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佩弗爾

第13章 13

“這邊的通道已經修好了。”在阿爾洛第三次繞遠路的時候，羅爾夫忍不住提醒道。

阿爾洛回頭瞪了他一眼，然後從善如流地改變了路線。

他們正在往城堡的地下走。

佩弗爾莊園曾經隸屬于坎佩斯家族，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家族經歷過将近一千年的歷史，在大大小小的王朝更疊、戰火紛飛中屹立不倒，而佩弗爾城堡也在歷次戰争中逐步被修繕，變成如今的模樣。城堡的結構錯綜複雜，窄小的螺旋樓梯和夾道藏在各個拐角，在戰争時期這是運兵和逃命的通道，而在和平時期，總有仆人走小道抄近路，或者在樓梯的夾角裏偷懶。

阿爾洛提着一盞燈，找到了隐藏在一根立柱後面的螺旋樓梯，它圍繞着圓心下降，弧形的樓梯幾乎無窮無盡。

“這邊。”從螺旋樓梯出來之後，阿爾洛緩了好一會才找到方向——熟悉城堡的構造并不意味着不會被螺旋樓梯繞暈，阿爾洛甚至差點一頭撞上樓梯盡頭的大門，全靠羅爾夫眼疾手快拎住了他的衣領。

“我還是喜歡從大樓梯走。”他嘟哝道，舉高了提燈，查看周圍的環境，辨別方向。

慫恿他爬螺旋樓梯的羅爾夫在後面悄悄聳聳肩。

佩弗爾城堡的地下層曾被用于儲存食物和關押敵人——這兩項功能在和平年代很少使用，因此地下層常年處于失修狀态，不過好在整座城堡都是用石頭建成的，雖然缺乏維護，倒不至于塌陷，只不過一些木質的配件和稻草在長久的歲月裏已經腐爛，令這裏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阿爾洛領着羅爾夫轉了個彎。

他們拐上的這條通道明顯在最近有人使用，路中間的垃圾被潦草地整理了一下，露出了可供腳踏的石質地面，他們的腳步聲在幽長的通道裏回蕩，提燈中的火苗微微顫抖，将跳躍的影子投射在牆面上。

“這裏。”阿爾洛停下腳步，提高燈盞，羅爾夫看到一扇封閉的石門，門扉上殘留着褪色的花紋。

“這是淩霄的根，坎佩斯家保守的秘密。”阿爾洛說道，聲音在通道裏層疊反射，恍若不知從何而來的惡魔呓語。

“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羅爾夫自覺地不摻和進古老家族的秘密當中。

“可得了吧。”阿爾洛哼聲，抱着手臂，“淩霄已經不複存在，秘密誓約也同步失效了，現在我才是這個秘密的持有人——”

他将手掌按在門上，石門轟然洞開：“請吧。”

羅爾夫別無選擇，只能跟着阿爾洛進門。

門後是一條短短的通道，與外面亂七八糟的地下層相比，這條通道被拾掇得幹淨整潔，沒有腐爛的稻草，也沒有墜落的木質栅欄，甚至連灰塵都幾乎不存在。通道的兩側繪制着壁畫，但因時日已久，羅爾夫看不出繪畫的是什麽東西。

通道很短，他們很快到達了盡頭，羅爾夫跟着阿爾洛走下幾步臺階，視線豁然開朗。

這是一間高穹頂的房間，正中央有一個凸起的高臺，臺子上放着一張長桌。

房間保存得并不太好，一側的牆壁焦黑，仿佛被火燒灼過，牆上的壁畫和通道一樣模糊剝落，但僅從剩下的東西也能判斷出當初坎佩斯家族的先祖在布置這個房間時付出了很多精力——登上高臺的臺階由星光琥珀鋪就，這種性質特異的稀有寶石受到擠壓，就會向外發出能量，仿佛星光飛濺；高臺上的長桌和裝飾同樣是不屬于德·圖萊亞王朝的裝飾風格，金紅色和青色的寶石嵌在桌子邊緣，由鎏金的花紋串聯在一起，在提燈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些許光彩。

“埃爾夫黑岩，以敲擊時發出的特殊音色出名。”阿爾洛敲了敲那張深色的長桌，桌子發出的嗡鳴聲仿若金屬，“這種石頭現在已經幾乎絕跡了，只有少數碎料流傳下來，在貴族間已經炒出了天價——六百年前，淩霄家族正好擁有一個埃爾夫黑岩礦。”

“——而它正好也是一種極佳的深淵魔法導體。”

羅爾夫站在桌邊，看到桌面上銀白色的線條。那些線條仿佛某種生物留在桌上爬行痕跡，幾股線條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彎折，相互纏繞，最終首尾相接，紋路的走向風格與羅爾夫胸前的惡魔标記如出一轍。

“一個穩定的深淵召喚陣。”阿爾洛介紹，“一代代坎佩斯雖然志趣各不相同，卻都還記得維護這個法陣，讓它處于可用的狀态。”

他念叨了句什麽，黑色的影子從提燈附近竄出，化作刀鋒劃開阿爾洛的手腕。血從腕部的傷口洇出，滴滴答答落在深淵召喚陣當中，被那些呈現出銀白色的線條吸收。

“少爺！”羅爾夫想要阻止阿爾洛的舉動，“讓我來——”

“這件事你做不了。”阿爾洛搖搖頭，手掌握拳好讓血流得更快，“與惡魔定下契約的是我。”

吸收了血液的召喚陣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銀白色的線條開始游動起來，顏色開始泛紅加深，最後變成發黑的猩紅色。阿爾洛解開領口，露出留有惡魔印記的左胸，在非人語言的禱告聲裏，他将流血的手腕壓在了自己的胸口。

房間內的溫度突然開始升高，汗水浸濕了羅爾夫的後背，在溫度上升到頂點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火焰的幻覺，皮肉即将融化——羅爾夫不由得想到，在通俗傳說中，地獄裏充斥着永恒不滅的硫磺火焰和沸騰的岩漿池，惡劣的高溫環境孕育了強大而可怕的魔物，它們會拖着龐大的身軀爬出地獄與人間的罅隙，成為人們口耳相傳的恐怖故事的一部分。

随後溫度倏然下降，他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哎呦，真是難得。”與他一道回到人間的還有別的家夥，輕佻散漫的聲音仿佛貼在羅爾夫的耳朵邊說話。他警惕地扭頭回身，與阿爾洛形成背靠背的防守姿勢。

“哦，別緊張。”那聲音仿佛被羅爾夫的舉動逗樂了，甚至還輕輕地朝他的耳廓吹了口氣，“我在上面呢。”

他擡起頭，看到一團漆黑的陰影盤旋在空中，見羅爾夫注意到它，那影子轉了兩圈，漸漸凝成了帶有頭部和四肢的形狀。

“好久不見了，小阿爾洛。”惡魔的音色奇特，仿佛男女聲線混合在一起同步詠唱，“這位是送給我的祭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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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