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一聲震破天際,一時間各峰間的雲霧都被震散,山間靈鳥四飛。
五年前掌門死于鬼王青玄之手,從沒見過如此大陣勢的新弟子們紛紛跑向自己師尊所在的山峰尋求支援。
青玄率龐大鬼軍突襲昆吾宗的消息瞬間傳揚了出去,玉佩論壇一度被擠爆。
清秋峰長老殿內,餘若席在聽到沈棠聲音的一剎那面色也是遽變,與身側的弟子對視一眼,匆匆向雲香辭別,心事重重地向主峰而去。
雲香聽到這聲時秀美的眉頭先是微微一蹙,後笑出了聲,她就知道小棠迎娶鬼後一事沒那麽簡單。
前頭整這麽大動靜搞得五域人盡皆知,只是為了讓離人焱放松警惕,好一舉突襲昆吾宗。
她自座上站起身,看了看殿內的一切,目光悵然。
這麽多年了,她也該回去了。
隐于殿外的莫栀栀也聽到了這一聲,眼中驚疑不定。
沈棠怎麽在這個時候來昆吾宗了,他的鬼後?是誰?
見雲香自殿內走出來,莫栀栀現出身形迎了上去,看着雲香面上的喜色,她有些遲疑:“長老,他...”
雲香看她的神情哪有不明白的,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小棠肯定是來接你的,快随我出去看看,免得他真對昆吾宗這些無辜弟子下手。”
莫栀栀被長輩看穿心事,又遭如此調侃一時羞得低下了頭,“我又不需要他來救我,我自己也能離開昆吾宗...”
“不過長老為何說他會對普通弟子下手?”她印象裏的沈棠絕對不會這麽殘忍。
雲香一時語塞,不知該不該把小棠失憶的事情告訴她,又恐她傷心,只是道:“我們出去再說。”
昆吾宗山門廣場。
莫栀栀和雲香禦劍過來時,廣場前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有她熟悉的各峰長老也有許多新舊面孔,就是不見明詢。
看着眼前的一切莫栀栀有一種恍然的感覺,好像入門試煉那日就在昨天。
她擡首,于鬼界千軍萬馬之前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就是這五年她只在夢中見過的人。
沈棠的面部輪廓比之前更加深邃,一雙紅眸顧盼生輝,不知是不是昏睡太久的原因,他的下巴更顯瘦削。
再觸及他所穿的衣物,莫栀栀怔愣住了,是五年前他來不及穿的合籍喜服。
沈棠亦在打量萬千人群中那個一出現就吸引了他目光女子,他直直地盯着她,似探究,似思索,又似什麽都沒有想,只是純粹看着,深深地看着莫栀栀,微薄的唇角上揚,琉璃般明淨的紅眸似嵌着光。
莫栀栀的目光與他對上,從他的眼神中她竟看出了陌生和打量,心緩緩沉了下去。
高處的沈棠見此,眉峰蹙起,這個未來道侶為何不高興?難道本座親自來迎她不值得一張笑臉相迎。
郁氣積入心中,沈棠對着下方群龍無首的昆吾宗衆人,輕蔑笑道:“怎麽,本座親自來昆吾宗,明詢還不出來親自迎?”
別人不知,莫栀栀卻知道為什麽他沒出現,方才明詢在小山峰上與她一戰,他的靈身受損,此刻定然躲起來療傷呢。
充滿了張揚不屑的語氣觸怒了昆吾宗衆人,有一長老出列對着他呵斥道:“青玄,虧你在我昆吾宗拜師十年,如今竟帶着數十萬鬼軍壓境,真是喪盡天良。”
莫栀栀定睛一看,赫然是昔日餘若席的師尊鶴鳴長老,想當初還是他與明詢一道去太虛秘境接衆人出來。
想來也是明詢的人!
沈棠低低地笑了,笑聲輕盈,卻無端讓下面的弟子毛骨悚然。
他豔紅的衣角輕拂,緩緩下降落于衆人面前,一步步靠近人群。
鶴鳴的面皮一緊,不好,這魔頭要動手!他擔憂地看向舊shígG獨伽主峰,不久前他已經給明詢發去了訊息,只是不知他現在可調養好!
沈棠微微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沖着隐于人後的莫栀栀喊道,聲音帶着刻骨的溫柔:“過來。”
不明所以的其他弟子以為是讓自己過去,一個兩個向後撤退,紛紛撞在一起,倒了一片,也将莫栀栀的身影暴露在人前。
沈棠眉頭微蹙,昆吾宗如今一代不如一代了,他在的時候那屆弟子又怎像他們這般,有一女弟子倒是...嘶,他按了按眉心,女弟子是誰?
莫栀栀看着眼前這雙白皙無暇的大手,一時不知該不該過去,他的眸中沒有自己熟悉的那抹光了。
雲香此刻就像一個溫柔和藹的婆婆,推了推她,“去啊。”
沈棠眉頭蹙得更緊了,她怎麽還不過來?金之煥不是說他們兩人感情極好?
