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英雄日常(八)
“犯罪情節嚴重,社會影響惡劣。”
警視廳下達了這麽一句話後開啓了全城追兇。
作為第一個接觸案子的職業英雄,江九幺毫無疑問是離兇手最近的一個人,她在勘察了現場後離開了公寓。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件很難偵破的案子,兇手除了有記得把攝像頭全部破壞以外,根本沒有太在意處理現場留下的痕跡,包括指紋跟血跡。而單憑眼下得到的線索,很難判定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敵犯罪,但從對方手法的狠辣程度來看,激情犯罪的可能性很高,這樣的家夥要是放出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江九幺在拽着後輩離開的時候遇到了轟焦凍,她才想起來跟他約好在中午見面一起巡街的,畢竟他對一早去安德瓦英雄事務所這種事沒有任何興趣。
可眼下并不是進行日常活動的時候,她很難跟轟焦凍說明附近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案件,只好先将他帶去了附近一家吃豬排飯的店
後輩一眼就認出了轟焦凍是安德瓦的兒子,雖然再次自覺開啓了自來熟模式,但因為還沒走出剛才現場的心理陰影,所以連說話都有氣無力凄凄慘慘的。
結果到了目的地,轟焦凍默默看了眼跟他們坐到一桌的男人,困惑地向江九幺提出:“他是哪位?”
後輩悲痛地抱頭,嚎哭不已。
江九幺只得拍拍他的肩膀,他說話跟個游魂似的,被忽略真怪不得轟焦凍。
“沒關系,想吃啥随便點,就當安慰你了。”
她這麽說完後跟老板先行給自己下了單。
“老板!特特特特大份的豬排飯!再來只照燒大邊腿!多擱點醬!給這個弟弟來個兒童套餐就好!”
“好嘞!”
後輩的臉色更差了,直到現在他腦子裏還都是那具懸挂在風扇的屍體,他在底下停留了片刻,那腥臭腐爛的碎肉組織滴落到他臉上,那糟糕觸感他估計一輩子都忘不了。
“前輩,你怎麽吃得下去?我現在光是看到肉就想吐。”
Advertisement
她立刻護住了自己的碗筷:“要吐給我跑遠了再吐。”
“前輩你太過分了啦!”後輩不滿地側過頭嘟囔着,咋咋呼呼的樣子看起來特別讓人想欺負。
“既然選擇了成為職業英雄,就該有承擔起社會陰暗面的覺悟。所以就算心裏覺得再惡心,飯還是得逼着自己吃下去,因為你還不能倒下。”
“……”
“……”
轟焦凍和Thunderbolt都停下了動作朝她看了過去,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穿着英雄服的綠谷出橫,也不清楚為什麽眼前不過二十出頭的她會說出這般老生常談的話。
她沒有在意他們的注視,轉頭朝剛端上豬排飯的老板露出個燦爛的大笑臉:“謝啦!老板!”
“可前輩應該沒大我幾歲才對。”Thunderbolt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疑惑。
“我已經老了。”江九幺扒飯的手一頓,表情有些悲怆,然後下一秒把褲兜裏的手機掏出來往他手裏一塞,“電量不足20%,聽後輩你的英雄名,這一定難不倒你的吧?”
“……”他特憋屈地哼唧一聲,但還是默默接了過去,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英雄名取得不好。
江九幺滿臉堆笑,借着跟後輩說話的角度,視線越過了他看向店裏坐在角落的一個兜帽男。那個人悶聲不響地坐在角落喝湯,但衣角上沾着噴射狀的血跡,腳上是一雙A牌的運動鞋,跟犯罪現場的兇手腳印吻合。
出于英雄的超直感的經驗累積,她覺得自己手頭上的案子或許可以早些結掉了。
她收回目光,一把拍上了後輩的背部笑得豪邁:“你可真是個值得信賴的後輩啊哈哈哈哈!!”
“………………”
半小時後,那窩在角落的男人起身離開了餐廳,江九幺讓轟焦凍在店裏等她回來,然後叼了根牙簽準備跟上去。
“前輩你去哪兒啊?!”
