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
郁言禮很明顯是呆滞住了, 他前所未有地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黎四九道:“靖王殿下不用緊張,皇上已經把所有看守太和殿的人都撤下去了, 也答應過了,靖王殿下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什麽時候坐過瘾了,再走。”
郁言禮終于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他想試着站起身, 可後頸處仍在酸麻酸麻地疼,讓他全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不願再黎四九面前露怯,冷着臉色問:“黎四九,你是在愚弄我嗎?”
黎四九差點被嗆, 他反問郁言禮:“別逗了, 靖王殿下這話說的……你多聰明?我多聰明?你真覺得我能愚弄得了你啊?”
郁言禮:……
郁言禮閉了閉眼, 問:“皇上呢?”
黎四九道:“皇上怕王爺睜眼再見到他, 情緒又失控,就将這事交給臣來辦。”
黎四九邊說邊站起身,郁言禮這才注意到他旁邊有擺着一套酒壺與酒杯。黎四九拿起酒壺, 給郁言禮斟了一杯酒, 遞到他眼前:“這是皇上賞給靖王殿下的上好的雕花酒。”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郁言禮在看到這壺酒的瞬間就已經懂了, 郁修錦是好孩子, 可也是帝王,他做的這事兒相當于謀反再加上叛國, 按罪當死, 郁修錦肯留他全屍, 就已是仁善。
郁言禮道:“……本王知道了……成王敗寇,本王願賭服輸。”
他伸手,冰冷的掌心握住那白瓷酒盞,将酒盞抵在唇邊,狠了狠心,一飲而盡。
可說是花雕,這酒卻沒有一點兒芬芳醇厚,味道苦中帶酸,郁言禮這會兒反倒看開了,心中暗道,這酒倒也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黎四九将酒壺嘴抵在酒盞上,又給他倒了一杯,郁言禮不解地看向他,卻聽黎四九道:“喝一杯也是喝,喝一壺也是喝,這酒還挺貴的,別浪費了。”
郁言禮:……
他無所謂地将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你說得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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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倒酒、一人飲酒,一壺酒就這麽見了底。
郁言禮等了等,藥勁兒就上來了,他只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眼前也開始發黑,身上倒是不疼,只是眼皮不受他控制地往一處黏,愈發愈睜不開。
黎四九道:“靖王殿下,還聽能聽到臣說話嗎?”
郁言禮皺着眉,閉着眼,點了點頭。
他聽到黎四九問:“靖王殿下覺得這龍椅,坐起來是什麽滋味?”
郁言禮扯着嘴角,極為嘲諷地笑了一下:“不過如此。”
就像黎四九說得那樣,又涼,又硬,只不過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椅子。
他突然仰頭,癫狂地大笑了好幾聲:“不過就是他娘的一把破椅子!有什麽好的!”
黎四九又問:“若有下輩子,靖王殿下,想做什麽?”
郁言禮強撐着眼皮,看了黎四九一眼:“若有下輩子……本王再也不會管這些勞什子破事兒,本王愛種地,愛畫畫,本王要……要找個比你好上萬倍的人,與其一起過悠閑地小日子。”
郁言禮的語氣越來越弱,最後一句話出口,他終于完全閉上了眼,再沒一絲動靜。
郁言禮很困惑。
他喝了皇上賜的毒酒,死了過去,可為什麽自己還能思考,還能想事情?
但稍一思索,大概有了個思路——也許他現在是鬼魂,正等着鬼差來将自己帶往地府。
這麽想着,郁言禮的疑惑減弱了不少,他在一片黑暗中靜靜呆着,思忖着,他好歹也是個王爺,身份也算尊貴,說不定閻王爺會親自招待他,到時,如果閻王爺肯賣他這個面子,他就要求閻王爺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下輩子不再投生帝王家,第二件事是給郁修錦和黎四九加個二十年壽命——這皇宮就像個籠子一樣,就讓他們倆在這籠子裏多呆個二十年吧!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突然,郁言禮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
是鬼差來了嗎?
一道微低、好聽的嗓音似乎帶着疑惑,自言自語道:“怎麽還沒起來?”
郁言禮一愣,下意識猛地睜開眼睛:“鬼差?”
黎四九“呃”了一聲:“我知道我是長得吓人了點兒,可說我鬼差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郁言禮:……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他仍在皇宮中,甚至已經躺在了龍椅上,身上蓋着一張薄毯,天已經黑了,他剛剛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郁言禮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感受到了鮮明的疼痛,而這股疼痛讓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他猛地站起身:“那并不是毒酒?”