駕馭下屬他得心應手,但面對女子的心思他着實看不透,但奇異的是他心中卻沒有煩躁的感覺。
沈棠向前又走了兩步,兩旁的弟子看到他一直退,唯恐成了第一個沒命的。
突然,劍吟聲起,一柄劍橫亘在兩人之間,藍衣身影躍入人群。
是謝雲衍!
他執着潛龍劍立在莫栀栀身前,藍色的眸子中蘊着堅定,他道:“師姐,你不能跟他走。”
沈棠的臉色從謝雲衍出現後就沉了下來,他記得眼前之人是昔日他的同門師弟,可心中卻沒來由地讨厭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莫栀栀當然不能放着男主作大死,即使他現在是渡劫巅峰,但在如今的沈棠面前那也是不夠看的。
她冷硬道:“師弟,讓開。”
謝雲衍不動分毫。
莫栀栀無奈擡手打落了潛龍劍,側身走到另一邊,對着他說:“謝雲衍,你讓我走。”
謝雲衍一向對她沒有防備,劍被打落後他垂眸呆呆地看向地上的潛龍劍。
後趕來的季安鷺見此情況,趕緊拉着謝雲衍到一邊,她尊重栀栀的選擇。
那是她的幸福,她不會置喙。
莫栀栀挪着步子走向沈棠,一如五年前走向滿身是血的他。
沈棠也不知自己怎麽了,見她走來心中的郁氣,不适感全數消失了,他将她瘦小的手包入掌中,目帶探究,輕聲問她:“莫、栀栀?你坐燭龍車鸾可會不适?”若是不适,他也許可以将她直接抱回去...
莫栀栀視線移向半空中騰飛的十二騎燭龍車鸾,輕搖頭,“沒事,就它吧。”
随着沈棠一并來的末勻見狀立刻駕着車鸾向下,華美的車鸾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向着莫栀栀的方向降下。
末勻下了車鸾,撩開一側的紗幔,向她恭敬道:“鬼後,請。”
莫栀栀本想糾正他的稱呼,但沈棠卻淡淡地應了,牽着她的手神态自若地上了馬車。
她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他究竟是何意思。
明明方才的眼神是那麽陌生。
時至兩人上了車鸾,明詢都尚未出現。
弟子們的心一上一下,鬼王氣勢洶洶而來,卻沒有傷昆吾宗一人,只為了救昔日掌門罪徒莫栀栀。
難道說五年前謀害掌門一事真與她有關?
鶴鳴心中篤定了明詢此刻不會出現了,不敢再說話觸怒眼前的青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帶走莫栀栀。
燭龍車鸾再度飛上半空,晃動的紗幔隐約可見裏面端坐着的兩人。
見青玄真不打算動手,有些弟子終于癱坐在地上仿佛劫後餘生。
鶴鳴沉着臉帶着自己的弟子禦劍前往主峰。
雲香擔憂自己的小弟子,沒有立刻啓程随着他們前往北域,而是走到季安鷺身邊,握着她的手準備交代她。
突然,謝雲衍撿起了潛龍劍,偏首對着季安鷺道:“季師姐,我護送你回靈澤城。”
季安鷺詫異地看着他,謝雲衍何時會對莫栀栀之外的人有所關心?她下意識說了聲謝謝。
謝雲衍面上不複剛才的悲戚,又變回了以往面無表情的樣子,他說:“是師姐讓我一定要将你安全送回季家。”
其實剛才莫栀栀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與他說了一句話這才致使他呆愣在原地。
季安鷺一驚:“難道栀栀另有安排?”她究竟為何一定要去北域...?
謝雲衍不置一詞。
雲香在一旁點了點頭:“安鷺你就随謝雲衍去吧,這樣師父也能安心些。”
聽出了她話中的離別之意,季安鷺轉身抱着她,如同幼時剛入門時一般:“師父,你要離開了嗎?你要去哪裏?”
雲香看向這個她視為女兒的徒弟,摸了摸她的頭,溫婉笑道:“去找我兒子,他等了師父百年了,我該去與他團聚了。”
季安鷺哭聲一窒,呆呆道:“師父的兒子?”
一雙手搭上了雲香的肩膀,清朗的聲音響起:“對,我已經百年沒有見到娘親了。”
雲香無奈笑道:“荇兒,你怎麽也來了。”
“他他他他...”季安鷺感受到末荇周身的氣息,瞪直了雙眼。
雲香無聲地點了點頭。
季安鷺張大了嘴,趕緊捂上,環顧四周,唯恐被人發現,還好現在主事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修為低下的普通弟子。
師父竟然不是人修!
