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養心殿內, 少見地沒有再傳出争吵之聲,而是一片安靜。
黎四九面帶笑意地看着衆人——郁修錦神情放松,趙錢孫李四位大人用灼熱的目光看着郁修錦, 郁言禮倒是沒什麽表情, 垂着眸,端坐着。
黑瘦的趙大人早已一改之前的狂妄, 欽佩地對郁修錦道:“皇上,您真是、真是……”他卡了個殼,似是沒想到什麽好詞兒, 便淳樸直白地道:“您真是太厲害了!”
郁修錦捧起熱茶輕抿一口, 道:“朕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
趙大人一愣, 和三位同僚對視一眼後, 後知後覺地恍然道:“皇上還真是字字珠玑。”
郁修錦道:“這并不是朕說的話。”這是一位叫牛頓的科學家說的,可惜趙錢孫李四人并不能懂得其中奧妙。
黎四九:……
看這樣子, 郁修錦最近應該是從政治書改看物理書了。
至于趙錢孫李四人為何突然誇贊郁修錦,是因為有了系統兌換的東西後,郁修錦參照現代條例, 又結合大周的國策進行修改, 有了現代的基礎,就像在已經打好了地基的地上蓋房子,比起之前本就不慢的進度更像是坐了火箭,愣是在一月之內将聯盟計劃制定出了完整構架, 只等着年後召集各方附屬國的使者前來,再做商讨,若無問題, 便可動手鋪設通路, 進行試運行了。
那四人歡天喜地地走了, 郁言禮突然道:“皇上,臣有話想要和皇上說。”
他這話說得正經,面上少見地沒有任何笑容,一雙總是溫和的眼眸變得深沉、望不見底。
郁修錦和他對視了幾秒鐘,問:“皇叔想和朕說什麽?”
郁言禮看了一眼一旁的黎四九:“臣想單獨和皇上聊聊。”
黎四九聽出來郁言禮話中的意思,便道:“那臣先回避了。”
他正要起身,郁修錦卻道:“不必,阿九亦不是外人。”
黎四九聽到這話,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要是系統在的話,也不知道郁修錦這句話能給他加多少寵愛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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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郁修錦雖然這麽說了,但黎四九還是打算将空間留給他們叔侄二人,還是站起身道:“臣還是先回錦簇宮了。”
他朝養心殿外走,路過郁言禮身邊時,聽到郁言禮低低對自己說了一聲:“多謝。”
黎四九走後,郁修錦問:“皇叔想和朕說什麽?”
“皇上……”郁言禮低沉道:“難道皇上真的要将這計劃推行出去?”
郁修錦問郁言禮:“皇叔覺得不妥?”
郁言禮沒有正面回答,道:“……皇上事事躬親固然是好事,可到底還是……”他頓了頓,問:“若別國不同意呢?”
若聯盟計劃開始施行,對周圍所有國家都是提高經濟的好事,有利無害,為何不同意?郁修錦道:“不同意,游說便是。”
郁言禮又道:“可,與世仇交好,并非民心所向。”
郁修錦深深看了一眼皇叔:“吃飽穿暖,安居樂業,才是民心所向。”
“……”郁言禮深深看了一眼侄子:“……皇上還是……”他沒顧忌禮數,竟冒着觸犯天子的風險輕輕吐出二字:“天真。”
郁修錦并沒生氣,坦言道:“朕是天真,有何不可?”
先不管他現在才十九歲,就算他到了二十九,三十九,四十九,不管他失敗了多少次,他亦會這般天真,亦要去做這件事。
郁言禮輕輕搖頭,似是在不贊成什麽,但最後他只是輕輕吐出四字:“……臣知道了。”
黎四九不知道郁修錦和郁言禮都談了什麽,總之,那天之後他再沒有在養心殿看到過郁言禮,李其告訴黎四九:“靖王殿下身體不适,已經好些天都沒有上朝了。”
待他再見到郁言禮,是在除夕那天的晚宴上。
除夕當天,郁修錦照例醒的很早,可卻一直沒起床,硬生生在床上躺到了日上三竿,黎四九閑得無聊,去拽他被子:“皇上,別賴床了,快點兒起來吧。”
郁修錦死死拽着被子:“朕不。”
除夕這天是他一年裏唯一能休息的一天,多躺一刻賺一刻。
黎四九哄他:“皇上起來吧,起來的話臣給你發壓歲錢紅包。”
郁修錦:……
他嚴肅地看向黎四九:“你別把朕當小孩兒。”
黎四九笑起來,用手指去勾他的頭發:“皇上可千萬別因為自己年齡小而自卑啊,在我們那兒有個詞兒叫年下,別提有多受歡迎了。”
郁修錦:……
什麽亂七八糟的。
倆人正說笑,卻聽婉芝輕輕敲門道:“公子,起來了嗎?”
“起來了,進來吧。”
婉芝端着早膳走進屋,見到郁修錦躺在床上,黎四九趴在他床邊兒,一派溫馨和諧的模樣,竟覺得煙火氣十足,心中不知為什麽有些發暖;黎四九道:“謝謝了,哦,對了,這個給你。”
他伸手從懷裏拿出一個紅色的,拳頭大的小布口袋,示意婉芝上前來拿。
婉芝走上前,将那布口袋接在手裏,手腕就是一墜:“……公子,這是什麽?怎麽這麽沉?”
