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楓燈儀式
楓燈儀式從舊時流傳至今,是畢業典禮上最為重要的環節。每一年都會由票選出的優秀畢業生親手培育出金色的楓樹,以此為燈點亮學院的楓林。
兩株金色的楓樹幼苗分別紮根于舞臺兩側,在法術消失前,金楓樹不需要土壤和水分也能生存,即使在燈光璀璨的禮堂中兩株幼苗依舊明亮耀眼,散發着柔和的光暈。
見徐以年上臺,宸燃調笑道:“衆望所歸啊,校花。”
徐以年沉默三秒,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校花也可能是你。”
宸燃不慌不忙:“在這方面,我應該不配和你争。”
徐以年:“?”
自和平共處條例頒布,為展示兩界友誼,近些年楓燈儀式也會邀請扶搖學院的學生參與。扶搖學院的學生代表在蘇棠叫到名字後上了舞臺,那是一對妖族情侶。綠眸的男生身形高大,神情冷峻。旁邊的女生纖細高挑。妖族天生我行我素,兩人自從上臺起就不加掩飾地打量徐以年。不同的是,陸朝面色不虞,像是終于見到了老仇人,岑桃則目不轉睛,雙眼閃閃發亮。
這對情侶在扶搖學院很出名,宸燃有所耳聞,奇怪地問:“你認識他們?”
徐以年也很奇怪:“不認識。”
屬于扶搖學院的楓樹苗位于舞臺另一側。當他和這對情侶擦肩而過,陸朝停下腳步:“校花?原來你們學院選人靠臉啊。”
徐以年愣了下,還沒搞清楚他什麽意思,岑桃笑嘻嘻地打圓場:“你別理他,他說話就這樣。”
“……別鬧。”陸朝按住拆臺的女朋友,重新看向徐以年,眼神挑釁,“聽說培育楓燈很費力氣,等會兒不會連片葉子都長不出來吧?”
直到這對妖族情侶走到舞臺另一頭,徐以年都沒說話,宸燃正慶幸這家夥也懂得什麽叫大局為重了,女主持蘇棠笑意盈盈:“學生代表都到齊了,就讓金楓樹見證兩校的友誼——請大家一起點亮楓燈!”
蘇棠話音剛落,徐以年面向陸朝,用口型挑釁了回去:“等着。”
宸燃:“?”
徐以年腕上的楓葉手環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手環內的符咒将異能轉化為楓樹苗生長所需的能量。他伸手靠近楓樹苗,巴掌大的幼苗枝葉舒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生長。宸燃也開始輸送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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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另一端,陸朝仿佛鐵了心要壓徐以年一頭,從一開始就灌注了大量妖力,他和岑桃的楓樹苗迅速長到了半人高。徐以年抽空瞟了一眼對面,看着自家還只到小腿高度的楓樹苗表情不變。
楓燈儀式最初之所以指定優秀畢業生上臺,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培育楓燈需要消耗大量異能,源源不斷将能力傳送進楓葉手環中。除了本身實力外,還要求學生在楓燈生長的各個時間段靈活地把控異能輸送,是學生個人能力的綜合體現,實力稍弱一些的學生很可能無法順利完成儀式。從學生們開始看臉投票後,就有“優秀畢業生”不幸因異能耗盡頭暈惡心,甚至還有嘔吐昏迷的。
見徐以年沒有一來就讓楓燈瘋長,宸燃難得誇獎了句:“可以啊,你都知道什麽叫可持續發展了。”
徐以年沒接話,冷不丁問:“你說,我今天要是讓楓樹把天花板沖破,會挨多少罵?”
宸燃:“……”
像是應和這句話,等楓樹穩穩當當長過腰際,徐以年立即加大了能力輸送。一分鐘不到,他們這邊的楓樹高度便遠遠超過了陸朝和岑桃。
陸朝見對面開始發力,低聲和岑桃說了什麽,下一刻,象征着扶搖學院的、本身就長勢驚人的楓樹更是直接進入了快車道。徐以年與宸燃也牢牢地把控着異能的輸入,絲毫不願落後。
“大多數楓燈都為三到四米,這是最合适的高度。”兩邊的楓樹還在生長,蘇棠好心提醒,雙方卻遲遲不肯停下,她也察覺到了兩邊的火藥味,遲疑片刻笑道,“看來大家都很認真,都想培育出完美無缺的楓燈。”
臺下見勢不對,傳來竊竊私語。
雙方明争暗鬥,岑桃最先妖力耗盡。她本來無所謂楓燈究竟能長多高,但看見對面的楓燈枝葉舒展、大有壓自己一頭的趨勢,妖族的好勝心被激起,岑桃下臺前命令陸朝:“給我贏,不準輸!”
