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趙瀾直視她雙眼。
“你說什麽?”李韻苓擰起眉尖。
“你不是說我有什麽資格打他嗎?我告訴你,就因為明铮從小是我兒子,我才習慣要打他,因為他從小身份的特殊,我跟他不止一次說過,他去明家要安分守己不能動別的念頭,你們把他找回去,已經是最大的恩賜。我讓他別跟成佑争,更別跟你起沖突,你那時候讓他不準跟我見面,我也照着你的意思把他往外面推,我打他的一巴掌不是因為他不再是我親生兒子,恰恰二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不關什麽事只要涉及到成佑跟他,我都會讓他背負着錯,李韻苓,說到底我也是被逼成這樣的!”
李韻苓嘴唇哆嗦,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她沒再說什麽,轉了身大步走出客廳。
明铮枕着羅聞櫻睡一覺,臉上的指痕印猶在,她伸手想觸摸時男人眼皮微動,羅聞櫻趕緊縮回手,“你好意思不,我兩條腿都麻了。”
明铮傾起身,手掌輕揉眼角,随手拉住羅聞櫻皓腕,“走,去吃晚飯吧。”
羅聞櫻才要動身,兩條腿卻不聽使喚,她靠着沙發半晌動彈不得,“讓我坐會,腿麻。”
明铮挨回她身側,手掌直接按住她大腿,“我給你揉揉。”
她一掌将他的手揮開,“別想着占人便宜。”
明铮淺笑出聲,“我還真沒想動歪腦筋。”
羅聞櫻待兩腿能走後這才跟着明铮下樓,車子駛出門口,速度很慢,忽然另一輛車上下來個人影正大步迎過來。
明铮踩了剎車,一時未看清是誰。
羅聞櫻定睛細看,目光不由別向明铮。
李韻苓攔在車前,待車子完全停穩後才走到明铮身側,她伸手拍了拍車窗。
明铮卻絲毫不為所動,重新發動引擎。
“明铮,明铮你聽我說,”李韻苓看到他臉上的指痕心疼不已,她忙不疊從包裏掏出張紙,“你看,這是我從明嵘那裏拿出來的。”
明铮放下車窗,接過李韻苓手裏的紙張。
羅聞櫻湊近一看,是她目前正跟進的一個項目。
明铮譏诮瞅向李韻苓,他揚了揚手裏的紙,“你什麽意思?”
“媽只想給你提個醒,塹堃可能有人外洩了資料,我希望你們兩兄弟別再鬥下去,都收手吧。”
“誰是你兒子?”明铮眼裏一道厲色閃過,左手猛地往外甩去,白色A4紙擦過李韻苓的臉發出嘩啦巨響,他打了個方向盤,車輪壓在李韻苓腳尖跟前,爾後飛馳出去。
她怔怔盯着車子消失的方向,臉上有被紙邊擦過傳來的劇痛感。
“準新娘,笑一個,這樣才能畫出好看的妝哦。”
傅染又走神了,她恍惚後盯着鏡中的自己,白皙的臉,濃妝淡抹總相宜,卻印不出一點桃花別樣的紅。整張臉仍舊是蒼白的,化妝師熟練地給她搭配首飾等,“準新郎還沒有來嗎?”
傅染拿起梳妝鏡上的電話給李藺辰撥過去,無人接聽。
她索性讓化妝師停下手,“等他一起來吧。”
“好的。”
秦暮暮和宋織本來說要過來陪她拍結婚照,可被傅染婉拒了,何苦還要這麽累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呢?
等了半天不見李藺辰的影子。
肖總監親自過來催促,傅染不得已再次要給李藺辰打電話,手指才要按向通話鍵,屏幕卻先一步顯示有條短信息進來。
她想也不想點開,是個陌生號碼。
信息內容為:藺辰現在跟我在一起,不會過去跟你拍婚紗照,別等了。我們在秦雅三樓。
傅染勾起抹冷笑,居然還把地址告訴她,既然這麽想她過去,想必是有好戲看的。
傅染走進更衣室換回衣服,跟肖總監簡單交代幾句後去找李藺辰。
明成佑放在桌上的手機不期然響起,他點開短信,內容大抵同發給傅染的無異,他自然知道這些事背後有一雙黑手,目的想來也簡單,無非嫌他死的太慢。
他蒼白的唇色緊抿,臉上神情無奈,可他就算都知道又有什麽用,碰到傅染的事,他想避也避不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是這樣吧?