黎四九道:“給你的壓歲錢,你不是喜歡數錢嗎?我特意讓李大人兌的銅錢。”
一瞬間,婉芝覺得這屋子裏的煙火氣更濃了,心裏也更更暖了。
她攥着一整袋銅錢,感動地道:“公子,您可真是菩薩下凡。”
因為郁修錦要去沐浴更衣熏香、準備出席今晚的宮宴,簡單吃了口飯便要走了;分開時,黎四九聽到郁修錦邊走邊問常順海:“各宮的東西都送去了嗎?”
常順海道:“送去了,各位小主收到後都很開心,還說,想當面感謝皇上呢。”
郁修錦頓了頓,輕聲道:“這就不必了。”
常順海暗藏嘆息地應了聲:“是。”
黎四九知道常順海嘆息,是因為他覺得那些妃子可憐,實則,郁修錦同樣知道。只是他體諒那些妃子歸體諒,卻從不肯主動去看她們,他怕那些妃子對他産生情感,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回應,他能做的,僅有保證她們溫飽與平安,和在她們願意吐露心聲與理想時,去幫上一把。
待晚宴時,黎四九照例出席,前朝和後宮聚在一起慶祝除夕。一片歌舞聲中,坐在黎四九身邊的黃昭儀少見地低落道:“上次吃飯還是十個人,現在就變成八個人了。”
大過節的,黎四九不願意看到黃昭儀如此黯然,便意有所指地道:“你總有一天會再看到她們的。”
黃昭儀臉色怪怪地看着他:“你是說我也要被送到尼姑庵嗎?還是說我也會得肺痨?”
黎四九:……
黎四九不知道怎麽接話,只有神秘莫測地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他正和黃昭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卻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盯着。
黎四九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卻意外地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郁言禮,他的目光深不見底,見黎四九向他看去,有些生硬地扯出一個微笑,遙遙對黎四九舉了舉手中酒杯。
宮宴結束時天又飄起了雪,郁修錦似乎又有些喝多,沒乘禦辇和黎四九一路走回了宮,一路上,他都揚着唇角,伸手去接飄落在他身旁的雪花,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黎四九問他怎麽了,他卻又不肯說話。
待到了錦簇宮門口,四周卻靜悄悄的,宮內竟一盞燈沒有亮起,這場景,太像之前那些武俠劇中經典的滅門場景了,黎四九頓時警惕起來,伸手将郁修錦攔在身後,輕聲叫道:“……婉芝?”
回應他的是一片安靜。
他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近正殿,漆黑中,敏感地覺察到一個身影在黑暗中走動,黎四九悄無聲息地抓過旁邊燭臺,快速靠近對方,将燭臺抵在對方身體上,冷聲:“你是誰?”
卻聽婉芝急道:“別殺我別殺我!我還有好多錢沒花完呢嗚……”
緊接着,蓄電燈被人擰亮。
黎四九先是看到了一臉驚恐的婉芝,接着,他看到桌上一個巨大的……饅頭漢堡?
那是個巨大的,足有他一條手臂長的圓形饅頭,從中間被切成兩片,中間夾着一片巨厚無比的肉餅和許多綠菜葉,目前為止這都還算正常,可那饅頭上還盯着一層厚厚的,白色凝固膏狀物。
黎四九聽到郁修錦無奈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朕只是想給你慶祝生辰,叫婉芝準備驚喜給你,你倒是想到哪裏去了,快把燭臺放下。”
黎四九一愣,讷讷放下燭臺:“生辰?”
郁修錦向婉芝使了個眼色,婉芝心領神會地退出屋子,還輕輕帶上了門,郁修錦道:“今日是除夕,可亦是四九天的第一天,當然是你的生辰。”
黎四九一愣;郁修錦的沒錯,每逢冬天的四九天的第一天,就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名字的來歷。
以前每次一到這個時候,他媽就會念那首“數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念完了,會懷念似的對黎四九說:“當初生你那天可真冷,凍得我都沒力氣了。”
黎四九在現代,過的都是陽歷生日,陰歷生日只有他父母會記得,因為他懶得去記,更懶得數日子,後來他父母去世,他來到古代,天天奔波打仗,更是沒過過生日。
這是他來古代後過的第一次生日,一時間心中又酸又軟。
郁修錦語氣炫耀道:“朕讓禦廚學了你愛吃的漢堡,又告訴了他發酵奶油的手法,阿九可還喜歡這個漢堡蛋糕?”
黎四九違心地說:“喜歡。”
郁修錦便滿意地笑了。
他們二人就着酒水吃了點那個巨大的“蛋糕”,黎四九被撐得不行,郁修錦卻醉得更厲害了,他握着黎四九的手腕:“你的生辰,朕,朕要賞你東西。”
黎四九有些好奇:“什麽東西?”
郁修錦重重地咳了一聲:“朕賞你,今晚你和朕一起睡。”
他的聲音更大了:“黎四九,你還不謝恩?”
黎四九:……
怎麽總覺得這話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