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諾斯之輪

第34章 複蘇之厄（下）

雪倫從未見過這樣的時間倒退景象。

宇宙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巨手抓住， 擰毛巾一般開始扭曲起來， 以她手背與電瓶車接觸的位置為圓心，所有的一切都在逆時針旋轉。而她手底下的那輛電瓶車，正以無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扭曲坍縮， 形成某種無色無形的能量鑽入雪倫的手背， 然後順着她的血管瘋狂湧向她手中的懷表。她只覺得左手就像是不屬于她了一般，失去了感知，但是她又好像感知到了一切，整個宇宙的呼吸，萬物的脈動。

而她的大腦， 依舊冷靜如斯，仿佛身處億萬光年之外， 宇宙膨脹之極，冷眼洞徹萬物興衰。

那是一彈指頃的光景，卻又仿佛過了窮年永世的歲月。天地山海，鬥轉星移；宇宙萬象，河清難俟。目眩神迷的星團、塵埃雲在眼前劃過，無數或燦爛或灰暗的星球在時間漩渦中被捕捉。

當時間倒退結束，那輛電瓶車已經化為烏有，不僅如此，電瓶車停置的地面向下凹陷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光滑無比的凹坑，仿佛有人拿着冰淇淩勺将其挖去了一般。她就站在凹坑中央，而一扭頭，天陽也站在她身後， 她仿佛剛剛從時間倒退的影響之中蘇醒過來，此時此刻還有些懵怔。看來雪倫猜得沒錯，只要天陽觸碰到她的身體，那就能避免受到時間倒退的影響，只是避免的只有天陽的身體，她的精神還是受到了影響，并不能觀測到時間倒退的過程。

“飛機！”這一次目眩神迷的時間倒退讓雪倫差一點把倒退的目的給忘了，她匆忙擡腳準備爬出凹坑，下一刻卻結結實實摔了個大馬趴，連帶着天陽也被她帶倒，二人摔作一團。

“哎喲！”天陽慘叫一聲，“怎麽回事啊。”

“快起來，飛機要飛走了！”雪倫此時勉力站了起來，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坑外拖，結果腳下又是一滑，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滑稽的模樣惹得天陽大笑起來。這凹坑的面實在太光滑了，光滑到超出想象的地步，以至于摩擦力小到竟然邁出一步就會跌倒。

這大概有半人深的凹坑，頓時成了兩人登上飛機的頭一塊絆腳石。天陽此時卻反應迅速地想到了辦法，當即道：

“別急，咱倆手拉手轉圈圈，利用離心力，我把你甩出去，我自己也能上來。”

“好。”

二人立刻互相配合，拽住對方的手借力旋轉起來，在光滑的圓形凹坑內部，二人很快就達到了理想的轉速。

“我數到三，就放手。一，二，三！”天陽喊道，随即她手一松，雪倫就被離心力徹底抛飛了出去，竟然飛出坑外三米多才摔倒在地。

“該死，下次時間倒退前一定要準備個吸盤再說。”她一邊咒罵着，一邊吐出嘴裏的灰塵，被甩出來的可不止她一人，天陽也被離心力甩出來了，但是她看起來比雪倫好多了，此時正一臉壞笑地看着她，仿佛報複得逞的小孩子。

“伯爵寶寶摔疼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呼呼？”某人操着古怪又幼稚的語調消遣雪倫。

雪倫翻了個白眼。

“走了！”天陽一把拽她起來，二人開始飛速向跑道方向奔跑。她們沒有再開車輛去追，因為目标太過明顯，有可能會導致飛機提前起飛。雪倫之所以選擇倒退三分鐘，是把一切都計算在內的，從她們出發的位置抵達飛機，兩人全速快跑，用不了兩分鐘。

在她們奔跑的過程中，如她所料，警方的注意力再一次移到了那輛新大陸教分子開出去轉移視線的擺渡車上。擺渡車相同的行進路線，警方談判專家完全一致的警告話語，身後的航站樓內激烈的槍戰，一切全部都在重演，只是少了她們這兩個關鍵演員。

