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諾斯之輪

第57章 困獸之鬥（六）

牧黎的一番話， 使得雪倫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天陽之所以能夠為時間倒退提供能量， 其實消耗的絕大多數應當是凝聚在她身上的信仰之力吧，否則無法解釋倒退時間一個多小時，卻只消耗了她體重的一半這個現象。

只是這一點， 也已經無法去證實了， 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回到a世界線，而在b世界線，天陽并不是代償者。

大概是牧黎的話吓到了在場的瓊姨，她顯得憂心忡忡，并抓住了雪倫的手臂。雪倫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便聽到一旁的老傑克問道：

“陛下，恕我冒昧，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讓米蘭達将那個孩子生下來。難道這個孩子的生命，或者米蘭達的選擇這麽重要嗎？比全帝國人的生命都重要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我當然得為國家的集體利益考慮。你們可能都聽出來了，我方才和米蘭達的對話，其實有誘導她選擇生下這個孩子的意圖。我确實希望她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因為這對于國家來說，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對她自己來說，這也并不是一件壞事。新生兒代表着帝國的希望，如果未來我們能夠掙脫人工繁衍的束縛，人口便能夠更有效率地遞增， 對于國家的發展當然是有很大的幫助的。此外，我始終認為，越是在困難時期，就越是要顧及到人權。國家有難，便犧牲一個個國民來為國家謀利，這種行徑其實才是真正的專權，是國家對國民的霸淩。而國家的存在，本該是凝聚國民，領導國民前進的。如果國家有難，國民一個個自願犧牲，為國奉獻，那我無話可說，只是大部分人畢竟做不到。既然我的能力和權力比大部分的國民都要強，那我就有義務保護我所有的國民。我說過我會尊重米蘭達的選擇，那麽我就真的會尊重，不論她想不想要這個孩子，我都會有應對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的策略。”

一席話，讓老傑克喉頭哽咽，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作為一個退伍老兵，能聽到皇帝陛下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是極為欣慰的。證明這個國家，值得他奉獻和犧牲，他曾經艱苦的軍旅生涯，并不算虛度白費。

天陽了解自己的母親，所以她并沒有問這個問題，但是能聽到母親說出心聲，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之上的重擔和責任。這就是她出生的家庭，是她成長的環境，也是塑造她牧天陽整個人格的理念。她為此而感到自豪。

雪倫暗暗嘆了口氣，皇帝陛下的想法很好，但在執行的過程中，将會遇見很多的困難。專權容易，平等難，治大國如烹小鮮，需要極為精細的把控力，并使得各方都能平衡，但願皇帝陛下的方針政策，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蘭妮開口了：

“天陽，雪倫，我作為軍委會的代表，現在要給你們下命令。根據昨天剛剛制定出的軍事行動計劃，你們倆将秘密前往北工區東部港口，與那裏的追捕小組彙合。追捕小組目前已經掌控到逃脫的利莫裏亞間諜的行蹤，具體的行動計劃，等你們到了前方，會有專人向你們作部署和解釋。我要強調的是，在這次行動中，雪倫，你被批準使用時間倒退能力，我們會為你提供必要的能量消耗品。你們倆是這次行動計劃唯二的執行人，追捕小組對你們的輔助只到港口為止，一旦出海，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聽明白了嗎？”

雪倫和天陽相視一眼，異口同聲應道：“明白！”

***

1月10日清晨6點，雪倫和天陽乘上直升機出發，前往北工州的東部港口。老傑克和瓊姨暫時被留在了昭明宮中，而米蘭達已經與政府簽署了孕産托管照護安保協議和保密協議，所有讓雪倫放心不下的人，眼下已經全部被皇室保護了起來，她暫時沒有了後顧之憂。

就在她們出發後沒多久，又有好消息傳來，一直逃亡在外的西野正道和克勞德，也已經落網了，目前被南華州總警署收監，針對他們的審訊，将和角谷聰子的審訊交叉進行。只是這些人都是頑固分子，至今不肯開口透漏任何新大陸教的信息，審訊陷入僵局。

