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慕君而鳴(五)
這又是誰啊?
江九幺的注意力從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再次轉移到對方的臉上,這流裏流氣又兇神惡煞的刺猬頭,他的壞心眼全部寫在表情裏,而且還大晚上的跑出來買001,一看就不是什麽正面人物。
難道說這是植田春乃招惹的社會人嗎?
“所以大哥你幹嘛?随便拍照經過我同意了嗎?”
她面色不善,口氣不佳。
“……大哥。”灰崎祥吾聽到這個稱呼嘴角一抽,他把手機晃到她眼前繼續挑釁地說道,“你還越來越大膽了啊,這樣被我拍到還不害怕。”
“怕什麽。”江九幺眉毛一挑,開始滿嘴跑火車,“我媽二胎還要跟你報備嗎?”
這話把灰崎祥吾怼懵逼了,就連剛才嚣張的氣焰都被澆滅了一般,但很快又調整回來擺出臭臉:“好啊,那就看看學校信不信吧。”
江九幺臉色變了變,但這家夥明擺着就是要來要挾她的,如果真順着他的思維來,他絕對會更加起勁。
她只得不動聲色,繼續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哦,那你随意,我先回家了。”
江九幺作勢要走,卻被那家夥從手裏奪走了剛買的東西,還露出了特別幼稚的笑臉,就好像跟人搶玩具搶贏了一樣。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忍了再忍才沒有發作:“既然你這麽喜歡就拿去用吧。”
撂下不客氣的話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便利店,門口正好停了輛出租車,她聽到身後那家夥因為還沒有付錢被店員攔下的聲音,趕緊趁這空檔上了車叫回了車。
事實上便利店距離黃濑家不過一兩公裏的路,她卻為此支付了昂貴的車費,直接把她零花錢掏空了。
站在家門口的江九幺愣了好久,她發現自己出門除了花錢別的什麽事都沒做成,還被那社會人拗走了她付錢買的東西。
啧,真是失策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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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沒睡好的江九幺去了學校,她雖然沒有化那麽濃重的妝,但因為沒找到框架眼鏡的關系,她還是戴了美瞳,加上皮膚狀态還不錯,又有厚劉海的加成,她看上去沒那麽突兀,至少比昨天的光彩照人好多了。
而今天的帝光早晨依舊伴随着植田春乃倆馬仔的問好。但今天的時間尚早,她不急着先回教室,便招呼他們倆來唠唠嗑。
她今次記住了他倆的名字,壯碩點兒的叫田中,刺猬頭叫山本,據說從一年級就跟植田春乃混了,在整個帝光誰人不知他倆是春姐的左右手。
“行了行了,趕緊打住。”江九幺阻止了田中跟山本自覺進入憶往昔峥嵘的模式,把話題轉了回來,“其實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咱都是同級,以後就別啥姐啊哥的喊了。”
“好的,老大!”
“沒問題,老大!”
“……算了,當我沒說。”
江九幺覺得腦仁有點疼,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準備好好讨論一番讓他們以後別在校門口跟迎賓小姐似的跟她問早了。
但她的腹稿都還沒來得及打,就被忽然昂首挺胸、展露臂膀肌肉的田中和山本吓到了,而這瞬時進入鬥雞模式的發展讓她明白一定是有誰出現了。
果不其然,某個同樣帶着左右手的家夥迎面走了過來,他雙手插着褲兜,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就差來段BGM配上他的J家步。
江九幺嘴角一抽,這紮眼的刺猬頭,這流裏流氣的表情,還有這社會人的氣質,可不就是昨晚碰到的那混蛋001嗎?!
搞了半天他竟然跟她是一個學校的,國中生竟然可以長得這麽老,這個世界果然也不正常。
她側頭問了右手邊正朝正前面呲牙咧嘴比劃肱二頭肌的田中問道:“兄弟,那刺猬頭什麽來路?”
“春姐!你傻啦!那厮是灰崎祥吾啊!”
……灰崎祥吾?
這名字有點耳熟。
江九幺抓耳撓腮了會兒,終于想起了這個名字在洗手間那倆女生的八卦對話中出現過,貌似是植田春乃的前任?
她忽然明白了點什麽。
你以為她會再度大喊——
“好哇!原來是你小子幹的!”
