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要麝香(二更)
沈如霜望着李太醫板正的身子和拎着藥箱的小太監, 一切都和平常并無二致,于是便讓玉竹先帶着他們進去歇着,她俯下身安撫了一會兒阿淮, 又囑咐了奶娘幾句話,這才放下心去診脈。
李太醫像往常一樣隔着錦帕将手指搭在沈如霜的腕間, 避諱地埋着頭感受着起起伏伏的脈象,蒼老的面容中閃過一絲異樣,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趕忙将頭壓得更低了, 用寬大的帽檐遮擋着臉上的神色,強裝鎮定地讓沈如霜換一只手繼續診脈。
“娘娘的身子可有什麽狀況嗎?”玉竹見李太醫久久不說話,生怕是隐瞞病情不敢說, 和沈如霜對視一眼後率先出聲道。
李太醫方才的神色剛剛收斂好,一聽玉竹這話又有些緊張,但憑着在宮中待了幾十年的本事很快調整好呼吸,緩緩擡起頭應了一聲, 規矩又和藹地行禮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微臣方才仔細瞧過了,脈象比從前更加平穩有力,看來是這段時日的調理起了效用, 只不過體內的餘寒未清,娘娘還是要注意滋補保暖, 若是沒有必要就不要在這個時節出門......”
沈如霜原本随性聽着沒有放在心上, 只當李太醫和從前一樣按照慣例走個過場,畢竟每日的食譜和補藥都是固定的, 他隔幾天來一趟也從未說有異樣, 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 審視地瞥了他一眼道:
“是陛下讓你來的吧?刻意提醒本宮不能出宮,哪怕身體康健也不能,是嗎?”
李太醫一時捉摸不透沈如霜到底知道多少,剎那間驚得背後滲出一層冷汗,忐忑不安地回答道:
“娘娘真是誤會了,微臣每隔幾日都是在這個時辰來診脈,從未有過間斷呀,方才說的也都是實話。娘娘的體質本就陰寒,服用了避子湯之後更是要細心調理,這個時節的寒氣若是趁虛侵入體內是極為麻煩的事情......”
聽着他這些不知聽了多少遍的關照,沈如霜頓時覺得心煩意亂,平心靜氣後想着李太醫确實時常在這個時辰來診脈,她的身子也一向都是他調理的,說來也算是一分恩情,她就算氣惱也不應當把氣撒在他身上,揮揮手道:
“罷了,你也一直被陛下盯着不敢馬虎,本宮不為難你,把今日的藥方開了就退下吧。”
李太醫暗中松了一口氣,道了一聲謝就帶着小太監告退了,直到完全踏出宮門時才敢挺直了脊梁光明正大地抹着額角的冷汗。
玉竹将藥方交給了負責煎藥和膳食的宮女,轉身回到鳳儀宮後發現沈如霜依舊悶悶不樂,心疼地上前蹲下身道:
“娘娘還是在擔心自己的身子,還是覺得那個李太醫瞞着你什麽?”
沈如霜倦怠地搖了搖頭,方才和蕭淩安的一通鬧騰已經讓她沒什麽多思多慮的力氣,只是嘆息着自嘲道:
“我原本還想着若是李太醫能夠說我身子無礙,興許蕭淩安就能帶我出宮。但是你聽聽他那番話,分明就是受了蕭淩安指示故意來說給我聽的,這皇宮裏到處都是蕭淩安的人,我想做什麽都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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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越是覺得壓抑難受,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分明這段時日比從前好多了,手腳也不會寒涼如冰,怎麽所有人都非要将她如脆弱的琉璃一樣保護着,連聽一句真話都不可以呢?
