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流川楓
“我仔細查過了,你當晚在公寓中槍的事情的确是件意外。”私家偵探Jason對老板流川楓說,他翻了下手頭的文檔和照片,“是個和澤北結仇的小混混。跟仙道沒有關系。”
流川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安靜的看着Jason,沒什麽表情顯得漠漠的,他黑亮的眼睛閃了閃才點點頭,他說:“ok,謝謝。”停頓了下說,“其他事情呢?有沒有新消息?”
Jason略微換了個姿勢,咳嗽一聲掏出了一個信封紙口袋,在流川的目光下,他說:“進展是有一點,不過流川,我想問你個問題。”
Jason是流川新請來的私人偵探。
他是澤北過去的老大,這兩年攢了錢剛剛上岸改行,做私家偵探是因為過去道上朋友多,所以消息也格外快,澤北把他介紹給流川初衷是調查多年前的那幢懸案:流川父母的死。
在父母去世的6年內,流川換了無數位私家偵探來調查此事,這場城中政客被槍擊的最大懸案一度被警方封存,但流川無法釋懷,一而再再而三的請人私下尋找蹤跡。
不過,在查閱舊案的同時,流川要求Jason順道查下幾個月前自己在公寓被槍擊的事件和仙道到底有沒有關系。奇怪,在這件事上面,他沒有查明顯嫌疑更大的澤北。
所以,jason問他:“關于你脖子受傷的事情,你……為什麽會想起查仙道?”他在流川稍微眯細點的眼睛裏補充說,“我是說,他是你男朋友……你們……很不容易在一起。”
這是一個非常正直妥當的問題,仙道是流川的現任男友,兩個人自複合之後感情濃郁美好,在這世界上,所有的分手未遂都像一朵開在雪山頂的奇跡之花,傲慢、美滿、僅供圍觀、不可複制,他們珍惜重逢也珍惜彼此,甚少吵架,也互相體諒。
看起來很美的分手未遂之下,流川請jason調查了仙道。
流川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他低了下眼睛說:“這不關你事。”
在這世界上,所有的分手未遂都像一朵開在雪山頂的奇跡之花,傲慢、美滿、僅供圍觀、不可複制,但是也許下一秒就會被山頂的凄風苦雨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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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一直想知道,仙道為什麽會一直在失眠。
失眠是都市流行病,如果給治療失眠的藥物找個代言人,流川楓也許最合适不過,他能吃能睡,雷打不動,幾乎永無失眠之日。
流川早年不理解這個時尚頑疾,直到多年前,他的戀人仙道彰上演了現實版,他在對方輾轉反側的日日夜夜裏也經歷了擔心、狐疑和感同身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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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仙道開始失眠是在六七年前,他駕着早餐黃鶴而去的前一周,兩個人在球賽後那場大雨和好之日開始的。盡管從那一天開始的一周內,是兩個人青春末期的最後一段甜蜜和諧的好時光。
仙道表現得像一個最sweet的情人,有分秒必争的熱情與生生不息的親吻,即便如此,流川還是覺得他會離開,像是在流川身邊,就如同插着一把刀在他的胃上般,痛楚又掙紮,每晚都陷入無窮盡的失眠,這麽不開心,要麽擺脫,要麽逃開。
他逃開的那天早上,天光初現,流川醒來時看着他拿着一杯水,對着窗外還沒有完全茁壯成長的光亮發愣,看上去坐了很久的樣子。
流川覺得當時仙道似乎是在對什麽扼腕,因而格外疲倦,幾乎有點不像他了。
他伸出手碰了下仙道,對方的剪影于是稍微動了動,然後轉過身,忽然俯身湊向他。
仙道輕輕撥開他的劉海望着他的眼睛,用手指擦過他的嘴唇,好像要吻下去,但卻一動不動,只是面面相觑的交替呼吸好一會兒。
那時候的兩個人都倦怠的無法言語,所以只差一點,彼此都無法幫忙。
流川握住他的手,“你為什麽睡不着?”