1月13日預定開展的軍事演習，暫時被延後了，具體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展開，很難說，一切都要看皇室和保守派後續的談判進展。目前達到的所謂平衡狀态還是相當不穩定的，尤其是雪倫和天陽的秘密行動無疑對保守派來說是一個刺激，她們被反複叮囑要嚴格保密，絕對不可洩露半點消息。

這一次的行動，說實話雪倫內心沒有底，唯一的依靠，是她的時間倒退能力，以及派遣給天陽全權駕駛的戰争女神號機甲。但時間倒退能力實際上是雙刃劍，雪倫并不能完全控制這個能力，而這個能力所帶來的後果，也是她無法預料的。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她盡量控制自己不去使用時間倒退能力。

此外，還有一點讓雪倫很在意，她現在并不知道自己能夠倒退的時間長度究竟有多長，還在a世界線時，時間倒退的長度是逐日遞增的，不知道到了b世界線之後，是一個什麽樣的狀況，是否單獨取決于能源的多少？

一切都需要進一步的确認。

她們大概在當天的下午四點多鐘抵達了北工州的東部港口區，再往東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鹹濕的海風吹拂着港口碼頭的每一寸建築與土地，使得這裏蒙上星星點點褪色的斑塊。她們降落在港區的軍用機場，這機場大多是軍用運輸機在使用，她們乘坐的直升機也是一架長途運輸的軍用直升機。

雪倫久違地穿上了軍裝，海軍藍的迷彩作戰服是她從來沒有穿過的，她的脖子上也挂上了軍牌，其上刻着的番號帶給她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終于，我也成為了一名軍人了嗎？這一刻雪倫感到的不是成為軍人的榮譽和使命感，萦繞在她內心的是揮之不去的陰霾不安。她成為軍人後的第一個任務，就非同小可，乃至于有去無還。偏偏這個任務，也只有她和天陽才有能力去做，當真無奈至極。

在機場接她們的是一輛漆黑的軍用越野車，車內有一男一女兩名軍官，都身着海軍陸戰隊執行特殊隐秘任務時會穿着的黑色作戰服。他們都是海軍陸戰隊的隊員，與前段時間天陽帶領前往北工州核電站解救雪倫的那個7人小隊是同一個編制。在那7人小隊重傷入院之後，軍方特意将接替警方追捕利莫裏亞間諜的任務派遣給了海軍陸戰隊來執行，其目的也是為了利用海軍陸戰隊的仇敵心理，提高任務執行的效率。

女軍官是上司，美裔，名叫阿比蓋爾，上尉軍銜。男軍官是下屬，華裔，名叫李章偉，中士軍銜。阿比蓋爾上尉是本次追捕行動的副指揮官，與總指揮官萊斯上尉分頭行動。萊斯那邊正帶人密切關注着利莫裏亞間諜的動向，抽不出身來。

軍人作風直爽，動作迅速，打過招呼，二人放包袱上車，車子就迅速駛離機場。路上，沉默寡言的李章偉中士專心駕車，性格開朗的阿比蓋爾上尉為雪倫、天陽介紹這次的任務詳細：

“少将、中尉（雪倫目前的軍銜是中尉），目前我們掌握到利莫裏亞間諜就潛伏在港區的居民聚居地帶，和一群外來務工人員混在一起，每日都在輪船廠出入打工，我們猜測她可能是在等待離開的機會。她目前用假名貝絲，在國安局期間，她的身份是布倫達·霍克，一位32歲的英裔特工。當時的她是這個形象，現在戴了假發，成了蓬松的紅發，面部也有僞裝，但因為條件有限，她的僞裝也有限，身體比例由于異于一般的母大陸人，所以這裏的居民其實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解釋的時候，阿比蓋爾上尉順便将利莫裏亞間諜的所有資料都共享給了雪倫和天陽。她們一邊翻閱，一邊聽阿比蓋爾繼續說明：

“根據前線傳來的情報，就在前日，利莫裏亞大陸向北工州方向發射了一艘小型飛艇，現在這艘飛艇正以緩慢的速度向北工州飛來，大概是為了躲避帝國軍方的追蹤，小型飛艇時隐時現，很難捕捉，具體抵達的時間段也很難推測，只能大概預估就在今天夜間至明天白天。我們也預測，貝絲會在這個時間段與飛艇彙合，乘坐這艘飛艇返回利莫裏亞。

