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又想跑(一更)
沈如霜這話雖是因為麝香的事兒随口一問, 但眸中的光亮卻很是認真,特別是說道再也不想要孩子的時候萬分堅定,聽得蕭淩安心中猛然一跳。
他疲憊阖上的雙眸驟然睜開, 劍眉緊緊攢擰在一起,鳳眸微微挑着望向沈如霜, 目光幽深複雜如萬丈深淵,隐約帶着幾分不可言說的無奈,薄唇緩緩張開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終究欲言又止地合上。
沈如霜看不懂蕭淩安為什麽會是這個反應, 她先前早就說過這個事情,蕭淩安也給了她很多避子湯,難不成現在聽她說這樣的話還會驚訝嗎?前些日子她也提到過這件事兒, 蕭淩安那時還淡定從容地給她遞來湯藥,溫柔平和地笑着說一切都要看天意呢。
她只能想到蕭淩安現在還在裝模作樣,裝作不知道她不想要孩子,以此在衆人面前繼續将這場戲演下去, 心中愈發厭棄和憤恨。
“霜兒,盡管如此,還是不要碰麝香的好。”蕭淩安的眸中閃過幾分無措和慌張,但剎那間就被掩蓋得很好, 迅疾地思忖着眼下的對策,修長十指藏在袖口中暗暗攥緊, 溫聲哄着道:
“只要此物會損傷你的身子, 朕都會心疼。”
他說這話時眸光溫柔真摯,望向沈如霜時含着懇切的笑意, 仿佛只是一位夫君在耐心地勸着胡鬧折騰的妻子, 寒風吹動着衣擺在天光中翩飛, 俊秀的面容讓人駐足側目。
若非沈如霜跟了蕭淩安這麽多年,經歷過他曾經是如何磋磨她的,興許也會在恍惚間就信了蕭淩安的話。
可是現在聽到“心疼”二字從蕭淩安口中說出來,沈如霜只剩下荒謬的嘲諷和鄙夷,一陣無法抑制的抗拒和厭棄之感幾乎讓她作嘔,身子微微發顫地瞥了蕭淩安一眼,冷聲道:
“陛下不必如此,你的心疼我已經不稀罕了。”
她已經過了渴望被心疼的時候了,如果是兩年前蕭淩安願意在她受罰時扶她起來,在受到了冷眼時為她說話,在夜深人靜時不灌下避子湯,她也不至于會變成今天這副自己都陌生的模樣。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現在并不需要蕭淩安的關切和心疼,只想讓他稍微順着她的心意一些,在皇宮中能夠偶爾喘一口氣,足矣。
蕭淩安身形一僵,面容上溫熙和煦的笑容險些挂不住,緩緩地抽了一口氣伫立在原地,卻依然沒有讓步的意思,無論沈如霜走到哪裏都執意阻攔,堅定地不願意給她麝香。
二人對峙着立了許久,沈如霜被他氣得無話可說,氣息都逐漸變得有些淩亂,心口起起伏伏地想要從他身邊越過,可終究還是以失敗告終。
這下她算是明白了,蕭淩安無論對她狠厲嚴苛還是溫柔平和,終究都是束縛着她的一切,既然是他不肯應允的東西,她用盡辦法也不可能讓他動搖,哪怕他對往事有幾分愧疚也會依然如此。
真是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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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霜不再執着于此事,吸着涼氣挺直了脊梁,諷刺又怨恨地望了蕭淩安一眼,不甘又氣惱地轉身離開,靴底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凝結的冰雪,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
蕭淩安比任何時候都緊張,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沈如霜,似乎她是琉璃做成的脆弱人偶,只要稍有磕碰就會支離破碎,下意識地護住她的腰肢和小腹,關切地詢問着,甚至還要李太醫再來把脈。
“不必了,陛下放開我吧。”
沈如霜不悅地蹙眉,趕忙掙脫了蕭淩安的懷抱就跑開了,恨不得三步并作兩步一般快些離開蕭淩安的視線,心道她又不是紙糊的,就算真的摔倒了,冬日的衣衫這麽厚實,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兒。
蕭淩安阻攔不得,只能小聲在她身後提醒她慢一些,剛要伸出去攬她入懷的手臂只能落寂地垂下,無措又擔憂在搭在身側,目送着沈如霜尚且輕巧的身影越走越遠。
“微臣鬥膽,敢問陛下為何不告訴娘娘呢?若是娘娘自身不知好好保重,恐怕不經意間會傷及胎兒。”李太醫在沈如霜走遠後來到蕭淩安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蕭淩安沉默不言,臉色愈發陰沉無奈,如同籠罩着沉沉霧霭。
他當然知道李太醫所說的道理,也曾想着全天下的母親都是疼愛孩子的,哪怕是素未謀面的孩子,畢竟是血脈相連的感情,定然不會舍得放棄,所以方才不是沒有想過告訴霜兒這一切。