陸朝一口答應:“沒問題,輸給誰都不能輸給徐以年。”
第二個下臺的是宸燃,他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胳膊:“我不行了,你加油。”
徐以年擦了擦汗,更來勁了:“正好,老子和他一對一。”
宸燃看他殺氣騰騰,提醒道:“秦主任一直盯着你呢,別太過了。”
徐以年胡亂應了一聲,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輸送異能上,宸燃說了什麽左耳進右耳出。臺下的老師們見兩邊的楓樹生長不停,終于忍不住憂心忡忡問:“再這樣下去是不是不太合适?這個環節持續的時間太長,氛圍也不夠友好……”
校長神色遲疑,正欲開口,原暮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我倒覺得機會難得,讓他們切磋切磋,友誼自然就碰撞出來了。”
那老師還想說什麽,原暮又道:“況且兩邊都沒動粗,靠培育楓燈比試很有意義。”
校長點了點頭:“也好。”
越到後面,培育楓燈越是消耗體能。徐以年的楓樹用肉眼已經看不出是否還在生長,他指尖不受控制冒出細小的電流,說明對異能的操控快到臨界點了。
陸朝滿意地看着面前高過徐以年一頭的楓樹。培育楓燈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妖力,他手指顫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便停止了能力輸送。陸朝忍着頭暈目眩對徐以年道:“不行就不要強撐,矮一點對你來說也不丢人。”
徐以年硬生生壓下異能損耗過大的眩暈嘲諷回去:“自己不行就以為別人不行,我看你幹脆改名叫不行。”
他倆聲音不小,最開始發問的老師下意識看向原暮,老狐貍微笑道:“年輕人火氣重,有幾句語言摩擦很正常。”
“……”老師望着原暮的笑臉,沒敢把“您就是想看戲吧”說出口。
一旦松懈下來,陸朝整個人都脫了力,被跑上臺的岑桃攙扶着才能站穩。徐以年遲遲不結束,陸朝也不下臺,就站在一邊看好戲。
“輸了就輸了啊,沒關系,兩校友誼還是情比金堅的,我不會嘲笑你。”
聽着陸朝的冷嘲熱諷,徐以年忽然笑了一下。
“誰輸了?”
他不再保留,将最後的異能一口氣輸送進楓葉手環,金色的樹冠感應到這股強大的力量重新瘋狂生長,天花板也擋不住楓燈瘋狂的長勢,生生被頂開了一條裂縫。聚集在空中的裝飾星雲被撞得七零八碎,噼裏啪啦掉落時如同一場流星雨。
綴滿葉片的金色樹冠雲蒸霞蔚,巨大的楓燈令禮堂內所有的發光體黯然失色。
秦主任拍案而起:“徐以年!”
一片驚叫聲中,徐以年踉跄了一下,差點沒站穩。陸朝沒想到他還能調動異能,不禁面露詫異:“你……”
他是真沒想到,徐以年還有這本事。
徐以年扭過頭,揚起下巴示意陸朝的楓樹,原話奉還:“輸了就輸了啊,畢竟矮一點對你來說,也不丢人。”
妖族崇尚力量,陸朝本來都有些服氣了,聽罷氣得頭暈眼花。等他回過神來,原暮第一個帶頭鼓掌,睜眼說瞎話:“非常精彩的一場楓燈儀式!象征和平的幼苗長成了參天大樹,相信兩校的友誼也會像楓燈一樣長存。”
徐以年現在聽什麽都是嗡嗡嗡嗡,副校長的瞎話一個字沒聽進去。四面八方響起熱烈的掌聲,楓橋的學生都興致高昂:“我第一次見到撞上天花板的楓燈!扶搖那哥們兒估計沒想明白,你們叫的是校花,不是校霸吧?”
“哈哈哈哈哈哈沒毛病啊,霸王花。”
陸朝在岑桃的攙扶下緩慢走下舞臺,蘇棠見徐以年留在原地沒反應,提醒道:“徐以年同學?”
徐以年有氣無力哼哼:“我走不動了……”
周圍傳來一片笑聲。宸燃下臺後沒走遠,見狀重新走回舞臺,把徐以年扶了下來,剛下來就被等候已久的秦主任叫住。
秦主任臭着一張臉,對着他倆一通輸出:“你們自己擡頭看看,星雲被搞得亂七八糟!最後一天了還要造反,就不能安安分分完成儀式嗎?!”
宸燃第一次被老師批評,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徐以年精疲力竭,眼看秦主任越說越生氣,連忙把認錯态度擺正:“一會兒一定補上。”
“行了,不用你收拾這個!趕緊把楓燈移出去點亮楓林,別拖拖拉拉的。”
宸燃試着往自己的楓葉手環輸送最後一點異能,可直到指尖顫抖手環都沒反應,他無奈道:“我點不亮了。”
徐以年也試了試,表情一滞:“完了,我也點不亮了。”
秦主任一口氣憋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正要開始訓話。
“我來吧。”一道聲音打斷了秦主任的狂風暴雨,郁槐對上徐以年的目光,“你的手環給我。”
楓葉手環與楓燈緊密相連,必須持有手環才能繼續儀式。
“……郁槐?”秦主任詫異至極,下意識瞥了眼同樣意外的徐以年,委婉拒絕,“這點小事哪用麻煩你,徐以年自己闖的禍,讓他自己收拾。”
不料這邊還沒理清楚,又一尊大佛走了過來。唐斐對郁槐視若無睹:“小年,手環給我吧。”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郁槐冷笑一聲:“唐先生對自己的學生真是照顧有加。”
唐斐的視線掃過徐以年胸前流光溢彩的紫鑽,聲音冷若冰霜:“歷任鬼族家主只将自由港的鑰匙送給妻子,你送給一個學弟,還真舍得。”
徐以年怔愣片秒,倏忽明白了唐斐的意思。
這枚胸針居然是……!
