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浮生
落雪希望雲清雪能夠好好的,圖雲也能夠好好的。他現在什麽也辦不到,那麽他的願望就只能由我幫他實現。
茗箜很詫異,為什麽最近幾天都沒有見到落雪再過來。我知道原因,但是沒有說,心裏更加确定落雪現在是真的已經沒有了自由。
七天後,我提出回京。而在去京城之前,我先回了一趟蕪鎮。茗箜和我一樣,在外漂泊了很久都沒有回家看上一眼,家裏也不知道是否都好,而我,也好久未曾去見娘親,未曾告訴她我近些年的境遇。
過了雪嶺,氣溫明顯降了許多,空氣也變得幹冷起來。蕪鎮上安靜得很,冬天裏誰也沒有心情在外面亂轉。所以我和茗箜兩個人回來,沒有人知道。茗箜自個兒回了家,答應了不把我回來的消息告訴別人,但還是堅持回去看一眼就過來找我。
就這樣,我一個人拎着一些馍餅上了山,尋到了娘親的墳墓。她的墳頭很幹淨,看起來是經常有人打掃的,旁邊不知什麽時候種上了一圈兒樹,有松有柏,夏可遮陽,冬可避風。不是皇族派的專人,就是鎮上的好心人做的。我把東西供在碑前,跪了下來:“娘,雪兒不孝,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看您……只是雪兒也是身不由己,有好幾次都險喪性命。娘,是不是您泉下有知,助我化險為夷呢?”
“娘,您當年讓我不要去找的人,是不是落雪?您一定是知道圖雲的詛咒的,是不是?你是不想讓我走上父皇和師父的老路,是嗎?”
“可是我和師父不一樣,父皇不喜歡師父,但是落雪他……他是喜歡我的,只是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陰差陽錯,所以這條路才走得這麽艱難。娘,您也是喜歡落雪的吧,雖然我和他是雙胞胎兄弟,本來就不該産生這些感情,但是這一切好像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我就只能一心一意地看着他了。”
“娘,您告訴雪兒,雪兒以後一定能夠得到自己的幸福的,是不是?就算是沒有他在身邊,就算是不見他,不聽他的聲音,不想他,雪兒也能夠好好活下去的,是不是?”
“可是……雪兒辦不到,怎麽可能不想他不見他……雪兒真的辦不到……可是,可是,那樣他會死,他會被雪兒的貪戀害死的……”我再也說不下去,因為早已泣不成聲,面對着冰冷的石碑,我沒有辦法聽到娘親溫和平靜的聲音,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那天蘇智潛進醫館找到我,告訴我他已經将落雪關到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他已經知道落雪對他的隐瞞和掩飾。然後,他以落雪的性命要挾,以血為媒,在我的體內種下了已經在靈越失傳了的蠱王金蠱,然後當着我的面開啓了蠱咒。
“你今後一見到雲落雪,就會親手殺了他。”
一旦金蠱開啓,至死方休。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是金蠱的培養之人,也不知道他和靈越的苗疆到底有什麽關系,但是那一切都不重要。靈越唯一中過金蠱的那個人,是平安的未婚夫,他的結局卻是用自己的死換取平安的生。
而我,只要不見他,我們倆就都可以活下去。
有這麽一句話,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和落雪,大概注定了這樣的結局,只能在見不到的地方,用意念勾勒彼此的容顏笑貌。
淚水凝結在臉上,被冷風一吹,皮膚有些刺痛。我沖着娘的墓碑叩了三次首,站起身來:“娘,雪兒該走了,此番一去,不知道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雪兒能夠感覺到圖雲即将有一場大難,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活下來。如果雪兒還能回來,就不走了,別處終究不是家,以後就算是一個人守着我們娘倆住過的房子,也好。”
靜靜地立了一會兒,任寒風将所有哭泣的痕跡抹去,我勾起一個笑容,轉身離開了這片山頭,這個娘安眠的地方,這個和父皇、和落雪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下了山,發現茗箜已經站在山腳下等我了,他一雙眼睛直直地注視着我的方向,我下來的時候,他微微偏了目光,迎了上來:“阿雪,我已經回去過了,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待着,就過來了。”
“你娘一定想你得緊,你怎麽不在家多留一段時間,我也沒什麽打緊的,熟門熟路,這麽大個人還能丢了不成?”
“哪裏,我哥剛剛給娘添了個小孫女,娘才沒空理我。都嫌我在家礙事吶。”他見我還要再勸,連忙搶先拉着我便往舊宅跑,“別站在這兒吹風了,以後再回來也是一樣的。”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放棄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落雪也是為了我,但是他的心裏不止有一個我,他顧忌的東西那麽多,所以他沒有答應一直陪在我身邊,随我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茗箜握着喜歡的人的手,阿雪似乎也沒有注意到。消瘦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帶着點兒一掐就斷的脆弱,但還是柔軟的。緊了緊手,将溫度傳給那人,然後在心裏偷偷地樂。
我又何嘗感受不到他手心的溫暖,又何嘗看不到他眼裏的溫情……只是,或許我的心底還存着一絲念想,此生或許還能夠站在落雪的身邊。似乎只要他還沒有真正地放手,我就沒有辦法先離去。
…………京城的動亂莫名地消停了下來,本該異動的西關軍跟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靜靜旁觀,沒有參與到這麻煩事中來。
“西關什麽時候這麽安穩了?以前那幾個老油頭子不是最喜歡湊熱鬧了麽?”
“府君大人,其實自從雲落雪當年去了西關之後,西關軍裏的那幾個眼線就再也沒有跟咱們這邊的人聯系過。本來屬下覺得,待得南軍壯大了,就算沒有那一盤散沙的西軍,也一樣能成大事,但是……據說現在的西關軍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一直跟着白一弘辦事的薛榮道。
白一弘眉頭一皺:“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些報上來?算了,反正現在那些小螞蚱頭頭都在咱們手裏控制着,他們也蹦不出什麽名堂來。等真正打起來,沒有個領頭的,還能翻了天不成?”
他這麽一想,心裏便安定了下來。夜長夢多,他現在有些莫名地不快,還是早點兒把那個至高的位置奪到手再說吧。
“京城那邊局勢都還在控制中吧?”
“是的,府君大人,但據說雲映雪雖然成功調換了玉玺,但是有兩天未曾回去,直到昨天晚上才遍體鱗傷回到住處……雖然沒有合适的醫官幫他把脈,不過看他的樣子,障目還沒有被人解開。”
“哦?”白一弘微微眯起雙眼,“這個雲映雪一向詭計多端,也有可能明明解了障目,還在裝瘋賣傻。把他看牢點,回去以後,我得好好問問他。”
馬車搖晃,蹄聲嘚嘚,很快,這輛馬車便要進京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然漸漸出現了漏洞,這也讓他将來的奪位之路走得不像想象中那麽順利。
京城中的人,已經在慢慢地張開一張網,等着某條大魚鑽身而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