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諾斯之輪

第47章 信任危機（一）

轟然巨響之後掀起的塵埃遮蔽了視線， 整個廠房的西北角被撞塌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此刻戰争女神號正堂皇懸浮于廠房上空，寶石般美麗的外殼染上了一層塵埃，唯有機身上的幾處顯示燈在灰燼中閃爍着光亮。

天陽扛着雪倫， 一口氣沖到了戰争女神號的跟前， 雪倫這才看清，戰争女神號此時已經變換為陸地戰鬥模式，完全是人形機甲的狀态。或許是天陽身上裝配的動力外骨骼本身就與戰争女神號之間存在着某種雪倫無法理解的聯結方式，以至于天陽甚至沒有任何操作，連口頭命令都沒有下達， 似乎只是用了意念傳達命令，戰争女神號就這樣彎下身來， 将手掌攤平在地面之上，天陽當即扛着雪倫跳上去，戰争女神號便擡起手掌，将她們送到了駕駛艙門口。艙門已然彈開，天陽先将雪倫扔進了副駕駛座，自己跳進了正駕位置。

這是不是雪倫第一次進入戰争女神號的內部，但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陸地形态下的駕駛艙。這與飛行形态下的駕駛艙有不小的區別，尤其是座位的狀态。其實駕駛艙倒也不很狹窄，相比一般戰鬥機的駕駛艙要寬敞許多，同樣的一前一後兩個駕駛座，前座是正駕駛，後座是副駕駛。但關鍵的駕駛座位并不是飛行狀态下的90度座椅， 座椅此時的開口已達160°以上。這是一個靠位，在這個位置上，你只能半站半靠，腦後還有一個神經聯結裝置，專門聯結在戰争女神號機甲專用的動力外骨骼後脖頸的位置。副駕上并沒有其他多餘的操作部件了，大概是故意沒有安裝齊全。而正駕駛座的座位幹脆全部解體了，變化為用以操縱戰争女神號四肢的手臂聯結裝置和腳步聯結踏板。操作界面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弧形全息屏，圍繞着天陽的身軀，而天陽此刻的手腳，已經全部卡入手腳聯結部件，随着她身軀的輕微擺動，戰争女神號已經開始運動起來。

雪倫在軍校學習過簡單的機甲駕駛原理，但術業有專攻，她對機甲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親眼目睹機甲的駕駛流程。看起來比想象中的要簡潔快速得多，并沒有多餘的複雜操作。可以看得出來天陽對這艘機甲的掌控程度非常高，她不需要聽從任何人的指揮，或者受到任何人的限制，顯得相當自由。

“她是你殺父弑母的罪魁禍首……”冷不丁，格溫的話語在她心底幽然響起，原本新奇于戰争女神號的駕駛流程的雪倫，頓時如墜冰窟。她後背不禁汗濕，如果戰争女神號當真不需要聽從任何人的指揮，也不受限，只受天陽一個人控制。那麽假設格溫的話是真的，當年天陽偏離航線，飛越東海州，就有了硬件條件，不再是天方夜譚般的猜想。

但雪倫仍然不願相信格溫的話，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在于之前天陽以刀紮腿部的方式，在緊急狀态下呼叫遠在千裏之外的戰争女神號前來救援。當時戰争女神號是以4倍音速的速度趕過來的，那樣緊急的情況下，4倍音速顯然是戰争女神號目前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了，也就是說格溫所說的“5倍音速穿越東海州上空”，顯然并不可行。

除非……5倍音速因為某種原因被禁止了。

雪倫盯着前方駕駛座中天陽的背影，緩緩咬緊牙關。

彼時，李娜正與那黑衣男子鮑勃扭打糾纏在一起，無法在第一時間脫身。天陽雖然喊了一聲“李娜快跟我走”，但李娜卻似乎并不打算跟上，大有犧牲自己保全他人的勢頭。天陽駕駛着戰争女神號，幾乎一個邁步就來到了李娜和鮑勃糾纏在一起的地方。李娜在體能上不如鮑勃，雖然近身搏鬥的技術不相上下，但還是被鮑勃的力量壓倒，眼下被鮑勃騎在身上，掐住脖子，動彈不得。

戰争女神號擡起手來，一個巴掌迅雷不及反應地拍了過來，直接将鮑勃拍得飛出了十來米遠，滾了好幾圈，趴在地上再也一動不動。

“咳咳咳……”李娜發出了劇烈地咳嗽聲，痛苦得蜷縮起身子，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方才鮑勃被戰争女神號拍飛的那一瞬，鮑勃的指甲在她脖子的皮膚之上拉出了數道血痕，皮膚都被刮了下來，疼得她全身都在打擺子。

戰争女神號遠比雪倫想象得要敏捷輕盈，天陽的操作也是無比的流暢自如，如臂使指。真不愧是帝國殺傷力最強、速度最快、反應最靈敏的單體攻擊型武器。戰争女神號将李娜從地上撈起，駕駛艙開啓，李娜也被丢了進來，和雪倫一起擠在了後座之上。前方駕駛的天陽語帶歉意地道了一句：

“抱歉雪倫，委屈一下。”