“我聞到了犯罪的味道,你安心在這兒當充電器,幫我把學生照顧好就是了。”
“…………”
轟焦凍見江九幺要離開,立刻跟了上去拉住她的披風一角:“我也要去。”
“不都說了嘛,你在這兒好好吃飯。”江九幺不能讓轟焦凍跟着,她笑着擡手掐了把他的臉頰,“我一會兒就回來。”
轟焦凍猶豫了下,他想到以現在自己的實力,确實只會給對方添亂,他擡頭看着她的笑顏,最後還是選擇了松開手。
“好,我等你回來。”
江九幺覺得她這個月業績算是有指望了,省得她東家總在月末對她吹胡子瞪眼好半天。
她在走出餐廳後快步跟上了那個兜帽男,并亦步亦趨地與他保持着十五米左右的距離。
兜帽男在走過繁華吵鬧的大街繞到了小路上又拐進了小巷,最後開門進了家招牌都掉了一半的游戲廳裏。
這麽七繞八拐的路線,說沒鬼都沒人信。
江九幺在那附近晃了兩圈,原以為會有監視器之類東西的存在,但根本沒有找到。倒是不遠處有兩家危險品廠,讓人很是困擾為什麽會有人把游戲廳開在這裏。
不過這麽看來,這兜帽男的反偵察意識确實相當有限。
她很快找到了一處通風口潛入這家游戲廳,在沒有得到确切的情報前,她需要避免跟對方的正面沖突。
與外觀一樣,這家游戲廳的內部也十分陳舊,裏面擺放着的都是好幾十年前的街機機型,蒙在上面的灰塵足有兩厘米厚,看起來像好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但只要細心觀察就不難發現在正門那裏有段特別幹淨的地面,是經常有人走動才會造成的。
她沿着那條地面幹淨的路段走到游戲廳深處,一間挂着員工休息室牌子的房間有微弱的光芒,她屏息凝神走到門邊,透過縫隙朝裏探去。
然後……
然後她看到了一副怎麽都想不到的景象。
房間比想象中的大很多,說是兵工廠也不為過,裏面擺着古怪的大型儀器,有四、五個人形樣的東西泡在詭異顏色的液體裏,他們通過幾根粗壯的導管與儀器,導入導出地有序進行氧循環。
兜帽男站在離儀器不遠的會議桌邊上,他面色蒼白,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在扯掉了帽子後露出了駭人的頭部全貌。
男人的腦殼缺失了足足三分之二,他的大腦直接暴露在空氣中,血管和組織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顆粉紅色的豆腐,而剩下的頭發稀稀拉拉地貼在頭皮上,如同毛囊最後的倔強。
江九幺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忽然意識到這次意外撞見的事情可遠遠不是她以為的普通敵犯罪。
“原來有貴客到了,真是有失遠迎。”
陌生男人含笑的說話聲在背後響起。
她捏緊拳頭,燃起火焰,在轉身的瞬間對着他的頭部奮力揮拳,可那平日裏可以轟翻十頭牛的力量卻對他一點效果都沒有。
男人站在原地,他仍舊帶着笑容,連頭都沒有歪一下。
“這可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為。”
她對上了男人的目光,他長得非常普通,就是那種走入群衆便成為群衆的普通,身上穿了件特別正兒八經的西裝,一眼看去還以為是上班族剛通勤回家,哪怕在路上擦肩而過也絕不會留心。但此刻他嘴角泛起的輕淺笑意卻讓她不寒而栗,是從骨子裏泛出了冰涼。
這家夥絕非善類。
他笑着朝她擡起手,她先一秒搶奪先機,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火焰的屏障後向後狂退數米,并做出了防禦的姿态。
男人仍舉着揮空了的手,發出一聲輕嘆,似在遺憾獵物一不小心就從指間溜走了。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在房內的那個兜帽男,他快步跑出來,晃蕩的動作讓江九幺為他暴露在外的大腦捏一把汗,感覺下一秒這碗豆腐花就得掉出來。
“真的萬分抱歉!”他認出了江九幺是剛才跟自己在同一家店進餐的女人,立刻朝西裝男深深鞠了一躬,“她是跟蹤我回來的!我現在就處理掉她!”
