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明月疏影,燈光長明。
外面的走廊上,七八個宮女走過,悄然無聲,來到東宮寝殿門口,被門口的太監攔下。
“殿下今日不見人,都回去吧。”
宮女皆是一驚,四下一看,齊齊望向領頭的宮女。
領頭的是個綠衣宮女,她溫柔道:“多謝公公告知。”說罷,又領着宮女離開。
兩個太監見人走遠了,一個悄悄指指裏面,疑惑道:“殿下怎麽突然又不讓人進了。”
另一個連忙把他的手按下,瞪他一眼:“殿下今日才被皇上訓斥了,連皇後娘娘身邊的李公公都沒讓進。何況他們。”
兩人正說這話,卻沒看到一道黑影從窗邊掠過,無聲的出現在宮女身後,那些宮女一點沒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咬着舌頭發問。
“殿下不見人,我們就這麽回去?”
綠衣宮女沉着一張臉,由着宮女們議論,默不作聲的領着他們回去,到了岔路口才喝止她們:“閉嘴,都回去,我去回複娘娘。”
宮女俯首稱是,從左邊那條路離開,直到她們都離開了,綠衣宮女才選了右邊的路,卻沒察覺身後不遠不近的一道身影。
謝白衣安撫懷中躁動的小獸,他原本等到祭天大典,但小獸一直想外走,這群宮女來了之後,愈發狂躁,只好帶着它跟着宮女,看看它在擔心什麽。
據他所知,後宮只有一個皇後,太後早逝,也沒有太妃,宮女口中的娘娘應當是指皇後,這些宮女大約是皇後安插在假太子身邊的。
這一條路倒是有不少人巡邏,但綠衣宮女顯然是走慣了,巡邏的人并未攔她,偶爾還有人停下和她說幾句。
直到來到皇後居住的奉安宮,裏頭也是安靜無聲。
宮女敲了敲門,門被打開,她走進去,凝神一看,驀然僵住,張嘴就要尖叫,被人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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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不要驚動他們。”
捂住她嘴巴的人輕聲道,聲音略熟,宮女認出這是杜二的聲音,勉強保持安靜,怔怔地看着屍橫遍野的宮殿。
鮮血流淌,好幾個眼熟的,臉上滿是血污,驚恐地睜大雙眼。
遠處樓閣仍舊有燈火,黑衣人漸漸向前靠近。
那是皇後居住的寝殿,宮女又激動起來,被杜二緊緊困住,最後以手為刀砍在宮女脖子上,宮女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杜二帶着人無聲游走到耳房,打開二房後面的通道,先一步來到皇後寝殿,只看到皇後已經昏睡過去。
他抿抿唇,一聲不吭的拿出一件皇後的服飾套在宮女身上,把宮女放到床上,然後帶着皇後離開。
杜二才出了奉安宮,炙熱的火舌迅速攀升,随着天邊的一道雷擊,安靜的皇宮熱鬧了。
謝白衣站遠處的高樓上,默默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沒多久,火舌纏繞在奉安宮的排匾上,将一切吞噬,救火的侍衛被擋在外面。
杜二抱着皇後,看着高樓上的謝白衣,臉色複雜,直到謝白衣飛身落到身邊,低低問道:“你确定皇帝不會起疑?”
謝白衣拂了拂衣袖,淡淡道:“他沒心情管皇後死沒死,祭天大典提前了。”
杜二臉色一變,他并沒有聽到消息。
“看來紀太醫并不相信你。”謝白衣說罷,轉身離開,餘光劃過皇後的臉,腳步一頓,凝神看着皇後的臉,勉強保持鎮定。
“皇後是姜家養女。”
杜二疑惑地看着他,點點頭。
“她的父母呢?”
“姑姑是棄嬰。”杜二說完,便看到謝白衣青澀的面容浮出一抹冷笑,眼睛似是閃過猩紅色,再一看,卻什麽也沒有。
謝白衣看着杜二,除了第一回見到他,看到他青雲官圖被截斷,這還是第一次仔細看杜二的命相,品出十二個字:貴人相助,劫後餘生,富貴無匹。
杜二被看的渾身一僵:“怎,怎麽了?”
謝白衣垂眸:“沒事。”
他背手站在月光下,明明是略顯青澀的少年形容,卻能看出溫文爾雅的谪仙風範,寬大的長袖遮住緊握的雙手。
“你還記得你哥哥的臉嗎?”