傅染出婚紗店的時候,才發現外面下起朦胧細雨,秦雅是迎安市有名的茶樓,離這也不遠,不然的話傅染也懶得過去。
到了那,其實發短信耍的手段也算不得高明,傅染看到李藺辰對面的龔願時,也沒顯出多吃驚,意料之中。
龔願雙手牢牢握住李藺辰的手一個勁哭,男人盡管背對着傅染,但仍能看得出繃緊的臉部線條,“藺辰,你究竟要置氣到什麽時候?我們明明是相愛的,你想要孩子我可以再給你生,你難道非要跟個随便的女人結婚嗎?”
李藺辰似乎抽了下手,龔願握得越發緊,擡起頭目光看到不遠處的傅染,她索性起身坐到李藺辰身邊。
傅染走過去,耳朵裏始終萦繞着龔願的哭聲。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藺辰。”
李藺辰擡起頭,神色微愕,“小染,你怎麽會過來?”
“你忘記約好拍婚紗照的事了嗎?”傅染看也不看龔願一眼,“我接到個陌生短信說你在這,讓我別等了,但有些事我覺得還是當面問清楚你比較好,省的有誤會,這婚你還打算結嗎?”
“藺辰,”龔願适時纏住男人手臂,“你趕緊跟她解除婚約。”
李藺辰不耐煩地揮開女人的手,“這就是你所說的見最後一面?龔願,我以為你要尋死我才出來的。”
這人的嘴巴,似乎不亞于明成佑。
龔願聞言索性雙手緊緊摟住李藺辰的脖子不放,“藺辰,你還記得我們的孩子嗎?”
傅染只覺悲哀,一份愛情到了無法挽回的份上卻還要執意強留,說到底傷的還不是自己?
也就是她對李藺辰沒感情,倘若愛的死去活來,誰受得了龔願這幾次三番的挑釁?
傅染冷眼瞅着這出連鬧劇都稱不上的熱鬧,忽然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待看清楚來人後,心頭不可避免被猛地一擊,她沒想到明成佑會在這。
“你?”
卻發現明成佑臉色不對勁,雙目緊盯着在外人看來似乎緊摟着的兩人,偏偏龔願嘴裏還一個勁在說,“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你何苦給別人養呢?再說那是個不詳的女人,誰攤上她誰倒黴。”
明成佑額頭處青筋直繃,傅染瞅着心裏一陣陣抽痛的厲害,要想将雙方都推出自己的生活,談何容易?
傅染越步上前,擋住明成佑欲要邁起的腳步,她握住明成佑的手掌,他下意識回握了下,傅染另一手壓住他的手背,輕聲道了句,“我們走。”
------題外話------
133——再度病危
砸月票喽,砸月票喽,砸月票喽
結巴妖妖喊票喽,歐也。
133再度病危
語氣絲毫不帶強硬,溫婉流轉且動人。
傅染牽着明成佑的手把他向外拉,男人眼裏原先的勃怒也因她此番動作而熄滅,兩人順着樓梯一級級往下走。
“小染!”李藺辰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顯得飄忽而沒有真實性。
傅染腳步加快,心裏有種念頭驅使着她握緊了明成佑的手,男人也用力地回握住,兩人穿過大廳一直向外走,眼裏視線朦胧來到走廊,才看到一道道水霧迎面撲來。
夾帶的涼風,也吹散了傅染一時腦門熱的沖動。
她回過神,使勁甩開明成佑的手。
忽然手心裏空落落的,明成佑雙手垂落在腿側。
“你究竟想怎樣?”傅染張着嘴,但說出來的聲音仿佛卡在喉嚨口,又輕,不仔細聽,聽不出內容來。
明成佑卻把這話聽在了心裏,蒙蒙細雨順風吹來,沾着人的頭發絲,盡管雨勢不大,但半邊身子的衣服還是難以避免的潮濕,傅染抹掉臉上的雨漬,“你又過來做什麽?”
明成佑全身浸潤着無力感,這話不用傅染問,他自己都想扪心自問。
他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般被人支配着,只有心才是自己的,他比誰都知道,對傅染的事要不聞不問才能做到真正推開,可耳朵裏面聽不得對她不利的消息,眼睛更不能看到那些畫面。
他的心本就殘缺不全了,卻非要拿着刀,一下下狠狠再去紮。
不痛麽?