男人淡淡地掃了眼完全不聽他的安排貿然行事的實驗體,被他這麽一鬧,這個地方算是不能再待了,或許在賦予他們個性的同時奪走他們的理智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無妨。”
他及時揮手阻止了兜帽男的進攻,上前一步走到江九幺面前對她笑得溫和,那表情就好像一位親切的長輩。
“你的個性好像很棒的樣子。”
“……”
江九幺僵直在原地,不是她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男人靠近。
“但你似乎還不能充分使用100%的力量,這樣可不行呢。”
“…………”
“那不如……由我妥善保管。”
“擦,他麽的你個髒手不要碰我!”
“…………”
然而事實是,西裝男個人面獸心的家夥不但拿髒手碰了江九幺,還直接一拳把她打暈了,他絕壁是非常在意被嫌棄了這件事。
等江九幺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晚了,四周沒有人,看來敵人還沒有工夫來搭理她。她發現自己被挂在了剛才的房間裏,身邊真是幾個正在冒泡泡的古怪儀器。她調動自己的個性想要掙脫開束縛,但特制的鎖拷根本不吃這套,她費了很大的勁卻紋絲未動。
她放棄了。
無事可做的江九幺只能望着天花板發呆,因為邊上泡在大罐子裏的家夥實在太醜了,而且其中一個罐子這會兒已經空了……她絕對不要再多看一眼!
她想起了還在店裏等自己的轟焦凍,如果再不回去,不知道會不會擔心自己。她又想起了自己與轟總揮別時的對話,說着一會兒就回來的自己或許早在那個時候就立下了FLAG。
要是她就這麽死在這裏的話,她發誓絕對會詛咒作者一個月胖三十斤的。
這麽想着,西裝男跟腦花男就強勢登場了。
“………………”
按照套路,她以為這個時候反派在動手前總會先講述一波來龍去脈,卻沒想西裝男大手一揮只說了一個字。
“脫。”
……脫毛啊?!這不是熱血漫嗎?!她就算發了福利也沒人會欣賞的好嗎?!
但江九幺的反對之音沒有上達天庭,她可恥地被敵人扒光了衣服,還是連底褲都不留的那種。人面獸心西裝男一看就是本單元的Boss,扒衣服這種事要是輪到他動手,那畫風可能就要一秒轉到深夜檔了。那個腦花男兩手一攤,表示他之後還有事要做,就不瞎摻和了。
所以最後動手的是個……是個男孩子,還是個病恹恹、一點都沒精氣神的男孩子。
你們這麽摧殘祖國的花朵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或許是帶轟總一年帶出點社會經驗了,江九幺在這個孩子準備動手的時候一直在碎碎念,告訴他人販子的可怕,她以前認識個小鬼,一沒留神就被人販子拐跑了,到她死了都沒能看到他浪子回頭。
但這個孩子很奇怪,她說得越多,他就越是在撓癢,到最後所幸不管她了,兩只手扶着脖子那兒不停地撓,時不時咂舌。
“……求你別撓了,看得我都開始癢了。”江九幺快難過死了,真想替他抹掉風油精花露水什麽的,但她手被捆着,想撓個癢癢都難。
“啧。”男孩轉過頭略顯焦慮地咬着拇指,向站在身後的西裝男問道,“老師,我可以殺了她嗎?”
江九幺:“………………………………”
她就想撓個癢癢,又做錯什麽了啊?
