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慕君而鳴(六)
江九幺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午覺,要不是保健老師要下班了過去叫醒她,她這一覺估計能睡到第二天早上。
她揉着亂糟糟地頭發站在保健室,在暖貼與止痛片的雙重療效下,她又是那個能上山打老虎的江九幺了,可謂身心健康,活力四射。
嗯,植田春乃沒有懷孕。
這樣令人驚喜的事實直到現在能仍讓她嘴角上揚、高興不已,就連對未來的憧憬都一下子變得敞亮了起來。
“行了,別傻笑了。”保健老師拿起手提包和鑰匙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床頭櫃,“這是赤司君臨走前留下的,說是你用的到。”
江九幺順着她所指的方向在床頭櫃上看到了一本筆記本,早早睡着了的她并沒有這段記憶,連赤司征十郎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赤司同學,我想做個好人。”
她是由衷地說出這句話的。
那個時候赤司征十郎坐在她床前看書的樣子,他眉眼微垂,恬淡寧靜,指節分明的纖長手指一頁又一頁地翻動紙張,聽了她的話後輕聲回了個“嗯”。
她不知道“嗯”是幾個意思,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赤司征十郎真是帥氣得一塌糊塗。
不過這麽感嘆完的下一秒,她腦袋一歪就睡着了,大概是看書這種事實在是太催眠了——無論是誰。
江九幺拿過了赤司征十郎留下的那本筆記,她打開後發現這是一本生物課的筆記,內容詳盡,邏輯清晰,而且字也很好看,落筆時還有幾分書法的勁道,而封面上的名字也說明了它的主人正是赤司征十郎。
她想起了上午他确實有來說過讓她記得叫生物筆記的事,所以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連聲喊是的她其實根本就不清楚要交什麽筆記。
或許是暖貼的傳播範圍特別廣,江九幺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暖洋洋的,她感受到了赤司征十郎的心思細膩與觀察入微,真不愧是人民的好班長。
“謝謝老師,又麻煩你一下午了!”江九幺抱着筆記本超仍站在一邊的保健老師鞠躬答謝。
對方擡了下鼻梁上的眼鏡,眉目間沒了前次的淩厲:“行了,要是今後能不再在這裏看到你,才是最大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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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幺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立刻笑了起來。
“嗯,我會努力不再出現在這裏的!”
與保健老師道別後,江九幺走出了保健室,她一路的小跑加小跳,整個人都跟脫胎換骨似的歡快,就連背後的BGM都切換成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但跑着跳着,她又慢慢停下了腳步。
“等等……所以,那個兩條杠是誰的?”
她意識到這個故事的劇本一下子從爸爸去哪兒轉成了媽媽去哪兒。
至于植田春乃,她又為什麽會握着別人的兩條杠一臉血地倒在學校的廁所?
一陣寒風跟掐着時間似的掃過身邊,惹得她狠狠打了個噴嚏,整個人就跟掉進冰窟窿似的拔涼拔涼。
“植田同學?”
正陷入沉思的江九幺被忽然湊到眼前的人吓得退後了半步,而這略顯激烈的反應反倒把對方吓得很慘。
椎名若菜臉色慘白地慌忙擺手,哆哆嗦嗦地說道:“對、對不起,植田同學,因為我剛才很遠就在叫你,但你都沒有反、反應。”
“沒事,椎名同學,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江九幺被這麽一弄也跟着緊張起來,眼前的少女在傳播緊張感這件事上非常有造詣。
“真的嗎?”椎名若菜在确認植田春乃确實沒有生氣後松了口氣,很快又嘿嘿嘿地笑着說道,“其實我是擔心植田同學你有沒有事,所以那邊社團活動一結束就過來了。”
“我沒事,就是來那個,你懂的。”
椎名若菜了然地點點頭:“哦哦,那植田同學需要我幫你去買……”
“不用你幫我買!”