仙道沒有回答,低下眼睛,“你想吃什麽,我去買。你再睡會兒吧。”
他吻了吻他的嘴角,詭異的拿起了枕頭,繼而沒有回頭的消失了6年。
流川記得自己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想吃鳗魚飯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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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的六年裏,流川經歷了很多掙紮和自我妥協,決定把仙道彰這個名字正式放在一邊,他專注的在成為一位優秀籃球手的路上順利馳騁,但那門冤案和心結一直沒有答案,他換了不少私家偵探和道上朋友去調查,真相卻總在山路18彎上,接近也絕非一朝一夕。
很奇怪,這些年來,流川以為自己已經逐漸不再期待仙道回到他身邊了,青春期那個和仙道在一起的流川楓已經離自己很遠了,那個會去聽取對方的決定和建議、會依賴對方的肉體和笑容、會去改變自己适應仙道的流川被時間打造和改變。
但是,他還是會想念他,像是想念以前的自己。
決定和仙道重歸于好的情人節晚上,他根本沒有去所謂的預定好的小球場,花和巧克力、手機和情書,拜仙道所賜,這些小手段就算是這些年來流川自己泡妞的時候,都能玩得眼花缭亂了,他不熱愛這些段落,除非想找人上床。
所以,沒有彩子想象的燭光蠟燭和球場複古,他當晚只是默默的回家了,但在左思右想的一線之隔間,他沒有關掉仙道送來的那個手機,以至于在午夜左右他接到了對方的電話。
“你在家嗎?”仙道問。
“嗯。”
“我過去找你。”
流川對着電話籲了口氣,“你不問我這裏方不方便嗎?”
對面似乎愣了好一陣,才說:“我不會打擾你很久。”
午夜12點,流川的家門口,仙道站在那裏,穿着妥帖的大衣和頂着優質的頭發,那天天氣有點涼,他的手和鼻子都有點紅,臉上帶着有點疲倦的空落落。
仙道看上去剛剛下飛機,也根本沒有去所謂的小球場。在對過往的吊兒郎當上,兩個人倒是異曲同工的默契十足。
對視了小一會兒,流川微微皺了下眉,看了下手表,“0點快過去了,你還有什麽花招沒使就一并拿出來吧。”
仙道氣力不多似得笑了笑,說:“你家裏有人?”
流川很配合的回頭看了眼屋子,“幹嗎問這個?”
仙道沒有回答他,只是漠漠的放平了表情。
那天的仙道很凝重,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走到流川面前,一副準備告訴他一個天大秘密的嚴肅和沉着,諸如:我是拉登基地組織的成員、沒告訴你,我一直是個國際特工、我原來是一個殺手、必須要隐居江湖,你願意跟我走嗎?我身患絕症,只想再見你一面。
但是最終仙道還是什麽都沒說,流川于是在5分鐘後,有點無奈的說:“這麽晚來,又是來和我敘舊的嗎?”
仙道說:“我不喜歡老是敘舊,流川,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麽多年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一個解決方案能讓我們倆毫發無傷的向前看,但是不再分開。可是一直沒有太好的辦法,所以……”他聲音似哽在原地,半晌無法前行。
流川說:“你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表現得這麽可圈可點的有誠意,連學長學姐都勸我原諒你。但我一直想知道,仙道彰,你到底為什麽能那麽自信的以為,你一走了之的6年裏,全世界都會原地不動的等你,所有人都會繼續縱容和原諒你呢?”
仙道驚異的恢複了眼睛裏的焦點,又有點不可置信的看着流川,好似沒能馬上理解他的話,要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不用全世界原諒我。我不在乎全世界原不原諒我……”
他那一刻的表情很平靜,很像剛剛認識的那個夏天,他沒有笑意的眼睛和永遠在笑的嘴角,他輕輕的說:“我只想你原諒我。”
我只想你原諒我。 流川看得出來,說出這句話時候的仙道是多麽的絕望和忍耐,如果走近一點也許能聽到他骨節咯吱作響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流川忽然成為了那個有資格講“我們回不去了。我不打算再接受你。”的人,他看到仙道眼裏收藏良好和掩飾得當的疲倦和緊張。
愛情是否萬歲一直是古老的命題,如果化學一點的講,熾熱的愛的最佳保質期是18個月左右,長短調整因人而異,流川最愛仙道的時候,正是仙道轉身而去的那幾個月。可能時間和化學的配合,讓流川記得仙道略微久了一點,久得連他自己都忘了其實他不是個長情的人。