在老師的勸導下,男孩終于平息心中的焦躁,他擡手摸上了江九幺的腹部,然後她特制的英雄服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壞成細碎布料洋洋灑灑落到了地上。
她驚呆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操作。
但容不得她對此多發表什麽,她就被架了起來朝那個空着的培養槽走了過去……好吧,她剛才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玩意兒十有八、九是為她特意空出來的。
她被光溜溜地丢了進去,封閉的培養槽開始注水,而在與她以導管相連的另一個培養槽裏,腦花男已經先行跳了進去。
江九幺冷下了表情,已經機會再拖延時間了。
她盯着站在儀器前的男人,發出了真正的質問:“你到底是什麽人?想要幹什麽?”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但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為你擁有了成為我試驗品的資格。”男人展開雙臂,他微擡起頭像在抒發至高的理想及情感,“這份殊榮,請務必珍惜。”
“……”
“我會好好地使用你的個性的。”
伴随着男人的話語,江九幺的視線被謎之液體徹底占據,她奮力掙紮卻無濟于事,液體裏有令肌肉無力的麻藥,對方或許還使用了類似相澤消太那種消除他人個性的個性。
她的意識再次被剝奪了。
西裝男的目的她無從知曉,但此刻她**跟精神層面都有相當大的波動,以至于窺見了部分不屬于他的記憶,看起來屬于與自己通過儀器相連的腦花男。
腦花男是個普通的上班族,無個性的他在縣內最大的電臺工作,家裏有妻有女,算是和睦美滿。直到有一天他加班到很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個說是離家出走的少女,他原本想将對方帶去警、局,但她死活不願意并阻止他報警。他沒了辦法只能出錢出力送她去附近的酒店暫住一晚。可就在第二天傳出了少女在酒店跳樓身亡的消息。
在監控下與她一同出現的他則成了這件案子的重大嫌疑人,一時間各種傳聞将他淹沒,有說是他強、暴了少女,有說是他□□沒有談攏價格而殺了人。而在這個時候,身為電臺主播的那個女人竟然蹭熱度故意帶話題再狠狠推了他一把,直言他是電臺的員工,暗指他在工作中對素人嘉賓提過某些不合規矩的要求,一時間将他推到風口浪尖。
哪怕後來警、察查明了真相,受害者是在嗑藥致幻後失足墜樓,但民衆永遠只會聽自己想聽的,沒有人會在意他會怎麽樣。那個女人為了自己的顏面,詭辯說這藥還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之後甚至刻意打壓,害他失去了電臺的工作,而更讓他絕望的是,妻子在這個時候沒有站在他身邊,因為受不了旁人的指指點點,帶着女兒跟他離婚了。
他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都是因為那個女人,要不是她的自以為是和胡言亂語,他根本不會落到這種地步,所以他選擇了報仇。
但在這個社會,連個性都沒有的他根本沒有機會,直到他遇到了那個男人,他如同神明一般賦予了他個性。
他得到了力量,得到了速度,雖然外貌變得奇醜無比,但沒有關系,支撐他活下來的唯一信念只有殺了女人。
回憶殺到此結束了,江九幺最後看到的畫面是男人在公寓前摁下了門鈴,而打開門的正是那位她見過的電臺名嘴。
所以說,西裝男的個性是奪走別人的個性并賦予其他人嗎?
她沒能細想,一陣陣抛心挖肺的疼痛噴湧而出,像是有成千上萬只食肉蟻順江将她團團包圍,然後張口同步啃食,将她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血肉、每一根骨頭都被拆分得幹幹淨淨。那之後,有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揭起她表皮的一角,然後格外小心翼翼地從她身上剝離下來,使得皮肉分離。
江九幺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痛楚,她想叫也叫不出,想哭也哭不出,明明是昏死的狀态,大腦卻對疼這件事非常敏感。
她或許又要死了,還是被活活疼死的。
沒事,反正……死着死着也就習慣了。
就在她準備迎來本章結束的時候,她聽到了玻璃器皿被人一拳打碎,随後是液體嘩啦啦流出的聲響。
在鼻子接觸空氣的瞬間,她猛地吸了口氣,但随後便因為失去了支撐摔出了培養槽,在與一地碎玻璃親密接觸之前她落入了肌肉洶湧的懷抱。
“已經沒事了。”
“要問理由?”
“因為我已經來了!”
熟悉的臺詞,她曾經聽過無數次,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感覺到這套臺詞的重量。
江九幺勉強睜開了眼睛擡頭看去,歐爾麥特咧嘴大笑的剛毅側顏看起來簡直帥爆了,光是看着就讓人無比的安心,覺得接下去無論發生什麽都沒在怕的了。
所以他才會被稱為No.1英雄、和平時代的象征吧。
“出橫少女,你做得很棒。”歐爾麥特扯下披風後裹住了抱着懷裏的赤、身女人,他拿出了她在離開前丢給Thunderbolt充電的手機,“幸虧你在自己身上裝了追蹤器,我們才能及時找到你。”
“因為後輩也做得很棒。”江九幺扯起嘴角,轉頭看向了晚一步到了的Thunderbolt和……轟焦凍。
擦,轟總怎麽也跟來了?
