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演技
裴蘇回牢房時,徐以年正窩在床上發呆。
他這位脾氣暴躁的獄友不知撞了什麽邪,一反常态安安靜靜。男生的臉龐稠豔得像是春日桃花,長而密的睫毛微微垂着,表情魂不守舍。
“聽說你跟了銀?”
徐以年擡頭看他。
“都傳遍了,下午放風那會兒他親了你一下。”裴蘇看着徐以年忽然泛紅的臉頰,驚訝的同時,不禁壞笑着回憶,“銀不錯,沒什麽亂七八糟的癖好,幾把還很大。不過這就是你的計劃嗎?靠盛世美顏搞定特殊囚犯,從內部擾亂黑塔……”
眼見裴蘇越說越離譜,徐以年沖他比了個停的手勢,裴蘇意猶未盡:“好像還挺有可行性。”
徐以年:“……你小說看多了吧。”
裴蘇見好就收,正了正臉色:“銀很強,應該能護得住你。”
徐以年來了興趣:“他很強嗎?”
郁槐能不動聲色處理掉銀,假扮對方也沒人懷疑,郁槐現在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我看其他囚犯都對他很客氣。像江骁那種,一般不會和他起沖突。”
聽見江骁被拿來當參照物,徐以年面露嫌棄:“骁哥那種菜逼,我一只手能打三個。”
裴蘇哈哈笑起來。
黑塔上窄下寬,越是往上,整層空間越小,居住條件也更舒适。181層的監獄內,銀發藍眼的囚犯走出衛浴間,他裸着上身擦拭滴水的發絲,随口叫住自己的獄友:“手環借我用用。”
“怎麽?”
“新找了個小朋友,帶他下去玩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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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友摘下手環扔給他,銀穩穩接住。獄友好奇道:“以前沒見你對誰這麽有耐心,那個什麽蘇的……你不是睡完就讓人家滾嗎?”
“這個不一樣,脾氣倔。”銀慢條斯理戴上手環,“要是把他一個人扔下面,等他哭哭啼啼求我救他,應該很有意思。”
獄友聽他打的是這麽損的主意,邊笑邊提醒:“悠着點兒,別把人玩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100層餐廳人頭攢動。晚飯時間,江骁同幾名囚犯朝着樓梯口走去,走廊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走在最前面的男生高高瘦瘦,膚色白皙,他後面兩個人同他差不多年紀。看見江骁,徐以年唇角上翹:“骁哥,這麽巧啊?”
他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透着股沒事找事的氣質。想到銀下午和他舉止親昵,江骁忍了忍,不準備搭理他。
江骁悶頭朝前走,兩人即将擦肩而過,徐以年長腿一邁,攔在了江骁的必經之路上。
“前幾天不還找我一起吃飯嗎,”徐以年神色挑釁,“現在知道裝孫子了?”
在他身後,宸燃不易察覺地抽了抽唇角。夏子珩注視着徐以年吊兒郎當的背影,心道不愧是你小徐哥,夠惡霸。
江骁憋着火氣,眼神恨恨地盯着他。徐以年得寸進尺:“怎麽,犯病了說不出話?趕緊找個地方看看,順便再治治腦癱,大病小病都拖挺久了吧。”
“我呸。”江骁忍無可忍,“別以為抱上銀的大腿就有底氣了,你就是個躺着讓人操的——”
徐以年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江骁愣了一愣,不敢相信這瘋子居然又動手。直到鼻血滴落在地,江骁抹了把臉,雙眼血紅:“……臭小子!我他媽宰了你!!”
徐以年雙手電光乍現,朝着江骁的面門攻去。在他後面,宸燃和夏子珩也對上了其他囚犯,一時間各色能力齊飛,整個走廊亂成了一鍋粥。
“停手!停——!”獄警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他邊跑邊高聲警告。囚犯們多多少少面露遲疑,徐以年反而愈發肆無忌憚,剎那間藍紫色光芒大盛,就這麽電倒了一大片囚犯。
“4988號,立即停手!”
徐以年十分嚣張:“少礙事,不然連你一起揍。”
饒是特殊囚犯向來橫行霸道,也沒有對獄警動手的。不少人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向徐以年,那名獄警也遲疑了一瞬。徐以年正想着要不把他打暈過去算了,獄警提着警棍朝他沖來,徐以年下意識用手臂擋在臉前。警棍來勢洶洶敲上他的手背,卻沒什麽力道。
砰!
