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塔
“終于醒了。”
葉悄睜開眼睛,聽見了一道夢魇般的聲音。
他扭過頭,博士正低眸注視着他。腳上的拷鏈随着他的動作叮當作響,察覺到自己的能力都被限制了,葉悄閉了閉眼平複情緒,下一刻,無數零碎的畫面灌入腦海——
白鹿公館內大片大片的血跡,那些苦苦哀求、跪在地上磕頭饒命的人。他想起自己提着人頭闖入小廳,甚至對徐以年動了手……
葉悄的眼睛越睜越大,終于再也承受不住,跪在地上爆發出一陣慘叫。
像是嫌刺激不夠,博士俯低身,笑意盈盈對他說:“猜猜看,你殺了多少人?”
不等他說出人數,跪在地上的人猛地擡起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葉悄手背上青筋暴起,嗓音情不自禁發着顫:“徐以年怎麽樣了?”
“你說你的好朋友嗎?”博士故意停頓片刻,“被你親手殺掉了。”
“……你在撒謊。”葉悄死死盯着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他沒有死。”
博士拿出手機,将其中一個視頻調了出來。
是白鹿公館的監控錄像。
葉悄搶過手機,看見自己渾身覆蓋着黑色火焰,随着他向前逼近,顏色不詳的火焰全部朝着徐以年湧去——砰!砰砰!爆炸開來的烈焰掀起驚人的氣浪,徐以年的身體被炸得四分五裂。
啪啦一聲,手機摔落在地。
“不可能……”葉悄喃喃道,“我殺不了他,他能躲開的。”
“風魁抓着他的腳,你沒看見嗎?”
“……不會的,不是這樣,死的不是他……你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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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目血紅,不管不顧撲向博士,後者卻輕輕巧巧退了一步,拷鏈因為葉悄的掙紮瘋狂響動,他被困在原地無法前進一寸,只能崩潰地質問:“為什麽要讓我殺了他!你殺了我吧!五年前你就該殺了我……!”說到最後,葉悄開始一陣陣嘔吐。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什麽都吐不出來,見他趴在地上不停幹嘔,博士反而笑了出來:“比起追問我,你更該問問你自己。我只是略微刺激了你一下,你居然殺了那麽多人……你在嫉妒呢,嫉妒他們可以當正常人。這麽多年都沒摘下過隐形眼鏡,你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殺了我吧。”葉悄渾身顫抖。
“為什麽不告訴徐以年你的身份呢?擔心他知道了離你遠遠的嗎?你可真是不像話。”博士在他面前蹲下,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捧起葉悄的臉。和惡毒的言語不同,博士的面容非常清麗,眼睛彎得像小月亮,“永遠只敢用一種能力,害怕自己與衆不同。我給了你那麽強大的力量,你卻想遮遮掩掩、老鼠似的過一輩子。”
見葉悄失魂落魄,博士的手臂輕輕抱住了他的肩膀。
他是雪妖,體溫本就比大多數妖怪低。常人碰到他的肢體就像接觸到了冰塊,葉悄卻一動不動,麻木地任由他擁抱。
“他們覺得你是怪物,但我不會。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殺了那麽多人,除妖局已經容不下你了。”他微微歪頭,目不轉睛凝視葉悄暗紫色的眼睛。
“永遠和我在一起吧。”
“往前走。”獄警揮舞着警棍,不斷驅趕一衆囚犯,偶爾有不服管的犯人同獄警起了沖突,警告無果後,其中一位獄警手掌化為岩漿般咕嚕沸騰的液體,一耳光甩在了囚犯臉上。
那囚犯半張臉迅速融化,他捂着臉在地上翻滾哀嚎。黑塔的獄警全為妖族,看見這等場面都見怪不怪,打人的獄警踹了一腳囚犯:“這裏可沒人送你去醫務室,不想死就自己爬起來——都給我往前走!再找麻煩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這列新來的囚犯基本全是妖族,即使進了黑塔依舊不怎麽安分,見獄警手段強硬,躁動不安的隊伍才逐漸平靜下來。
徐以年身着囚服,跟随同樣穿着的妖怪們低頭前進,夏子珩在他後面,和他隔了兩個囚犯,隊伍的最末尾,宸燃邊走邊不動聲色觀察四周。
任務申請通過的那一刻,三個人都很驚訝。
前些日子除妖總局發布了新一輪任務,在一衆與白鹿公館、黑塔有關的高難度任務中,只有一個二星級——潛入黑塔,盡可能搜集黑塔內部的真實情況,為後續行動提供更多信息。
礙于兩界分權管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除妖局無法對黑塔進行搜查,只能采取這種方式暗中調查。二星級任務屬于通過畢業考核的除妖師都能申請的範疇,一看見淩晨發出的任務公告,回家後頹了好幾天的徐以年大半夜精神抖擻坐了起來,在“未知的危險”和“找葉悄問清楚”之間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他将任務公告發到了群裏,同時叫了聲夏子珩:[你準備好被夏硯哥打斷腿了嗎?]
夏子珩發了一連串流淚的表情:[沖沖沖!接任務!]
徐以年:[宸燃呢?來幹活了,我和夏子珩都不會寫任務申請書。]
宸燃:[……你倆是豬嗎?]
宸燃:[等會兒,我寫個小組申請。]
饒是在群裏讨論到了淩晨兩三點,宸燃提交申請時,他們心裏其實都有些沒底。
白鹿公館一事後,與黑塔相關的任務直接都被提到了最高級,除了這個唯一的二星級。但出乎意料,他們順利接到了任務。
“可能因為這只是個調查任務,跟核心的東西不沾邊。”宸燃道。
“管他的,接下就行。”徐以年更關心別的,“我們怎麽進黑塔?”