她決定要收回剛才對傻子後輩的誇獎!讓老板兒子涉險這種事正常員工能做的出來嗎?!
“放心吧,之後的事交給我就可以了。”
歐爾麥特将江九幺送到迎上來的Thunderbolt手裏,他捏緊了拳頭,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那或許是緊張,又或許是興奮。
他轉過身迎向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的男人,面對仍是那派漠視一切的笑容,他振臂揮拳的力度仿佛可以震碎空氣,腳步再一轉,在提速沖上前的同時大聲喊出了男人的真名——
“All For One——!!!!”
他,歐爾麥特,One For All的第八代繼承者,将會在今晚親手終結此人!!
歐爾麥特以99級的姿态去跟西裝男打Boss戰了,一時間天地為之變色,強手過招遠不是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英雄可以出手介入的。
她、轟焦凍和Thunderbolt此刻正窩在一處破碎牆壁的後面,外面打得熱火朝天,血雨腥風,場面的慘烈讓他們目瞪口呆。
轟焦凍意識到了面前的敵人強大到連歐爾麥特或許都無法立刻致勝,更加擔憂起了江九幺是否安好。
“橫姐,你沒事吧?”
“大概……沒事?”
面對轟焦凍擔憂的目光,江九幺感覺得到體力在一段時間的休息後恢複了些許,但奇怪的是除了腦袋有些混沌以外,她沒有感到什麽太大的異常。
轟焦凍從沒有這一刻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和渺小,如果自己可以再強一點……再強一點,他就不會留在店裏,就不會讓綠谷出橫獨自面對這些事。
是的,再強一點……
只要再強一點……
“轟總,我真的沒事。”
轟焦凍一愣,他擡頭看到女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才意識事自己一直在顫抖。這樣一來,他反倒成了那個被安慰的人。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永遠都弄不懂綠谷出橫了,明明剛遭遇了他無法想象的痛苦,卻依舊可以毫無負擔地露出笑容,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力量?
“喂喂喂喂喂喂……兩位,你們先別急着表演溫暖人心的對白了,稍微注意下眼前的局面啊啊啊啊!!”
伴随着Thunderbolt顫抖着的聲音,江九幺和轟焦凍同時轉頭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矗立在房間的巨大培養槽,除了她剛才呆着的那只已經被打碎了以外,另外幾個因為遭受了歐爾麥特與All For One對戰時的拳風,發生了碎裂,在培養槽的液體流幹了之後,在裏面沉睡的家夥全部被喚醒了。
他們同腦花男一樣都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腦殼,剛接受他人個性之初,他們尚未找回自己的意識,只是出自本能地拔掉直接插在大腦上的各種輸液管并接受到了主人的指令。
——殺掉他們!
“前、前輩,他們不會是要殺掉我們吧?”Thunderbolt看着那些正向他們聚集而來的人形生物,活像喪屍圍城的恐怖片。
“這種事想想就知道了吧。”江九幺把歐爾麥特留給自己的披風牢牢打了幾個結,以防在過後的動作戲上走光。
這樣的家夥足足有四只,在完全不知道對方路數的情況下,他們顯得非常被動,但江九幺仍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只要不是像西裝男那樣的Bug,她應該不難解決。
“給你們看看前輩我的雄姿!”
她這麽誇下了海口,卻在要使出個性的時候愣住了,因為從手中騰起的火焰微小得如同燭火之光。
而在這個檔口,其中一只忽然發動了攻擊,右手化作了巨大的斧頭朝她砍了過來,所幸被及時趕來的Thunderbolt一腳踹開。
他已經使出九成力道了,但那家夥被踹翻後連個吃痛的表情都沒有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還愣着幹嘛?!快跑!”