不,她不會。
因為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昨天這家夥就不會嬉皮笑臉地拍那種照片來要挾她。
“所以我跟灰崎祥吾現在關系咋樣?”她又側頭問了左手邊的正不停整理發型保持靓麗姿态的山本。
“春姐!你傻啦!你跟這厮可是水火不容啊!”
“哈?因為他把植……不,因為他把我甩了?”
“我呸!這厮連給春姐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田中和山本同時仰天長嘯,憤怒的樣子看起來恨不得把灰崎祥吾剁碎切絲喂烏龜。
江九幺聽得一臉懵逼,但在随後田中和山本的快速前景回顧中,大致弄明白了他們的怒點,說是這灰崎祥吾是植田春乃踏向極道之路的最大障礙,就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植田春乃才沒有站在帝光不良的頂端,他們各自拉幫結夥,一度勢不兩立,但不分伯仲,然而最令人不恥的是,并沒有真正意義上戰勝植田春乃的灰崎祥吾竟然跟人到處吹噓他在跟植田春乃交往,甚至還玩完後甩了她,借以打壓她的聲勢。
江九幺的嘴角抽得快面部失調了,她可一點兒都不想站在帝光不良的頂端,現在已經足夠鬼見愁了。
就在她分外惆悵地消化的時候,那與她共同追逐終極不良的家夥已經晃到了她的跟前,在田中跟山本左右夾擊的眼神攻勢中,他仍是那派天不拍地不怕的姿态,笑得要多痞壞有多痞壞。
“春乃,我們又遇到了。”
“……”
灰崎祥吾看到她不爽的表情後滿意極了,他笑得越發嘚瑟起來:“對了,昨晚我忽然想起來,你好像是涼太那小子家裏收養的女兒吧。”
“……”
“所以不知道你是從哪兒來的二胎弟弟妹妹呢?”
江九幺被他嚣張的樣子氣得眼角狂跳:“……你到底想幹嘛?”
“沒什麽,只是想說你昨天落在我那裏的東西需不需要我還給你?說起來,你好像還跟涼太住在一起。”灰崎祥吾嘴角的笑意加深,而後做作地仰起頭做出感嘆狀,“啊,我好像已經好久沒有去教職工室那兒喝過茶了,不知道主任他們有沒有想我呢?”
他說完後瞥了眼沉默的植田春乃,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感覺還挺新鮮,果然有把柄在手上就是不一樣。
灰崎祥吾繞到少女身邊,無視了田中和山本不滿的叫嚣後一手勾住她脖子,湊到她耳邊說道:“其實要想讓我別去那兒也不是難事,只要你……”
他豎起一根手指頭,輕戳在了她的臉頰上,笑得焉兒壞,
“只要你以後別再多管‘閑事’。”
江九幺沒吭氣,只想把那根戳在自己臉上的手指頭剁了,不過他提出的要求聽起來不是很難,雖然那個着重音的閑事到底有多閑她沒有領會到。
“或者,考慮下跟我交往?我其實……不那麽介意哦。”
灰崎祥吾的尾音拖得悠長暧昧,他收回了手在同伴的圍笑中又插着口袋轉身離開了,那混蛋樣的笑聲隔了老遠仍傳了過來。
“春姐!我要去打爆那厮的頭!”
“我也要去!實在太氣人了!”
江九幺攔住了兩個作勢要沖上去的少年,讓他們優先把她帶回教室去,因為——
“因為我怕我會是第一個忍不住上去拍死他的。”
她洋溢着笑容的表象下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模樣。
“辣雞!辣雞!辣雞!”
回到教室後,江九幺憤怒地在紙上寫上了灰崎祥吾的名字,然後用紅筆瘋狂地在上面畫着大叉,但這還遠不解恨,最後愣是把這張紙撕成了碎片,洋洋灑灑地甩了一桌子,真是恨不能沖過去跟他一起同歸于盡。
這麽一陣搗鼓後,她的氣是解了點兒,就是剛才的愚蠢舉動被正好來找她的赤司征十郎盡收眼底。
她一秒換了笑容,擡起頭看着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桌旁的少年,兩手開始瘋狂地聚攏收集剛被自己撕爛了的紙片。
“赤司同學啊,您有什麽事嗎?”