身畔血液噴濺,其中幾滴濺上了徐以年的臉。他扭過頭,江骁的身軀重重撞上牆,頭蓋骨連同腦花全炸了個粉碎,爆炸般的動靜便是由此而來。沒了腦袋的肢體倚牆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徐以年從餘光中瞥見獄警唇角微微一勾,神色詭異。
——要想避開他殺死江骁,動手的只可能是這名獄警!這麽刁鑽的殺人角度,整個黑塔內能做到的屈指可數。
剎那之間,徐以年想起自己曾在禁閉室順口道:“你要是真想報答我,有機會幫我揍江骁一頓。”
在他面前,容貌俊美的妖族輕聲回答:“等着吧。”
徐以年猛然意識到了什麽,直勾勾朝獄警看去,後者臉色一變,大喊大叫:“豈有此理!竟然敢在黑塔動手殺人!”
徐以年:“?”
你他媽??明明是你殺的!郁槐你到底有多少個馬甲????
不等徐以年反應,獄警口吐鮮血,重重倒在了他面前。在外人看來徐以年不僅殺死了江骁,還來了個二連擊破襲擊獄警,一時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囚犯們都被他的兇殘震懾,紛紛後退一步,徐以年簡直想喊一聲冤枉。
獄警倒下後仍然堅守着自己的職責,顫抖着手指抓住徐以年的腳踝:“別…別想跑。”
徐以年:“你……”
獄警手背青筋一寸寸突起,狀似用盡力氣,實則不動聲色推了他一下:“不許走!”
“走!”徐以年明白過來,沖宸燃和夏子珩道,“快走!出大事了!”
宸燃一掌拍上牆面,熾熱的烈焰強行将囚犯們逼退。徐以年拔腿就跑,夏子珩跟着他沖了出去。倒在原地的獄警這才顫顫巍巍掏出通訊工具,狀似費盡力氣,實則慢慢悠悠:“100層發生意外,有囚犯殺人後向西逃跑了!看樣子很可能打算越獄……情況緊急,快派人來增援!”
夏子珩邊跑邊道:“我靠,你跟宸燃商量好的嗎!多久決定殺江骁的?這下被逮住鐵定進實驗室了!”
“不是我,”徐以年跑過拐角,沖下樓梯,“獄警是郁槐,他動的手。”
“……什麽?!”夏子珩目瞪口呆,“他也太神出鬼沒了。”
從100層餐廳到最底層,每層樓梯口都有獄警把守。随着驟然響起的警報聲,三人在黑塔內東躲西藏,狹小的鐵窗外風聲大作,伴随劈開天地的白色閃電,一場暴風雨即将到來。
沖過逼仄的拐角,宸燃猛地停下腳步。
樓梯口外全是緊急集結的獄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獄警們聽見動靜齊刷刷擡起頭,氣氛一觸即發。
“來得真快。”徐以年以極細微的音量道。
“抓住他們!”領頭的獄警一聲令下,從地面刺出無數藤蔓,呈現牢籠之勢将三人團團困住。徐以年放出雷電一躍而起,宸燃看他氣勢洶洶還以為他準備來一場持久戰,想不到一聲巨響過後,徐以年直接被藤蔓拍進了地面。
宸燃:“……”
夏子珩看不下去了:“他這是不是…有點假?”
徐以年在地上滾了一圈:“你們快走,我斷後!”
夏子珩立刻明白了徐以年在打什麽主意,心道我靠好奸詐,我也不想繼續跑了啊!比起表情欠缺的徐以年,夏子珩的表演堪稱兄弟情深:“不行!要走一起走!”
宸燃心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病?但情勢所迫,他只能配合:“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要一起離開黑塔!”
獄警聞言獰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誰都別想走!”