後輩這麽大喊了一聲,就拽着江九幺跑回到轟焦凍那邊。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原以為這點時間西裝□□本沒有那麽容易奪走她的個性,但這麽看來,她還是沒有逃過。
那也就是說……
“前輩,你能脫了衣服嗎?!”Thunderbolt語不驚人死不休,一下子就把江九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哈?!!”她氣得差點沒喂他一拳頭。
“哎唷!我的意思是你把歐爾麥特的披風扯下來!我要放大招了!”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也要放大招了!”
“…………”
Thunderbolt忍住絕倒的沖動,不再多做解釋,直接脫下了外套披在綠谷出橫的身上,本就比較寬大的版式足夠她把該遮不該遮的都遮了。
“這樣可以了吧!快脫!來不及!”
江九幺被後輩吼得七葷八素,但看到他眼中的堅定,她決定相信他。
她在經歷了邊跑邊躲邊換衣服後,終于成功把歐爾麥特的披風遞給了Thunderbolt,他接過後一個急剎車,轉手把膠制的披風撲在地上,讓她跟轟焦凍站上去。
“你要幹嘛?”
“當然是放大招了。”後輩蹭了下鼻尖,揚起嘴角對他們叮囑道,“你們站在此地,不要走動。”
“然後你去買幾個橘子嗎?”
“哈?!”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聽不懂這梗。”江九幺拉過轟焦凍乖乖站在了披風上,決定把舞臺留給英勇無敵的後輩,“請開始你的表演!”
Thunderbolt深呼吸一次,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朝那幾個仍在窮兇極惡追趕而來的人形生物走去,用着身後一大一小可以聽到的音量說道:“大招放完後我會有點後遺症,但也沒辦法,誰讓是家族遺傳呢。所以前輩你們只要記住我最帥氣的一刻就行了!!”
他這麽說完便彎腰雙手觸地,黃色的雷電特效纏繞在指尖,并喊出了絕招之名:“Thunderstrike!!”
話音未落,巨大的電流分成數道從地面直向前方敵人所在之處湧去,産生出道道明亮奪目的閃光,又因為有培養槽漏出的滿地液體加持,每一道閃電的長度都達到數十米,通過地面又爬上至牆壁屋頂,照得整個屋子白亮如晝。
那四只敵人立刻被電成了傻子,攻擊過來焦黑了整個身體,一邊冒煙一邊倒在了地上,不再動彈。
“後輩!還真有你的!”江九幺興奮地鼓起掌來,立刻跑過去給他比心,“果然是大招啊!!”
“Yeah~~~~~~~~”
結果轉過身回應她的是呆滞的眼神,配上感覺下一秒就要流口水的嘴巴,還有是不是嘿嘿嘿的笑聲,簡直就是張白癡臉。
得,傻了的不止敵人。
她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深深明白了他之前的話是什麽,善良如她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這邊的戰鬥算是結束了吧。
她剛這麽一想,遠方打臉的就來了。
扒着門出現的是個相當高大魁梧的男人,他喘着粗氣地慢步朝他們走來,一直到到眼前不過二三十米初,江九幺才認出這張臉是早前的腦花男。
如果說之前穿上衣服戴上帽子,他還能在人群中正常走動,那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再出門了,他的頭部畸形、牙齒鋒利,四肢也有了明顯的獸化。
看來剛才他在培養槽裏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改造,而與另外已經挂了的幾只一樣,意外從培養槽提早出來的他大腦還沒能正常運轉。
“殺了你……殺了你……只有你……我絕對不能放過……”
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在他眼中出現的不是綠谷出橫或者轟焦凍,而是他必須要複仇的對象。
轟焦凍察覺到了男人的不對勁,他立刻站出來将江九幺掩到身後,卻又被她制止了。
“不……轟總,你後退。”
“橫姐?”
江九幺咽了口唾沫,額頭早已覆上了一層薄汗,承接剛才的思考,她現在是個啞炮,根本沒辦法正常使用火焰的個性,那就說明西裝男的實驗成功了,換句話說……現在擁有當代英雄火焰系第二強個性的人是眼前這個男人。
“我要殺了你!!!”