但是他看到沈如霜那樣堅決地說不想要孩子,為了倒騰香料這樣的小玩意永遠不能生育也心甘情願的時候,他退縮了。
他拿不準沈如霜的心意,萬一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狠下心不想留下這個孩子,他無法控制究竟會發生些什麽。
他不能說,也不敢說,哪怕霜兒會對他誤會至深。
只有這樣才能如李太醫所想的那般長久保住,直到瞞不下去的那一天。
鳳儀宮內,玉竹還在從容淡定地按照沈如霜的吩咐繼續制香,清幽淡雅的香氣在宮門外就能夠聞到,如同一只溫暖的手撫摸着心間的傷口,讓沈如霜憤憤不平的喘息慢慢平靜,片刻後才能安定坐在椅子上。
玉竹見沈如霜的臉色不好,猜到了應當是沒有如願拿到藥材還碰上了麻煩,躊躇着不知該不該問,姚念雪見狀就将她拉了出去,把她方才透過車簾看到的一切大致說了一遍,叮囑道:
“娘娘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興許是剛剛舒緩些又被陛下惹惱了,咱們還是不要再提起此事讓娘娘傷心,多說些漂亮話安慰娘娘吧。”
玉竹這才了然的點頭,心疼地回頭朝着屋內望了一眼,心中擔憂萬分,打發姚念雪先下去忙她的事兒,獨自整理着衣衫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沈如霜正歪斜地靠在窗邊出神,纖細的手指托着雪腮不言不語,眸中隐約閃着淚花,可不知是這種事情見多了,還是已經逐漸麻木,淚水蓄在眼眶之中遲遲沒有落下,倒是有一抹亮光愈發堅定。
見玉竹探頭探腦地走過來,沈如霜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知道她也是為了自己憂心,放軟了聲音道:
“姚念雪一定都告訴你了,其實我也習慣了,你不必再來勸我,日子總要過下去,你該做什麽就去吧,我沒什麽事兒。”
聽了這話,玉竹原本想要寬慰沈如霜的言語全部堵在了喉嚨口,心中愈發辛酸心疼,“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沈如霜身邊。
她在年少時就陪着沈如霜長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并非是那種逆來順受之人,如今說的這番話聽着像是妥協和接受了現在的一切,實則是心如死灰一片絕望,再也不對這樣的日子有什麽期待,定然是極為難受的。
“娘娘,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玉竹熱淚盈眶地靠近沈如霜,磕了頭後拉着她的手道:
“這些年來,娘娘已經做的夠好了,也已經忍受了很多。但是奴婢覺得這輩子還很長,現在就已經這般難以熬下去,日後又該怎麽辦?奴婢知道娘娘牽挂着小皇子和鳳儀宮的人,可娘娘也該為了自己活下去......”
聞言,沈如霜目光一頓,緩緩起身望着玉竹,眸中帶着幾分驚詫。
“奴婢知道娘娘早就有了這樣的心思,是嗎?”玉竹抹着眼淚,眼圈通紅道:
“奴婢先前什麽都沒做,甚至有意無意用小皇子提醒娘娘,但是如今奴婢不想看娘娘這般活下去,願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沈如霜目光一沉,知道玉竹是将她想要離開皇宮的心思看透了,甚至連她什麽時候有這種心思都知道,亦是同她一樣在為了阿淮的事情糾結,直到今天才忍無可忍地表态。
可是她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她不放心将阿淮交到蕭淩安手中,更不可能交給太後,她的阿娘又早早離開人世......眼下實在無人可以托付,就算她狠下心離開了也會提心吊膽,總覺得這樣太過自私,将阿淮這麽小就抛棄在皇宮之中,萬一出事了追悔莫及。
“奴婢人微言輕,無能護得小皇子周全,但是宮中興許還有別人可以試一試。”玉竹忽然想到了什麽,眸中亮起幾分希望,在沈如霜同樣期待的目光下想要細說,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後才開口,道:
“宮中還有幾位太妃,若是娘娘能夠選一位心地良善之人照顧小皇子,以她的地位應當會比奴婢中用許多。況且現在太後體弱多病,未必能夠與那些太妃抗衡,小皇子是大梁未來的太子,照顧他長大于她們而言也是益處頗多。”
沈如霜思忖着點頭,覺得玉竹所言有幾分道理,可是宮中的太妃她并不了解,總不能随意将阿淮托付給素不相識之人,還是需要很久來考量。
“娘娘,賢太妃帶着小世子還有雲徽郡主一同來探望。”小宮女進來禀告道。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我來啦(滑跪ing)二更在十二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