江九幺趕緊打住,想說椎名若菜這是被壓迫成什麽樣了才能這麽化被動為主動地去做代購。
之後她趕緊繞開話題,表明自己回家休息下就沒事了,順便又邀請她一起回家。
椎名若菜聽到她的邀請愣了下,随後露出一副感動得要哭出來的表情,高喊着植田同學竟然邀請她一起回家。
江九幺發現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判斷能力,分不清對方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但她決定,喜歡椎名若菜。
在回去的路上,江九幺趁這機會跟椎名若菜好好聊起了關于做職業代購沒有前途這件事。或許她已經習慣了被植田春乃使喚,但江九幺是江九幺,她對赤司征十郎也說過了的,她要做個好人。
“所以……植田同學是不需要若菜了嗎?”
“……”
這話總結得非常有歧義。
江九幺不得不重新組織了下語言:“我的意思是以後我可以自己去買吃的東西,但不是不需要椎名同學……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飯?”
椎名若菜又笑了開來,诶嘿嘿地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好、好啊。”
啊,果然一起摻手手吃午飯、去廁所才是中學時代的女生該有的樣子。
一把年紀的江九幺一時感慨萬千,高呼青春萬歲,并不覺眺望遠方,可望着望着就望出了事情。
那站在校門口正跟一夥穿着外校制服的男生說着話的灰發刺猬頭可不就是那個挨千刀的灰崎祥吾。
江九幺的警鈴大作,捏着拳頭的手再次咔咔作響,但想到身邊還跟着椎名若菜,她好不容易初步建立起的正面形象可不能這麽分分秒崩塌。
沒錯,平常心就好,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江九幺當做沒有看到灰崎祥吾,繼續跟椎名若菜邊說話邊走出校門,但有些人就是能随時随地的搞事搞事搞事。
“喲,這不是我們的小春乃嗎?”
灰崎祥吾那讨人厭的聲音從她們背後響起,用着又渣又賤的語調,而這種帝光不良雙巨頭會面的場景也成功吸引了放學時分的其他學生。
直到這時候江九幺仍然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卻奈何對手根本不給她退一步的機會。
灰崎祥吾壞笑着湊了過來,再次特自來熟地把胳膊靠在了植田春乃的肩膀上:“怎麽樣?考慮過我早上的提議了嗎?”
“……”
江九幺毫不客氣地給了灰崎祥吾一個白眼,她有了底氣,已經不會再被這家夥随便拿捏了。
而這樣的眼神自然讓灰崎祥吾很不爽,他原本還在嬉笑的臉立刻拉長了:“怎麽?看來你還沒想清楚?”
“灰崎祥吾,你最好別搞事。”
“哈?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這麽說話?!”
灰崎祥吾忽然拔高了音量,他的餘光瞥見了那些外校的家夥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少年的自尊心讓他拽過了始終沒有直視自己的少女。
憑什麽連你也這麽看不起我?!
灰崎祥吾發出的危險信號太過強烈,在見到植田春乃或許會遭遇危險後,向來膽怯的椎名若菜一咬牙便将手中唯一的書包作為武器用力朝灰崎祥吾砸了過去。
一時不防的灰崎祥吾被砸中了正臉,因為包裏有鐵質筆盒的存在,他只覺得鼻腔一陣熱,再擡手一抹竟是一手的血。
外校的那群男生看到這幕後爆發出笑聲,說這灰崎祥吾原來是個慫貨,竟然會被個女生砸得流鼻血。
其中一個綁着發帶的高個男生還拿出了手機朝灰崎祥吾咔嚓了一聲,嗤笑着說一定要把這張相片永久保留。
“阿男你這家夥要幹嘛?!!”灰崎祥吾憤怒地朝那人大喊。
被叫作“阿男”的男生連眼都沒有擡一下,他手指靈活地已經把剛才拍下的照片設置成了壁紙,最後拿起來朝灰崎祥吾展示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崎你這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我一定要每天都看到笑一笑!”
灰崎祥吾惹不起阿男,羞憤之餘把所有的怒氣都轉到了剛才把書包砸過來的女生身上:“……媽的,你找死!!”