這是我們絕佳的機會，少将，你與中尉的任務就是駕駛戰争女神號秘密追蹤那艘飛艇，務必摸清進入利莫裏亞大陸的路徑，尤其是要搞清楚飛艇在排斥力場中穿梭的原理，為此，我們會在戰争女神號之上安裝專業的攝影器材，捕捉飛艇進入排斥力場時所發生的現象。這是一項非常艱巨且危險的任務，因為雖然戰争女神號有隐蔽功能，可很難躲避利莫裏亞大陸的探查，屆時，你們很有可能會面臨被利莫裏亞大陸察覺和追殺的危險。這個計劃軍方曾嘗試過多次，但都失敗了，損失了不少無人機。現在卻又一次啓動，而且還派遣了身份如此重要的人親身前往，我不知道原因為何，我能做的就是叮囑你們千萬注意安全，不要勉強。”

“請放心。”天陽說道。

“那麽，我将三套應急方案發給你們，你們看一下，這是為了應對三種突發情況的應急預案。第一是你們被利莫裏亞大陸發現，但尚未被飛艇發現的情況；第二是你們被飛艇發現，但尚未被利莫裏亞大陸發現的情況；第三是你們被雙方一同發現時的情況……”接着，阿比蓋爾又為她們詳細解釋了一下三套應急預案的詳細內容。

解釋完畢，車內安靜了下來，天陽關閉了手環，将視線投向身邊還在仔細閱讀作戰計劃內容的雪倫。到了今天，天陽才覺得終于向着目标邁進了一大步，等她找到進入利莫裏亞大陸的方法，她就能找到幫助雪倫倒退回六年前的巨大能源了。

她望着雪倫的側顏，陷入沉思。越是接近真相，雪倫就顯得越是沉默，最近和她的交流也減少了。這人為何總是這般冷冷清清，怎麽也捂不熱呢？但她轉念又想，或許并不是她捂不熱，而是她幾乎一直都處在穩定的狀态中，是自己太變幻多端了。她還尚未徹底打破她的穩定狀态，所以會覺得她頑固不化。也許幫助她倒退回六年前，才是徹底打破她目前這種穩定狀态的方法。只是，她不禁苦笑，她無法知曉将雪倫送回六年前之後，如今的自己在接下來會經歷什麽。也許雪倫會再也回不來了，她将永遠地失去她。量子疊加的狀态實在是難以名狀，也許到時候連這個世界本身都成了虛妄，只有雪倫去到的那個世界才算是真實。

但沒有關系，雪倫去到的世界，一定也有另一個自己，只要另一個自己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沒有枉費如今自己的一番苦心。

只是……她的心為何這般隐隐作痛？

車子停了下來，她們目前正穿越港區的市中心，前方堵車了，車隊排得老長，看不到盡頭。四處充斥着按喇叭的聲音。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移動的跡象，阿比蓋爾解開了安全帶，說道：

“少将、中尉，你們和中士留在車裏，我去前面看看情況。”

說着，她開門下了車，并朝前跑去。

又等了一會兒，雪倫忽而感到一股氣浪從正面掀過來，她額前垂下的發絲都被飛了起來。她覺得有些詫異，剛準備扭頭詢問天陽，身邊的天陽突然倒了過來，整個人倚在了雪倫的肩膀上。

“天陽？”雪倫詫異，仔細一看，天陽卻雙眼緊閉，人事不知，似乎暈了過去。

“砰”，前方傳來了李章偉中士頭部磕在方向盤上的悶響。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霸王票！

小知識點：

治大國若烹小鮮，出自《道德經》第六十章 。這句話有很多釋義，個人認為最貼近老子本意的是治理大國猶如烹制小魚，調味、火候都要控制到最精細，掌握各方平衡。不能随意攪動，否則魚肉容易散。治理國家也不能胡亂擾民，無為而治，否則國民容易離散。漢初《毛詩故訓傳》有一句話，可以算是佐證：“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