“可惜，我的傘還是沒回來。”雪倫一邊加速奔跑，一邊臉不紅氣不喘地吐槽道。

“哈哈哈，誰讓你碰過的東西都脫離了時間掌控的範圍。裝備不是無限的，不然你就太bug了。”天陽倒是幸災樂禍，并加速超過了她。

雪倫加緊步伐追上她，倆人竟然賽跑起來。

“喂！你不要沖那麽快，當心敵人！”雪倫喊道。

“敵人就交給你了，伯爵保镖。”天陽渾不在意。

“你是不是能在伯爵後面加上任何名詞。”雪倫很無語。

“不是……有一個詞我還不能加上。”天陽道。

雪倫沒有再問那是什麽詞，因為此時她們已經跑到了飛機近前。就在此時，警方狙擊手開槍了，那輛擺渡車的司機毫無疑問被擊中，擺渡車繼續向前行駛了一段路，随即爆炸，燃起沖天火光。

“快！”雪倫忙道，拉着天陽向飛機發起最後的沖刺。而此時此刻，飛機已經開始滑行了。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還差一點，二人已經全力沖刺到心肺爆炸的地步。雪倫的指尖終于夠到了飛機的起落架，她猛地一跳，右臂緊緊抓住起落架，随即伸出左手來，對後方還在奔跑的天陽喊道：

“快！把手給我！”

天陽狠命向前一撲，擡手握住了雪倫的手，雪倫用力一拽，将她也拽上了起落架，而此時此刻，飛機已經加速到了将近30公裏的時速，千鈞一發，她們到底沒有辜負這一次時間倒退，攀上了飛機。

起落架上可不能久留，雪倫打頭，順着起落架與機身的間隙往飛機內部爬去。此過程花費了将近兩分鐘的時間，而當她們鑽進起落架艙時，飛機已經加速到相當高的速度，機頭上揚，機身已經浮起了。

“這邊，這是檢修門。”雪倫到底是空軍出身，對民航客機也有研究，飛機基礎的構造知識是她的必修課，雖然出了學校很多年了，但她記憶力出衆，學進去的知識半點沒有忘。

相比之下，飛機對于天陽來說就比較陌生了。她是海軍特種部隊的高級将官，自幼就是駕駛三栖機甲的高手，除了三栖機甲和四輪汽車，她幾乎從未駕駛過其他的東西。此時跟随雪倫鑽進飛機之中，到底有些無措，不過她的優點在于膽大心細，倒是一點也不犯怵。

她們從檢修門離開了起落架艙，進入了一條供熱管道，這管道非常窄，雪倫和天陽幾乎是靠硬鑽鑽進去的。狹窄的空間給人極度壓抑的感覺，管內的熱空氣裹挾着渾濁的機油味，非常難聞。當天陽覺得自己快要閉過氣去時，她們終于來到了管道的另一頭。雪倫打開了網格栅欄，從當中鑽了出來，天陽緊随其後。出來後，二人癱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天陽這才發現自己進入了行李艙中。只是這行李艙相當空，一個行李箱都沒看到。

“聽說從前戰亂貧瘠的國家經常有人采取這種辦法偷渡到福利國家去，但大多失敗了，不是找不到從起落架艙進入飛機內部的途徑因而凍死，就是勉強活了下來但還是被抓了。人為了活下去，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天陽感嘆道。

“是啊，為了活下去。”雪倫輕聲附和。

她話音剛落，“嘭”的一聲，行李艙上方的艙門突然被拉開了，兩人心頭一緊，當即沖向門口，并同時取出綁腿刀鞘內的匕首。在起飛的飛機中開槍是自殺行為，如果對方和她們一樣有常識，也不會使槍，那麽現在是白刃戰的時候。

對方很聰明，沒有立刻下到行李艙中來，行李艙只有半人高，雪倫和天陽身在其中無法站直身子，只能半跪半蹲着。而對方大約是明白在狹小的空間內與她二人對戰并不明智，于是對方出了一個陰損的招數。

