走?”沈星在空無一人的屋裏問。
“你如果真的不想走,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沒辦法保證你能嫁給許午遇,”她又說,“畢竟這村裏不是只有許午遇一個适婚男人。”
大片沉默與安靜。
沈星在疼痛逐漸緩解中無奈躺在床上,她翻身,微微蜷縮身體。
她感受到清風拂過臉頰,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盡力吧。”
一早上經歷太多,反正現在已經沒法離開,沈星幹脆睡覺。
夢裏同樣波折。
她站在上帝視角,看羅華豔從沈星房間翻出一本日記本。
日記本裏記錄着青澀溫柔的少女情懷,這不僅僅是早戀行為。
羅華豔不可置信,甚至都沒有給沈星解釋的機會,就把沈星丢進那種地方。
從進去,沈星就仿佛深陷泥潭。
Advertisement
被很多人控制在床上,綁上手腳和脖子,被摁在大熒屏上,看兩個女人相互撫摸,接吻,然後被電擊,被勒喉。
窒息和疼痛讓沈星逐漸看不了這些,她開始流淚,認錯,在意識模糊中承認一切。
沈星以為坦誠的終點是羅華豔來接她回家,可沒想到接踵而來的是強行灌輸男女情感。
熒屏上的兩個女人被換成一男一女,相愛環節變成像原始本能的求偶行為,可沈星不能躲,不能閉眼,不能拒絕接收任何信息。
沈星開始麻木。
直到那些人需要沈星親身接受。
沈星不要。
于是她出現了。
她在無數個沈星接受不了的環節裏出現,最開始只是低頻率出現,因為她很聰明,也很堅韌,她可以躲過很多傷害,也可以完成所有指标。
終于可以回家。
可沈星不再出現,大概是不想見到羅華豔。
所以她開始模仿沈星的一切,從吃穿住行,到愛好習慣。
她成為了沈星。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的錯呢?
羅華豔到底是從哪看出來的呢?
她不理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星慢慢可以睜開眼,視線還是模糊,但是多少能看東西。
窗外陽光烈,正當午後。
許午遇從門口進院,看樣子是剛送完羅華豔回來。
沈星還記得進村時路途有多波折,眼下羅華豔已經走了,她再想走,真的很困難。
沈星好絕望。
她用一雙紅腫的眼睛死死盯着許午遇,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許午遇沒有那麽惡劣,至少在這個家裏,許午遇是唯一一個像正常人的人。
倘若她真的想走,唯一的機會應該在許午遇身上。
大概是她目光太專注,許午遇察覺,看過來。
窗戶沒有窗簾,許午遇一眼看到沈星,也看到她紅腫的眼睛。
他們對視,彼此都沉默。
不久,許午遇轉身進了廚房。
沈星斂睫,開始拿不定主意。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拿不定許午遇。
這個人,好像很聽話,仿佛是小神婆的傀儡。
可是有些時候,他又好像是唯一一個敢質疑小神婆的人。
還能怎麽辦呢。
沈星揉搓被子一角,光照在她指尖,忽然一片陰影落下,沈星一怔,忙擡頭。
許午遇站在窗外,他從窗口遞進來一塊濕毛巾。
沈星怔怔地看他。
許午遇又往裏遞一分。
沈星這才接着,她拿毛巾蓋在眼睛上,好久才悶悶說一句:“我真的要嫁給你了嗎?”
“你不是本來就這麽打算的嗎?”許午遇說。
沈星:“……”
她拿下毛巾,眼睛被熱水燙過,皮膚一層紅,反襯的臉上肌膚更白。
她像是自食惡果一般有些羞恥,抓着毛巾說:“我那不是開玩笑嗎!”
許午遇扯唇笑了一下。
沈星愣一下,随後又狠狠拿毛巾擦一把眼睛,“笑什麽嘛!”
許午遇不再跟她閑聊,只說:“不要亂跑。”
沈星嘟囔,“也跑不出去。”
許午遇說:“你知道就好。”
沈星噎住,無能瞪眼。
許午遇伸手。
沈星憤憤,“幹嘛!”
許午遇說:“毛巾。”
“還沒擦好。”沈星像在耍賴。
但是許午遇并不吃這一套,淡淡“哦”一聲,轉身要走。
沈星忙喊住,像突然很依賴許午遇一樣問:“你去哪?”
許午遇說:“回屋。”
沈星眨巴眼睛,“那我怎麽辦?”
許午遇像沒反應過來,“什麽?”
