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

第35章 ☆、破立

着靈雨在客棧陪着淩雪，茗箜和雲映雪即刻抱着孩子往宮裏趕去，門禁見是他倆，也沒多加詢問，便放他們進去了。

雲清雪正在書房看折子，雪嶺附近民生混沌，他還得給山民尋一條好的謀生之道，同時還要清點因為戰事而曝光天下的南軍，準備在中秋的時候移交給淩雪，這也是他唯一能安慰落雪的魂靈，補償淩雪的事情了。

“陛下，影王爺和茗大夫來了……還帶着一個孩子。”洪侍官禀道。

“孩子？茗箜這時候怎麽過來了？”雲清雪放下筆，“請他們進來吧。”

人還沒到眼前，嬰兒的哭聲倒是先傳了進來，茗箜一路搖晃着懷中的嬰兒，雲映雪在一旁逗弄，那小娃兒卻不是太領情，依舊扯開嗓子嚎着。

“這個孩子……不是這麽抱的。”雲清雪有些看不過去了，手法娴熟地将孩子抱了過來，仿佛重複了很多遍，孩子也慢慢不再鬧，安靜了下來。見茗箜一覽驚訝，他笑着解釋：“蘇皇後離宮之時，落雪也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我時常抱着他，這孩子是誰家的，怎麽帶進宮來了？”

“這是大哥的孩子，這是白貴妃所出，由我的部下機緣之下帶到京城來的。”雲映雪遲疑了一瞬，還是說出了實情。

“什麽？”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白貴妃是……素素？！！素素還活着嗎？她在哪兒？！我去找她！”

雲映雪連忙拉住他：“大哥，你冷靜一點，白貴妃她，她生完這個孩子便去世楽”他将靈雨告訴他的情況原封不動地告訴雲清雪，說完以後，他就感覺自己做了很殘忍的事情。

這個年紀輕輕卻白了鬓角的帝王又一次因為白素素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她在他的眼前墜崖，從他手中掙脫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已經随着碎了一次，現在竟是又在他的心上剮了一刀。落雪離開的悲傷還未淡去，連她也只留下一個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尋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于悲痛勒疼了孩子，小娃兒方安穩下來又大聲哭泣起來，雲清雪的思緒這才被拉回了現實之中：“這是我的孩子，我和素素的。”他們以前也有過孩子，那時的他春風得意，父皇還活着，落雪、太子之位是他的，素素和笑傾都在他身邊，就連淩雪，也毫無芥蒂地喊他清哥。但是之後就變了，笑傾死了，孩子夭折，素素失蹤，落雪和淩雪在一起，将他抛下。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

雲映雪聽了他喃喃自語，突然想起當年的事情也有他一份責任，不知不覺間，他對從未放在心上的靈月連帶着産生了一絲愧疚。

“大哥，這個孩子還是在你身邊生活比較好，你們父子能夠團聚，白貴妃想來也不會怨什麽。”

雲清雪卻搖了搖頭：“素素更懂我一些，知道我見到這個孩子會心如刀割。我是一個失敗的夫君，但是我不想在孩子的記憶裏留下壓抑的痛苦。茗箜，在我們都能夠忘記之前，你帶着孩子，和淩雪一起去江南吧。”

“可是……可是陛下，孩子很喜歡陛下，而且，淩雪已經知道了落雪的事情，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好，臣覺得不但無法照顧好孩子，怕是連去江南的事情都要再作打算。”茗箜凝重道，“離開自己最親近的人絕不是最好的選擇，在您的身邊，哪怕痛一點，對孩子來說卻未必不是好事。我和淩雪一起長大，當年他總是鬧着要父親，蘇皇後不許他提，不許他展現自己的天賦，因而讓他的性情變得越發壓抑。兒時的淩雪和現在比起來，已是天壤之別。”

“你們不是蘇皇後，我也不是父皇，孩子不會痛苦的。一個人肩上擔了責任，也會漸漸忘記自己心裏的傷痛的，至少不會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雲清雪卻很是堅決，“中秋之前，孩子就留在宮裏，等到中秋那天，再正式幫他起名加入皇譜，至于淩雪，不能這麽放任他悲傷下去，他這個府君是當定了。”

“陛下。”

“就這樣說定了。茗箜，雖然我對落雪的感情更加特別，但是淩雪也是我弟弟。或許我曾經做過許多對不起他的事情，但這些年我一直在贖罪。我不會害他的。”他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吧。”

茗箜和雲映雪對視一眼，終于還是離開了禦書房。

雲清雪待兩人離開了，便将孩子抱進了裏屋，放在小榻上，自己則坐在了旁邊，用手指點點嬰兒嬌嫩的小臉：“我是爹爹，爹爹叫你懷素，好不好？雲懷素。”

…………茗箜往客棧走的時候，忍不住回想起雲清雪的表情，其實皇上還是很想和孩子在一起的吧，這樣的決定，真的好嗎？手中還殘留着抱着孩子時留下的奶香，孩子一直拼命地拽着自己的手指，但是見到了自己的父親時，還是松開了手。

茗箜頓住腳步，有些留念那孩子膩着自己時的溫暖，他一代醫聖，自诩能夠不求回報地等待着一個不會轉身的人，卻還是會寂寞的吧。淩雪的屋子近在眼前，他卻第一次感覺到了退縮。他害怕，害怕進去的時候看見的是淩雪無知無覺的面孔，害怕他無論多努力想要讓淩雪好起來，也得不到任何的回應。還有……他也害怕見到那一天，落雪回來，淩雪便轉身離開，只留給他一段毫無生色的回憶。

淩雪每一次每一次都讓他好自卑，和雲落雪比起來，他似乎什麽也算不上。

還是說，一旦嘗試了被需要着的幸福，人就會變得貪婪？他茗箜終究不是一個聖人。

“篤篤。”

“淩雪，你醒着嗎？我有話想要跟你說。”沒有等到回應，茗箜看了看背對着自己躺在榻上的少年，輕嘆一口氣，在桌邊坐下，“淩雪，你不能一直這樣，沒有了落雪，你還是一樣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是嗎？”

沒有反駁，沒有應答，就像是在對着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說話……沒有生命！！茗箜腦中一空，沖到淩雪的床邊，将他翻過來，卻見他面色青白，雙眸緊閉，幾無生氣。掀開被子，觸目驚心的鮮紅映入眼中，從淩雪的手腕蔓延開來，氲了滿床。

茗箜也不知從哪兒來那麽大力氣，直接将被面給撕了下來，緊緊纏繞在他流血的手臂上方紮好，看着瘦削的小臂上五六條猙獰的痕跡，還有旁邊放着的鏡子碎片，茗箜的喉頭哽着一股氣無處發洩。他将淩雪打橫抱起，趕向附近不遠的思淩醫館。

“師父？您怎麽回來……這是怎麽了？！”慶兒見到久未回來的人突然出現，還抱着一個豔麗無比的少年，都是驚訝萬分，連忙将他讓進裏屋。

從裏間迎出一個女子來，盤了頭發，竟是當年的小萍：“阿慶，怎麽了？茗大夫？！”

“快幫我準備熱水和補血的藥，還有針灸包。”

“是，師父。”慶兒連忙将手中活計交給了自己帶的徒弟，親自前去找藥，小萍則是跑回後院燒熱水去。

将淩雪放在榻上，茗箜接過金針鎖住淩雪心脈，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好在他發現的及時，淩雪也沒有那麽決絕地選擇割斷自己的頸脈，他才能将淩雪救回來。比起寂寞，他更害怕心愛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