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判案
主家家主,他怎麽來了?不會是特地來為楊賓撐腰的吧?儲楊的心中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三個堂舅也是這樣想的,但他們沒有絲毫擔憂。畢竟楊澍若真是來為楊賓撐腰的,肯定會給他們好處。楊澍可是楊家家主啊,他指縫裏露出的東西可不是楊儲繼承到的那點家産能比的。
在廳中人的各懷心思中,楊澍走了進來。
他披着一件玄色鶴氅,一身威勢驚人,臉上雖帶着平易的笑,卻還是讓人不敢冒犯。
三個堂舅連忙迎了上去。
大堂舅的臉上堆滿了笑,聲音更是谄媚得不行,“楊家主光臨寒舍,真是讓寒舍蓬荜生輝啊。”
二堂舅笑道:“我們有失遠迎,還望楊家主恕罪。”
楊澍朗聲笑道:“是我不請自來,諸位何罪之有?還望諸位不嫌我打擾府上。”
堂舅連聲道:“豈敢,豈敢。”
“楊家主還請上座,來人,快快沏最好的茶上來!”
茶很快便送到了楊澍的身旁。他将茶端了起來,撇了撇茶沫,又放下了。
“我此番不請自來,是為了旁支楊賓的事。”
來了!儲楊和三位堂舅皆是心神一凜。儲楊是害怕狀告之事成不了,三個堂舅則是等着楊澍送好處。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我也是才知道,我楊家居然出了這麽個敗類!毒殺發妻,還縱容小妾殘害嫡子,簡直是颠覆人倫,枉為人父!”
他看向儲楊,眼中流下了淚水,悲痛道:“侄兒,你受苦了!都是伯伯的錯,若是我早些發現你父親是這種人,你的母親可能不會遭此毒手,你也就不會受此苦難了。”
儲楊知道他這是在演戲,但為了為母親報仇,他不得不跟着一起演戲。他的眼中也湧現出了淚水,哽咽道:“伯伯,他害了我娘,我想要為我娘報仇。”
“你放心,伯伯會幫你的,會讓你這個不配為人夫、為人父的爹付出代價的!”
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三個堂舅,“此事還需三位的幫助。你們是弟妹的娘家人,由你們提出狀告是最合适的。”
“這是自然的,心娴怎麽說也是我們的妹妹,她遭此毒手,我們自然是要為她報仇的!”三個堂舅擦了擦眼角強行逼出來的一點淚花,異口同聲地哽咽道。
“此事是我楊家有錯,待楊賓判了刑後,我定會補償各位。”說完,他又拉住了儲楊的手,溫聲道:“侄兒,此事了後,你便搬來我這吧,我和你伯母一定會把你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的。”
儲楊将手抽了回來,擦掉淚水後勉強笑道:“多謝伯伯好意,只是侄兒在家裏住慣了,不想離開。”
“你既不想,我自是不會勉強你的。只一點,明天狀告你父親之時你可千萬不要到場,免得影響你的仕途。”
這句話中的擔憂真情實感,儲楊自然是聽出來了,他十分感激地道:“侄兒知道了,多謝伯伯。”
第二日,京兆府。
三位堂舅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狀告楊賓毒殺發妻,縱容小妾殘害嫡子。
大堂舅吸取昨天的教訓,在衣角抹抹上了辣椒的汁水。此時衣角一碰到眼角,兩只眼睛便紅了,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嗚嗚,大人,還請大人為我可憐的妹妹做主啊。”
一旁的楊家家主也是眼角微紅,道:“弟妹她溫婉賢淑,是楊家上下都贊譽的,只沒想到我楊家居然出了楊賓這禽獸心性的歹筍,竟狠心地毒害了她。我楊家絕不包庇歹人,還望大人快快依大昭法律定了他的罪,以正我楊家風氣!”
正楊家風氣?京兆尹聽着這話倒是有些好笑,楊家有什麽風氣可正的?不過楊澍這老賊的反應倒是快,他這麽一辦,倒不好抓楊家的把柄了。
京兆尹沉聲道:“朱勻,你帶着人,去楊家将楊賓和趙氏帶過來。”
“是!”
很快,楊賓和趙氏便被帶過來了。
他們被衙役一按肩膀,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趙氏嬌滴滴地驚呼了一聲,歪倒在一邊,一雙大大的眼眸含着淚水,白皙的手捂着膝蓋。
楊賓忙關切地看着她,伸出手去便想為她揉膝蓋。
“公堂禁地,還不快快跪好!”衙役喝道。
楊賓和趙氏連忙跪好。
“傳趙劉氏上來。”
“是!”