制造垃圾的江九幺被身為班長的赤司征十郎看得心裏發虛,說話的時候連敬語都用上了。
“是老師讓我轉告你,別忘了交前天的生物筆記,不然會影響成績的評定。”作為班長的赤司征十郎神色淡淡地複述剛才生物老師的話,然後直視她的目光又轉移到她極快的手速上,“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會不會,瞧您這話說的。”
雖然她完全不知道生物筆記是個什麽神奇的東西,但這時候應下來就是了。
赤司征十郎沒有接話,他分明看出了對方其實根本不知道要交的是什麽,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揭穿她,而是擡手将粘在她臉頰上的碎紙片拿了下來。
江九幺屏氣凝神,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而少年的指尖有些微涼,在與她皮膚輕觸的時候有些刺癢。
“記得收拾幹淨。”
赤司征十郎将拿下的碎紙片放回到她不自覺停下動作的手上,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江九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她想起了昨天早上發生過類似的狀況,但赤司征十郎的處理方式卻有了不同。
嗯,總覺得有些奇怪啊……
她擡手蹭過他剛才無意間碰觸的臉頰,竟然還有些發熱……
好吧,她也有點奇怪。
下午的時候,江九幺覺得身體不是很舒服,不過想想也對,她沒被灰崎祥吾氣得心肌梗塞已經是邪神大人保佑了。
不過……
“下節課是體育課啊。”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江九幺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上體育課,如果遇到劇烈運動就請假好了。
她換了運動服去操場報道,而因為還不熟悉這邊上課的套路,所以比別人晚了兩分鐘,不過好在沒有遲到。
帝光的體育課是兩個班級合上的,且男女生分開,所以她在報道後看到了很多沒見過的女生,不過倒是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前晚她從籃球館回去時不小心撞到的女生。她正在跟同班的兩個女生笑着聊天,不過這麽細看下,她還真長得非常漂亮,聊天笑起來的時候還記得時不時捂嘴,溫和恬靜的樣子應該是大和撫子那挂的女神。
江九幺反思起了自己笑起來的樣子,那是拍膝蓋捂肚子恨不得在地上打滾,這跟人家一比,何止天差地別。
江九幺嘆息一聲,正要收回目光,卻不想還沒轉頭就被操場另一邊兩個跳躍不止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原來是植田春乃的馬仔田中和山本,他們也穿着運動服,看來是跟她合上體育課的另一個班級的。
他們感受到了江九幺看過去的視線,立刻又是一個立正鞠躬,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九幺尴尬極了,還是默默移開視線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吧。
好在這個時候體育老師來了,大家的注意力被成功轉走,可沒等她松口氣,老師的目光又跟交接棒似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今天植田難得沒有生病請假,很棒哦。”
“……”
好吧,看來植田春乃沒少翹體育課。
之後,體育老師宣告了這節課要測八百米長跑,做完準備運動後就要開始進行分組。
體育老師吹響了哨子後喊道:“那大家前後做搭檔,先跟着我一起做套拉伸!”
站在植田春乃前面的女生轉過頭看了一眼後又立刻轉了回去,眼裏滿是驚訝和害怕,她從來沒跟幾乎沒上過體育課的植田春乃做過搭檔。
江九幺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受待見的,就默默退到了邊上,反正就是做套動作,沒必要讓別人和自己都不快。
而就在她打算自己默默呆在邊上的時候,有個小小的身影又再次以旋風過境般的姿勢登場了。
“植、植田同學!”椎名若菜對她鞠了一躬,膽怯又緊張的以致于說話都變得結巴,“那、那個……如果不嫌棄的話,請跟我一起搭檔吧!”
江九幺一愣:“……诶?”
椎名若菜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果然……一沖動就跑過來的自己給植田同學帶來了不必要的困擾。
“對對對不起!我這就離開!”
“不不不!!我很高興!!”
江九幺一把拉住了正要逃跑的嬌小少女,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笑得那麽開心。
“诶?”
“我真的很高興!!”