“除妖局會替我們僞造身份,我們頂替原本的三名罪犯混進去。”
夏子珩慢半拍地意識到:“……要坐牢了?”
“4988號。”獄警叫到了徐以年的號牌,“你的牢房在這間。”
徐以年正要進去,獄警用警棍攔住了他的去路,徐以年擡頭,獄警咧嘴一笑:“人類?稀罕啊,犯了什麽罪?”
徐以年思索片刻,确定自己把資料上的罪行忘到了大腦後:“不記得了。”
獄警多看了他幾眼,最後譏笑一聲:“滾吧。”
徐以年順從地滾進了牢房,他所處的樓層為49樓,運氣還算不錯,宸燃和夏子珩跟他分在了同一層。黑塔的構造恰如其名,整座監獄呈尖塔狀,總共200層。幾乎是徐以年剛進牢房,身後便傳來了重重的落鎖聲響。
他擡眸環視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新住所。
這間牢房不大,只夠放下兩張床、一張木桌,衛生間修建在角落裏。其中一張床上坐了個人,青年背對着他撩起囚服,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跡。
“新獄友?幫我上個藥。”那人頭也不回,随手就把藥膏抛了過來。徐以年穩穩接住,他朝前走了一步,發現對方背上大多數是鞭傷,還有咬痕和掐痕,甚至有煙頭燙傷的痕跡。
徐以年沾了藥,慢慢抹在他背上。上藥過程中青年疼痛難耐嘶了一聲,徐以年忍不住問:“怎麽弄的?”
“能怎麽弄的?不就是被人上了,高樓層那些死變态。”
青年邊說邊扭過頭,看清楚徐以年的樣貌,他愣了愣,脫口而出:“你怎麽會……”
話到一半,青年眼中飛快掠過什麽,未盡的話語戛然而止,自然而然道:“你長得還挺好看的。”
徐以年也在打量他,青年大概二十五六歲,容貌昳麗,一雙狐貍似的眼睛分外勾人。兩人對視片刻,青年紅腫的嘴唇微微一扯:“看在你幫我擦藥的份上,給你提個醒。”
“黑塔的囚犯都在一百層吃飯,今天來了新人,大家都會留意你們。如果坐在長桌上的囚犯和你說話,千萬別跟他們起沖突。”
正如青年所言,晚飯時間,所有囚犯聚集到了一百層。
黑塔內幾乎見不到其他顏色,一百層的天花板和地面都由黑磚鋪就,被燈光照出冰冷而壓抑的光澤。天氣熱了起來,随着囚犯們魚貫而入,汗水和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連窗口灌入的夜風也吹不散。
獄警帶着新人一路往前,坐在小桌上的老囚犯擡頭觀察他們。這些小桌放置得很近,桌與桌之間堪堪只夠一人通過,其上擺放着簡易的飯菜。大多數老囚犯的眼神都不懷好意,像在審視一群愚昧無知的羔羊。
“在這坐下。”獄警命令道。
徐以年坐在了其中一張小桌上。不遠處有好幾張長桌,幾名囚犯三三兩兩坐在桌旁,那一片區域不僅寬敞,桌上的食物明顯豐盛許多。他覺得奇怪,朝那邊多看了幾眼。
也是在這時,其中一名囚犯朝他看了過來。
囚犯的眼瞳和頭發都是灰色,身材健壯結實,眉目間透着一股邪氣。他對旁邊人說了什麽,毫不避諱地指了指徐以年。
有兩名囚犯從另一桌站起來,走到徐以年面前。其中一人直接伸出手,一下子将他的飯菜掀落在地,兩三滴油水飛濺到徐以年腿上。囚犯沖他笑道:“骁哥說他請你吃飯。”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獄警一反常态視若無睹。徐以年側目,灰發的囚犯正肆無忌憚打量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徐以年把腦子裏的髒話全删了,做了個深呼吸站起來。
“這邊坐。”江骁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
徐以年臭着一張臉,假裝沒聽見坐在了他對面。江骁略一挑眉,帶徐以年過來的一名囚犯攥住他的領子,猛地将他從座位上拽了下來,推攘着他往江骁旁邊的位置走去。
徐以年指尖電光一閃,又立即熄滅。他回頭看了眼囚犯的長相,确定這個逼化成灰了自己都能認出來。
等着。
等老子找到葉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們三個痛扁一頓。
他在新位置一聲不吭悶頭坐着。剛才拽他衣領的囚犯動作粗魯了些,雪白的脖頸很快浮現出泛紅的勒痕。
江骁的目光停在他臉上:“以後你跟我坐一桌。”
四面八方的視線彙聚在徐以年身上,帶他過來的兩名囚犯嘻嘻笑笑。饒是他再不想惹麻煩也裝不下去了,徐以年硬邦邦地問:“為什麽?我跟你很熟?”
“還能為什麽,為你漂亮呗。”
這話一出,另外幾桌的囚犯爆發出一陣大笑。見他始終沒動作,江骁一時興起,從桌上随便挑了一筷子食物:“來,把嘴張開。”
徐以年面無表情,食物送到嘴邊也一動不動。江骁啪一聲摔了筷子,冷笑道:“不喜歡吃飯是吧?那就吃點兒別的。嘴張不開沒關系,其他地方能張開就行。”
江骁摔了的筷子在桌上一彈,剛好打在徐以年臉上。徐以年清晰聽見了自己腦子裏一直緊繃那根弦不堪重負斷裂的聲音。
他舔了舔唇,忽然開口:“狗喂你吃東西,你會吃嗎?”
不等江骁反應過來,徐以年指間爆出一陣強烈的電光,他一拳砸在江骁臉上:“傻逼,今天讓你開開眼——”
“老子打架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