“有什麽舍不得的,我願意送就送了。”郁槐說得随意,暗紫色的妖瞳卻隐隐透出侵略性,他的手臂搭在徐以年的椅背上,就像從背後攬住他。
在場衆人臉色各異。徐以年震驚于胸針的貴重,連郁槐說的話都沒聽進去。
手腕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郁槐趁他不注意取下了楓葉手環。不知是不是徐以年的錯覺,身後的妖族語氣似乎柔和了幾分:“你好好休息。”
等他離開,徐以年才如夢初醒。唐斐眼中情緒沉沉,徐以年幹笑一聲:“郁槐想去就讓他去吧。師父你多久來的啊?我之前還沒看見你。”
“從你進來,我就看見你了。”唐斐收斂起周身的寒意,不輕不重地責備,“只有你一個人遲到。”
徐以年厚着臉皮朝他笑,餘光卻一直追逐郁槐的身影,唐斐見他像是移不開眼:“徐以年。”
“啊?”徐以年鮮少被唐斐叫全名,有些不習慣。
“等楓燈儀式結束了,過來找我。”
兩顆楓燈枝繁葉茂,樹根盤根錯節,瀑布般沿着舞臺向下延伸。郁槐上臺後,全場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臺下有學生小聲讨論:“他是誰?怎麽換人了?”
“應該是妖族,看起來也不太像扶搖的學生,不過好帥啊。”
“我懂我懂,就是那種危險又桀骜的感覺!”說話的女生面紅耳熱,“啊啊啊啊這個大帥逼真的好帶勁!”
“等等,他是不是……”
一聽見郁槐的名字,男生比女生還要興奮:“鬼族?埋骨場?”
“之前黑塔也是他,你們看過文字記錄沒?強得一批!”
“那可不,畢竟是妖界公認的戰力天花板,我要能達到他一半的水平,這輩子死而無憾。”
楓葉手環亮起光芒,郁槐伸出手,一簇簇楓葉嘩啦啦掉落,像是在室內落下了金色的大雪。禮堂的門窗無聲無息大開,在學生們的驚呼中,發光的楓葉全部朝外湧去。
源源不斷灌入手環的妖力牽動了古老的法陣,禮堂的四壁逐漸變得透明,當楓湖對岸的景象都清晰可見,有女生舉着手機激動難耐:“是不是要開始了?所有的楓樹都能點亮嗎?”
“說不定可以,今年的楓燈這麽大呢!而且郁槐這麽厲害,應該能做到吧?”
學生們叽叽喳喳議論不停,即使對楓燈儀式的過程有所耳聞,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楓橋學院最為盛大的儀式。
發光的金楓葉紛紛揚揚散入學院的楓林。郁槐取下手環,雙手合攏——
當他輕輕一拍掌,漫山遍野的紅楓一瞬間全部化為金色。夜幕之下,層層疊疊的楓林散發出耀眼的光暈,熠熠生輝如同金色的海洋。
四周沉寂片刻,爆發出持續不絕的掌聲!
身邊的學生都很激動,連宸燃都一眨不眨眼注視着璀璨的楓林,徐以年跟着鼓掌,思緒卻被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觸動。
五年前的夏夜,郁槐作為優秀畢業生上臺完成了楓燈儀式。按理來說,非畢業生不能進入大禮堂,徐以年偷偷從小門溜了進來,隔着重重人群,他看見郁槐逐層點亮了學院的楓樹,在學生們興高采烈的歡呼中,徐以年的心跳變得又快又重。
下臺以後,郁槐直接找了過來,徐以年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早就看見你了,”郁槐刮了下他的鼻子,語氣調侃,“別人都在看楓林,就你一個盯着我看。”
徐以年扭頭望向禮堂外,金色的楓葉延綿至視野盡頭,在夜間如同火花飛舞。
“畢業快樂。”徐以年頭腦一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你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郁槐看了他須臾,忽然不停地笑。徐以年也知道自己剛才十分傻氣,他以為郁槐被他逗樂了,語氣不善:“你幹嘛笑?”
察覺到徐以年惱羞成怒,郁槐及時給他順毛:“笑你可愛。”
徐以年沒吭聲,郁槐忍不住調戲他:“我都沒想到,你這麽崇拜我。”
“……是又怎麽了,”在郁槐意外的目光中,徐以年兇巴巴地問,“崇拜你不行嗎?”
……
……
想到這裏,徐以年情不自禁看向舞臺,和當年相比,郁槐的身量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寬闊,五年前點亮學院所有的楓樹費了郁槐不少力氣,現在卻只需要輕松地拍一拍手。
“你已經是了。”
徐以年小聲說。
你已經足夠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