可能不痛麽?
“傅染,他對你不能全心全意你看到了嗎?”
這種問題,在傅染眼裏壓根就不算什麽。
面對他如此蒼涼而凄冷的眼神,傅染才知道,明成佑,他不出現,她的生活哪怕別人再鬧騰,再翻江倒海,在她心裏始終是一汪平靜。可是一旦看到他,只一眼,她便猶如孤獨飄零于海上的小舟,經不起丁點風浪,随時有可能會摔得支離破碎。
“傅染,他做不到對你好!”
“我知道,”傅染揚高音調喝斷他的話,“我比誰都知道,真的要找一個全心對我好的,能找到嗎?明成佑,愛情不是我想要別人就一定要給我的,你能替我操心到什麽時候?說到底,還是不肯放過自己是嗎?”
明成佑背部被傾斜過來的雨水給打濕,傅染睜着眼睛,眼眶裏冰冷的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我過得好不好,我心裏最清楚,我不指望以後還能幸福,但求安穩。”
但求,她許的願能夠實現。
這句話,卻越發刺得明成佑痛苦不堪,“不指望幸福?”
傅染苦笑地勾起唇角,“何必自欺欺人呢?難道你真是認定了讓我跟別人結婚,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嗎?所以你一次次出現在你認為他對我不好的時候,明成佑,在你眼裏的不能忍受在我看來卻算不得什麽,所以,別再有過多的要求了。”
明成佑往後退了步,他處于懸崖邊沿,收住一步和邁出去一步,結果都不會改變。
他也總算理清楚,他如此執拗地堅持,是為什麽。
生命到達了邁不過去的坎,他自然把傅染能夠有的幸福當成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事,對李藺辰的要求,明成佑寄望得過高。
傅染挎包內的手機在響,明成佑側身望向廣場。
他身形依舊高大,只不過不見了以往的健碩,明顯這段日子明成佑瘦了不少,傅染瞅着他削尖的下巴出神,兩人站得很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聲融入對方心間。
明成佑跨出去一步,面部陡然浸有涼意,雨滴順着頭發絲往下淌。
傅染腳底下被釘子釘住般動彈不得,心裏除去難以揮卻的晦暗便是滿心荒涼。
李藺辰在樓上探出身子,“小染!”
傅染卻是充耳不聞。
龔願兩手自他身後環住男人的腰,“藺辰,你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李藺辰一把推開後面的龔願,“無可挽回,你走吧。”
龔願向後退了兩步,身子繞過桌沿,忽然踩着椅子坐到窗臺上,人已經傾出去,“傅染,你們今天不解除婚約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傅染擡起頭,只見龔願神情激動的抓着一側窗戶,右手伸直沖李藺辰道,“別過來!”
明成佑順着望去,他大步上前将傅染帶到身後。
李藺辰面色鐵青,“龔願,你究竟想做什麽?”
“藺辰,沒有你我還不如去死。”
“讓她去死吧。”明成佑不鹹不淡說了句,一個死字擲地有聲,他攥緊傅染的手拖着她向停車場方向走去。
傅染回頭望了眼,李藺辰正跟龔願說着什麽話,聽上去像是在勸,看這架勢,也死不了。
傅染邊走邊想,不是她心腸硬,而是在她所經歷過的事面前,龔願這出頂多只能算鬧劇。
李藺辰瞅着兩人消失的方向,也顧及不上傅染,“你真的要跳?”
龔願淚流滿面,“藺辰,倘若當初我沒有一走了之,我們是不是又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藺辰沒有說話,站得久了,腿覺得很累,他倚着牆壁不作聲。
“對不起。”龔願痛哭出聲。
“有些傷痕,就像我的腿傷一樣,”李藺辰拍了下自己的腿,“瘸了,便再也好不了了,龔願,就算我們重新走到一起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我對你始終會有猜忌,也認定你不能跟我同甘共苦,這樣的牽手還有必要嗎?”
“可是傅染呢,你愛她嗎?”