徐以年沒料到大家都想就地殺青,他瞪了眼搞破壞的夏子珩,釋放出雷電一頭紮進了獄警堆中。
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亂鬥之後,徐以年終于得償所願倒在地上,數名獄警撲上來按住他。為了以防萬一,獄警們不僅給他上了手铐,還将徐以年綁了個結結實實,罵罵咧咧推攘着他往黑塔底層走去。
一回生二回熟,看見禁閉室的大門,徐以年竟生出了些許親切。押送的獄警一把将他推進了禁閉室裏,徐以年一個踉跄,厚重的鐵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
接下來幾天,禁閉室外沒有一絲一毫動靜,除了送來少量的水和勉強維持能量的食物,黑塔仿佛徹底遺忘了他們。
這次的禁閉室堪堪只夠容納一人,過于逼仄的空間于心理而言是種極大的折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徐以年只能默默估算時間,他忍不住開始懷疑這一次的懲罰也跟上回半斤八兩,或者這次的行動失敗了,黑塔并不打算“處理”他們……
饑餓和寒冷不斷摧殘着意志力,徐以年閉着眼,盡量不挪動,最大限度地保存體力,即便如此,焦慮的情緒卻越來越止不住。就在他快被關得受不了時,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
徐以年幾乎是立即清醒了過來,稍作猶豫,假裝沉睡保持不動,有人在他面前站定。他狀似被驚醒微微睜開眼,柔軟而潮濕的布料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口鼻,徐以年掙紮了幾下,同時死死屏住呼吸。
他眼皮合攏,像是在藥物作用下陷入了昏迷,捂住他的獄警道:“可以了。”
這是……郁槐的聲音。
仿佛得到了安撫,徐以年緊繃的身體不知不覺放松。他感覺自己被放上了一輛擔架車。旁邊兩間禁閉室內傳來了類似的動靜。他不敢睜眼,只聽見車輪在地上滾動,負責運送的獄警們一反常态沉默不語。
看這樣子,應該是要去實驗室了。
電梯一路下行,進入實驗室所處的結界內,徐以年一瞬間感覺全身的異能都被壓制了。本能令他指尖一動,幸好光線昏暗,無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開鎖聲,房門大開後,有獄警嘟囔了幾句,似乎對室內的環境感到不适。徐以年被推着向前走,直到在空曠處停下,有人把他從擔架車上抱起,将他放上床時俯身耳語:“行事小心。”
伴随微不可聞的叮囑,郁槐呼吸時的氣息落在他的耳廓。徐以年渾身一炸,險些沒繃住,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迅速扣在了他的手腕上。被壓制的異能重新回到了體內,徐以年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半眯着眼偷看郁槐離去的身影。
等到獄警們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夏子珩小聲嘀咕:“這是什麽鬼地方?”
徐以年心說你真敬業,人都走了還在演呢,也随之光明正大睜開眼。
房間內沒有光源,徐以年适應了會兒才看清楚周圍景象,驚訝程度與夏子珩不相上下:“這什麽鬼地方?”
宸燃平靜的聲音響起:“大驚小怪……我操。”
他們所處的房間異常寬闊,足以比得上百層樓的操場大小,幾百張白色小床上固定着數不清的囚犯,宛如巨大的停屍間。
徐以年扭頭,看清楚了睡在自己旁邊的囚犯的臉。
準确說來,這名囚犯只剩下了半張臉。另外半張臉上覆蓋着魚類的鱗片,随着囚犯的呼嚕聲無數鱗片上下翕動,仿佛有生命的活物。
“完了,”看着四周奇形怪狀的囚犯,徐以年眼前一黑,從喉嚨裏擠出了聲音,“……葉悄沒被整容吧?”
“沒事,”夏子珩艱難道,“就算整容了,大不了……帶他去醫院整回來。”
“能行嗎?”徐以年十分懷疑。
宸燃啪一聲破壞了手腳上的拷鏈,輕聲打斷他們:“先找到人再說。”
徐以年和夏子珩同樣輕手輕腳開了拷鏈。周圍的囚犯都睡得很沉,徐以年從小床上下來。房間的門從外面鎖住了,宸燃描了個爆破符,搗鼓半天後那符咒被他精準地塞進了鎖芯裏,一聲輕微的爆炸響動,門鎖應聲而開,夏子珩沒想到爆破符還能這麽用:“你将來要是改行,可以考慮一下開鎖。”
三人做賊一樣出了門。走廊上的燈光白亮刺目,門外的分叉口通往一左一右兩個方向,無論往哪一邊都曲折得不見盡頭。
“這地方給人感覺不怎麽舒服啊。”夏子珩嘀咕。
“分開行動吧。”宸燃決定得很快,“我去左邊,你們兩個走右邊。找到葉悄再聯系。”
“我懂我懂,平衡實力。”夏子珩很有自知之明,一把勾住徐以年,“小徐哥,我們這邊靠你了。”
徐以年漫不經心答應:“躺好就行。”
宸燃看他倆這副不着調的樣子,出言提醒:“等會兒我會把實驗室和黑塔的信息反饋給除妖局,現在的情況應該足以讓總局進來搜查。你們注意安全,要不了多久除妖局就會到了。”
徐以年同他對視一眼:“知道了。”
等宸燃走後,夏子珩笑眯眯地問:“小徐哥,你什麽時候這麽聽宸燃話了?”
放在以前,宸燃要是對他發號施令,徐以年說不定能和人家打起來。
“他說得有道理,為什麽不聽?”徐以年奇怪道。
夏子珩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徐以年有些受不了:“笑個屁,你不也很聽話嗎?”
不熟悉的時候,夏子珩一度對宸燃沒什麽好感,覺得這家夥眼睛長在天靈蓋上。夏子珩搭着徐以年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只要是朋友說的話,我都很聽的。”
徐以年哦了一聲:“那我讓你叫我爹,你也會叫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