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肯相認(一更)
話音剛落, 路旁叢林中蹿出一只受了驚的野兔,橫沖直撞地從官道上飛過,讓車夫不得不趕忙拉緊了缰繩, 驟然間将馬車停靠在路邊,突如其來的沖擊力讓蕭淩安磕在了桌角上, 反應後來後用力捏緊手中的茶盞,皮肉之痛伴着點點怒意直擊心髒。
沈如霜方才那句話,分明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孩子的眼睛被捂住了,但是她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孩子只肯叫陳鹿歸爹爹, 就算他一本正經地告訴孩子說他才是父皇,孩子依然不肯給他半點好臉色,見了他就只會拳打腳踢地反抗和哭喊。
起初他以為孩子只是怕生, 但他已經盡量與孩子好好說話了,卻只換來他一頓無理取鬧的撕咬和傷害,還轉頭就對陳鹿歸笑得陽光燦爛,又軟又甜地叫爹爹, 于他而言不止一點羞辱。
沈如霜明知孩子一時半會兒不會接受他,卻依然這麽說了,為的不過是故意氣他,讓他心裏堵得難受。
思及此, 蕭淩安有些不滿地望着沈如霜,想要她将這話立即收回去, 可沈如霜卻淡定又堅決, 毫不畏懼地對上蕭淩安的眼眸,仿佛在質問着自己這麽做何錯之有。
孩子雖然年歲小, 不知道大人之間複雜的關系和過往, 但是他不傻也不瞎, 知道爹爹是一個極為親近的人,是會對他溫柔和善的人,這世上也只會有一個爹爹,所以毫無疑問選擇了陪着他長大的陳鹿歸。
若是蕭淩安不能夠讓孩子做到最起碼的接受,又有什麽資格擔當那一聲“爹爹”呢?就算阿淮以後長大懂事,知道蕭淩安才是唯一的父皇,二人卻沒有半點情分存在,又怎麽能算是一家人?
蕭淩安和先帝之間就近乎陌路,除了那聲父皇和血緣之外沒有任何的親情,所以最後他們互相算計,自相殘殺,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性格也愈發偏執扭曲。
她絕不會讓阿淮也走上蕭淩安的老路,變成囚禁在皇宮中争權奪勢的怪物,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認這個父皇,就當他早早死了,最起碼心裏幹淨快活,等什麽時候蕭淩安能走進阿淮的心再說。
蕭淩安被沈如霜的目光盯得一噎,低頭凝視着窩在沈如霜懷中的孩子。
阿淮正眨巴着眼睛一來一回地看着他和沈如霜僵持着,目光幹淨清澈如林間小鹿,帶着不染世俗的空靈,背後又藏着幾分狡黠和機靈,看向沈如霜時就滿眼笑意,嘟着小嘴巴往懷裏蹭,轉頭看向他時就一臉防備,生怕他會傷害他們母子一樣。
這麽細細一看,蕭淩安忽然間覺得沈如霜的堅持不無道理,他當初也厭惡極了喚先帝“父皇”,現在也不願看見親生兒子對他如此防備,應當想些辦法讓他盡快接受才是。
蕭淩安強壓下心間的那份不甘心,收起面容上的陰郁和沉悶,俯身靠近縮在沈如霜懷中的小團子,稍一用力就把他拽了出來,用臂彎接住他踉跄的身子,在觸碰到的那一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綿軟,仿佛一團暖和有彈性的棉花,還帶着清甜的奶香,抱在懷中就不想放開。
這種感覺很神奇,蕭淩安也是第一回 體會到孩子除了煩人外也有點可愛,暫時能讓他忘記心間太多壓抑的算計和煩躁,只想靜靜地逗玩一會兒,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阿淮的小臉。
孩子的臉蛋又圓又軟,中間粉撲撲的一小片在冬日裏格外明顯,他手指戳上去能蓋住小半根指節,放手的片刻又瞬間彈回了遠處,震得小半張臉的嫩肉都跟着一顫,讓人看着恨不得将他抱入懷中融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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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淩安的唇角扯出溫柔儒雅的笑意,眸中的鋒芒也盡數斂起,整個人如三月春風般溫和親近,配上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恍惚間又是與沈如霜初遇時清風朗月的少年郎,還多了些父親發自心底的愛意與好奇,摩挲着阿淮的臉頰道:
“你要記着,以後只能喚朕一人父皇,不許喚其他任何人爹爹,他們都是騙你的,明白了嗎?”
阿淮束手無策的任由蕭淩安揉搓,起初以為他和別的街坊鄰居一樣玩幾下就會作罷,誰知蕭淩安一直不肯放手,把他的小臉蛋都揉紅了,這才憤憤不平地掙紮抗議,小胳膊小腿極為不滿地又踢又打,掙脫了蕭淩安的懷抱後躲到了角落裏。
蕭淩安的雙臂落了空,驀然間覺得心裏也缺了一塊般不完整,也不想去顧及原因究竟是什麽,只想趕快将小家夥搶回來,俯身就要去抓。馬車總共也就那麽大,阿淮很快無處可藏,只能迅疾地再次鑽進沈如霜的懷抱中,輕哼一聲道:
“你才不是我爹爹,我不認識你!”