“不愛才不會有痛苦。”這是他和傅染共同追求的。
明成佑發動引擎,傅染按住他的手背,“我來開車吧。”
“放心,我開得很慢。”
他果然把車速放慢,雨勢一直保持着薄如細霧,一點點灑在擋風玻璃上,擺動的雨刷迷了人眼,明成佑抽出紙巾遞到傅染手裏,“把身上擦擦。”
“你送我回家吧。”
“我帶你去個地方。”明成佑自顧開車,傅染用紙巾擦掉臉上的雨漬,擡起頭看到明成佑的臉部和發上都濕着,她握住紙巾的手攥緊,最終還是沒有伸過去。
車子一路開到依雲首府。
傅染視線望出窗外,盡管有些朦胧,但這個地方她還是能一眼認出來的。
明成佑把車開進去,停穩當後,傅染卻坐在副駕駛座上動也不動。
明成佑率先下車,取了把傘後替她打開車門,一手護在她的頭頂。
傅染站在他身側,幾年了,依雲首府真的一點都沒有變。
空氣中泛出一種泥土特有的清香味,院子內的花草樹木仍舊生機盎然,明成佑一把傘在兩人頭頂撐開,仔細聽還能聽到雨水濺起的滴嗒聲。
傅染很享受這刻的寧靜,明成佑從門口找出鑰匙,打開門帶着她走進去。
兩人在茶室外站得太久,身上或多或少都濕了,明成佑從鞋櫃內取出兩雙居家拖鞋,傅染手掌撐着花架彎腰要拖鞋,男人先一步蹲下身。
他将她的雙腳小心翼翼塞進拖鞋內,爾後自己也換好了這才走進客廳。
裏面的擺設一如她走之前,連那架鋼琴都維持着原樣。
傅染站在客廳內,明成佑拽着她的手臂,“上去洗個澡換套衣服。”
她胳膊甩了下,“我不去。”
明成佑笑道,“我這身子現在還能做你心裏在想的事嗎?”
他總喜歡把別人的心思想得這麽龌龊,傅染摸着黏在身上的衣服,“來這兒做什麽?”
“上去吧,”明成佑見她杵着不動,便将她推到樓底下的浴室門前,“我給你去拿衣服。”
傅染也沒有堅持,洗到一半時候聽到敲門聲,明成佑說把衣服放在外面。
傅染換好後走出來,連衣裙的樣式,下擺寬松,很适合做孕婦裝。
明成佑走過去,用毛巾裹起她的長發。
“這些是為你準備的,一直到孩子出生,這兒你們的衣服都有。”
傅染一怔,“你買了做什麽?我今天不過來的話,也穿不到。”
“我沒打算真讓你們都要穿,我就是想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你該穿什麽樣的衣服,孩子該穿什麽樣的衣服,我就買了。”
傅染背對着明成佑,盡管看不出男人的神色,但話語依稀聽在耳中卻是別樣溫和。
他小心地替她擦拭頭發,“生孩子前,該剪了吧。”
“不剪,”傅染挑起縷發絲,“我好不容易留起來的。”
明成佑也沒再開口,手指順着她的發絲輕梳,傅染把頭發都弄到跟前,“你現在住在哪?依雲首府嗎?”
“不是,”明成佑搖頭,将毛巾搭在傅染的肩上,“住在家裏。”
傅染擡首望着客廳,連通的餐桌上仿佛還能看到她之前跟明成佑吃飯的身影。
心裏莫名覺得惆悵。
“送我回家吧。”
明成佑倚着沙發的身子傾起後向前,他伸手握住傅染的腕部,帶着她走向不遠處的鋼琴。
伸手掀開鋼琴蓋,傅染手指不由自主伸出去,指尖落到黑白鍵上後微微彈了下,明成佑率先入座,“我給你彈首曲子吧。”
時光仿佛真的會倒流,回到傅染第一次見明成佑碰鋼琴的時候。
傅染嘴角點綴了笑意,她坐到明成佑身側,看着他修長的手指落向琴鍵,“還是哆來咪嗎?”
男人挑起眉角,模樣一如往昔般桀骜不羁,手指飛快在琴鍵上閃過。
哆來咪發唆啦希哆——
傅染點點頭,“有進步,什麽時候學會彈琴的?”
“我要想學,什麽都不是難事。”明成佑話語篤定,“想聽我完整的彈首曲子嗎?”