沈星撇嘴,說:“我害怕。”
許午遇看上去不相信。
沈星說:“真的啊,你媽要把我送去生孩子,萬一她趁我睡着給我下藥怎麽辦?”
她說這話是想試探許午遇什麽反應,想從他的反應中推測他們過去有沒有做過類似這種事情。
“她不會。”許午遇說。
“萬一呢?”沈星問。
許午遇看她一眼,“那你就生。”
說罷轉身離開。
沈星懵一瞬,等反應過來許午遇早就走了。
她攥着毛巾忍了又忍才把罵人的話憋回肚子裏去,憋半天又不甘心,洩憤一般使勁蹬了兩下被子。
屋裏安靜許久。
沈星不知怎麽忽然笑了一聲,她語氣有些得意地說:“看到沒?不管什麽男人,都吃傻白甜這一套,我再努力努力,讓他主動娶你。”
“怎麽說也是小神婆的親兒子,他親自開口,我就不信小神婆還把你往外推。”
說完,沈星又拿毛巾擦了擦臉,她擦着擦着忽然一頓,在沉默中蹙眉。
沒一會兒,她忽然問:“你當初想要留下,到底是想逃離羅華豔,還是想……嫁給許午遇?”
沒人會回答。
也沒人能回答。
沈星低頭,目光落在灰色毛巾上。
她開始回憶進村後,沈星和許午遇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視線從灰色牆角挪開,許午遇回神:“什麽?”
床上的人很瘦,身上蓋着被子,被子下薄薄一層,比他上半身還瘦。
他垂眸剝瓜子殼,從許午遇這個角度看去,他臉瘦得仿佛只有五官輪廓,眉眼很深。
他總愛笑,因為瘦,所以一點點笑都很明顯。
聽到許午遇這麽問,他眉眼之間帶着明顯的調侃,“喲,惦記誰呢?”
許午遇一愣,反應過來,皺着眉,語氣不算好,“別胡說八道!”
床上的人還是笑,但是笑意不入眼,他随手把瓜子殼彈到地上,問許午遇:“怎麽和村長說的?”
“說送回去了,”許午遇說,“所以我猜,媽應該不是這麽打算的。”
“怎麽打算?”床上的人問,“給你娶媳婦?”
許午遇無語地看他。
他笑,“好好好,不說了。”
他正經回答許午遇:“那不是廢話嗎?還能真給你娶?怎麽娶?”
許午遇點頭,“所以我在想,她什麽意思?”
床上的人繼續剝瓜子,他跟着點頭,像不在意,只是附和,“是該好好想想。”
許午遇看他這态度不怎麽上心,喚一聲,“哥。”
“聽着呢,又沒聾,”床上人忽然問,“你之前說什麽?沈星……不太對勁?”
“也不是不太對勁,”許午遇回想這兩天見到的沈星,“就是,感覺好像一會兒一個性格?好像……真的有鬼上身一樣。”
“她媽既然說她鬼上身,那肯定是意識到有什麽跟從前的她非常不一樣了,”床上人問,“你多觀察觀察。”
“觀察什麽?”許午遇問。
床上人思考一會兒,扭頭跟他說了一句。
天色漸晚,日落黃昏,西邊漸漸有橙紅色暈染。
大片的光照進屋裏,照亮了床上灰色的被子和牆,也照亮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
許午遇看着這狹窄屋子裏的一切,漸漸盯着在床上人的臉上失神。
他不該這樣躺在這裏的。
他也不該就這樣沒有以後了。
許午遇不由自主想起樓下的沈星,女生面孔白淨,眼睛黑白分明,和村子裏的每一處都格格不入。
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許午遇想着想着,沒忍住喚一聲:“哥。”
“嗯?”
許午遇抿唇。
床上人擡頭,“怎麽了?”
許午遇沉默片刻,忽然說一句:“要不我娶她吧。”
床上人一頓。
許午遇咬咬牙,繼續說:“反正我是許午遇……”
“滾。”床上人變了臉。
許午遇早意料到是這個結果,可他還是想掙紮一下,“哥……”
“滾。”
許午遇垂眸。
夕陽漸沉,暮色漸濃。
光一寸一寸落下,二樓漸漸失了光,重新歸于灰暗中。
剛才的光明,轉瞬即逝。
許午遇關上門,在門口站了很久。
直到屋裏傳來,“你要知道,就因為你是許午遇,才不能這樣。”
許午遇低着頭,良久,才輕輕說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