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

第30章 ☆、僞裝

清理和驅趕雪嶺上的毒蟲花了不少時間，等到一切終于塵埃落定的時候，已經是仲夏時節。

算算時間，落雪也離開一個多月了，這些天我一直只身住在京城的雪靈王府，經過雪嶺那些天的患難與共，我和落雪之間的距離比以前想象中的不知近了多少倍。雖然不能看他，卻能感覺到他在身邊。等他回來的時候，我也不需要再躲到別處去了。

最初的那些天，心裏總是空空落落，像失去了什麽，與現實脫了節，周圍的一切看在眼裏都像是翻頁的圖畫，到現在才慢慢開始習慣。很奇怪的是，有時候會在睡夢之中見到落雪，他遠遠地看着我笑，卻從來不走近。這樣的夢境重複了一天又一天，我只能當做是自己太想念落雪了。單就這樣在夢裏看着他，我就不會覺得孤單。

而在皇城後院，熟悉的涼亭中，雲清雪又在與自己的兄弟們飲酒，只是這次的酒水，怎麽喝怎麽苦澀。這個只有他和凝雪映雪兩人的亭子，又彌漫起了夏天的氣息。雲清雪看着僅僅以茶代酒的凝雪，有些擔心：“你最近可還好麽？又是招雨，又是除蟲的，肯定很累吧。咱們剩下的幾個兄弟，可不能再有人離開了。”

“不會的。”雲凝雪微微勾起嘴角，搖了搖頭。他看看自己這個皇帝大哥，心底對他倒是沒有過多的遺憾和依戀。

“那就好，這次咱們小聚，所談之事也不能讓淩雪知道，落雪的喪事，咱們要等到實在瞞不住的時候才能夠舉行。”雲清雪将桌上一道诏書打開，赫然便是他之前酒醉之時寫下的，“這本來是我要送給落雪和淩雪的禮物，但是現在……呵呵，賜予洛王靈王國婚之儀，共掌江南府印……”他說着說着便沒了聲音，沉到低谷的情緒讓整個涼亭都陰晦下來。

“大哥，斯人已逝，生者節哀。”映雪也無從安慰，落雪的離開，除了還未知道的淩雪以外，最傷心的人莫過于雲清雪，不管是出于兄弟之誼，還是舊情未了，雲清雪都很難從這個陰影中走出來。他只能想辦法轉移了話題，看向凝雪：“之前淩雪總是精神恍惚，反應比別人都慢上幾拍，是不是和這件事情有關系？”

凝雪點點頭：“他沒有什麽大礙，只是以前在他體內的金蠱侵占了淩雪的血脈，卻突然因為失去了目标而自動沉睡，淩雪才會恍如隔世，精神和感覺并沒有這麽簡單恢複，但過上一段時間，淩雪會和以前一樣的。”

“……真的，能和以前一樣嗎？”

“皇上，您也不必多想了。”雲凝雪看着這些不知情的人為落雪的離去如此傷神，又不便透露自己的計劃，頗有些為難，“茗箜那邊也大概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

早在半個月之前，茗箜收到消息便從幽人族趕回了雲京，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沒有多加猶豫便同意了假扮成落雪一路陪在淩雪的身邊。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練習着抛棄自己，僞裝成落雪的模樣，模仿他的聲音和說話方式，做好了一輩子都這樣陪在淩雪身邊的準備。

之前他想要尋找解金蠱的方法，卻沒有料到雲落雪居然就這麽離開了，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這麽消失了。

“篤篤。”

伴随着一陣敲門聲，竹汀的院門被打開，雲清雪他們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青色的背影，靜立在水邊，烏絲束起一半，其餘柔順地垂至腰間，發上一枚青玉簪子，帶着說不出的清豔。聽見聲響，他慢慢回過頭來，雲清雪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幾乎忘記了他來的原因。

“落雪……”他癡癡地喊道。

“清哥，你們來啦。”

