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

第34章 ☆、托付

茗箜只愣了一瞬，随即追了上去，卻發現路上人來人往，就是看不到淩雪的身影。男男女女都在盯着他，盯着他頂着的那張落雪的臉，為那樣的容顏而驚豔。他突然失落地想，自己的存在難道除了成為落雪，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回過身來，卻驚愕地看見淩雪面無表情地蹲在客棧門口的馬車邊，他根本就沒有離開。

茗箜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馬車剛好将兩人擋住，形成了一個安全的三角。淩雪就在眼前，茗箜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感受不到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觸碰他，卻還是停住了：“淩雪，你怎麽蹲在這兒？”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怎麽會呢？你可以去王府，可以去靈醫谷，可以去蘇家，也可以回蕪鎮，不是嗎？”

淩雪搖頭：“哪裏都沒有落雪……我哪兒也去不了。”他這樣說着，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也沒有一丁點的快樂。就好像是一個失了心的娃娃，外面的人怎麽逗都不會有第二種表情。

茗箜終于還是将他攬進懷裏，卻沒有了以前的溫暖，不管是接納的心，還是拒絕的心，都已經消失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茗箜很想告訴淩雪，落雪他還能夠回來，卻突然想起那天雲凝雪囑咐的話，這件事誰也不能告訴。讓死人複活，不管是不是雲凝雪誇大其實，總歸是違背天道的。看着眼前了無生機的淩雪，茗箜也只能夠狠下心隐瞞。

茗箜把人扶起來，卻發現他壓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無奈之下，又将淩雪打橫抱起，就近帶進了客棧，随便選了個小院讓他先休息着。

…………另一個院子裏，雲映雪聽了靈雨的話，緊緊皺起了眉頭：“為什麽一定不能讓大哥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大哥對白素素是真心實意的，怎麽會覺得這是什麽打擾呢？”

“可是教主，這孩子畢竟是靈月千辛萬苦生下來的。皇上不可能一輩子獨身，就算他想，朝中的大臣也不會允許的，諾大一個後宮，将來一定會有許多莺莺燕燕。就算皇上情深意重，也不可能永遠守着傷痛的記憶過活，定還會有其他的孩子。與其讓皇上天天看着這個孩子思人，不如幹脆不要讓他見到。”

“我知道，你和靈月情同姐妹，自然是從靈月的角度來思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孩子長大了以後會怎麽想？他不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不能擁有他應有的生活，不能夠把握他應該得到的權力，你能夠保證他是一個無心名利的人嗎？你能保證他視榮華如水火嗎？你忍心讓父子分離，成為彼此的隐痛嗎？”

“只要一直瞞着他就好。”

“你能瞞上一輩子？”雲映雪輕笑一聲，“當年淩雪被蘇皇後帶到邊遠小鎮生活了十幾年，後來還不是回京了？若是他本就一直養在宮裏，又何必經歷那麽多曲折？”

靈雨為難地看向抱在手中的孩子，她想要完成靈月的遺願，但是教主說的沒錯，誰又能夠全心全意地對待這個孩子？本來還能指望指望雪靈王爺，但是王爺方才的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來了，又怎麽能夠分心來照顧這個小嬰兒？

“我有個提議，這孩子的命運，得由他自己來決定。”

“教主的意思是……”

“抓阄。”他道。

正說着，茗箜從外面走進來，他臉上的易容已經洗去，映雪和靈雨注意看他，發現他本就是個清隽秀朗的美少年。

映雪拉過他：“你來得正好，幫這孩子作個見證。”他揉了兩團宣紙，上面各寫了“宮”與“民”二字。然後他将兩個紙團送到孩子面前晃悠，想逗他抓住。茗箜也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

那孩子卻不像是一般孩子只會哭鬧，也不去看映雪手裏的紙團，反而靜靜地眨巴着雙眼，和茗箜對視着。隔了一會兒，他突然掙動起來，将小手奮力伸向茗箜的方向。映雪和靈雨均是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茗箜。

茗箜也被孩子吓到了，但是很快便溫柔地笑着，去捏捏孩子的小手，小孩立刻咯咯笑了起來，一大一小看起來竟是和諧得很。

“茗箜，你覺得這個孩子可愛麽？”

“嗯，眼睛很漂亮，也很聰明的樣子。”茗箜渾然不覺映雪語氣中的試探之意，老實地回答道。

“不如，這孩子給你養着，好不好？”

“好……什麽？！這孩子是……不行不行，我……”

“這是個孤兒，你反正現在也是獨來獨往，多個人陪伴着也好，而且你是大夫，大夫不就是扶死救傷的麽，這孩子咱們也沒法兒照顧，你有時間有精力，又懂得醫術，肯定比我們養得好。”映雪突然覺得茗箜此人很适合照顧弱小，而且，這是孩子自己選的，是天意。以後會變成什麽樣，那就不是他該管的事情了。

欺負茗箜不會拒絕，映雪熱衷又堅決地将孩子塞到了茗箜的懷裏：“那孩子就交給你了，你可以幫他起個名字。”

“可是……”茗箜有些猝不及防，這突然間的，他們便将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托付給他，上一刻他還在為淩雪的事情擔心不已，現在這個狀況，實在是讓他摸不着頭腦。

映雪也知道自己這是在強人所難，猶豫了一下想要從茗箜懷裏把孩子抱回來，那嬰孩卻死活賴着不肯，一碰他便嗷嗷大哭起來，一雙小手卻緊緊抓住茗箜的衣襟，怎麽也不放開。

“看來，茗大夫是必須得養着這個孩子了。”映雪想了想，湊到他耳邊道，“這是皇上和白素素所生。”

茗箜大吃一驚：“什麽？這孩子是皇子，那為何不送進宮裏養？”

“他的母親不願意。”

“為何不作一次嘗試？”他看向襁褓中委屈的嬰兒，輕輕搖了搖身子，“你不将他送進宮，不讓皇上見到他，怎麽會知道皇上願不願意接受這個孩子？怎麽會知道他在宮裏能不能幸福呢？我們總是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作出的決定是對別人好的，但是有時只會讓情況越來越糟糕。”

“……淩雪那邊，怎麽樣了？”映雪這時候才想起，他們本是為了淩雪的事情跑來這裏。

茗箜搖搖頭：“他看得見我，卻仿佛看不見我，他好好活着，又好像已經死了。我想這一次，除非他自己想通了，忘記了，或者……落雪真的回來了，他才能夠好起來。”他頓了頓，“至于這個孩子，就由我帶進宮去見皇上，若是死活粘着我，到時候再作打算。”

孩子似乎已經忘記了方才為何而哭泣，一派天真地咧着嘴咯咯地笑，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雪白粉嫩的小臉帶着微紅，是個極漂亮的孩子。皇上一定會喜歡他的，他也一定會喜歡自己的親生父親的，不是麽？

如果淩雪也能夠像這樣，轉瞬便忘記了悲傷，只粘着他一個人，那該多好。

這個念頭一生，他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雖然冒險了點，卻能夠保證千禧年到來之前，淩雪都能夠安穩地生活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 想想還是給茗箜一個不差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