男人大吼一聲,一拳朝他們揮下便是一道烈焰朝他們襲來。
江九幺擡手做了抵擋之姿,但手下仍然冒不出半點火花,直到火勢直逼到眼下,轟焦凍站到了她的面前劃出整面的冰牆,勉強抵擋住了這一道進攻。
但火焰并沒有被熄滅,而由轟焦凍所放出的冰牆已經有了迸裂的趨勢,而身後他們的退路也已經被火海阻斷。
沒想到兜兜轉轉,江九幺竟然體會了一把被自己的力量支配的恐怖。
她看了眼仍泛着傻笑的後輩,又看了眼苦苦支撐冰牆的轟焦凍。
他們會死在這裏嗎?
為什麽總在這種時候讓她做選擇?難道就因為她能穿越,就不把她的人命當人命了嗎?
她死了的話,至少綠谷引子和綠谷出久會很傷心的吧?相澤消太前兩天剛打電話催她還書,麥克那家夥最近腦子一熱客串DJ去了,她還沒來得及去他的場子喝一杯呢,還有安德瓦,他這個月的工資還沒有結給她,助理姐姐泡得茶也挺好喝的。
“我果然不想死啊。”
這麽輕聲地說出了心聲,江九幺搖晃着站了起來,她走到轟焦凍身邊,這個時候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她想了又想只對他說了句:“轟總,麻煩代我問我家裏人好,然後記得幫我書還給個橡皮頭的英雄。”
然後她一把推開了轟焦凍,調動起體內最後的力量代替他以雙手抵擋住了來勢洶洶的火焰,轉身對他們大喊道:“快帶那個白癡臉一起走!!!”
“……!!!”
轟焦凍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他很清楚如果立刻再使用冰的個性,他完全可以利用綠谷出橫苦撐住的這幾秒從身後的火海中突圍逃脫,但那樣的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有強烈的預感,明明是火焰個性的使用者,但獨自留下的綠谷出橫,她的結局只可能是葬身在火海裏。
他很清楚光是使用冰的個性,完全敵不過眼前火焰個性的敵,他不自覺想起了從前綠谷出橫向他提出的疑問。
——“如果你因為這樣的理由拒絕使用安德瓦的力量,你有想過今後成為職業英雄該怎麽辦嗎?”
——“如果遇到了只憑冰的個性無法對付敵,你寧可放棄生命、放棄等着被你拯救的民衆,也要守住這份堅持嗎?”
他……仍要守住這份堅持嗎?
“你還愣在這裏幹嘛?!!!快走啊!!!!”
江九幺回頭看到了仍愣在原地的少年,他要是搞了半天都沒有逃出生天,那她的犧牲不就血虧了嗎?!!
……不行,已經快到極限了。
她的手不停顫抖,在被剝奪了火焰的個性後,她的皮膚也同樣失去了抗炎屬性,在轟焦凍的冰牆徹底融化後,她的雙手在接觸火焰後立刻遭受燒傷。
她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緊咬着下唇才忍住沒有喊出聲,嘴唇都已經被自己咬得流血了。
“快走啊!!!”
她再次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卻在下一秒看到了一道遠比腦花男更強大旺盛的火焰從身後爆發,直接将對方的力量覆蓋後還了回去。
她一愣,燒傷嚴重的雙手跟着放了下來,她很清楚這個時候能使出這樣力量的人只有一個人,所以他已經放下心中的芥蒂了嗎?
