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頭 天使在那頭

第6章 章節

什麽

陳佳明還是比黃東海高，雖然黃東海這三年也拔高了一些。

黃東海迎了朝陽，擡頭，有些晃眼，導致有點看不清楚，但幾乎是立刻、馬上的，黃東海就直覺到了是誰！

黃東海咧嘴而笑，卻說不出一句話、發不出一個聲來，只是快手快腳，幫忙那人提過手上的行李，另外一只手拉起他的手往門裏拖入。

早上人還不多，起床的也都去做清晨的禱告了，黃東海一直把陳佳明拖到自己的房間，門一關，東西一放，把人壓倒在門上，緊緊抱住：“陳佳明、陳佳明、陳佳明……”

陳佳明不得不承認，黃東海的五官長開了，真正有了少年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第一眼還是立刻認出了他，就知道那是他，那人就站在那——也許是在夢裏描繪過、想象過千萬次的原因？

本來還想，如果黃東海沒收到自己的留信，或者收到了信卻不聽自己的話，或者聽了自己的話又發生了什麽意外，那麽就是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了。

但是，居然還真的重新見到了！

看着那人快手快腳把自己往裏面拖，嘴唇哆嗦着吐不出一句話，和以前一樣行動力十足、精力充沛的樣子，就滿心歡喜，不知怎麽的就順了他的意思，讓他随便拖着走了。

黃東海抱了陳佳明，很是激動，渾身滾滾燙，擡手細細去摸那人的臉，見那人的臉和以前一樣，在自己的碰觸下慢慢變紅，黃東海手開始發抖，臉開始發紅，感覺好像要冒煙了，想再做些什麽，卻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好。

陳佳明握了他的手，把手從自己臉上拉下，故作輕快，笑道：“黃東海，長高了不少啊！”

好似解咒般，黃東海回神，快手着拉了陳佳明在椅子上坐下：“嗯！”然後沮喪，“還是沒有你高，我會繼續努力的！——對了，你，這三年好嗎？”

十六歲的陳佳明笑着點頭：“我已經提前獲得了大學入學資格，明年就可以讀大學了！”

黃東海似懂非懂，知道應該是學業順利的意思，見陳佳明高興，也就一起笑了起來：“陳佳明，你是最厲害的！”

陳佳明看黃東海小臉笑得和花一樣，覺得兩人能重逢真是相當好的結果：“你呢，有好好識字、讀書嗎？”

黃東海跳起來，趴到陳佳明腿上，得意道：“那是，我現在可厲害了！有幫布魯斯神甫做翻譯，還幫xx寫家書，還有幫xx寫過情書……巴拉巴拉……”

黃東海體重還是很輕，陳佳明把他抱到腿上坐好，他撲閃着眼，就沒停止話過，看來這幾年在教會過得應該相當不錯，應該是不讨厭教堂才是，但那時候為什麽沒有來找自己呢？想到那時自己等人的焦慮心情，還是開口問了出來：“三年前，你做什麽去了，為什麽不來S城呢？”

黃東海一提當年那事，就開始氣鼓鼓了。

把自己路上被搶去兩個銀元的事說了，然後因為漁租不夠被抓，順便把陳家作惡要抓黃丫丫的事情數落了一通，最後說自己在田裏被關了幹活，因為喂死了幾只雞又被扣留了一個月……

最後黃東海小聲偷偷總結：“如果G軍能占領S城，那個可惡的陳老爺應該立刻被抓起來才好！”

陳佳明臉色一變再變，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如果判斷沒錯——自己的那麽有風範愛國、信教的爹居然這麽胡來！

13 立場的轉變

陳佳明是陳老爺的第二個兒子，陳老爺已經五十有餘，算是老來得子，寶貝的不得了。

陳佳明的媽是留過洋的女青年，也不知道當年看中了陳老爺哪點，可能是因為娘家衰弱衰敗，而陳老爺拿出來的金山銀山足夠硬氣，總之，是嫁過了門。

在陳佳明媽的帶領下，陳老爺開始西洋化，買了汽車、穿了西服、用了領結、拄了紳士拐杖、皮鞋黑亮，平日時不時去教堂捐獻，周末必定要帶全家去教堂禱告。

說起來黃東海周末的話，應該能在教堂見到他們，但雖然一直聽着陳老爺的名號，并一直生活在其淫威之下，黃東海卻從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所以無法從周末禱告的人潮中分辨出更多。