“好。”傅染等着他手指間奏出流暢的音節,男人卻遲遲未動,半晌後,他起身從一旁拿出本琴譜。
明成佑坐回去後,神色忽然變得嚴肅,他要彈得曲子傅染聽過,也是練鋼琴必彈的曲目《夢中的婚禮》。
聽得出來,明成佑是認真學過的,但由于時間太短,還不算流利,有時候會出現明顯的斷音,傅染卻覺得,這大概是她聽過彈得最好的一首《夢中的婚禮》了。
也可能是應了景,應了她此時的心境。
一曲磕磕絆絆完成,傅染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擡起後鼓掌,“很好聽。”
明成佑手指無意識在琴鍵上按動,“傅染,有人為你彈過鋼琴曲嗎?”
“沒有。”傅染老實作答。
“那好,”明成佑伸手握住傅染的手掌,然後雙手一同放向琴鍵,“以後有人想為你彈你也別聽,有了比較才會知道我彈得有多不好。”
傅染嘴角淺彎,這男人有時候帶着十足的孩子氣,“已經不錯了,再多花些時間肯定可以彈得比誰都好。”
“還有這時間嗎?”
明成佑随口的一句話,卻攪亂了這好不容易輕松的氛圍,傅染笑意僵在嘴邊,他也意識到空氣像是陡然凝結般,明成佑目光再度落向琴譜,“還想聽嗎?”
他應該是只學了這一首曲子,反反複複,傅染倒也不覺得厭煩,甚至希望時間能在此刻靜止。
手機一遍遍響起,卻完全融不進此時的氛圍內。
明成佑合起鋼琴蓋,“肚子餓嗎?”
“還好。”
他不說,倒真的還好,一說肚子立馬饑腸辘辘。
明成佑已經起身往餐廳走去,傅染聽到電話鈴聲響,她走過去接通,“喂。”
“小染,你在哪?”
“龔願沒事嗎?”
李藺辰語氣頓了頓,“沒事。”
“我在外面有點事,婚紗照的事以後再說吧,如果你不想拍,那随時通知我一聲。”她挂上電話,擡起頭看到明成佑從冰箱裏拿出兩個番茄和一卷挂面。
“你不是不住在這嗎?”
“我偶爾會過來,這兒曾經是個家,總不能讓它一點人氣都沒了。”
明成佑說完,轉身進了廚房。
傅染腳步跟過去,“要幫忙嗎?”
“不用。”明成佑垂着頭,似乎全神貫注的樣子。
有人說,女人懷孕的時候就是皇後,理所當然得享受全部的寵愛,但明成佑知道,這些待遇傅染卻得不到。
他把番茄切成薄薄的片狀,他想起傅染給他做的第一頓吃的。
番茄雞蛋面。
傅染臉貼着門框,怔怔出神,更多的則是悵然若失。
明成佑手藝跟好字那叫完全搭不上邊,至少面吃在嘴裏是糊掉的,番茄炒雞蛋也不對味,鹽麽,肯定沒少加。
傅染也裝不出很享受的樣子。
只是還能對付,勉強倒也全部吃到嘴裏,想着這是他第一次進廚房,傅染擡起頭盯着明成佑慢條斯理吃面的動作,他的吃相一貫如此,優雅到令人看了想放下筷子。
“明,成佑,”傅染猶豫再三後開口,“你為什麽不出國,那邊的醫療設施肯定比國內要好。”
“現在到了這一步在哪都是一樣的,”明成佑目光對上傅染,“有合适的心髒,他們會通知我。”
“那……”傅染眼角微微眯起,“很難找吧?”
這本是個敏感的話題,到了明成佑眼裏卻已能坦然接受,“對,挺難的,本來遺體捐獻的人就少,還要配型合适,所以很多人到死都盼不到想要移植的器官。”
傅染聞言,心情越發跌至谷底,“成佑,我們徹底分開吧,不要在一個城市。”
明成佑撈起面條的手微頓,視線直射向傅染,“為什麽?”
“我不信你不懂。”
明成佑眼裏黯淡,傅染重重呼出口氣,“你出國吧,找個環境好點的地方,或者去佑染島也行。”
他面色微露出吃驚,傅染接着道,“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明成佑點了點頭,她以為他是答應了。“你離開,我們兩個或許才能過得更好。”
“讓我看着你舉行完婚禮吧。”
傅染手裏的一根筷子啪地滾落到腳邊,她将另一根筷子用力擲在桌上,“你還嫌自己死的不夠快是嗎?明成佑,那種痛苦我嘗過我才不想讓你也經歷一次,你以為一場婚禮帶給我的真的是決絕地放手嗎?”傅染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這兒每天還是會痛,明成佑,你也別自欺欺人了,我一顆完整的心髒尚且要挨不過去,況且是你?”