此話一出,蕭淩安的雙手僵在半空中,唇角的笑意和溫柔也剎那間消失殆盡,眸中閃過一絲煩悶和痛苦,卻用一貫以來的威懾與狠厲壓制下去,側眸盯着阿淮稚嫩的臉頰,一字一頓道:
“你說什麽?”
阿淮才這麽丁點兒大,尚且還不會辨別臉色,只覺得蕭淩安停下動作是信了他的話,眸中的寒意是嫉妒他有個疼愛自己的“親爹”,愈發得意洋洋地炫耀着陳鹿歸道:
“我爹爹可好了,除了阿娘外,他可是天底下第二好的人!他會洗衣做飯,會教我念字唱歌,會帶我數星星......反正他什麽都會,什麽都很好!我只要我的爹爹,才不會要那什麽父皇呢!”
他的聲音銀鈴般清脆動聽,帶着點折柳鎮南方的鄉音,聽着更是軟糯可人,含笑說來應當格外悅耳,但蕭淩安聽了卻咬緊了牙關,五指緊緊攥在了一起,力道幾乎要将自己的骨節捏碎,眸中的愠怒和煩躁剎那間盡數顯露。
這就是他親兒子不肯認他的理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陳鹿歸是鄉野的窮書生,做些洗衣做飯的粗活,幹些數星星這樣的蠢事兒情有可原,可他是大梁的帝王,從小就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皇宮,在勾心鬥角中長大,要做的事情是整頓朝政,安定百姓,讓大梁恢複昌盛繁茂。
怎麽能把他和陳鹿歸相提并論?更過分的是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情将他徹底否定,成為阿淮選擇陳鹿歸的理由。他是大梁太子,是皇家血脈,做這種幼稚的事情已經不合身份,現在竟然還頗為神氣地來炫耀。
最讓他窒息煩悶的是最後那幾句話,阿淮竟然說陳鹿歸是天下第二好的人,好到連父皇都不要,只想和陳鹿歸在一起.......很好,他這個親爹在阿淮眼中什麽都不算。
蕭淩安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現在就沖到後面的馬車中去,在奄奄一息的陳鹿歸心口再補上幾刀,逼着他兒子和沈如霜都親眼看看這樣的慘狀,看看輕視他的人究竟是什麽下場。
但他終究是暫且忍住了,官道上不比折柳鎮,半路抛屍被有心之人看到又要大做文章,他只能勸慰自己沒必要為這樣一個廢物惹上麻煩。
蕭淩安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如何忍耐怒火上,沉默了許久都未曾說話,亦是語塞地不知如何與親兒子開口說這樣煩人的問題。
可是阿淮卻歪了腦袋,估摸着以為蕭淩安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不說話應當是因為事實如此無話可說,陰沉的臉色可能是為不能當他的親爹而難過,小大人一樣從沈如霜的懷中走下來,踮起腳尖拍了拍蕭淩安的肩膀,善解人意道:
“你別傷心啦,其實你也不是第一個,隔壁賣肉的阿伯、鄰街種地的五叔、巷口開鋪子的張大爺都想讓我叫他們幹爹,我都沒答應呢,你和他們一樣,放心吧!”
這話不說還好,蕭淩安頂多覺得是陳鹿歸先入為主,孩子又年紀小不懂事,自然只記得親近之人的好處,覺得只要他假以時日好好教導阿淮,他也會把自己當做世上最好的爹爹。
但是阿淮竟然說他和那些人一樣,竟然還讓一本正經地安慰他讓他放心.......蕭淩安的愠怒已經将理智淹沒,氣急了反而只剩下森冷可怖的笑意。
他是阿淮的親爹啊,就算之前他也不肯認他,可還能解釋說是不熟悉和不親近,抑或是小孩子在鬧脾氣罷了,現在這是明晃晃把他當做陌生人,心底裏連一點相認的意思都沒有了,甚至還說認他也只能是“幹爹”。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父子相認,倒像是他上趕着眼巴巴求着這小子似的,在阿淮眼中他就和那些粗陋的鄉野村夫沒有區別,一樣是費盡心思只為了讨好他,讓他開了金口喊一聲爹。
憑什麽呢?
他們本就是父子,阿淮喊他“父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夠給阿淮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優渥的條件,讓他成為這世間最聰慧優異的孩子,真要算起來也是這小子求他吧。
蕭淩安越想越氣憤,方才所有的忍耐和克制已經到了極限,不想再放下帝王之尊來讨好一個小孩,看着阿淮雙手叉腰心意得逞的模樣更是忍無可忍,使勁地将他扯到了面前,扼制住他的後頸。
阿淮驚恐地掰着蕭淩安的手指,奈何力氣太小無論怎樣也無法掰開,淚水困惑又委屈地從眼眸中嘩嘩流淌而出,滴落在蕭淩安的手背上。
但是蕭淩安微紅的眼眸已經染上瘋狂之色,心口随着方才的心緒劇烈地起伏着,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阿淮,聲音帶着溫柔的誘騙,道:
“乖,叫父皇......”
作者有話說:
掐脖子情節下一章有解釋和發展哦,沒有任何虐待和傷害QAQ
蕭淩安:我的好大兒,真是孝死朕了(強顏歡笑)
感謝在2022-09-24 01:04:29~2022-09-24 21:20: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素雪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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