此時此刻被李娜擠在下方的雪倫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無言以對。

戰争女神號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繼續向內部深入，搜索敵人的所在。首先抓捕了暈死過去的鮑勃，其次又找到了暈倒在變電箱之後的格溫，将這兩人抓捕之後，戰争女神號搜索了變電區周邊，但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利莫裏亞人或者其他敵人的蹤跡了。唯獨只找到其餘三組6人的海軍陸戰隊員，其中三人受了重傷，一個人瀕死，另兩人不同程度輕傷。

這場突如其來的綁架動亂就這樣草草完結，半個小時後，警方與醫護人員趕到，現場被警戒起來，暈厥的鮑勃和格溫被逮捕，先送去警察醫院救治，随即會被送入看守所接受審訊。所有受傷的人員在借助核電站醫務室的設備進行急救之後，全部被送往城市中心的大醫院進行接下來的治療。好在，包括瀕死的那個陸戰隊員，全員脫離了生命危險，暫時無礙。

李娜也被送去醫院，這位陸戰隊員在這次的行動中立了大功，也給天陽和雪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這個姑娘看起來有些缺乏謀略，行動上也有些憨直，卻意外得很可靠。

雪倫被扯斷的右臂已經找了回來，但暫時是裝不回去了，只能放在身旁。她身上裹着毯子，坐在停放于核電站外的救護車車廂內，顧自一人發着呆，想着心事。麻醉劑的藥性還尚未完全過去，她的大腦還混混沌沌的。天陽正在核電站事發現場協助警方做調查，戰争女神號就停放在救護車的不遠處，光芒已熄滅，唯獨機身上殘留的灰塵見證了之前發生的戰鬥。

大概在天際發白的時分，天陽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遠端，她邁着步子悠然而來，身上的動力外骨骼使得她的動作顯得如靈貓般輕盈。雪倫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陌生，而眼前這個身穿全套作戰服，手臂夾着頭盔的女人，也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一樣。在她心中，天陽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雪倫對這個人時而信任，時而警惕，時而依靠，時而遠離。也許是最開始她接觸自己的目的就不純，才會導致現在這樣的情況。而雪倫對于她，也是懷抱着歉意，卻又不斷利用她帶來的資源，她對此感到抗拒，卻也無可奈何。

然而現在，就連這份抗拒和無可奈何，都變得陌生起來。她對她的信任與依靠，到底從何而來？又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之上？如今這個基礎，真的可靠嗎？還是她一直就身處幻覺與謊言編織的世界之中。這種悵然的空虛感，猶如你曾獲得某種夢寐以求的東西，但一轉身便已丢失般，還不如最初就不要擁有。

“雪倫，你沒事吧？”天陽已走到她近前，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此時此刻的雪倫看起來就像失了魂一般，沒了從前那種淩然機敏的氣質。

“沒事。”雪倫低頭，沒有讓天陽看到她的左眼。她的數字右眼還處在損壞的狀态，原本剔透的蔚藍色人造虹膜暈了一層奶油般的乳白，看起來略有些駭人。

“今晚，你打算住哪兒？你家裏現在有警察去調查了，尋找老傑克和瓊姨的事，警察也接手了。”天陽似乎感受到雪倫身上散發出的某種疏離的氣息，擰着眉頭問道。

“嗯，謝謝。”雪倫簡略說道，“今晚我回倫敦大區，明天得先找人把我的機械臂和右眼修複了再說。”

“那我送你。”

“不麻煩了，我跟救護車走就行。今天很謝謝你來救我，你應該也受傷了吧。”雪倫想起她被那個利莫裏亞女人拖過來時暈厥的模樣，那倒不像是裝出來的，只是可能暈了一會兒她就蘇醒了。

“沒事，就是被電了一下，不過觸電的位置在動力外骨骼上，電流被導走了大部分，沒什麽大礙。”天陽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很好奇，你怎麽就被人綁了，這也太大意了吧，不像是你會犯的錯誤啊。”

雪倫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有我的弱點，你也很清楚的。”

天陽愣住，一時不知該怎麽接這句話。

“利莫裏亞人已經滲透進內陸了，這不是一件好事，那個逃跑的利莫裏亞人應當就是國安局中的間諜，原本應該在獵鹿人酒吧死亡的鮑勃也還活着，和她一起出現，還有我家原來的家庭醫生也和這幫人混在一起。最近一連串的事件，幕後到底有哪些組織，各自為着怎樣的目的在行動，局勢真是空前得複雜。公主，我說到底只是一個小人物，國家大事我不想操心，我只想完成我想完成的事，這些千頭萬緒的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吧。我希望，能盡快聽到老傑克和瓊姨的消息，她們跟着米蘭達·沃克一起消失了。”

“米蘭達……”天陽喃喃地重複着她的話，雪倫卻已經在醫護人員的提醒下坐進救護車內側，車門被關了起來。

“喂！”天陽拍擊車門，“你會跟我一起去前線的吧。”

她仿佛在确認着另外的什麽。

然而雪倫的回答，卻讓她內心深處湧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雪倫透過救護車車廂門板上的窗戶看着外面的天陽，無聲地回應了一個詞，天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她說：“也許吧。”

說完這個詞，她扭過頭去再也不看天陽，救護車已發動，逐漸駛離。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問題還是盡早處理為妙。

本周末因為家裏的原因，要回一趟老家，看望一位即将逝去的老人。這周末兩天都不在家，也沒辦法更新。下一章應該在下周二，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