從小到大,除了籃球之外,他願意選擇的生活都是最方便、有利和便捷的,最近的學校、最好買的牌子、最經摔的單車,以及那些最易打混的朋友、最有挑戰的對手,最易上手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們。
那麽仙道是什麽?這麽艱難婉轉、叵測傷懷。
“仙道是殺掉你父母的直接兇手。”
私家偵探jason慢慢的舉起那個紙袋,在流川急速放大的瞳孔中,他說,“如果你沒有想到去查他,我也沒有想到,我們一直在查永井家。但其實每一次都和真相擦身而過。”
其實真相很近,但真相是世界上最不美好的東西,人們常說愛情裏最好不要有欺騙,但有時候想想,其實也最好不要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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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
永井家族被卷入了各式各樣的案件調查,無數主事人反戈相向,有藤真律師的檢控和南烈警官的各式調查,以及線人澤北榮治和jason等人的幫忙,大大小小的商業案件、能上得了臺面的桃色糾紛、不當交易都一股腦的被掀底了,風暴來得如此迅速,幾乎不像真實的。
而被放入風口浪尖的則是流川政員當年被殺一案,矛頭也指向了永井智,這并不奇怪,但同時還指向了仙道彰。
當年21歲的仙道彰和流川父母一起遇襲,幾乎斷送了半條命和籃球生涯,簡直是一場慘劇連累者,沒有人懷疑他的天降大任,但舊案翻底,各式證據,包括流川楓自己呈上和找到的調查結果顯示了驚人的結果:仙道彰被懷疑才是當年的兇手。
于是這位最當紅的新聞人物和知名醫生被扣押進入審訊,流川沒有出面,也沒有發表任何言論,更沒有聯系仙道。
“那麽……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他的?”因為證據和提案都是流川家上交的,所以在與主控律師會面時候,藤真問流川。
什麽時候懷疑的?
兩周前jason把調查結果放在桌子上那一刻?或者是在他中槍後仙道恰好出現的夜晚,也許是在這六年中每一個午夜夢回猛然醒轉的時候,也許在父母出事後,他急匆匆跑進仙道病房的時候。也許還要更早,在父母還活着并認同他們交往的時候……
流川楓的父母從來都懂得尊重兒子的選擇和興趣,也願意在某種程度上縱容他的個性和任性,要知道與生俱來的才華是用任性與嚣張踮腳和當柴燒的。而流川從未讓他們失望,雖然他言談寡淡傲慢,甚至還有點目中無人的與世隔絕,但他有一條曲徑通幽的才能——打籃球。而政治與體育的聯姻,又美滿又漂亮,有的是有機可趁。
唯一計劃外的,是流川生命中的仙道彰。
到十多年後,流川回憶起來,他想母親是不希望他與仙道交往的,在通向世界巅峰的道路上,仙道與一切并非相輔相成,他只是一個怪異的存在,在流川楓的生命裏不好不壞,獨樹一幟。
但當年父母并沒有阻止他們交往,流川的媽媽對他說:“小楓,你小的時候總喜歡去摸爐子上的火苗,我每次都把你抱開,終于有一次你自己被燙過了,就再也不會走近爐子了。這世界上的許多事,父母替不了你。”
這一次,流川不打算再走近爐子了,于是,他安靜的望着藤真,沒有回答。
“流川。”藤真說,“作為職業律師,我知道你的決心,但作為朋友,我想替仙道說一句話,只是作為朋友,我相信他每一寸每一分的人品,你是他最愛的人,我希望你能尊重他,在你把案子遞給我們和警察的同時,我希望你親口去問問他。不管事實到底如何,不管仙道到底做沒做過,不管你到底知道了多少,有多憤怒。我知道這麽做很艱難,但你不是個愛繞彎的人,我想你去親口問問他,這對你好也是對仙道好。”
流川從來不愛繞彎,他直來直去有話直說,但仙道是個百轉千回的人,他連和媽媽說話,都禮貌得帶着距離。
好像是高二還是高三,仙道在一次與湘北的訓練賽裏受了傷,于是流川自告奮勇的陪他回家,也是唯一一次有機會見到過他的媽媽,因為了解仙道和父母關系疏遠,流川做好了見到一個潦倒苛刻的母親的準備。
但仙道的母親是位優雅的美麗女性,會禮貌的接待仙道的朋友,恰到好處的進行談話,舒舒服服的和人保持着距離,同時也和自己的兒子保持着像樣的距離。
仙道媽媽和兒子的朋友微笑颔首後就一直在打電話,沒有注意到兒子胳膊上的石膏,但卻沒忘記給流川倒了一杯水。
仙道家屬于中産偏上,即便是離婚的父母,也讓兒子的生活不失富足,而他家當時的住宅如酒店一樣清潔整齊,一塵不染,可一個18歲男孩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幾乎在那完美的公寓裏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于是仙道的所有物品一向是自己放在書包裏,随時保持着要去流浪的狀況,而那個書包就矗立在仙道的房間裏,像一根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刺一樣。
