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詭異的微笑 鏡子裏的錢長喜
沈槐知道心思缜密的人往往疑心病很重, 這會兒他直接走到街角然後坐最近的地鐵前往海洋館,絲毫不擔心錢長喜不去。
畢竟像他這樣出行已有了規律的人, 往往不會破壞自己的習慣。
如果破壞……那他真的有鬼。
沈槐再次來到海洋館李一悅溺亡的地點,這會兒美人魚表演剛剛開始,兩位披着秀發、頭戴貝殼王冠的美人魚正在向玻璃牆外的觀衆揮揮手。
沈槐抱臂倚在牆腳沉默地觀看着,這裏只是大換了一遍水,便遮蓋住李一悅溺亡的事實,觀衆們也不會從中察覺到什麽。
“我記得前幾天還是那個很漂亮的小姐姐, 她這幾天怎麽都沒有表演呀?”沈槐前方兩個戴着海豚發箍的年輕女性正在小聲嘀咕,“我最喜歡她的表演了,本來還想跟她拍個合照的。”
另一個女生跟着點頭:“生病了嗎?還是辭職了呀。”
“啊……不要吧,怎麽突然之間辭職, 诶不是說明天國慶海洋館會有精彩的美人魚舞蹈嘛!”
“我也是, 我期待她的舞蹈很久了。”
一直靠在一側聽到此言論的李一悅陡然站直了身體, 她就在兩女生與沈槐的中間舒展起身體, 跳起了那支她設計很久的為慶祝國慶而編排的舞蹈。
短短58秒的舞蹈,沈槐看得很認真,他掏出手機拍攝壓根不會存在于電子設備上的李一悅, 鏡頭聚焦, 再聚焦——
透過李一悅的笑臉, 沈槐對上了錢長喜的目光。
他距此處不過三米遠,坐在輪椅上朝着這邊望過來,眼眸的光彩十分複雜與掙紮,但轉眼間又恢複清明。
沈槐朝對方略微點了點頭,轉過眼眸繼續拍攝李一悅與兩個小姑娘的合照。錢長喜轉頭過來凝望片刻, 只以為沈槐是在拍兩個好看的女孩, 沒有多想。
“很好看的照片, 可惜沒能記錄下來,”李一悅走近後沈槐輕聲說道,“還有人記得你。”
李一悅沉默片刻,直女一般地打斷他的煽情:“我才溺亡不到一周。”好歹也在這家海洋館表演了近五年,要是這麽容易被觀衆遺忘,那她這些年的美人魚舞蹈真的是白跳了。
沈槐:“……”
他沉默着閉嘴。本來想煽情一番讓李一悅感動得痛哭流涕,從而執着地挖掘溺亡背後的真相,結果……
真是對着瞎子抛媚眼,白費他功夫了。
但沈槐不會這麽輕易地放棄,他特地坐在不遠處的玻璃長座椅上,戴上藍牙耳機開始翻看收藏的幾個李一悅美人魚跳舞的短視頻。
手機拿放的高度正好方便坐輪椅的錢長喜一眼看到。
在看完李一悅的三個視頻,沈槐凝視片刻玻璃臺上表演的美人魚,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這嘆聲也終于吸引來錢長喜,他慢慢滑過來,平靜道:“她們表演的沒有特色。”
沈槐微微瞪大眼睛,裝出一副訝異的神情,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一邊剝糖紙一邊道:“你也覺得呀,我覺得以前的那個小姐姐跳舞要更好看,更有靈氣一點。”
沈槐外表無辜,內心卻慨嘆:真是一刻都忍不住啊,明明認識相知兩年的朋友就在自己眼前溺亡,這人卻能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依舊坦然地繼續來到水族館觀看美人魚表演。
所謂的心理陰影在面前的人身上壓根看不出來。
他大膽猜測錢長喜絕對與此事有關。
他目前的行為舉止完全和王館長所說的監控中落淚哭泣扯不上關系。
都說兇手有種特殊的犯罪心理,在預謀作案後他們往往會回到案發現場來滿足自己內心變态的成就感。
或許錢長喜也是這種情況。
在聽到沈槐對李一悅的誇贊後,錢長喜也跟着點了點頭,神情卻有些悲傷:“她是我見過在游泳上非常有靈氣的人,可惜……”
“可惜什麽?”
“沒事,”錢長喜搖搖頭,目光通過玻璃牆不知道在望向哪一點,語氣飄忽,“只是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沈槐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我月初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麽回事啊?”
