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莫栀栀臉上的紅潤迅速退去,面色是脂粉都擋不住的慘白,描繪精致雙眸仿佛失了神,她越過衆人奪門離去。
季安鷺同樣震驚不能自已,唯恐出大事急急跟在莫栀栀跟後追随而去,但未跟上她的步伐。
金之煥妖嬈的眸子暗下,心道不可能,青玄不會如此魯莽一定有內情,他壓下心顫随着兩人一道向主峰疾行而去,同時向末荇末勻等人發去消息。
一瞬間莫栀栀的房內就剩下了前來報信的餘若席,他清秀的面上浮現了以往溫和形象不同的詭異笑容,他拿出傳音玉佩對着另一邊道:“主子,莫栀栀去主峰了。”
“那你就将扶月瑤一道帶去。”
“快些吧,免得她這最後的價值都無法為我們所用了。”
莫栀栀不惜用上了仙力将禦劍的速度調整到最快,戮惡劍如一道疾風劃破山峰間的浮雲,落于層巒間的主峰之上。
越過主峰上的層層宮闕,跨過玉石臺階,她繁複的發鬓歪了,朱釵落了一地。
華麗逶迤的嫁衣被她一劍劃去了長長的拖尾,健步如飛。
跨過最後一個臺階,莫栀栀終于到了主殿殿前。
殘陽如血透過層層紗幔照入殿內,餘晖漫灑,映出少年清俊挺拔的身影,仿若渡着一圈血色。
少年額間的契邪墜落于地,周身缭繞鬼氣,蒼白的手執着無名,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的玄真子。
他身上浸滿鮮血的黑衣在夕陽的照耀下泛着詭異的晶瑩,彙聚于衣擺,滴滴答答的血滴落在碧玉色的石磚上,鮮紅而分明。
離他不遠處的地面躺着着深藍色掌門服的玄真子,胸膛處被破開一道狹長的口子,血如泉湧蔓延了周邊的石磚,沿着磚縫深入底下。
曾經柔美的殿內紗幔,濺上了點點血色,如日暮時分盛開的血梅。
整座主殿透着冰冷刺骨的死氣。
殿內的一切刺激着莫栀栀的心神,血腥之氣絲絲縷縷鑽入她鼻中,鑽入四肢百骸。
她腿如灌鉛,一步步走近于血色中矗立的沈棠。
秀美的杏眸中盛滿了不敢置信,那個前日還笑着說要為兩人執禮的儒雅師尊,此刻卻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顫抖着眸光,一字一頓地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要弑師啊?
不是答應了她不濫殺無辜的嗎?為何要将教養自己十年的師尊親手殺害...
沈棠似乎感知力變弱,聽到莫栀栀的聲音渾身一顫,機械般地轉過來,失焦黑眸漸漸投影出那道紅色的身影。
小芝穿上這套嫁衣果然...
很美。
比他幻想中的更美。
但思及眼下的情況,他蒼白的唇沾上了鮮血,動了動,聲音嘶啞:“你,怎麽來了?”
“誰将你叫來的?”
他強撐着重傷的身子欲走向莫栀栀,想将她帶走。
莫栀栀下意識往後退去,看着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充滿戒備,及眼眸深處的...不信任。
她眼眶微紅,滿腔都是被騙了的歇斯底裏,連連發問:“你為什麽要殺了師尊?你不是說你對一統三界沒有興趣?為什麽啊?”
沈棠蹒跚往前的腳步頓住,身形晃動似要倒下。
他以無名杵着地面勉強站穩,只是說着:“我沒有騙你,玄真子就是當年那個大乘修士。”
莫栀栀心神俱顫,搖着頭不信,原著中玄真子可是突破了大乘巅峰成功飛升仙界的,怎麽可能是屠殺潺蒼一府之人,怎麽會是剖心之人?
似是知曉莫栀栀不會信,沈棠強忍着身體的不适,耐心地哄她:“小芝,你不信我也無事,你現在必須快點離開。”
“有心之人将你先行引導至此地,是想将你一同拖下水。”
他頓了頓,似是很艱難地說道:“我可能無法與你合籍了。”所有的事遠比他想的還要複雜,小芝不能介入其中,必須獨善其身。
“任何人問起,你都說不知我真實身份。”
莫栀栀心內翻江倒海,靜靜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沈棠壓制不住氣血翻湧,再度吐出一口鮮血,他不甚在意地抹去。
他步履蹒跚再渡向她走近,伸出手似想摸摸她的頭,看到滿手的鮮血又作罷。
“事态緊急,你現在離去已來不及了。”沈棠将沾滿他鮮血的無名遞給莫栀栀,扯着笑容說:“但我不會讓我的小芝蒙難。”
“來...用無名刺我一劍。”
“這樣你就清白了。”
“我會離開這裏,回到北域鬼界。”
莫栀栀手上根本沒有使力,無名就那麽掉了下去,砸在石磚上,在寂靜無聲的殿中發出刺耳的聲響。
砸醒了莫栀栀的神智,她再度向後退了兩步,眼神茫然,低低地呢喃着:“你在說些什麽啊,為什麽我都聽不懂...”為什麽要她親手捅他。
沈棠似是無奈地嘆息一聲,彎下腰去撿無名。
“铛——”“铛——”是明珠峰上守魂燈的弟子敲了鎮魂鐘!