流川不知為什麽的忽然提起了牆角的書包,他毫不繞彎的問仙道:“去我家住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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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的今天,流川把仙道在家裏的東西收拾成和當年差不多的一個書包,帶去了偵訊室,仙道已經在那裏呆了一個禮拜。
流川進去的時候,仙道在看報紙,他眉頭緊皺,神情有點愣愣的,但眼睛卻是緊迫逼人的焦點十足,好像在思慮和斟酌什麽,越了解仙道,流川越覺得這種神情其實比笑容更适合他。
藤真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也許根本不是懷疑,這仿佛是出劇本樣的連貫的出現在了流川腦中。
他在父母和仙道出事的第一時間就跑去看了仙道,那個時候,仙道脫離危險期,剛剛可以進入探護,流川在門外望着他,那個時候他就是這種神情,警惕、危險、怪異、空洞,但是說不出的絕望和暗啞,好像要在下一秒嘔吐出來。
流川在那一刻忽然冒出了這個劇本,但他用了許多許多年讓自己抛棄,繼而相信和明确。但沒有親口問仙道,他似乎就保留了某種希望給自己。
他站在門口大概10秒後,仙道看到了他。
仙道放下報紙望着流川坐到自己面前,他看起來很多天沒有睡覺了,就像他在六年前決定離開時候的樣子:疲憊、無解、麻木又茫然。六年後的事到如今,他們也依然幫不到彼此。
流川想:如果他沒有想念他,就不會留一行電話號碼在同學錄上。如果他沒有想念他,也不會退掉婚約,千裏迢迢的從美國回來。如果他沒有回來,就不會有私家偵探查到他。
如果他們沒有分手未遂,澤北也不會回來找流川,如果澤北沒有回來,那也許就不會有意外的槍擊事件。如果不是jason以前和永井混過,他也不會那麽了解永井家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澤北與永井家緊張的關系,流川不會想到去查下仙道……
像是海嘯前的蝴蝶效應,統統來自分手未遂。
如果他沒有回來,他和他的愛與真相都會擦身而過,他們又是否會比現在更難過?
流川說:“我知道我這麽做,你很難過。但是你了解我的風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動手的,從頭至尾,我和你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所以我要你實話回答我下面一個問題,如果你回避或者欺騙我,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
他這麽客氣,并非覺得自己能再像當年那般愛仙道,會在大雨瓢潑中跑去找他,天真的問他事實到底如何;也不覺得自己是舍不得毀了對方,他只是有點恐懼,他恐懼他這個劇本,同樣了解自己的仙道也早就知道了,他們其實一直都是彼此的雙面鏡,從認識第一天起就在惡鬥和相愛。
如果是這樣,流川覺得自己踩着兩個人都折堕了很多的自尊在說下面的話。
“當年我父母出事,你在現場,你是受牽連的局外人,又受了傷,所以一直沒人懷疑過你,但是,我現在知道的已經足夠多了,有的是證據和辦法讓你們走不出這裏。只是我還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他們是不是你殺的?”
我的父母是不是你親手殺的。
流川楓30歲了,他從來沒想過,他會問仙道彰這個問題。
他知道他問出來,之前的愛與努力、努力向前和永不原諒、以及難能可貴的分手未遂,都會随之煙消雲散。
但他想,他不在乎,至少沒有仙道在乎。
是的,失眠是都市人的時髦病,流川一直不懂其間緣由,在他問出這個問題後,看到仙道那血紅的眼睛和無法言語的木然神情時候,他忽然很好笑的覺得自己可以如終結者T-800一樣,念出那句經典臺詞:“我終于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失眠了,可惜我永遠都不會。”
因為你們有無法解決的欲望和焦灼,和永遠無可傾訴的秘密和往事。
他解開這個謎題之際,是他們分手未遂和好如初後的1年半後。
新年新氣象,我買早餐回來了親們,這個故事沒剩多少了,想法和熱情也和過去有點不同了,但是特別想把它完結掉,這個案子的內幕也不知道我寫明白沒有……(我就不該搞推理
當然了,我現在更新的也不過是以前的一點存貨,至于後面的,等我在早餐鋪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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