“溺水……”
李一悅蹲在角落,心情複雜,複雜到她沒忍住翻了多個白眼:
怎麽全是演技高手,一個個的比她這條美人魚還會演。
--
或許是李一悅的溺亡讓兩個“傷心”男人的心迅速靠近,短短一小時,沈槐就單方面和錢長喜稱兄道弟了。
“我其實也很喜歡游泳和美人魚表演,”沈槐惋惜道,“可惜我是男孩子,我也不是很勇敢,礙于一些世俗的眼光,我都不敢跟別人說我想當條美人魚。”
“所以一悅姐姐就是我最羨慕的人,羨慕她能自由自在地在海洋裏跳舞,扮演我最喜歡的美人魚。”
“可惜……”沈槐露出悲傷的神情,“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錢長喜聽完神情略有些唏噓,但并未表露過多情緒和信息,只為他灌輸心靈雞湯:“沒事,現在大夥兒都很開放,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
沈槐點點頭,又把話題轉到了李一悅身上,惋惜着說:“一悅姐到底是怎麽溺亡的啊,我聽其他工作人員說她游泳技術很好,還考了游泳教練資格證呢。”
錢長喜沉思兩秒,略過這個話題,道:“世事無常,你繼續看吧,我要回去了。”
沈槐噢了一聲,殷切地眨巴眼睛看他:“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到時候我們可以讨論游泳和美人魚的事。”
錢長喜拒絕兩次,在年輕人的再三堅持下加了好友,臨走時還回頭看了沈槐兩眼。
沈槐臉上的微笑一直沒落下,他點進錢長喜的頭像進入動态頁面,發現顯示“好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他聳聳肩讪讪地笑了笑。
“你覺得他和你的溺亡有關系嗎?”沈槐戴着藍牙耳機小聲問一側沉默的李一悅,沒等她給出回答,就肯定道,“我覺得有關系。”
初次遇到錢長喜這個人,只覺得他違和感很嚴重。明明說話做事以及微笑都好似很陽光很積極一般,但就是給人一種隐隐約約的瘋狂和陰暗感。
特別是沈槐在提及“游泳”和“美人魚”等字眼時,他的負面情緒尤其的重。
這也是沈槐三番四次提起兩個詞的緣故,只是想驗證一下錢長喜的情緒是一閃而過還是他自己也壓根控制不住。
李一悅沉默良久後才答:“我也不知道。”今天遇到的錢長喜和往日與她交談的錢長喜,氣息不對。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直覺,當時的錢長喜給她帶來的是游泳技巧上的幫助和生活疑問的解答,兩人的相處是積極樂觀的。如今的錢長喜與沈槐的簡單對話與微笑,卻讓她覺得很陌生……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還是以前的微笑,但卻好像不認識一樣。
不對……
李一悅緊皺眉頭:“笑容不對。”但她也不知道哪裏不對,給人的感覺不對。
沈槐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他翻閱出周谠給他的資料,其中有幾張錢長喜的照片:他高考結束時的照片,參加工作時簡歷上的照片,他車禍時送醫就診的照片……
沈槐仔細看着照片,對照着照片裏青年從羞澀到自信到苦澀的笑容圖片,回憶剛剛錢長喜幾次三番的淺淺微笑,陷入沉思。
很怪異,但卻一時半會沒個頭緒。
沈槐困惑地盯着前方,不遠處一個羞澀的穿着紅色格子裙的女孩走過來,小聲問:“帥哥,可以給個聯系方式嗎?”
沈槐僵硬地搖搖頭,繼續沉浸在思緒裏。
“那能拍張合影嗎?”
沈槐繼續搖頭,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
格子裙女孩失望地回到小姐妹的身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兩人舉起手機準備拍照,沈槐在老遠處的自拍手機屏幕裏看到了自己,但他也沒上前阻止。
“照片裏的我好胖啊,我笑起來一點兒也不自然。”
“你對着鏡子學嘛,學人家只笑着露出八顆牙齒……”
剩下的話沈槐沒再聽下去,他僵硬地舉起手對着手機自拍鏡頭笑了笑,目光落在光可鑒人的玻璃地板上,腦袋裏将所有的線都串聯了起來。
錢長喜的笑容不對勁,因為這個“他”一直在模仿照片或鏡子裏的“錢長喜”,所以其實他的笑容是相反的。
沒有人能在微笑的時候笑得兩邊對仗,嘴角的弧度也不可能次次都一模一樣。
原先照片裏的錢長喜平靜望向鏡頭抿唇而來的微笑是左邊略微高一點,扯着嘴角而出的微笑。
如今的“錢長喜”微笑依舊是扯着嘴角而出,卻是右邊略微高一點。
想必他曾握着錢長喜的照片,對照着鏡子練習了很久他的微笑。
--
沈槐只覺毛骨悚然,回程路上他将自己的猜想告訴周谠和李一悅,李一悅沉默很久後沒再說話,等到了梧桐園,她才默默道:“如果現在的這個人有罪,那以前的錢長喜怎麽辦呢?”
他也要因為目前這個人做下的錯事而入獄嗎?
這個問題沈槐沒法回答,畢竟犯罪的構成要件和錢長喜是不是雙重人格是沒有關系的,只能說在審判時會依據該标準做一定程度的從輕處理。
沈槐沉默着接了周谠打來的電話,将海洋館發生的事情簡單跟他說了一遍,着重提到錢長喜目睹溺亡後沒有心理障礙依舊多次前往水族館看美人魚表演,同時提到他的微笑與照片中的微笑是全然相同的,但照片本就左右颠倒,他的笑容着實怪異。
沈槐提問後又沉思:“目前證據很難找,況且如何證明他是雙重人格?”
在沒有有力證據的情況下,他們怎麽讓錢長喜去接受心理診斷?
愁。
作者有話要說:
為只在電話裏出現的周谠同志默哀:
嘤嘤嘤晚安啦小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