灰崎祥吾高舉起手,對着椎名若菜就是一拳要砸下來。
椎名若菜吓得差點哭出來,她緊閉雙眼都不敢再看,拳頭重錘在臉上的聲音劃破空氣,但她卻沒有等到疼痛。
她怯怯地睜開眼睛,發現原來是有人攔在面前替自己挨了一拳:“……植田同學。”
江九幺用力吸了下鼻子,但噴湧而出的鼻血根本不能憑這個動作就止住,而原本抱在懷裏的筆記跟書包裏的其他書本文具一起散落了一地。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因為見了血,已經有人匆忙跑去報告老師這一突發情況。
“打女人真是沒品啊,灰崎祥吾。”
江九幺朝灰崎祥吾露出譏諷的笑容,配合着嘩嘩流個不停的鼻血,有種不可名狀的驚悚。
“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這句話說得好。”江九幺為他連連拍手叫好,然後轉頭間結結實實地在灰崎祥吾右臉上揍了一拳,“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你他媽的竟然敢打我!”
江九幺二話不說,又一拳揍在了灰崎祥吾的左臉上,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又是一腳狠踹了上去,直接把他踢翻在地。
随後就是一番群衆喜聞樂見的帝光不良之王争奪戰的直播現場,在老師還未及時當場的情況下,有不少人都開始打電話喊來了親朋好友一同收看,恨不能再有人能前排兜售個瓜子飲料什麽的。
說實話,植田春乃的個人體質一般,但勝在機動性高,加上江九幺早年積攢下的經驗,幾番借力打力便将試圖還擊的灰崎祥吾以一個标準的過肩摔狠狠甩到了地上,痛得他悶哼一聲,再起不能。
“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江九幺收回氣勢逼人的最後一腳,她拍了拍裙擺的灰塵,然後走到倒在地上直哼哼的灰崎祥吾面前。
她揚起下巴,說得不可一世。
“我曾師從吉田松陽,還曾畢業于雄英高校。”
“要是連你這麽個臭小子都打不過,我還怎麽在道上混啊!!”
灰崎祥吾撐在地上直起身子,他的後槽牙被植田春乃剛才的那腳踢得松動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植田春乃,就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媽的,這家夥什麽時候身手這麽好了?!
“嗷嗷嗷嗷春姐!!!我們要永遠追随你!!!”
聞訊趕來的田中和山本恰好看到了這決勝局的一幕,他們激動得老淚縱橫,以為是植田春乃終于不負衆望地向灰崎祥吾發起了挑戰,誓要将他踩在腳底。
啊啊啊啊啊他們的春姐這次一定登頂了!!!
另一邊的外校男生在看到灰崎祥吾被揍成狗以後并沒有旁人以為的出手幫忙,和其他帝光的學生一樣,從頭到尾都在看熱鬧。
“阿男,我們這麽不管灰崎真的沒關系嗎?之後還得他幫忙呢。”
阿男扯起嘴角,笑得惡劣:“幫什麽忙?這不是挺有趣的嗎?”
他這麽說着,将目光投到了把灰崎祥吾丢下轉而去撿地上課本文具的女生,并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确實非常有趣呢。”
江九幺在田中和山本的搖旗吶喊中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重點,而圍觀的群衆之多已經造成了擁堵。
而在那些人中,她看到了這個時候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
她的目光在赤司征十郎身上停頓了三秒,而後又瞥見了在他身邊站着那個籃球部的漂亮經理。
她又停頓了三秒,最後選擇默默移開了目光。
——“赤司同學,我想做個好人。”
她抹了把鼻血,搖搖晃晃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生物課筆記。因為特殊時期,她血液流得通暢過了頭,剛才的意外下已經有好幾滴鼻血落在封面上又滲進了內頁。
啊,她弄髒了別人好心借給自己的東西。
她擡頭再次看向了人群之中的赤司征十郎和西野成実,然後拿着筆記本坦然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一路上圍觀的其他學生驚恐之餘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生怕植田春乃是來找自己的。
江九幺最後停在了赤司征十郎面前,在沉默的短暫對視後,她向他深深鞠了個躬,而無處安放的視線始終集中在自己的鞋尖上。
“非常抱歉,我會抄一本一模一樣的筆記還給赤司同學的。”
她沒有等到對方的回複,直起身子後頭也不回地朝椎名若菜那兒走了過去。
“椎名同學,我們走吧。”
“……哦哦,好的!”
江九幺知道赤司征十郎一直看着自己直到離開。或許他會覺得植田春乃是個無藥可救的的人,說出的話時刻被打臉還滿嘴跑火車,明明不久前才說想做個好人,現在卻照舊在衆目睽睽之下與不良互毆。
但無所謂,只要她問心無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