他丢了一顆震撼彈下來。

“趴下！”雪倫眼明手快，一掌将剛丢下來尚未落到行李艙地面的震撼彈拍到了角落裏，然後抱頭捂耳閉眼，躬身伏地。她的位置相對天陽來說更靠近震撼彈，她趴伏的位置正好在天陽和震撼彈之間所形成的的直線上，并用自己的身軀遮蔽了天陽的視線所及範圍。

下一秒，震撼彈爆發，強烈的光芒加上刺耳的噪音襲來，使得二人痛苦到面部痙攣。

震撼彈尚未完全過去，對方又丢了一顆煙/霧彈下來，并“砰”地一聲再度關上了行李艙門。

艙底二人尚未從震撼彈的強烈刺激中恢複過來，更本沒有餘力去對付那顆煙/霧彈。但雪倫很快意識到，這顆煙/霧彈可能含有毒氣。她迅速從包中掏出了一根棒狀的簡易潛水呼吸器，打開氣閥後将其塞進了天陽口中，并叮囑道：

“不要用鼻子呼吸，節省氧氣，這玩意兒只有10分鐘供氧。”

天陽一把抓住她，用眼神詢問她【你怎麽辦？】

“你放心，我身體強化過，有抗性。”雪倫笑了笑。

天陽搖頭表示不相信，并立刻就要摘下呼吸器還給雪倫。雪倫抵住她的手，再次強調了一遍：

“相信我，我的右肺有機械輔助呼吸。”

這句話讓天陽愣住了，并不是徹底打消了疑慮，而是陷入了新一輪的疑惑之中。機械輔助呼吸？這是怎麽個呼吸法？

雪倫不再多言，擰住行李艙的艙門用力将其往上推。艙門果然從外面鎖上了，打不開。她又開始翻找那百寶袋般的背包，從中拿出了個女士手包。打開手包裏，裏面竟然有全套的撬鎖工具。

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會在身上帶那麽多奇怪的東西？天陽內心忍不住道。

雪倫挑出了一把樣式奇怪的開/鎖工具，只見她在艙門的位置搗鼓了兩下，然後把握好時機用力一擰，便迅速解開了艙門的旋鎖。緊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頂開艙門跳了出去。

她跳出去的瞬間，天陽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痛苦的慘嚎聲，他似乎一直在俯身觀察艙門，被雪倫這一頂一撞，當即滿面開花。雪倫沖出來的同時，手中匕首就已經往身後反方向丢了出去，因為她的數字義眼已經捕捉到了四周一共三個敵人的位置，頂飛了前面一個之後，她的匕首就飛向了身後的那個，右側的第三個敵人愣了一下，随即兇狠地揮拳撲了上來。

在對方的拳頭砸到她面龐上之前，雪倫的右拳已經閃電般擊出，搶在對方之前一拳擊中了對方的下颚，當即把對方的下巴砸成了碎骨，那人口噴鮮血，凄慘倒地，哼都沒哼一聲就暈死過去。雪倫随即趕上前兩步，擡起右腳“砰砰”兩下，迅速踏擊在那個之前被她頂飛的歹徒臉上，聽到了頭骨碎裂的聲響，才總算罷休。當她從背後那個敵人的眼窩裏拔出自己的匕首，在對方衣襟上擦拭髒污時，天陽才剛剛爬上來。

她摘掉了呼吸器，聳了聳肩道：

“你也不知道要留一個給我。”

“我是個急性子。”雪倫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匕首。

天陽又笑了，突然上前來，給了雪倫一個緊緊的擁抱。雪倫無措地愣在原地，雙手不知往哪兒放。

“我不着急，所以你也不要着急。我會幫你實現你想做的事，你也要答應我，給我們之間留一點可能性，好嗎？否則這對我實在太不公平了。”天陽輕聲在她耳畔呢喃道。

“我……”雪倫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你不反駁我，我就當你答應了，嗯？”

“……嗯。”

“哈哈，那就趕緊幹活，這些個蒼蠅真是太煩了。”

天陽站起身，捋起袖子，沖雪倫露出了燦爛飛揚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天陽：我啥時候能喊你“伯爵老婆”？

雪倫：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