趙劉氏一張臉紅腫未消,狼狽地來到公堂中跪下。
一跪下,她便發現旁邊跪着的正是她的女兒。“柔兒,你怎麽在這?”
“嚴肅點,不許随意交談!”旁邊的衙役厲聲喝道。
趙劉氏想起昨天的掌嘴,整個人便是一哆嗦,乖乖地閉上了嘴。
“趙劉氏,你是楊儲氏的貼身婢女,楊賓毒殺楊儲氏一事,你可知情?”
“從未發生過這件事,奴婢又談何知情呢?”趙劉氏十分警覺地道。
“呵,你倒是狡猾,你可知欺瞞官員,妨礙審案是什麽罪名,又會受到什麽懲罰!”京兆尹一拍驚堂木,趙劉氏便是渾身一抖。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咬死了沒有這件事。
“好,很好。來人,傳趙洪。”
趙洪?!趙劉氏、楊賓和趙柔兒皆是倏然一驚。
一個額上帶着猙獰傷疤的男子走了進來。
趙劉氏死死盯着他,脫口而出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趙洪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惡狠狠的笑,“我沒死,你這個毒婦很失望吧?”
無視趙劉氏和趙柔兒哀求的眼神,他徑直跪了下去,朗聲道:“禀大人,劉氏說謊了,楊賓毒殺夫人一事,她何止是知情,她根本就是親手下毒的那個人!而我正是因為無意中撞見了這件事,這才被她和趙柔兒痛下殺手!事情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半年前,趙柔兒年方十六,剛剛及笄,正是最嬌美的年華。趙洪和趙劉氏只得了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百般嬌養,讓她十指都不曾沾過陽春水。這天,她卻忽然求着要入夫人院中當差。雖然夫人性子溫婉和善,她的院中是個再好不過的去處,但好好的女兒,哪舍得讓她去做奴才?趙洪和趙劉氏自然是說什麽都不同意。
可就在當晚,趙柔兒和趙劉氏在房裏談過一陣後,趙劉氏便反過來一起勸趙洪。趙洪沒法,最後還是同意了。
趙柔兒被趙劉氏安插進夫人的院子裏後,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着就沒有個丫鬟樣,趙洪說了她幾次,她卻怎麽都不肯改。
半月後的一天夜裏,趙柔兒沒回來。
趙洪急得不行,想去找趙柔兒,趙劉氏卻攔住了他,笑道:“你急什麽?咱們女兒可是正在為自己找一個好去處,找着了,下輩子可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趙洪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顫聲道:“他去勾引老爺了?”
趙劉氏捏着帕子一甩他,道:“什麽勾引?說得這麽難聽,那是老爺看上咱們柔兒了。”
“夫人待我們恩重如山,你們怎麽可以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趙洪怒聲道。
“你嚷嚷什麽呢?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害了柔兒怎麽辦?”趙劉氏急得猛拍他。
“她都做出這種事了,被害了活該!”話雖是這麽說,他的聲音卻不自覺壓了下來。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有将此事禀告夫人,讓這毒婦和趙柔兒有了機會下毒!”他悲痛捶胸,淚流滿面。
“你放心,本官定不會放給那些違法犯罪之人。那趙劉氏和趙氏後來是如何下毒,又如何害你的,還請一一道來。”京兆尹道。
“是!”趙洪擦了擦眼淚,繼續道:“那又是半個月之後了。”
趙柔兒自從和楊賓勾搭上後,便三天兩頭地不着家。趙洪心中煩悶又愧疚,不敢看見夫人,便尋了個由頭告了假,天天在家喝悶酒。
這天,他一覺醒來,洗涑完後想去房中尋酒,卻聽見房中有人低聲在說話,聽其聲音,赫然就是趙劉氏和趙柔兒。
趙柔兒壓低了聲音,“娘,爹呢?”
“他啊,這幾天天天喝完就睡,日上三竿才醒,這會還沒起來呢。”趙劉氏笑道。
趙柔兒放下心來,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白瑩潤的小藥瓶,“娘,這是這七天的藥,一定要讓夫人服下。”
“你就放心吧,我像之前那樣偷偷摻進吃食裏,保準讓她不知不覺吃下。”趙劉氏喜愛地摸着藥瓶。
“娘,這次劑量增加了一倍,你可別放錯了。”
“增加了一倍?為何?”