男人怔怔盯着傅染心口的位子。
忽然覺得,話到嘴邊全是無力,有些話已經不需要解釋,在佑染島的美好到砸結婚證的突然驚噩,他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傅染還能分不清嗎?
在生與死面前,一個字的解釋都是多餘,他懂,她也懂,便真真足夠了。
明成佑送傅染回去的路上,兩人默不作聲,開到半路後,男人才率先開口,“好,我答應你,我離開這。”
心裏某處一軟,卻也覺得空落落的。
到了傅家門口,才看到李藺辰的車停在那,傅染讓明成佑在不遠處把她放下來,眼看着明成佑的車離開後,她這才走向前。
李藺辰從駕駛座內出來,面色陰晴不定,“去哪了?”
傅染站在車的另一側,兩人遙遙相望,“出去道個別。”
“他要走了?”
“嗯,”傅染垂下眸子,斂起眼裏的黯然,“他國外的公司有事,可能今後一直會在那邊。”
李藺辰聞言,也沒再多問,“今天的事你別多心,我只是接到龔願的電話說要見最後一面,我沒想到她會搞出那麽多事來。”
“既然你們自己解決好了,那便最好。”傅染打算進去,“要去坐坐嗎?”
“小染,”李藺辰出聲喚住她,“去民政局登記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傅染咬下唇肉,明知最終還是要走這一步的,“日子選好了嗎?”
“這個禮拜五,是我媽去廟裏選的日子。”
傅染點了點沉重的腦袋,“好吧。”
李藺辰目送着她離開的身影,“小染,婚紗照的事?”
傅染沒有回頭,她只覺得很累,身心俱疲,“改天再說吧好嗎?我想休息會。”
她回到屋內,周管家從範娴的房間出來,向傅染說了些大致的情況等,她照例給範娴按摩,陪着說了好一會話。
“媽,我要結婚了。”
範娴雙目緊閉,仍舊絲毫沒有反應。
“還有幾天,我跟李藺辰就要去領結婚證,您趕快醒來吧,這一覺睡得夠長了,到時候,您還要看着我穿婚紗的樣子呢。”
傅染說着,卻發現自己的嗓音在顫抖,自己都感覺不到的喜悅,如何能傳遞給別人。
明成佑給她的婚紗存放在衣櫥內,傅染手掌撫過聖潔的蕾絲花邊,她把婚紗拿出來後放回盒內,一遍遍反複。
傅染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有桂花的香味從傅家外面傳進來,她想來,明成佑此時應該已經離開迎安市了吧。
不見,說不定才能相忘。
她倚着床頭想看會書,明天就要去民政局,傅染心裏卻安靜不下來,她把書放到床頭櫃上,手掌撫向隆起的腹部。
眼見太陽西斜,晚霞透過玻璃窗,如紅血一般瑰麗。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傅染正在睡覺,她恍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被子也沒蓋,這會喉嚨口一個勁泛疼。
手在床頭櫃摸索半天,這才找到手機後接通。
她還來不及開口,另一頭的聲音已經傳過來,“喂,傅小姐我是蕭管家。”
傅染大驚,“蕭管家,有事嗎?”
“夫人讓我告訴你一聲,三少病發被送進軍區醫院,可能,可能不行了。”蕭管家沒忍住哭聲,傅染瞠目結舌,“你說什麽?”
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得傅染半晌做不出反應。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機械聲,冗長無比。
傅染手忙腳亂拿件外套準備出門,到門口才發現車鑰匙沒拿,又急急忙忙翻箱倒櫃,她的思維完全處于空白,連想一下東西放在哪的時間都沒有。
開車沖出傅家的時候,傅染眼裏已經藏不住淚水,她右手使勁擊打方向盤,不是都把她和他下半輩子的幸福都賠出去了嗎?換他一條命,還不夠嗎?
她執着地相信,只要她這麽堅持,肯定會換來她希望想得到的。
可傅染卻不知道,上天究竟給不給她機會,肯不肯接受她所謂的交換?
傅染視眼模糊,鼻尖酸澀難止,嘴角能嘗到眼淚的鹹澀,倘若明成佑始終無法走過這一關,她還堅持把她以後的幸福賭出去,有何意義?