她瞬間有些欣慰,畢竟他終于走出了自己給自己架起的牢籠,但在轉過身看到他的瞬間,她的心一片冰寒刺骨,就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少年沉默地站在原地微低下頭,令人不安的氣息纏繞在他周圍,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緊緊盯着女人的雙手,眼底看似死水般平靜,然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事實上,轟焦凍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無論是敵人的咆哮,還是她的呼喚,他的眼裏只有這雙被大火燒傷的手,布滿黑痕,皮肉翻開,夾雜着血色。
是這雙手在他失意的時候遞到他面前,是這雙手牽着他走過每一條大街小巷,是這雙手做出那些七歪八扭的餅幹硬讓他吃,是這雙手掐着他的臉頰讓他等她回來……但也是這雙手為了保護他被燒成了這副模樣。
“很疼吧?出橫。”
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臂,擡頭怔怔地撫上她的臉頰,用拇指蹭掉上面灰黑的煙痕,然後對她略微揚起嘴角。
“不過已經沒事了。”
言罷,從腳下騰起的火焰瞬時将他全身緊緊包裹。
那是轟焦凍從未真正使用過的個性,是他毫無負擔爆發出的真實力量。
再次揮舞着火拳火掌火腿的腦花男嘶吼着朝他們襲來,只見漫天的火浪如同海嘯般瘋狂地一個接一個在空中飛舞,肆意燃燒的樣子像是要将整個屋子都吞噬。
“去死吧!!!”
然而一個急轉直下,腦花男的火焰像是擁有了生命與知覺,忽然朝向一轉,以更浩大的火勢與速度反過來将他吞沒。
一聲尖叫的時長都不夠,男人在偷來的力量下被燒成了灰燼,但至死仍緊握着妻女的照片,既可恨又可憐。
腦花男死了,但火焰仍在繼續燃燒。
“………………”
江九幺看着眼前如同煉獄一般的畫面,四面牆壁的磚頭燒紅了,屋頂的橫梁也燒紅了,巨大的煙塵熏得人睜不開雙眼,甚至連地面都冒出了火焰。
她想起了游戲廳外不遠處的危險品廠,一旦火勢蔓延過去,後果将不堪設想。
“轟總……焦凍,焦凍,停下來!快點停下來!!”
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而身邊的少年那望不到盡頭的眼底是将世間一切都燒毀殆盡的決絕。
他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只認定火焰的盡頭仍有敵的存在,而就是他傷害了他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的火焰絕不會停下。
毫無疑問……
轟焦凍的力量暴走了。
如果是以前,江九幺早就一個拳頭上去把燒紅了眼的轟焦凍揍醒了,但她現在兩只手都跟豬肘子似的都聞得到肉香,還火辣辣的疼,沒哭着昏過去已經夠強大堅定了。
“夠了!焦凍!真的夠了!”
她哭嚎着上前一把抱住已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充耳不聞的少年,近乎絕望地大喊。
“誰?!誰來替我揍他一拳啊?!”
“我來了!!”
“以及——!!”
“S-M-A-S-H——!!!”
大喊着招牌臺詞的歐爾麥特從天而降,并不負期待地一拳揍暈了暴走的轟焦凍,然後單手把他扛到了右肩,又把仍在傻笑的白癡臉Thunderbolt甩上了左肩,最後在江九幺驚喜到想要落淚的目光中将她牢牢抱在了懷裏。
“出橫少女!這裏已經撐不住了!要準備走喽!!!”
在歐爾麥特的高速移動中,他們成功離開了兵工廠。
而前腳剛走,隐藏在游戲廳的兵工廠便在烈焰中發生了巨大的爆炸,甚至牽連了不遠處的危險品廠,一時間各路職業英雄,還有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都紛紛趕至,大火已燒紅了半邊的夜空。
今夜,整個城市都為之震蕩。
可以想象,西裝男是有意在這個與危險品廠相近的地方建造兵工廠的,為的就是一旦有意外發生,就讓這裏化為灰燼。
幸好他們逃得快,不然真的要一鍋端得被燒成焦炭了。
在天字第一的大英雄懷裏,江九幺總算是松了口氣,可她剛要問一聲戰況如何,卻發現自己的臉上被滴滿了粘稠的液體。
這當然不是下雨了。
她的手掌同樣感覺到了粘稠,那是歐爾麥特腰側的位置。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但仍不敢置信地擡起頭,與NO.1英雄歐爾麥特對上了視線。
他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平日裏豎起的古怪發型塌了一半,但哪怕這樣狼狽,他卻仍然露出一口大白牙自信昂揚地笑着,只是嘴角仍不停地流出鮮血,猩紅刺目得可怕。
“已經沒事了。”
“要問理由?”
“因為我已經來了!”
“………………”
是的,她不用害怕。
因為英雄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