杜二愈發不明白謝白衣的意思,但此次得他幫助,才避過了傀儡的感知,聞言仔細回想,搖搖頭:“不記得了。”那時他還只是個孩童,只記得兄長堅定的眼神和一地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血。
謝白衣雙手交握,回想他寄身雲衛身體的時候,雖然時間不長,但也算看了一些神族歷史,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歷代的聖女畫像,懷着莫名的心思,他看到最後一副,那是無意的畫像,往前,是她師傅的。
這位皇後,好巧不巧,長的和無意師傅一模一樣。
他記得,畫像最後,寫的是聖女圓寂,雲衛卻咋咋呼呼的告訴他,那一位聖女的肉身并沒有葬在神族墓地,而是圓寂之後便消失了。
杜二扶着皇後,走過謝白衣,卻聽謝白衣道:“等等。”他轉頭看過去,只見謝白衣拿出一支白玉瓶。
“它能讓皇後早點醒過來。”
杜二接過白玉瓶的時候還有些迷茫,連謝白衣從身邊走過都沒察覺。
皇後醒來的時候,只見杜二拿着白玉瓶研究,她看了一眼周圍,不是自己的寝宮,而是荒敗的冷宮,心中一沉:“皇帝對我下手了。”
杜二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擡頭看到皇後,高興道:“姑姑,你醒了。”随後想到皇後的話,沉重的點點頭:“是。還出動了傀儡。”
皇後靠着柱子,擡手遮住眼睛:“太子怎麽樣了?”
“暫時無礙,但皇帝提前舉行祭天典禮,明天就開始了。”
皇後聞言,放下手,看着杜二,冷靜道:“你去找祭祀,讓他幫我混進去。”
“姑姑,祭祀是皇帝的人——”他啞住,吃驚地道:“他,他是姑姑的人?”
皇後看着杜二,仿佛她還坐在富麗堂皇的奉安宮裏,臉上是和往常一樣溫柔慈愛的微笑,聲音冰冷的道:“不然當年的祭天大典怎麽會失敗。”
杜二看着姑姑的表情,一時啞然。
次日天明。
謝白衣正抱着小獸揉它的腦袋,紀太醫從外面走進來,看他這副模樣,不悅道:“祭天大典不能帶它。”
“它習慣跟着我了,到時,我放它在門外就好了。”謝白衣想起什麽,問道:“昨天晚上怎麽那麽吵。”
紀太醫看着謝白衣迷惑的樣子,眉頭跳了跳:“皇後去世,你至少裝個樣子出來。”
謝白衣驚訝道:“他終于舍得下手了?”
紀太醫黑着一張臉:“你走不走。”
謝白衣聳肩,抱着小獸随紀太醫走出東宮,登上鸾駕,從窗外看着外面,依稀聽到幾句嘀咕太子冷血的話。
鸾駕很快停住,雖然皇後過世,但祭天大典還是照舊舉行,表面的過場後,大臣一一退出。
謝白衣還是能感受到身後意味不明的目光,他随着皇帝走進祭祀正殿。
正殿裏空空蕩蕩,周邊站着十來個白衣祭祀,都帶着白色的面具,看到皇帝前來也未行禮,仿若未見,仿佛雕塑,只有一雙雙明亮的眼睛表明他們确實是人。
謝白衣的目光落在西南角,那人低頭避免眼光對視,他收回目光,看向正殿。
人眼看不到的金線繁複的流動,構成了一個陣法,和謝白衣想的一樣,是修真界簡化版的誅魔陣,卻是以人為陣,陣中心浮着一把長劍,劍氣縱橫,劍柄上刻畫着九枚葉子。
劍尖正對的地上,有絲絲縷縷的氣息漂浮而出。
謝白衣對這縷氣息很熟,裏面夾雜着他自己的靈息,地底下應該是密室,同生咒把他和有歲連在一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機随之減少。
只是為什麽氣息會被長劍吸收,這把劍應該是姜不佞的佩劍,按照劍修慣有的思維,它唯一的作用是防止人為破壞陣法,相當于一個定海針,也許會吸取陣中的靈氣孕養自己,卻不會動陣眼才對。
皇帝問道:“可以開始了?”
祭祀帶着面具,恭敬道:“回陛下,一切準備妥當,太子殿下請走上前。”
謝白衣跨進陣中,霎時感受到冰冷的劍意對準自己,他放緩步子,很不對勁,那把劍的目标是他。
長劍發出細微的嗡鳴。
謝白衣對這個聲音很熟,他斬魔修時,鳳鳴劍也會這麽激動,但那是有主人的劍,沒有主人的佩劍不可能自行分辨出魔氣,除非已經有劍靈。
他忽然一愣,對啊,劍靈,他驀然退後一步,執劍一檔,長劍掉了下去,回身卻看到皇帝被人一劍穿胸。
皇帝倒下,露出身後的白衣的女子,面容冰冷,冷酷地看着謝白衣,低低念道:“陣起。”
謝白衣沒有動,背後充斥着森森殺意,劍尖抵在他背上,刺進血肉。
杜二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發現姑姑是真的要殺謝白衣,叫道:“姑姑,那是謝公子。”
一衆白衣祭祀迅速上前,把杜二擠到後面,祭祀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容,與杜二肖似的眉眼凜冽如冰,他說:“二弟,不要插手。”
杜二呆若木雞地看着他:“大哥,你沒死。”
白衣祭祀卻沒再回複他,轉而看向陣中的謝白衣,眼瞳閃過金光。
陣中,謝白衣看到漫天的劍影,怒號咆哮,沖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