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行路
我現在也漸漸掌握好了與落雪相處的分寸,只要不用眼睛看到他,我體內的蠱毒都不會發作。所以現在,落雪就跟在我身後兩步之遙的地方,我能聽見他細微的腳步聲,與我的和成了默契的節奏。
吃了解藥以後,林子裏的毒蛇果然都繞道而行了,呼吸進肚子裏的瘴氣也沒造成什麽影響。雖然周圍的景象看起來還是很可怕,所有的毒蛇都在俟機窺探着,好像只要等藥效一過,就會撲過來一樣。
“落雪,我們說說話吧。”這一路上落雪都很沉默,不知是不是擔心有人會追過來,我不禁開口想要活躍一下氣氛。
他卻溫柔地拒絕了:“邊走路邊說話會耗力氣,也會吸入更多瘴氣,咱們的解藥只夠五天而已,萬一差一點……”
“烏鴉嘴!我知道了。”将雙手舉過頭頂,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随即聽見了他的輕笑聲,我才稍微安心一些。
看見淩雪又一路安靜地往前走,落雪微微彎起了嘴角,扯出了一個算不上高興的笑容。他重新運行起龜息之法,随時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真是夠煩人的,這瘴氣怎麽這麽纏人?”在距離落雪二人尚遠的地方,局面還是有些難以控制。蘇滌墨不耐煩地一揮劍,砍殺了纏上來的毒蛇,一邊從袖子裏取出一顆解藥服下。
蘇浴筆也砍得煩了,臉上也沒有了百年不變的笑容:“回去問問有沒有什麽辦法能一次性解決瘴氣,蘇智那幾只白老鼠躲得還真隐蔽,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
“陛下那邊的援軍也快到了,現在正在催着幽人族的人做解藥呢。這個無底洞,大概也讓那些白胡子累壞了。”
“誰叫他們自作孽拉了我們遭殃。”浴筆火氣上來,行雲流水地舞了一套完整的破軍劍法,一下子把方圓五丈之內的毒物都滅了。
,好不容易到天色漸晚,林子裏也看不清的時候,衆人才回到用藥物圍起來的臨時棚子裏,蘇浴筆立刻湊到了毒長老和藥長老面前:“有沒有什麽辦法快速消了瘴氣的?”
毒長老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有是有,只是還沒到時候。”
“什麽時候?”
“雨,缺一場大雨。”藥長老接着說,“現在雪嶺被毒氣籠罩,就算下點雨也是毒雨。但是如果雨足夠大,就能将毒氣沖刷了,稍微緩解一下情況。”
“大雨……”蘇浴筆若有所思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什麽辦法招雨麽?”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縱使是所向披靡的南軍也各個手臂酸痛。在林子裏卻偏偏不能好好安睡,萬一被隐在暗處的敵人偷襲了,連反抗的時間都不會有。衆人只能輪流值夜,之前發現瘴氣中居然還含有磷,衆人都不能燃篝火,只能依靠自己的耳朵來傾聽動靜。
…………其實他們看不見,蘇智和白家人也不能看見,所以晚上大家都是相對安靜的。但是蘇智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兩個獵物不見了。
“人呢?讓你看着的人呢?”白家那個被落雪捆起來的男丁此時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蘇智裹着黑袍子,臉上戴着銀色面具,卻露出一雙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他們跑了……”晉安全身都在冒着冷汗,完全不敢對上蘇智的目光,那雙眼睛中透着蔑視一切的冰冷和無情,就算是不看,他也感覺全身都籠罩在一層死氣之下,只要面前的人動動手指,他便會死得很徹底。
“蘇公子,晉安他是被綁起來,只能怪他武功太弱,蘇公子就饒他一命吧。”白一弘看着自己的子侄害怕成這樣,只好開口幫他求情。
蘇智聽了這話,嗤笑一聲:“府君大人,你不會到現在還分辨不清你我之間的關系吧?”
“我自然明白,現在白家都在依賴着蘇公子,不過,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留着晉安一條命,也好多些勝算。”
蘇智冷哼一聲:“咱們也不必弄得這麽僵,雖然留着這種沒用的東西純粹是浪費解藥,但是他畢竟是白大人的子嗣麽,若是蘇某殺了他,府君大人大概會恨蘇某的。”蘇智的聲音透着一絲冰冷的笑意,白一弘心裏一陣氣悶,卻依舊笑得淡定:“怎麽會呢。”
“不過他們倆逃不出去的,現在方圓五十裏都還是瘴氣,他們的解藥一共十六顆,只夠一個人走出去。他們倆,要麽死一個走一個,要麽雙雙死在林子裏,不管是哪種,雖然有些可惜,但都是很和我心意的……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進了屋裏,白一弘看着他的背影,卻覺得全身發冷。他殺人無數,卻還是第一次感覺到“恐懼”這一說,這個一開始看起來斯文質弱的蘇家大少爺,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麽可怕的模樣?但是他白一弘又豈是任人屈辱的角色?蘇智再怎麽詭異,他終究還是有自己的弱點所在的。等到他和朝廷鬥得兩敗俱傷,自己還是可以趁機離開的。
…………雖然太陽的光線在這個林子裏變化并不算明顯,黑夜還是不同于白天的。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落雪終于說話了:“淩兒,這林子裏不能燃火,我們就在這兒休息吧。你我稍微靠得近一些,應該沒什麽事吧。”
“嗯,我現在看不見你,只要我醒着的時候你不碰到我,多近都沒關系的。”
我就地坐下,然後聽着旁邊索索聲響起,他坐在了我的身邊,落雪的溫度微微溫熱了周圍的空氣,我甚至能夠聽見落雪的心跳聲,應該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只差彼此相依。
“睡一會兒吧,等天亮一些,就該出發了。”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卻能聽見屬于他的溫柔,經歷過這麽多事情,落雪現在越來越沉穩,好像幫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我只需要跟着他的步伐走就好。
我輕輕“嗯”了一聲,抱着膝閉上眼睛小寐。或許因為一整天都是處于不安穩的狀态中,又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連續跋涉,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雲淩雪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漸漸平穩了,才輕輕摟過纖瘦的肩膀,讓淩雪靠在了自己的懷裏。他在這些天裏,之于淩雪來說就是一個聲音,他所能觸摸到的,淩雪卻不可以感受。如果有一天,這個聲音也消失了的話,淩雪應該會習慣一些吧。而他雲落雪,就在這等待命運宣判的時刻之前,奢侈地享受一下懷抱着心愛之人的幸福。
他纖長的手指撫上淩雪的臉龐,然後在淩雪唇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落雪的臉,熟悉的輪廓,卻是陌生的表情,淡淡的哀傷,卻好像即将消失一樣。我伸手去拉他,然後拉到了溫熱的他,這才放心地喃喃:“不要離開,不要再離開了……”
落雪的手一頓,竟是下意識地回答起了淩雪的夢呓:“淩兒,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