自從那一夜蕭淩安帶她出宮後,她還以為他會稍稍收斂和改變一些原本的性子,若是能夠改好了也算是件好事,她也可以放心待在這裏與阿淮在一起了,可是如今看來,蕭淩安應當是又裝模作樣騙了她一場。
她還是很想離開,這種感覺愈發劇烈。
“哎呀,娘娘你別這樣想!”玉竹不忍心看着沈如霜因此消沉下去,溫柔地拉着沈如霜的雙手緩緩摩挲着,希望她能夠盡量放松一些,伏在她的膝頭輕盈笑道:
“就算不能夠出宮,其實在宮裏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奴婢前些天看到姚念雪在制香,那些東西看起來就很好玩,還未做好的滿屋子清香,咱們都打趣兒她那兒是百花園呢,一走進去就像春天似的。”
這話倒是讓沈如霜稍稍精神些了,她雖然并不懂香料這些東西,但是本身是極其喜歡清幽芬芳的事物,哪怕當初在江南過苦日子的時候也會每日簪花在鬓發間,聞着香氣亦是會覺得心緒也好了起來。
“娘娘,咱們去看看好不好呀?奴婢也很想看看呢!”玉竹欣喜地發覺了沈如霜神色微微變化,搖晃着她的膝蓋道。
沈如霜看得出來玉竹是時時刻刻為自己着想,故意說這話讨她開心,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她暫且難以離開這個地方,總要找些樂子和理由讓自己快活些過下去,若是真的就此消沉損傷的也是自身。
她不能這樣下去,她還要好好保重直到阿淮長大成人,抑或是在時機來臨的時候逃離這裏。
“诶,奴婢這就讓姚念雪把她那些家夥帶過來。”玉竹見沈如霜高興了些,她也很是雀躍,興致勃勃地跑了出去,拉着人便讓她去找來姚念雪。
在玉竹緊鑼密鼓的一番張羅之下,姚念雪很快就把放置在卧房中的那套用具搬到了沈如霜的側殿,連同她那些搜羅來的香料和半成品一起帶了過來,很是樂意地擺在沈如霜面前,逐一介紹着它們的來歷和用途。
沈如霜聽得出神,也刻意控制着心緒不去想其他糟心事兒,加之她一向喜歡做這些小玩意兒,姚念雪說的這些倒是讓她想起,曾經在江南夢寐以求的就是自己做熏香,很快就吸引了去,有模有樣地倒騰起來。
“這個時節百花凋零,唯有梅花清幽頑強,若是能夠采得梅花做成線香,讀書喝茶的時候點上一炷,定然很是雅致。”姚念雪一邊指導着沈如霜做這些小玩意兒,一邊踱着步子籌劃,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似的合掌道:
“娘娘若是喜歡,我這兒正好有一個從宮外搜羅來的香方,做的正是梅蕊香,聽說做好之後的線香氣味持久悠長,只要點燃一炷,一整夜都芳香四溢,第二天身上都會留有餘味,不似別的香方做出來的梅花香留不長,幾個時辰就散沒了。”
這種新鮮的花樣兒正合了沈如霜的心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擡眸詳細詢問着,玉竹也跟在後面起哄地問個不同,讓沈如霜愈發來了興致,姚念雪也架不住這盛情,忙不疊地跑回房內将泛黃的宣紙拿了出來。
她一一對照着目前手上的香料,片刻後遺憾地搖了搖頭,指着宣紙上模糊的一團字跡嘆息道:
“大部分都是齊全的,但是我也只是圖個樂子,這些珍貴些的香料也沒費心思去找,宮裏規矩森嚴也不好讓人從外面買進來,所以就只差了這麽幾樣,也是最重要的幾樣。”
沈如霜湊過去盯着宣紙看了許久,可她本身就只勉強識字,這張紙興許是有些年頭了,字跡本身也較為淩亂,她看了許久也沒看懂究竟是哪幾種香料,不過心裏還是很想試試這種梅蕊香,于是拉着姚念雪道:
“這也不難,我們去找管事的公公要一些就要。”
畢竟,沒有什麽奇珍異寶是宮裏沒有的。
“那我陪娘娘一起去,玉竹看着小火爐,娘娘剛剛煎炒的松針別糊了。”姚念雪笑盈盈地回應沈如霜,思忖着只有她懂得辨別和挑選這些香料,就和玉竹如此商量着。
玉竹連連應聲,讓人備下馬車後就恪守本分地替沈如霜繼續研究着。
二人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管事的公公,由沈如霜親自出面要這些香料,公公自然是滿臉笑容地打開庫房随她們挑選,很快就找到了大半,唯獨一樣是庫房中沒有的,連管事公公看了也很是頭疼,為難地倒吸一口涼氣道:
“皇後娘娘,不是奴才不肯給您,一來這麝香不是尋常香料,奴才這兒實在是沒有,若是您想要只能去太醫院;二來,這東西少用些自然沒事兒,若是用多了也傷身,奴才就算有也不敢輕易給,想必太醫院也是如此。”
沈如霜一聽到“太醫院”就頭疼,若是這種東西真的像公公所說會傷身,那邊的人定然是不會給她的,多嘴的還會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訴蕭淩安,到時候她免不了又是麻煩,又要被他糾纏着不肯放手。
“娘娘,這位公公說得不錯,但是麝香在制香中不算太稀罕的東西,很多名貴成香都會在制作時加入麝香,只要不是有孕之人且天天熏香,少量用些沒有大礙的。”姚念雪細心地在一旁皆是着,察覺到沈如霜的失落和無奈後,鼓勵道:
“不如我陪您去問一問,能拿到最好,不能的話也就算了,咱們換別的方子也一樣很有意思。”
沈如霜感念地點點頭,二人又朝着太醫院而去。
馬車剛剛靠近太醫院的大門,沈如霜不經意間掀起車簾瞥了一眼,卻恰好看到不遠處行駛的馬車正是養心殿的,金紋繡龍的車頂格外顯眼,只有蕭淩安一人才能乘坐,旁人只能随行。
眼前随行之人,正是方才的李太醫。
兩輛馬車相遇,蕭淩安也發覺了沈如霜的到來,有些意外地垂眸沉思了片刻,以為她是身子有不适之處,下了馬車後趕忙閃身到她身前詢問。
沈如霜一看見蕭淩安就心中煩悶,生怕他看到姚念雪會想起那日選秀的事情,吩咐她待在馬車內不要出來,獨自一人挺直了脊梁走上前去。
“霜兒,若是有什麽事兒派人來一趟就好,這麽冷的天當心凍着。”
蕭淩安當着所有人的面攬過沈如霜的肩膀,毫不避諱地握緊了她的雙手,将掌心的溫暖傳遞到她手中,感受到她的冰冷後更是心疼地摩挲着。
沈如霜看着這雙骨節分明的手卻高興不起來,然而現在還有旁人,也不好明着與他鬧開,但是心間的抗拒已經翻湧而上,微微掙紮提醒蕭淩安,趁着他和李太醫都在,正好省去了彎彎繞繞,索性把話說開道:
“陛下,我這次來是想要些獨特的香料,其他人怕不得力所以親自來了,能否給臣妾一些麝香?”
李太醫暗中與蕭淩安對視一眼,二人皆是臉色微變。
蕭淩安愣了片刻才回過神,臉色鎮定地将沈如霜摟得更緊了,笑容溫柔和緩,聲音如清風般和煦,道:
“霜兒要這個做什麽?朕聽說此物對身子不好,要不還是算了吧?”
沈如霜就知道他要說這句話,原本心裏是有些準備的,但是看着蕭淩安這張俊秀的面容和溫柔的笑意,就會想到上回說可以出宮他也是這樣笑着的,心間頓時憤憤不平起來。
不讓她出宮便也罷了,現在她只是想在宮裏倒騰一些小玩意兒憑什麽也要阻攔呢?分明所有人清楚,只要沒有身孕且不長期熏香,根本不會有大礙,蕭淩安就是想要禁锢她的一切,讓她像個人偶般鎖在深宮裏任由他觀賞把玩。
她不甘心。
“陛下放心,臣妾自會有分寸。”沈如霜看似恭敬地笑着說道,但是眉眼間隐約已經有了逼迫的意味,若是蕭淩安不允,她定是不會罷休的。
“霜兒,不許胡鬧。”蕭淩安想到了李太醫方才說的話,根本不可能應允沈如霜用這樣的東西,拉着她走到僻靜的角落,躲避着衆人的視線,壓低聲音道:
“你的身子因為避子湯的緣故已經受損,朕怕這種東西再傷着你。你既然來這裏讨要,應當也知道這東西會有什麽效用,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真的以後都不能生育了該是怎樣痛苦?”
沈如霜冷冷聽他說着話,并未因為蕭淩安的警告有分毫的着急和後悔,反而眸光閃過一絲亮色,眉梢眼角帶着些許笑意道:
“這不是正如陛下所願嗎?可以省去避子湯了。”
蕭淩安抿着唇不答話,只是阖上雙眸堅決地搖頭。
“陛下何必如此?其實我也不想再有孩子了。”沈如霜斜睨着蕭淩安,唇角的笑意消失殆盡,冷聲道:
“難道 .......陛下還想嗎?”
作者有話說:
狗子知道女鵝想要什麽,也不是無緣無故不讓她出宮,不給她麝香,都是有不得不這麽做的原因。
狗子的改變是一個過程,比如從前他完全不理解甚至鄙夷女主喜歡和想要的東西,現在是有點明白了但是還在進一步發展,寶子們莫急!我已經日六日萬盡量多多更新啦!求不養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