------題外話------
親們,前幾張是必然的過渡,就像小染在含山寺許的願望一樣,沒有幡然的醒悟,何來在一起的勇氣?親們放心,這個情節也過去了,妖妖沒必要為這幾張毀了自己的文。
明日精彩預告:
134——明成佑,我們在一起吧
134明成佑,我們在一起吧
傅染跌跌撞撞趕到醫院的時候,明成佑還在接受搶救。
李韻苓頭靠着牆壁動也不動,傅染拖着腳步走過去,李韻苓看到她,目光下意識落到傅染的肚子上,她別開眼,一句話沒說。
漫長的等待是一種患得患失的煎熬,這已經是李韻苓收到的第三張病危通知書。
傅染挨在她身側落座,兩手抱緊胳膊還是覺得冷,淚水蓄滿眼眶,她踮起雙足,手肘壓住膝蓋将整個人蜷縮起來。
蕭管家站在旁邊跟着抹淚,李韻苓目光呈現呆滞,像是突然發現旁邊坐着個人似的。
“傅染。”
傅染擡起頭望向她。
“你們既然彼此有感情,為什麽非要鬧到今天的地步?”李韻苓起初也認為兩人分開是最好的結果,但好不好,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傅染咬緊唇角,“只是覺得回不去了,那麽多事情經歷過後,真的找不到能重新開始的路。”
“是因為成佑跟尤應蕊結婚的事嗎?”李韻苓提起尤應蕊的名字,恨不得咬碎牙齒,“其實你大可不必有心理壓力,他們只是舉行了婚禮而已,我也是才知道,兩人至今還沒有登記。”
李韻苓扭過頭去看着傅染,卻發現她神色平靜,一點沒有吃驚的樣子,“你知道?”
傅染不作聲,眼淚卻一顆顆淌出落在腳邊,暈開的,重疊的,倒映出一張悲痛欲絕的臉。
她事先并不知道,甚至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
說到底,明成佑還是不忍心徹徹底底砍下去這一刀。
別人看不出來的痛,卻全部埋在傅染心間,命運好像一直在跟她開玩笑,從出生到現在。傅染把臉埋入掌心內,喉間哽了下,這才忍不住抽泣出聲。
李韻苓眼圈通紅,一直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紅燈,半晌後,沖蕭管家道,“你打個電話給趙瀾吧。”
“是。”
每一次搶救,誰都不知道結果怎樣,只能都當做最好一次。
李韻苓精疲力盡地彎下腰,“傅染,成佑今天是打算離開迎安市的。”
“我知道。”
“他病發前出去過,說是要見一個人,回來途中司機就把他直接開到了醫院來。”李韻苓泣不成聲。
傅染哽咽道,“他去見誰了?”
“我也不知道,出門時問他他從來不說。”
李韻苓無力地靠向椅背,“我早讓他離開這,國外環境好,公司的事也別再管,可他一句話聽不進去,眼見着身體一點點垮掉,成天滿腹心事的,自從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有些話更加不跟我說。”
蕭管家打完電話,從走廊另一側走來,“夫人,您別這樣,身體要緊。”
傅染起身走到急救室門口,門緊緊合攏,仿佛生與死,也就隔着這一扇門而已。
趙瀾匆忙趕到的時候,明成佑還在裏頭,李韻苓垂着頭,忽然看到一雙男式皮鞋出現在視眼內,她驚詫擡頭,似乎沒想到明铮也肯過來。
趙瀾撲到門口恸哭,明铮站在走廊上,看着搶救室亮起的紅燈,臉色晦暗不明,他一聲不響坐到椅子上。
李韻苓喉間微哽,明铮盡管沒說,但到醫院的舉動至少能說明這兩兄弟間還沒到完全打了死結結不了的這天。
趙瀾雙手合十正在祈禱,這種被逼入絕境的壓迫感使得每個人都呼吸不過來。
漫長的等待,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
每一次病發,明成佑的身體便垮下去一分,但傅染唯今能祈求的,只有明成佑能從裏面出來而已。
李韻苓撐起身,她同明铮隔着條走廊,幾步走近後想要坐到他身邊,明铮擡了下眼,目光定定盯着李韻苓。
她彎腰入座,明铮視線撇開,落向不知名的某處。
“明铮。”
男人一語不發。
李韻苓擡手擦拭眼角,“媽沒想到你能過來。”
明铮神色依舊不變,傅染包裏的手機陡然響起,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