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祝帶着秦沐回到自己的樓閣中。
他向來喜靜,獨自在劍衍山上尋了處地方住,除了大弟子以外,不許任何人過去。
樓閣坐落在最高山上,依水傍山,屋頂高聳入雲,耳邊能聽到鳥叫,絲絲縷縷的霧将整個樓閣都攜上了面紗。
且樓閣四周分別布置了結界。
秦沐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洛祝不喜豔麗的顏色,整個樓閣非黑即白,從外處進了屋內,便如同從春夏豔陽走進臘月寒天,整個人都冷徹了。
秦沐眨着眼睛,目光追着幾縷打着卷的雲霧而去,接着一只手突然伸過來。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
那手在他頭上輕輕一抹,溫聲道:“給了你這麽大一塊地方野,你還想下山,這回受了重傷,可記得教訓了?”
秦沐拼命點頭。
待方才在大殿上的欣喜過去,秦沐方才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洛祝向來不容瑕疵,他的衣服不喜歡有瑕疵,他的一切,就連收的弟子,都得是身家清白,最好是懵懂到一無所知,甚至有些傻的地步。
就比如申烨,是個富家公子哥,又過于仗義,被家裏人認為是當大俠的料,但思來想去又怕申烨太過正義被人下黑手,于是送到了天下第一的萬仙閣。
就比如秦沐自己,雖然是個孤兒,但因為小時候被當成人祭,關在地牢中養了十三年,無知無感至意外被洛祝發現,随手帶在了身邊。
就比如風安,是個嬌弱的小少爺,從小衣食無憂,只知吃和睡。
但如果這些人中,但凡有一個人心性有污,便會被洛祝毫不猶豫地抛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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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以前被逐出師門的五師弟八師弟等人,因為秦沐毫無本事卻留在內門而起了嫉妒之心,偷偷在比武會前給秦沐下藥使他出醜,便被驅逐師門。
倘若洛祝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他的乖乖靈寵,而是他最讨厭的徒弟秦沐,不知道洛祝要怎麽捏死他。
洛祝并不覺得向來不聽他的小黑貓會答應,見他如此,倒生了幾分奇怪:“怎麽如此聽話?”
秦沐一愣,愕然擡頭,雙眼愣愣地盯着洛祝:“嗷嗚……”
洛祝還在揉他的腦袋:“嗯?又不服氣了?”
秦沐:“嗷嗚?”
洛祝溫柔一笑:“再亂跑,把你腿打斷。”
秦沐:“……”
秦沐悚然之餘,又隐隐有了幾分放心。
像這樣兇巴巴的師尊,才像是洛祝本人嘛——
他被撸得眯起眼睛,意識浮浮沉沉間,完全放松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秦沐再睜開眼睛,瞧見屋裏沒人,而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似乎是睡了一覺。
他爬起身,活動了下四肢。
因着傷口在心髒的位置,秦沐這身體不算好受,至少得再修養三日,好在有洛祝的靈力喂養,他才能在這樣的重傷下行動。
秦沐從床上爬下去,邁着小步跌跌撞撞在屋裏轉了一圈,他還不太适應四只腳走路,也完全不适應這個小小的貓身,每走幾步就會摔倒一下。
再加上身上有傷,他根本走不了太遠,就累得趴到地上去,伸出一小截舌頭喘氣。
好不容易,秦沐才摸索着走到門口。
門口被下了禁制,秦沐拍了拍,感覺那結界比貓身要高出不少,也無法被輕易拍碎,他便收回了跑出去的念頭。
不知洛祝去了哪裏,眼瞧着外面天都黑了,人也并沒有回來。
秦沐記得,每過傍晚,洛祝便會回到樓閣中,但今晚不在這裏,難道是有什麽大事?
他擔心地來回走。
倒也不是在擔心洛祝什麽,他只是想起來昏迷前,曾見到風安把他的屍體丢到山下,怕到洛祝從他的屍體上發現什麽。
但轉而又一想,風安既然和那黑衣人勾結,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秦沐身上,若是讓洛祝知道秦沐已死,更容易叫洛祝起了疑心。
既然如此,黑衣人要不想讓洛祝發現,肯定要對他的屍首下手。
那他——
秦沐猛地起身。
倘若把他的損了,那他還怎麽回去?