“天天這樣偷偷摸摸地往來,有什麽意思?比通房丫鬟還不如。我想做這楊府的夫人。老爺那邊我已經哄好了,現在只差夫人亡故了。”趙柔兒以帕掩唇,笑聲清脆。
“那我豈不就是夫人的娘親,可以穿金戴銀了?”趙劉氏一想到自己不久以後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頓時樂開了花。
“你們居然如此惡毒!”趙洪聽得火冒三丈,一腳就踹開了門。
趙劉氏和趙柔兒見是他,頓時吓得花容失色。
“趙劉氏,當初你生趙柔兒的時候,血崩不止,若不是夫人快快派人去請了最好的大夫,又送來一支百年人參來給你吊命,你們兩個能站在這裏?夫人待你們恩重如山,你們居然恩将仇報!”
“這樁恩情你說了十幾年了,煩不煩啊!我們給她當奴為婢,服侍了她十幾年,還沒還夠嗎?”趙劉氏氣極,又罵道:“天天夫人夫人的,你是她的狗不成?她礙了柔兒的路,我聽從老爺的吩咐毒害她又怎麽了?”
趙洪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恨恨道:“你忘恩負義,我卻不能!這件事老爺也有參與?好,我去告訴夫人去,我還要去報官!”
“趙洪!除掉夫人,我們全家一起享受榮華富貴,不好嗎?你若是去告訴夫人,你若是去報官,那就是要置我和柔兒于死地啊!”
趙柔兒也求道:“爹,你就當什麽都沒聽見吧。事成之後,我會用榮華富貴孝順您一輩子的。”
“這榮華富貴我不稀罕!趙柔兒,你既做出這種事,就不再是我的女兒了。”趙洪痛心地道。
趙洪剛轉身走了兩步,趙劉氏便抓起花瓶,猛地砸向趙洪。
砰的一聲悶響,沒有防備的趙洪被砸中,頭上綻了一朵血花,血潺潺地流了出來,整個人滑倒在地。
趙劉氏又恨又怕,顫着聲音問道:“柔兒,現在怎麽辦啊?”
趙柔兒見趙洪沒動靜,蹲下去探了探鼻息,發現十分微弱。
她冷靜地道:“娘,你別怕。爹他這是喝醉了酒,醉倒在地時撞到了一旁的桌子,桌上的花瓶不慎掉落,恰好砸在了爹的頭上。”
趙劉氏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拿了酒來,給趙洪灌了一瓶半,又将剩下的半瓶酒灑在他的衣服上,這才驚呼道:“來人啊!當家的喝醉了酒,被花瓶砸了!”
待人來了後,趙洪的鼻息已經微弱得幾乎沒有了。她和趙柔兒哭得死去活來,将趙洪一副薄棺葬了。葬了後趙劉氏又氣不過,悄悄将他挖了出來,扔在了亂葬崗。
“這毒婦怕是沒想到,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被好心人救了回來,只不過失去了記憶,直到前幾天才想了起來。一想起來,我便緊趕慢趕,于昨天來到了京兆尹,好狀告你們這些害了夫人的惡人!”
“可有物證?”
“有。劉氏貪婪小氣,那瓷白藥瓶價值不菲,她定舍不得毀去,偷偷藏在了床頭的暗格裏。”
趙劉氏聞言,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王軍,你帶人快快去一趟,将那藥瓶找來。”
“是!”
很快,藥瓶便被找來了。
大夫檢查了藥瓶,道:“回大人,這藥瓶原先裝的藥确實會讓人不知不覺虛弱而死,正對上了楊儲氏的病。”
趙洪道:“大人,可否讓我看一眼這個瓶子?”
“自然可以。”
趙洪直接看向了瓶底,果然看見了一枚小小的紅印。“大人,楊賓所用物品皆會在不顯眼處蓋一枚小小的紅印,以示其身份。”
京兆尹一拍驚堂木,“人證物證俱在,楊賓、趙劉氏、趙氏,你們還有何話說?”
趙柔兒渾身一抖,淚水如珍珠般顆顆滾落,輕咬下唇看向京兆尹,看着真是惹人疼惜。她嬌聲喚道:“大人。”尾音拉得纖長,又帶着微顫,勾人得緊。
楊賓驚愕地看着她,整個人氣得微抖。
奈何京兆尹心中只有律法,直接一拍驚堂木,皺眉喝道:“趙氏,有話便說,扭捏作态,成何體統!”
此言一出,趙柔兒一張俏臉青青白白,周圍的人卻都樂壞了,只不過礙于公堂重地,不敢笑出聲,只能憋着。
見她沒有什麽話說,京兆尹便直接下了最後的判決。
“楊賓毒殺發妻,趙劉氏毒害主人、謀害丈夫,判秋後問斬;趙氏毒害主母,謀害父親,本應同判秋後問斬,但念其腹中尚有胎兒,特容其生下孩子後斬首。”
趙柔兒聽到判決後驚呼一聲,直接暈了過去。只不過這次,再沒有楊賓擔憂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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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這個案子了,下章開始寫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