十二騎燭龍車鸾在空中飛馳,出人意料地平緩。
莫栀栀與沈棠對面而坐不發一言,剛才上銮駕後沈棠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她自己失憶了,不記得她了。
她心中仿若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陳雜,初聞他即将娶鬼後的消息她什麽可能都想過了,唯獨沒想過他竟然失憶了。
她無措地卷着自己的衣擺,難道是那一劍傷了他的心脈?
沈棠亦默不作聲地打量着自己即将合籍的嬌妻,看起來真是瘦弱地仿若一碰就能倒。
他之前究竟是如何被她...嗯拿捏住的?
溫熱的大手覆上她藏于袖中的小手,莫栀栀下意識想抽走,卻掙脫不了。
下一秒,沈棠自己放開了她,擡手按着左胸處,那雙紅眸中充斥着不解,“為何會如此?”
“你...怎麽了?”莫栀栀看他按着左胸處,心漏了一跳,難道他的傷還沒好嗎?
“為何觸碰你,這裏就不疼了?”銮駕內的空間不小,但二人坐得很緊,少年偏首看她,光潔的額頭抵着她的,視線相觸。
莫栀栀不懂他說得疼是什麽,看他也不似開玩笑的樣子,直接問他:“是五年前那一劍的傷口還沒好嗎?”
“傷?本座身上并沒有傷,只是那處...疼得厲害。”沈棠的眸子半斂,他不知過去的自己有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秘密,他不會貿然說出口。
莫栀栀困惑,沈棠的左胸處除了百年前被那大乘修士剖開後就再也沒有受過傷,為何會疼?
沈棠自上而下凝着她,語調逐漸變冷,“自本座醒後他人每每提到你的名字此處就會生疼,難道是你在本座身上下了咒術?”說到最後,尾音隐含威脅。
莫栀栀一聽臉就皺了起來,這個人失憶後怎麽比剛認識的時候還欠揍。
她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在心裏催眠自己,自己選的!
大不了她去過鹿山之後就和他說再見!
沈棠将她的動作看在眼裏,不甚在意地輕曬一聲,半阖上紅眸,倚着車廂假寐。
莫栀栀也在平緩的銮駕中昏昏欲睡,小腦袋搭着車廂一靠睡了過去。
沒過多久,她感覺身體突然騰空,下意識往旁邊抓,摸到了溫溫熱熱的東西。
莫栀栀睜眼一看,她的手拍在沈棠高挺的鼻子上,而此刻她也不在車鸾上,環顧四周跪了一地的鬼兵,也就是說她在沈棠的子民面前打了他。
他的面色極其不好,似在隐忍着怒氣才不至于當着衆人的面将她丢下去。
莫栀栀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向袖子中藏去,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回應她的是沈棠的一聲哼,長腿邁出,抱着莫栀栀向着不遠處巍峨的黑色宮殿走去。
沿路跪倒一片鬼兵和鬼侍,口中高喊着:“恭迎王上、恭迎鬼後!”
莫栀栀雖說是帝姬,可她穿來的時候仙界已經頹敗,從未感受過這種高高在上萬衆矚目的感覺,她頗有些不适應,将臉翻過來埋到沈棠胸前。
沈棠的身子一僵,腳下的步子亂了些,他加快步伐回到巫溟宮內的寝殿。
到了寝殿內,鬼侍鋪完床鋪紛紛退去,莫栀栀被沈棠放在黑玉臺階高處的床榻上,有些無措。
沈棠居高臨下地看着莫栀栀的頭顱,似乎也在猶豫下面該如何做。
“你。”
“你...”
兩人五年未見,再見之時一人失憶,一人心有疑慮,恐無法再如從前那般同床共枕。
“你說吧。”沈棠撚了撚眉心,松了口氣,除卻丢失的這段記憶,他從未與女子如此親密地呆在自己的寝殿中。
“就是...我不太習慣和別人睡一起。”莫栀栀面不紅心不跳說着謊話。
沈棠微低下頭睇着她,良久輕笑一聲,揮袖轉身離去。
“本座不需要休憩。”
盯着少年離去的紅舊shígG獨伽色背影,莫栀栀抓緊了身下的床單,心中有些酸澀。
他好像又變回了初識那般冷漠高傲的模樣。
那廂,沈棠甫一離開寝殿向議事殿走去。
幾名守值的鬼侍大為驚訝,竊竊私語,“王上這是被鬼後趕出寝殿了嗎?”
至于她們為何不是聯想到鬼後遭受冷遇,是因為莫栀栀被沈棠一路抱進寝殿洞房。
這在他們北域是最為受寵的表現,即使上任受獨寵的鬼後寒酥也沒受到離人焱如此禮遇。
現下王上揮袖離去必是因為被鬼後趕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棠棠【死鴨子嘴硬】:我不需要睡覺!
想趕我走直說,我會自己走!哼!
栀栀:你沒事吧?
PS:最近專心碼字,不想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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