秦沐慌張得再度跌跌撞撞跑向門口,臨到了門邊上,又突然瞧見什麽,一個急剎轉身快步沖到床上。
躺下。
門外傳來慵懶的腳步聲,伴随着洛祝慵懶低沉的嗓音。
“這些日,你多留心。”
“是。”
“行了,你回去吧。”
“是。”
聲音結束,洛祝解了禁制,一腳踏進屋內,周圍的燭燈應聲而亮,将整個屋子照得如白日亮堂。
他一眼掃過,見小黑貓還躺在床上,背對着他像是熟睡了般。
洛祝微微一愣,垂眸看了眼禁制——
他設的是原來的禁制,只比小黑貓的個子高那麽一點,按小黑貓的能耐,輕松就能躍出去。
難道真的在睡?
他擡步走過去,小黑貓渾身悄然炸了遍毛。
秦沐緊緊閉着眼睛,生怕被洛祝發現什麽。
然後,身體再次騰空。
秦沐猛地睜開眼睛,便對上了一雙淺金色的瞳仁。
“怎麽這麽早就睡?不會是要養精蓄銳,晚上偷偷跑出去,見你的風安吧?”
面對着小黑貓,洛祝身上似乎有數不完的好脾氣。
秦沐一邊是驚的,一邊又覺得晦氣,呸呸兩聲:“嗷嗚!”
他才不會去見風安!
兇完,秦沐猛回過神,又焉巴了下去。
從以前他和這小黑貓便不太對付,根本不知道小黑貓和洛祝是如何相處的,萬一被洛祝發現什麽端倪怎麽辦?
然而,被小黑貓兇了,洛祝卻并未生氣:“風安就有那麽好?要你天天去找他?”
秦沐:“嗷嗚?”
什麽那麽好?
他壓根不是這個意思!!
秦沐想翻白眼,但他只是只無助可憐的小黑貓。
于是他索性閉上眼睛。
洛祝抱着貓坐到軟榻上,一只手順着貓頭往下尋着脊椎,手指如同彈琴般随手點着:“脾氣這麽不好?”
那聲音像是閑聊,并不帶半分懾意。
秦沐被摸得太舒服,悶哼哼了兩聲,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心道你脾氣才不好呢。
全萬仙閣,就你脾氣最不好!
又懶得說話,他幹脆把頭一別,只給洛祝看後腦勺。
洛祝也不以為意,彈指間,又有靈力注入進去,順着他的五髒六腑一一清複。
秦沐迷迷糊糊間,便昏睡過去。
待小黑貓睡熟,洛祝手指輕擡,大拇指抹上他的眉心。
秦沐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意識一沉,竟是又做了個夢。
夢中,他看見洛祝的靈寵在樓閣草地玩耍。
本也只是只稍大些的小黑貓,對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都抱有極大的好奇心。
瞧見有只黃色鹦鹉邊飛着邊唱歌,小黑貓本能跟上去,一路到了禁制邊。
小黃鳥倏然消失,一個白袍小公子站在禁制外,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小黑貓疑惑地盯着眼前的人。
對方身上有洛祝的氣息,雖然只是淺淡的,但小黑貓從未見過除洛祝以外的第二個人,自然對他不太警惕,見對方抓着那小黃鳥引他出去,小黑貓便踏出了禁制。
這一踏,禁制登時四崩五裂。
秦沐聽見白袍公子哥說。
“這就是洛祝藏在樓閣裏的小貓?也不知有無內丹,有無功效。”
“容我取些心頭血來試試。”
随後,一只手便朝他抓來。
秦沐本能朝後一跳,做出防備的姿态沖對方龇牙咧嘴,兇惡地瞪視過去,目光觸及到那人的面龐,秦沐又愣了一瞬。
竟是風安。
他很快意識到什麽,轉身要朝禁制跑,但這時,那只黃色小鳥突然又出現在他的眼前,狠狠朝着秦沐的臉啄了一下,同時,風安一把手抓住了秦沐的後頸,叫他再無可逃。
那只小黃尖喙迅速朝秦沐的眼睛啄來。
“嗷嗚!”