陳佳明出生之後，陳老爺愛屋及烏，對母子兩疼愛有加，打定主意要給陳佳明最好的教育。

十歲之前天天有夫子專門到家裏授課，十歲之後在陳佳明媽的建議下，就把陳佳明往國外送了過去。

受西方文化、教會博愛的影響，陳佳明階級階層觀念不重，對所有人一律誠懇相待，直到黃東海一通唧唧歪歪地抱怨，陳佳明才意識到，自己優渥的生活是堆積在了多少人的痛苦之上！

一個銀元對陳佳明來說，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東西，但沒想到就是因為一個銀元的缺失，卻能對黃東海能産生這麽大的影響，在已經歸還的情況下，還能被白白關去三個月！

說真的，陳佳明還真想不通他爹圖的是什麽——為了以後收租立威？為了能占點勞工的便宜？或者說，長期下來，已經累積養成了這種橫行霸道的習慣？

在求學過程中，因為在國外，天高皇帝遠，陳佳明遇到不少被G黨發傳單、拉入夥的事，陳佳明對這些事情不是不懂，相反是相當的敏銳，但要他真去加入某個派系，他還真沒興趣，好像天生的，陳佳明只對收斂錢財興趣濃厚，只推說：為了能入大學，學業負擔沉重，都婉言拒絕了。

但現在，黃東海的遭遇卻大大動搖了陳佳明的立場……

黃東海激動了一通，難得的慷慨激昂陳詞一番，回頭一看，發現陳佳明正臉色發白，在那發呆：“陳佳明，你怎麽了，是不是剛回來不舒服了？”

陳佳明回過神，摸了黃東海的臉：“黃東海……唉，你可真是受苦了！”

黃東海抓了抓頭：“嘿，只要能再見到你，什麽苦我都能吃！”

陳佳明抓了黃東海的手，輕聲問：“如果以後G軍解放了S城，你會不會高興？”

黃東海繼續抓頭，沒有多想——很直白、很質樸：“嗯……應該高興吧……這樣黃丫丫就安全了！”

陳佳明聲音更輕了，附到黃東海耳邊：“那——我去加入G黨，好不好？”

“啊！”黃東海不知道為什麽耳朵發麻發燙，但神情卻呆滞了。

雖說才十三歲，但他也知道G黨是不能加的，一加如果被發現，就要被國黨給抓起來關起來坐牢槍斃的！

現在S城最流行的吓唬小孩的話就是：哭什麽哭，把你送給國黨當G黨槍斃了！

小孩立刻就不哭了。

14 吻住懷裏這家夥

夜深了，陳佳明拉了黃東海的手出門：“你相信我嗎？”

黃東海毫無保留、迫不及待，點頭。

陳佳明說：“那就一起走吧！”

也不知道陳佳明怎麽打聽到的，應該是早有人脈，兩人三彎兩拐，先是和一個陳佳明的一個師兄碰面，然後師兄在一個報亭裏貼了張尋人啓事，邀請兩人在他家住一晚。

這個師兄看起來家境不錯，居然住在海倫路上，據說豐子恺就住隔壁第三家，黃東海很喜歡他的作品。

居然和名人住一起，雖然有數牆之隔，黃東海還是有點飄飄然，陳佳明笑：“以後也買個這樣的房子好不好？”

黃東海被幸福的幻想弄暈了：“是我們一起買嗎？”

陳佳明點頭：“可以啊！”

黃東海激動了：“一定要啊！”

也不知道在床上描述了多少美妙美好的未來，兩人抱了睡着了。

淩晨兩人被叫醒，師兄看着兩人兄友弟恭抱起來團團睡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玩。

陳佳明和黃東海整理妥當，陳佳明讓黃東海如果不是必要不要出聲之後，來到樓下的地下儲藏室，已經有兩個人在等候了。

一個男的一個女的，都很年輕，沒有說名字，只是問了陳佳明基本情況，以及為什麽要加入之類。陳佳明對答如流，沒有什麽問題，只是由于年齡原因，不是很符合條件，但在海外，低齡入黨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兩人商量了下，同意對陳佳明預備考察，順利的話，明年過年後就能加入。

陳佳明拿出準備好的箱子：“同志們任重道遠，為了支持革命，這是我提前支付的黨費。”

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客氣什麽，陳佳明道謝後，牽了黃東海的手回到樓上的卧室。

黃東海不是很明白：“陳佳明，我們這是成還是沒成？”

陳佳明摸了黃東海的頭說：“成不成不是關鍵，我只是需要平靜自己的心。”

黃東海更不明白了：“有了主的恩寵，你還有什麽不平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