沈棠的身形一滞,将重新撿起來的無名再度遞給莫栀栀,催促道,“守魂燈的弟子現下一定是發現玄真子的魂燈滅了,很快就會有人來這裏。”
“小芝!”
“快,刺我一劍。”修長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膛處,蒼白的俊臉滿是認真執着。
莫栀栀不停地搖頭後退,“我不要。”
她将将才弄明自己的心意,就要她...她如何下得去手。
二人修為都不弱,很快就聽見殿外傳來紛沓而至的腳步聲。
沈棠額角的青筋舊shígG獨伽因為強忍痛苦根根凸出,似是到了極點,強硬地按着她的無力的手握着無名朝着自己的胸口深紮而去。
無名劇烈地嗡嗡直叫,好似人類凄烈的叫聲。
但它違背不了主人的意願。
當衆人趕來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莫栀栀紅着眼眶一劍手刃了沈棠。
沈棠蒼白的俊臉因痛苦而輕微扭曲,但那雙紅眸異常晶亮,如同尋常一般溫柔地看着莫栀栀,似要将她映在腦中。
此去一別,他不知何時能夠醒來,但是傷在她手中,能夠護着她,他甘之如饴。
挺拔巍峨的身形一瞬間如抽去了生氣,轟然倒下。
莫栀栀下意識去拽他,卻被趕來的季安鷺牢牢抱住,“栀栀,不要。”
衆人魚貫而入殿內,看到倒在血泊裏的玄真子紛紛驚駭道。
“天啊,玄真子掌門竟然真的被沈少宗殺了!”
“呸!什麽沈少宗,那是鬼修,是鬼界的奸細!”
“對對對,真是沒想到清風明月的沈少宗居然是鬼修!”
“幸好玄真子掌門的另一位女弟子明辨是非,親手斬殺了她這師兄。”
“啧啧,真是可惜了,本來兩人都要合籍了...”
“......”
各宗各派及昆吾宗的衆人說的話紛亂嘈雜,聽得莫栀栀耳膜鼓脹,白皙秀美的臉龐還挂着沈棠溫熱的鮮血,她垂下眸茫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沈棠,剛才握劍的手指微微顫抖。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不是最想與自己合籍嗎?
“師姐...你可有事?”是謝雲衍。
他的面上還挂着淺淺的紅印,是莫栀栀下午親手印上去的。
霧霾藍色的眼眸中充斥着對莫栀栀的擔心,他将潛龍劍負于背後,欲攙扶她,卻被她推開。
“師姐—”
季安鷺的修為遠遠不如莫栀栀,一路跑來她早已氣喘籲籲,此時還要阻止莫栀栀,難免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看向周身附着鬼氣似睡去的沈棠,附在莫栀栀耳邊低語:“栀栀你此刻不可以與大、大師兄在有所牽扯。”原諒她自私,昆吾宗門規嚴謹,她不能眼睜睜看着最好的朋友搭進去。
明詢白衣若仙,他來的時候如一道清涼的風飛入殿內,淡色的眸子略過殿內的一切,神識在略過沈棠時微微眨動,很快開始主持大局:“掌令弟子何在?”
“弟子在。”
他素來冰冷的面容微微動容,平緩道:“将掌門師兄的...遺軀轉入後殿。”
再轉向衆人,“此事發生突然,本君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沈棠竟是鬼界奸細。”
“如今他已被我宗弟子莫栀栀刺傷,我們定會好生處理給修真界一個交代。”說到這他掃向了垂着頭不言不語的莫栀栀。
言下之意是讓無關人等離開主殿。
衆人識趣,轉身欲離開,卻不料人群後方跑來一個白裙女子,周身的鬼氣不穩,形若瘋癫,“你們都被騙了,莫栀栀和沈棠沆瀣一氣,他們是一道的!”
“欸?這不是玉崇宗的那個聖女?叫什麽...”
“扶月瑤?!她不是随着玉崇宗覆滅一同死了嗎?”
“她怎麽活着,還變成了鬼修!”
扶月瑤從手中擲出一枚珠子,登時珠內錄下的影響在衆人面前放出,大喊道:“沈棠根本不是什麽鬼界奸細,他是鬼王青玄!我變成這般,全是拜他們所賜!”
衆人比之剛才更為驚駭。
“天吶!莫道友竟然明知他是鬼王還要與他合籍?!”
“兩人怕不是有所共謀?!”