秦沐猛地驚醒過來,他被本能所驅使,猛朝夢中小黃鳥的位置便扇去一巴掌。
這一下力道有些大,扯到了傷處,又疼得秦沐一陣龇牙咧嘴。
他差些叫出聲,好在餘光突然瞥到身側躺着的人。
那人面目如畫,月光在他臉上勾出淡淡的輪廓,閉着眼睛時,在冷漠間又帶了幾分溫情。
對方似乎也沉浸在夢境之中,并未注意到秦沐的動靜。
好險!
秦沐捂住心口,慢慢喘氣。
接着才突然意識到什麽,整只貓再次炸了毛。
他居然,和洛祝睡在一起!
而且他還毫無察覺!
這時,他敏銳地察覺到洛祝眉頭輕擰了下,似乎是将将欲醒。
秦沐幾乎是逃也似地一路滾下床,沖到了門口,這才堪堪停下腳步。
他扭過身,警惕地盯着床上的身影。
只見床上的人動了動,然後,翻了個身。
秦沐:“……”
堂堂劍宗師尊,竟然——
這麽大動靜都毫無察覺?
秦沐把後貼腦袋的耳朵放回來,整只貓在慶幸之餘,又不知為何有些沮喪。
他回神過來,瞧着四周,琢磨着自己方才應當是做了個夢,或許是這殼子本身的記憶。
倘若如此,那風安和這殼子關系那麽好,可能也是風安的陰謀。
秦沐想不明白,他與風安無冤無仇,風安為何要害他?
還有這貓,也是風安的計謀之一?
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為什麽要害我?
這一念頭浮上心口,秦沐便被氣得渾身顫抖。
被削去修為剔出修骨的疼痛密密麻麻附上骨節,被羞辱謾罵指責的屈辱攀上心口,被愧疚折磨的痛楚撕扯着他的五髒六腑。
他氣血上湧,踉跄着踏出禁制,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去。
怒火如瘋長的草,驅使着秦沐朝前飛奔。
身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從黑暗的樓閣中走出。
縱然怒火幫持,但秦沐整個人并不太好受,他尚未熟悉這樣的身體,包括視野突然變廣,連路邊以前從未入眼的小草灌木,此刻都顯得格外高大。
他跑着跑着,慢慢停下腳步。
一雙灰藍色的瞳仁裏落滿了茫然,他扭頭四望,卻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倘若他還是人身,雖然從未來過此處樓閣,但也能借着禦劍飛行下山。
但他此刻不過是只受了重傷的小貓咪罷了。
“喵嗚?”秦沐轉頭望向來時的路,身後已被黑暗籠括,他變成只無望的野獸,不知該去向何方。
繼續往前走嗎?可他并不知道該怎麽下山。
回去嗎?他倘若回去,便會錯過找回屍首的機會。
倘若失去屍身,他以後要麽是屈身于這只貓身上,要麽是奪舍別人的身體。
秦沐正在糾結之際,突然聽見有腳步聲正朝他靠近。
劍衍山有結界把守,不可能有外人靠近,秦沐一瞬間炸起的毛,在心裏想到這一點後,倏然落了下去。
一道白色身影從巨石拐角走出來,待視線清晰,秦沐忍不住又炸起了毛。
“嗷嗚!”你怎麽又醒了?