椎名若菜愣了下,在确認自己的邀請被接受後高興得笑彎了眼睛,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江九幺忽然覺得,有些事或許沒有她想得那麽糟糕,看着椎名若菜的笑顏,她那連被灰崎祥吾氣到內傷的心也得到了治愈。
但從生理而言,她的症狀似乎沒有得到緩解。
與椎名若菜搭檔完成拉伸後,江九幺覺得自己身上的七經八脈非但沒有被拉開,反而更加糾結地酸澀難耐,最後盡數集中到她的小腹上。
八百米測試的第一組已經開跑兩分鐘了,江九幺在發覺自己不對勁後立刻捂住了肚子,連額頭都開始冒汗了。
她忽然有了非常要命的聯想,并趕緊快步走到體育老師身邊:“老師,我有點不舒服。”
老師聽到這話後沒有太驚訝,像是早料到植田春乃會找這樣那樣的借口:“知道了,那植田你先去保健室吧。”
“……不,我覺得保健室可能不夠,先幫我叫個救護車吧。”
話音剛落,她兩腳一軟,便摔倒在地上。
這一突發情況惹得周圍的女生失聲尖叫。
她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縮起來,小腹跟針紮似的疼,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疼痛,一度痛得她眼前只看得見一片白光,耳朵也聽不到任何外界傳來的聲響,只有一陣耳鳴鑽心鑽肺。
恍惚間,她好像被人牢牢抱了起來護在懷裏,而跑動間的颠簸讓她找回了意識。
她勉強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了刺目陽光下被勾勒出金邊的少年身影,她聽到了回蕩在耳邊的不再是耳鳴而是他心跳的節奏。
“你沒事吧?”
——和她熟悉的聲音。
不知道睡了多久,江九幺醒了過來。
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保健室,耳邊是田中和山本哭喪似的哀嚎,像是在宣告誰的死亡。而她小腹的疼痛有所減弱,還被貼上了暖貼樣的東西,可有什麽東西或許正從她的兩腿間流失……
請原諒她用了這麽粗暴的描述。
江九幺轉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少年,而後平靜地收回了目光,又以同樣平靜的語調開了口。
“我聽到了天堂的鐘聲。”
“…………”
“怕是大限将至。”
“…………”
“但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下,所以真的不幫我叫個救護車嗎?”
“…………”
赤司征十郎擡手拿過床頭櫃的藥片和熱水遞到她身邊,仍是那派從容冷靜的樣子。
“不需要救護車,我現在就能救你。”
“…………”
江九幺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看着藥片和熱水愣了好半天沒有接過去。
“還是要我來喂你?”
“不、不用了。”
她伸手接了過來,大腦終于脫離了苦情劇本開始正常運轉。
“吃了止痛片就沒事了,保健老師臨走前交代你注意下飲食跟保暖。”
“……好吧,我懂了。”
江九幺非常想錘死自己,搞了半天植田春乃不過是來了例假,而這也意味着,這些天來讓她糾結不已的事根本不成立。
天知道她穿越了那麽多回,雖然每次身體都各有不同,但姨媽都溫順得跟小綿羊似的,哪兒會像植田春乃這樣來得猛烈,還痛到失智。加上她潛意識裏以為植田春乃懷孕了,腦洞一沒堵上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得越來越遠了。
還好剛才她沒來得及哭天搶地就昏了過去,不然還得更加丢人。
好吧,她承認她是智障,只因為她已經死怕了。
赤司征十郎看着她吃完了止痛藥,又扶着她好好躺下休息:“你再睡會兒吧,我先去跟老師說一聲。”
“那個……赤司同學,麻煩你了。”
她知道的,剛才那個抱着她來保健室的人是赤司征十郎。
“沒事。”
赤司征十郎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保健室。
止痛片起了藥效,江九幺在确認人走後去了趟洗手間處理問題,可等她回來後,那仍在床尾站着的兩人還不停地哭哭啼啼。
“我說,你倆到底在幹嘛啊?”
田中擦了把眼淚:“我們只是沒想到原來春姐還有少女柔弱的一面。”
她嘴角一抽:“我本來就是少女,你們對這點有什麽疑問嗎?”
山本抹了把鼻涕:“沒事,我們就是需要點時間。”
江九幺搖了搖頭,她現在可沒時間去安慰兩人,而是有件更重要的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做,哪怕她還沒徹底從疼痛中緩過勁兒。
“田中,扶我起來。”
“山本,替我找塊搬磚來。”
“春姐你咋啦?失血過多?”
“錯,我現在是滿血複活。”
她捏了捏拳頭,轉了轉胳膊,最後扭了扭脖子。
嗯,是時候去把灰崎祥吾找來結結實實地暴揍一頓了。
可她剛要站起來,保健室的門又被打開了,那剛走不久的少年再次出現在門口,在看到她的動作後半掩下眸子。
“你要去做什麽?”
她冷汗直溜溜冒了出來,下一秒就躺了回去蓋上被子。
“休息,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