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

第2章 ☆、重逢

在那半個月之後，雲落雪和茗箜找上門來，我放了茗箜進屋，卻沒肯見他。他們倆是從後門進的，這肯定是輪爾洩露的消息。

江南的冬天，潮濕，卻不算太冷，尤其是淮素間所在的地方，可以說得上溫暖了。将落雪擋在門外，也凍不着他。我打開窗，看着他站在樓下踱來踱去，他似乎瘦了很多，還顯得有些憔悴。

“淩雪，既然你還活着，為什麽不回京城找我們？”茗箜問我，他走到窗邊，一低頭，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很後悔，自從你離開，他一直病着，差點兒就去了。好不容易從輪爾那兒得知了你的消息，立刻快馬加鞭趕過來……從京城到這兒，五天五夜，累死了兩匹好馬，每天只休息小半個時辰……”

“不要說了！茗箜，你帶他走吧，我不想再見他了。我和他注定不能好好地過日子，這段時間，我雖然一個人，但是過得很安心，也很平靜。我對那種颠沛流離，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活厭倦了。”努力将目光從那個人身上收回，我低下頭，壓下心底複雜的情緒。

茗箜看了我很久，然後長嘆一口氣：“我知道，你心裏還記恨他松手的事情，但是……唉，我也沒辦法勸你。這些話，你何不見他一面，當面跟他說清楚？”

我愣了：“我，我……”

“你沒辦法對他決絕，對不對？淩雪，經過了這麽多，別人不知道，你至少得清楚自己的心。”他瞄了一眼窗外，“不好！！他昏了。”

我搶先他一步跑到樓下，看見落雪倒在門口，睡着了。蹲在他的身邊，看見他長睫下深重的陰影，幹燥的唇瓣，混着藥味和汗味的衣服，還有細細的呼嚕聲。他真的累壞了，我不知不覺間伸出手指，去描他清減下去的臉頰，手指觸及溫熱的皮膚，被燙着一樣縮回來。

飛快站起身來：“你快帶他走吧，勸他回京城去，別再回來了。跟他說，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把我忘了。”

從賬房那兒取了些銀兩，交到茗箜手上：“先去找個客棧，讓他好好睡一覺。”

說完我直接将後門一關，緊緊栓了起來。

背靠在門上，聽着門外的聲音漸漸淡化消失，我從胸口長嘆出一口氣，滑坐在地上。樓梯吱呀一響，沈曼容的聲音随即傳來：“你，當真是那個已經死了的雪靈王爺？”

“你這下信了？”

“我的乖乖。”他驚呼一聲，然後一溜小跑到我旁邊坐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以前發生過什麽故事，落得現在這步田地？快給我講講。”

“現在這步田地？怎麽，我覺得還不錯啊。”

“快說說，剛才那個被你關在外面的，跟你雙胞胎？”

“嗯，他是洛王，我親哥。”我點點頭，“是不是很好笑？一胎生的，哥哥權傾朝野，弟弟青樓賣笑。”

沈曼容臉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得了吧你，你什麽時候賣笑了？把那些腦滿腸肥的富人迷得神魂颠倒，投了大把銀子連傲霜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那是你信我，如果遇到其他人，我還不知道過着什麽生活呢。聽說你撿到我的地方附近有一個山寨，萬一我被拉去做了壓寨夫人……”話說到這兒，我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十四歲還是好好的一個男子，竟然幾年下來就将自個兒定位成夫人的角色了。

被纏得不耐煩了，我挑了些特別的事情，将我過去的四年時間發生過的事情講給沈曼容聽。他是個感性的人，恨不得那些個癡情于我的少年人都被我接受了才好，對我死腦筋一頭紮進了落雪這個坑裏也覺得不可理喻。

“你這麽喜歡他，那他這麽巴巴兒地跑過來，你為什麽不見他呢？”

“我生氣，我雖然喜歡，但是一見到他心裏就堵得慌。”堵得我心裏難受，堵得想哭……

這個點是中午，對于青樓來說，現在是休息時間。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點上第一盞燈了，夜生活才算剛剛開始。人來人往，迎來送去，浮光掠影，笙歌喧嘩。我平時都喜歡易了容，坐在臺下叫價，把那些競争者比下去。

但是今天，我聽到了一個不陌生的聲音。

“一萬兩！”

“三萬兩！”

“十萬兩……黃金。”

全場都安靜下來，旁人過來炫富，也就找個樂子，見好就收，一下子抛出這麽高的價錢，大家都還是第一次見到。我也愣了神，忘記報數，三錘子下去，我就把自己給拍出去了。

被堂倌悄悄拽了回裏屋，被七手八腳地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繡着牡丹紋理的白色紗袍，要多妖有多妖。頭發還有水跡，一看就知道是剛剛打理幹淨，新鮮出爐。直到被推進房裏，看到靜靜站在房裏等着的人，我才想起來往外跑。

腰被緊緊抱住，害得我腳下打滑，被一個扭身壓在了門上。

他抵着我的額頭，收緊了放在我腰間的手，彼此之間再無間隙。我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子，卻意外地點了火。

“你！……你放開我！”

“我不放！”

“你現在說不放，早幹什麽去了！你現在這麽大的力氣，早做什麽去了？！”我毫不留情地找出最刺激他的話，他一聽，果然面色發白，微微松開了手。

心裏莫名地一陣酸楚，又是一陣無名之火慢慢升溫。

“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淩雪……”

“我叫傲霜，雲淩雪已經死了。”

“我……淩，我求你……”他沒有說求我什麽，但是看着他的表情，我有些不忍。

推開他，走到桌邊坐下，我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想要掩飾自己的心虛。卻不料茶入口之後，小腹一陣火燒火燎，将杯子湊到鼻尖聞了聞，愕然發現水中被人下了藥。歡顏，淮素間裏最常用的藥物，一定是沈曼容那個多管閑事的家夥。

“好，我給你機會。把衣服脫幹淨，趴到那兒去。”伸手一指雕花大床，我別過眼睛，沒有看他。

他僵立了一會兒，我以為他要就此打退堂鼓，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身上的素袍子一件件落在地上，我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卻見他垂着眼簾，貝齒輕咬着下唇，一臉的傷心委屈。

落雪的身體比想象中的瘦弱了許多，鎖骨深凹下去，皮膚卻白了不少。茗箜說他一直病着，想來不是虛言。他這副身子，加上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很沒骨氣地心頭一癢，直接将他摁到了榻上。

雖然飽了j□j，看着他受了一肚子委屈的樣子，我的火氣卻澆不下去，心裏空得難受。

…………直到把人趕了出去，被沈曼容訓了一頓以後，歡顏的藥效過了，我才漸漸緩過神來，對自己做的事情卻有些茫然了。

方才我真的那樣對待落雪了嗎？把他吃幹抹淨，然後說了那麽惡毒的話，把人趕走了嗎？！！雖說有歡顏的影響在裏面，但是，難道我的內心就是一直肖想着那麽報複落雪嗎？

跑了個澡，想把頭緒理理清楚，卻越理越亂，一邊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追悔莫及，一邊又想着幹脆就這樣讓他離開，以後落得輕松。

沉進水中，那天墜落寒潭時的心情又浮現出來。

雖然心痛，但是更濃厚的那種情感，叫嚣着的是思念，思之欲狂。

作者有話要說： 楔子君隐藏其中……終于走回最初的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