秦沐叫完,眉頭一皺,不說人話實在是太奇怪了,尤其是他這聲音,奶裏奶氣的,就算是在罵人,喊出來的聲音都像在撒嬌。
洛祝就見他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茫然,灰藍色的瞳仁無辜地望過來,像是在讨好什麽。
他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走上前将貓抱起來。
後頸突然被人捏住,接着一陣失重感襲來,秦沐驚恐地着望着近在眼前,全是笑意的臉,尾巴快速地掃了一圈,最後也只顧着遮住小肚子。
他的耳朵全貼到了後腦勺上,驚懼地等待着醒來的師尊發火。
接着,他瞧見師尊的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
秦沐猛地閉上眼睛。
就在他以為洛祝要對他進行懲罰之時,一只溫暖的手環過他的後背,将整只貓摁進了懷中。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
洛祝像抱嬰孩那般,單手托抱着小黑貓,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小黑貓的後腦勺,輕聲呢喃道:“怎麽這就怕了,嗯?大晚上跑出來,現在知道害怕了?”
秦沐:“……”
怎會如此?
秦沐思緒混亂,大腦無法思考,眼睛直盯着洛祝衣服上那簇用銀絲勾出來的花瞧,心中茫然地想。
洛祝那麽兇的一個人,每次見到洛祝,他不是受罰,就是在受罰的路上,從沒見洛祝笑過,去讨好洛祝也只會受到冷冰冰的一句「滾」。
所有人都怕洛祝,怕他的修為蓋世,怕他的一言不合,抽劍奪命。
沒人見過洛祝笑,也沒有人知道洛祝喜歡什麽。
洛祝脾氣不好,陰晴不定,聽說當年魔族現世,魔族少主只是随口調戲了他一句,便被他追着砍進了封魔山,連帶着整個魔族都更疊換代,被打得再也不敢作亂。
雖說打敗魔族是件可以歌頌的好事,但像這樣的脾氣,誰都不敢招惹。
更別說現在還被他抱在懷裏,柔聲安撫。
雖然那安撫的內容也聽着十分不美妙就是了。
秦沐心中茫然着,耳側突然刮過一聲風嘯。
他驟然回神,就看見一座山飛快朝後倒退,接着是一只夜行的鳥,再接着是整個劍衍山。
秦沐愣了一下,低頭一瞧,才發現是洛祝突然禦劍出行。
風獵獵在耳側響鬧,但洛祝施了靈法,并未讓秦沐感覺到任何一點風動。
原本還有些擔驚受怕的秦沐一下子放心下來,甚至還有點慶幸地想,還好他穿到了洛祝靈寵的體內,才能有這樣好的待遇。
如果是換成他的原身,還不知道會受什麽苦呢。
秦沐這麽想着,倒是苦中作樂覺得穿成貓也不錯。
他偷偷瞥了眼洛祝,見洛祝面容冷淡,淺金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瞧着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美人入畫的模樣。
秦沐眼神古怪地掃了洛祝兩眼,接着才注意到兩人要去的目的地。
似乎正是前往後山結界的方向。
洛祝……去那裏做什麽?
似乎是聽到了秦沐的心聲,洛祝竟也有幾分興趣,同秦沐說話:“你大晚上的跑出門,是不是想來這裏?”
秦沐:“……”
這你也能看出來?
他身上的毛在聽到洛祝這一句話後隐隐炸起,下意識想喵一聲,但剛剛張口,秦沐便想起來自己是個人,便硬生生把聲音咽了回去,只用眼神警惕地掃看洛祝的側臉。
他現在整個貓都還扒拉在洛祝的身上,實在沒法逃走。
貓貓惜命,貓貓怕死。
雖然不曾看貓貓現在的表情,但洛祝似乎已經瞧見了似的,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哦?不是要來這裏?難道是想去見風安?”
秦沐:“……”
你聽不懂就不要瞎理解啊喂!
他氣得眼睛一瞪,兇悍地用後腳蹬了蹬洛祝的胸腹。
洛祝立刻擡起一只手,看也不看便輕易夾捏住小黑貓的後爪,懶洋洋地捏了捏:“別激動,小心掉下去。”
秦沐:“……”
換成別人說這話,秦沐還能認為是在開玩笑,但如果對方是洛祝的話,他會懷疑洛祝真有這個想法。
于是秦沐慫了,他默默掙了掙後爪,沒掙成功,便埋着小腦袋一動不動窩在洛祝身上。
洛祝:“……”
他指尖亮起的熒光消散,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
按以前的經驗來說……這小黑貓野的很,根本不把他這個主人放在眼裏,即使是洛祝威脅也全然不當一回事,換句話說,就是一點靈性都沒有,根本聽不懂人話,只是只普通的黑豹子。
可受了次傷,竟還知道躲閃,懂得聽話了?