聽到這樣的回答，若不是親眼看見落雪消失，就連雲凝雪也有一絲的恍惚，好像面前這個人真的是落雪，而不是茗箜。

“這樣的話，淩雪就算看見我了，也不會立刻發現真相吧。”茗箜微微揚起嘴角，方才幻境一樣的氛圍才終于被打破，幾人也稍微緩過神來。

雲映雪感嘆道：“真是一模一樣，連聲音都一樣，茗大夫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既然茗大夫已經準備好了，那麽還是早一點去找淩雪的好，時間久了，他也會懷疑擔心的。之前說過的事情，茗大夫都已經知道了吧。”雲凝雪道，“別忘了，你是雲落雪，不是茗箜，有些只有雲落雪才能說的話，才能做的事情，你也要小心行事，不要太過生硬……我想，時間久了，你一定會漸漸習慣的。”

茗箜點點頭，微微一低頭，便看見了水中自己的倒影，和淩雪幾乎相同的面容。有時候練習入了戲，連自己都有些迷惑。但是能不能徹底瞞過淩雪，還是一個未知數。

…………茗箜走進雪靈王府的時候，門人說淩雪正在午休，他便悄悄進了屋，看見淩雪倚在榻上睡得正香，便輕輕走到了屏風阻隔的後面。

過了好一會兒，淩雪才終于醒過來，卻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淩兒，醒了嗎？”

“……落，落雪？！”我尚在擦臉，聽見這聲音心下一愣，才察覺到屋裏多了一個人，一股由衷的喜悅感油然而生，想循聲過去，卻突然記起我仍舊不能見他。幹笑兩聲，我将布巾挂好，坐了下來，“你幫凝雪辦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麽？”

“嗯，一結束我就趕回來找你，是不是……想我了？”茗箜說着以前從來不敢說出口的話，臉卻微紅。

我忍不住笑道：“我剛剛還夢見你，沒想到一醒來就發現你回來，我很想你，你突然間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了，把我吓壞了。”想及此，我嗔道，“凝雪找你，你話都沒有給我留一句麽？”

“因為事出緊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但是以後我都會陪着你，不會再讓你難過了。這一個月，你好像瘦了？”

“我哪有……”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我才輕聲道，“這一個月裏，你不在我身邊，我的心裏好空，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回來了，我才感覺身邊滿滿的，暖暖的，很安心。這一次，你真的不會走了吧，落雪。”

茗箜下意識地攥了攥手心，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堅定：“我不走了，我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凝雪，等一等。”雲映雪出宮的時候，追上了前面慢悠悠走着的雲凝雪。凝雪回過身來，銀發披在肩頭，如同反光的瀑布，清雅的眉眼帶着疑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在東山過得怎麽樣？做祭祀的時候會不會很辛苦？”

“我很好，二哥。”凝雪突然喊了他一聲，笑着說，“一點都不辛苦的，做祭祀還能看到許多前人的手劄，感覺好像是跟以前的人對話一樣。”

“跟我講講祭祀的事情吧。”雲映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八卦起來，但是突然就好想聽聽這個一向沉默的弟弟說話。

雲凝雪愣了愣，也沒有拒絕，就幹脆挑了一些事情告訴他：“二哥可知道文帝雲翰筆和他的雙胞胎弟弟的事情麽？”

“就是之前封印在玉珏中的那個……墨？”

“嗯，墨是弟弟，筆是哥哥，墨一直不知道真相，所以他的魂魄在墨珏中封印百年，過得很痛苦。他以為筆背叛了他，才會将他封印起來。但是，筆在登基之前就已經去世了，登基的那個，只是他的某個弟弟，代替着他掌管國玺。莫離國師将他的魂魄封在玉珏中，這才有了圖雲雪圖的說法。”

“這樣說來，筆的魂魄一直在玉珏中保護着墨？”

“沒錯，但是墨并不知情……莫離覺得墨活得這麽開心，實在是為筆感到冤屈，就慫恿皇帝對墨惡言相向，然後想辦法将墨也封進了墨珏裏。他實在是自私得很，就只是因為偏向筆，就做出了讓三個人都痛苦的事情。”

“你這麽說，我倒覺得他們好像淩雪和落雪。落雪雖然已經死了，淩雪卻全然不知情，難道，也會有人當莫離嗎？”雲映雪長嘆一口氣。

凝雪笑而不語，卻心道，此次再不會有莫離，他不會像先代的國師那樣，作出錯誤的決定。送佛送到西，反正自己的陽壽也剩不了多少，只待下一個日蝕或者月食的時刻，能夠瞞天過海，将落雪的魂魄叢玉珏裏移到自己的體內，而後，他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頓窺天機，羽化成仙……呵呵，應該是不能了吧，做出這麽逆天的事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