“玄真子掌門怕不就是因為戳破了他的身份而被青玄殺了!”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
一時間殿中央的紅色身影成了衆矢之的。
莫栀栀擡起頭,看着剛才還對她多為褒贊的衆人轉頭對她狠厲斥責,神色平靜,仿若說的不是她一般。
平靜無波的眼神輕輕掃向入了鬼道的扶月瑤,輕輕笑了聲:“我一直不明白,你既愛慕謝雲衍為何要屢次害我。”
“現在我明白了,女人的嫉妒心果然是世間最毒的刃,什麽話都能編造的出來,你說說我們是何害你變成鬼修的?”沈棠昨晚整夜都與她在一起,如何害她?
扶月瑤懼怕地看了眼從她進門就沒看過她一眼的謝雲衍,抖如篩糠道,“你莫要胡說!我怎會肖想高潔明月的謝師兄!”
莫栀栀扯唇諷道:“你似乎早已被除去記名弟子。”
“你!”扶月瑤漲紅了臉。
莫栀栀不再看她,而是轉向衆人目光坦蕩,她朗聲道:“我是早已知曉大師兄的真實身份。”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季安鷺死死地抓緊了她的手,擔憂道:“栀栀...”怎麽辦,她不能失去栀栀。
有人站出來對着明詢行禮道:“明詢長老,您是昆吾宗的執法長老,如今門下除了此等醜事還望你從重處理,才能給我等修真界衆人一個交代!給玄真子掌門一個交代!”
明詢垂眸沉吟不答,似在思考。
昆吾宗衆弟子看向莫栀栀的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怨恨,恨她将昆吾宗的名聲毀了。
莫栀栀挺直腰杆,并不怯懦,細密的目光轉向躺在冰冷石磚上不知死活的沈棠。
她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到他身邊,撿起地上孤零零的無名。
無名入手溫熱,她拿出巾帕一點一點地将上面的血跡擦幹淨,珍重地放入沈棠的懷中。
紅色的身影似與地上的血跡連成一片,紅得灼目。
她高聲道:“但今日之事,我相信必有隐情。”她相信他不會騙他。
就像他答應自己絕不傷害謝雲衍。
季安鷺和謝雲衍想阻止她都未來得及。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嘲諷和冷言紛沓而至。
就連明詢都擡眸看向莫栀栀。
陡變突生,沈棠周身平底起了一股黑霧,将莫栀栀和他包裹了進去。
衆人嚴陣以待,明詢暗下眸子,召出靈劍,輕嗤道:“雕蟲小技。”
在黑霧中,莫栀栀見到了金之煥。
他抱起沈棠,看着莫栀栀,催促道:“莫道友還請随我一道離去。”
莫栀栀搖了搖頭,“你帶着他走吧,我不能走。”
“我若走了,便是認下了這共同謀害掌門之罪。”
“雖然我并不在意外界名聲,但我莫栀栀絕不是令人随意污蔑之人。”
金之煥遲疑了片刻,想到了什麽,悄聲與莫栀栀說了一句。
而後果斷帶着沈棠離開,他修為不如明詢。
此番使用了秘法,只能抵擋一陣,他必須帶走青玄。
莫栀栀看着他懷中的沈棠,輕聲道:“等沈棠醒了,你替我轉告他,我是真心要與他合籍的。”
“還有,讓他別忘記我們二人的約定。”
明詢的劍招馬上就要破除黑霧的一剎那黑霧散去,原地赫然只剩下了莫栀栀一人。
他淡色眸子閃過不愉,沉默地看着莫栀栀。
半晌他輕啓薄唇冷然道:“荀日峰親傳弟子莫栀栀瞞而不報、放走青玄數罪并罰。”
“罰,思過塔十層,五年。”
莫栀栀擡眼回視,看明詢的眼神已經變了。
聽到懲罰的結果,季安鷺軟在青禾懷中。
思過塔十層,別說五年了,就是一個月也撐不下去啊!
謝雲衍面色大變,氣息一亂,“慢着。”
“弟子請求與師姐同罰!”
明詢蹙眉,漠然道:“思過塔不是你們意氣用事的地方。”
謝雲衍拱手一禮,淡淡道:“就憑弟子也早已知曉大師兄的身份是鬼王青玄,同犯瞞而不報之罪。”
明詢還是不允,“罪責不足。”
一直被忽視的扶月瑤驚駭大聲道:“謝雲衍你瘋了!你為了她要做到這個地步!”
謝雲衍突然動了,潛龍劍如若游龍,幹脆利落地斬落了扶月瑤的頭顱,那雙秀美的眼睛直直地大睜着,死不瞑目。
至死不信自己死在了最愛之人的手中。
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謝雲衍輕拭了劍上的血跡,藍眸一動不動地盯着明詢:“長老,斬殺人證一罪可行嗎?”
作者有話說:
悄悄加更,看看誰會發現。
下一章直接五年後咯,棠棠醒來會更強的!
這幾天大家的猜測很多,只能說真正的反派很早就出現了,我就不參與你們的劇情讨論了。
PS:建議搭配空嘆兮食用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