洛祝摸了會兒裝死的小黑貓,故意在山頭上盤旋了一會兒,才按着弟子彙報的路線,停在了事發的地點。
他「唔」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笑着說:“聽說有些靈寵愚笨,不能擅開靈智,但遇到危及性命的事,也能在情急中自通……”
話沒說完,就見小黑貓渾身一抖,然後睜着灰藍色的大眸子開始裝傻。
“倘若這樣都不能開靈智,說明……這靈寵不适合留在身邊,只能入藥。”
小黑貓頓時仿若遭了雷劈,整只貓都不好了。
他渾身一顫,小心翼翼擡頭看着洛祝,注意到他眼底一閃而過促狹的笑意,不由得磨了磨牙。
然後,強忍着委屈,奶聲奶氣地喵嗚了一聲。
洛祝垂眸,淡金色的瞳仁裏閃過什麽,他似乎仍有興致逗小黑貓:“瞎叫什麽,你會說人話?”
秦沐:“……”
他攥緊爪爪,憤怒又委曲求全地搖頭。
洛祝啧的一聲,似乎很是遺憾:“這都不會啊……”
秦沐:“……”
“不過既然你已經聽得懂人話,以後再裝傻,可別怪本尊脾氣差了。”洛祝似乎很高興,語調都愉悅地微微揚起,秦沐從未聽過他這般說話,只覺得就算是在威脅,都好聽得像是琴音。
他失神了片刻,才被洛祝再次響起的聲音拉回思緒。
“你在這裏遇到了什麽?”
秦沐一愣,回神看去,見自己已經站在了白日受害的位置。
地上痕跡已經消失,應當是那個黑衣人臨走前處理掉了,秦沐鼻子嗅了嗅,只在空中聞到很淺淡的血腥氣味。
他再次掙了掙後爪,這次洛祝并沒有束住他,而是借力一提,叫秦沐輕松跳到地上。
甫一落地,秦沐便立刻跑過去。
天色漆黑,有洛祝亮起靈燈相助,再加上大貓天生的好視力,找到受害的位置并不難。
秦沐先是停在了被風安一劍刺穿的方位,然後朝懸崖邊走了一遍,堪堪停在邊緣後,他立馬看向洛祝。
洛祝卻看也沒看,走到了另一側懸崖邊,盯着一束野花瞧出了神。
野花細長莖,并無葉片,花瓣呈淡粉色,似乎是沒來得及攏回,大晚上還開着半苞,上頭蓄了些小露水,在草枝中挺拔着軀幹。
秦沐:“……”
洛祝慢條斯理,動作優雅地攏起那朵小花,垂眸輕柔地捏着花瓣,靈光折進眼底,卻沒有折出半分光亮。
不知為何,分明這麽平靜的場面,秦沐硬生生從裏面感覺出一絲陰寒,甚至打了個冷戰,就好像洛祝捏住的,并不是一株花,而是他的命似的。
洛祝看着手中的花,頭也不擡地問了句:“本尊那惹人讨厭的徒弟,在這裏将你害死了,你恨他嗎?”
秦沐渾身抖了一下,連忙搖頭:“喵嗷嗚……”
洛祝手指微動,那株野花便被連根帶土地,他用靈力護住根部的一團土包,這才起身朝秦沐走去。
秦沐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洛祝走過來,見他閃躲,微眯了眯眼,秦沐便立刻跑到他腿側,洛祝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說道:“雖然本座那徒兒惹人生厭,但要說殺你的本事大概是沒有的,那黑衣人是否也在場?是就喵一聲,不是喵兩聲。”
秦沐當即喵了一聲。
“是他殺的你?”
“嗷嗚嗷嗚!”
“是黑衣人?”
“嗷嗚嗷嗚!”
洛祝若有所思,輕勾了勾唇角:“那就是說,風安殺的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