黎四九道:“只是加了點兒能讓靖王殿下睡個好覺的東西。”
那酒裏被他泡了好幾片從系統中兌來的檸檬片,又磨了小半片兒安眠藥進去,郁言禮這幾天肯定沒怎麽睡好,喝着酒困勁兒就上來了,他這一覺睡了整整五個小時,連個身都沒翻。
“只是,”黎四九若有所指地道:“靖王殿下卻是當毒酒喝下去的,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郁言禮這才明白過來。
郁修錦非但沒怨恨他,還為他做了個局,做了個能讓他忘記過去的局。
他竟覺得身上真的輕松了不少。
黎四九道:“說句不好聽的,你那個爹又不是真的為你好,你也沒必要背負他的理想。”
郁言禮知道黎四九說得有道理,卻不知該怎麽回答,只有沉默。
黎四九擡起手,錘了下他的肩膀:“別再為別人活着了,為自己活着吧,你還記得你睡過去之前說了什麽嗎?你喜歡種田,喜歡畫畫……還要找個漂亮老婆……呃,說起來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找就找一個吧。”
郁言禮:……
黎四九的沒心沒肺總是特別能感染人,郁言禮實在沒忍住笑了一下,又板住臉,站起身,慢吞吞地向外走。
黎四九喊他:“啊?你就這麽走了?那些被你煽動起來的軍隊怎麽辦啊?”
郁言禮笑了一聲:“将軍這麽緊張,是在緊張大周?還是在緊張皇上?”
沒等黎四九回答,郁言禮又兀自答道:“本王只是氣不過,想着自己總要做些什麽,至于那些軍隊……将軍不用擔心,我大周怎麽可能會輸?”
自那天後,黎四九聽說郁言禮說自己身體不好,再也沒出席過朝堂,也不再見去拜訪的大臣,聽說他天天在家看書畫畫、背着鋤頭挑選種子,黎四九問郁修錦:“靖王殿下這是徹底放飛自己了?”
應大人是郁言禮的親信,借着這個機會,郁修錦将他們打壓了個痛快,聽到黎四九這麽問,嘆道:“皇叔壓抑了這麽多年,想玩便玩吧,若他後半輩子永遠也不來上朝,朕亦能理解。”
黎四九聽得點頭,又問:“那邊境那些軍隊……皇上難道還要繼續勸嗎?”
從邊境處每日傳回來的都是那些軍隊聚集得越來越多的消息,這其中固然有郁言禮的“功勞”,可他所做的只是讓那些将來會出現的隐患暴露在表面,郁修錦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仍不願意打仗。
郁修錦皺眉道:“再勸勸吧,難道真的要滅了他們的國不成?”
黎四九發現這小孩兒有時候說話是真的挺嘲諷的,也難怪他一封信一封信苦口婆心地去勸別國君主與使者“要不你們直接投降吧,輸了多難受啊”,但這話實在太過嘲諷,反而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反效果。
郁修錦道:“只是……朕不知道還能穩住臣子們多久。”
知道了邊境處軍隊正在聚集後,朝中臣子們一個個氣得都要翻白眼,聽到郁修錦按兵不動的消息後,急得簡直像是要長虱子,谏書一封接一封地遞過來,仿佛六月飛雪。
黎四九毫不懷疑,若郁修錦再不同意開戰,恐怕臣子們要急死幾個了。
他出聲喚郁修錦道:“皇上。”
郁修錦擡起頭看他。
黎四九嚴肅地道:“臣知道皇上仁厚,不願意打仗,可……可皇上聽沒聽過那句話?”
“什麽話?”
黎四九铿锵有力地道:“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獵槍!”
郁修錦和他對視着,半晌後,輕輕開口問道:“……獵槍是什麽?”
黎四九:……
“……就是一種武器,這不重要,皇上領會精神就行。”黎四九道:“我們目前還沒有讓周邊小國見識過我們的實力,就拟定這種計劃,他們心裏肯定是不服氣的,皇上其實心裏也清楚,這場仗是遲早要打的,也許是一年後,也許是十年後,也許是二十年後,這總是個隐患,既然早打晚打都是打……”
黎四九一握拳:“不如狠狠地把他們揍服!”
郁修錦沉默良久,黎四九懇切地看着他,他知道這對郁修錦溫柔,同意打仗,對他來說是艱難的事情,可他是一定要做這個決定的。良久後,郁修錦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後,他的目光變得筆直而堅定,再沒有意思猶豫,他道:“好。”
既然決定要戰,郁修錦也不後悔:“朕這就叫人過來,商議作戰計劃。”
他剛要喚人,黎四九突然道:“皇上,讓臣去打吧。”
郁修錦一愣:“……阿九要親自帶兵?”
黎四九用力點頭。
郁修錦輕聲道:“可你不必親自帶兵,我們也會贏的。”
黎四九道:“臣知道我們會贏。”
因為他兌換來的武器、冶煉書籍,大周本就強的軍備更是傷害翻倍,遇上誰,都是會贏的。
黎四九道:“可是,臣必須去!”
郁言禮眼中閃過不舍,沉聲道:“給朕一個理由。”
黎四九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激動得直拍桌子:“那可是東倭啊!皇上,再讓東倭投降聽話一次簡直是每個現代人的夢想啊!求求皇上了,讓臣去打吧!讓臣去爽爽吧!!這對臣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