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7)
大軍出發那日,整裝待發的鐘會顯得意氣風發,反而姜維卻不像個總大将的樣子,一臉顧慮重重。
鐘會離他不遠,騎着一匹白馬,襯得人更加精神煥發。姜維看了他一眼,鐘會似乎本正在向他這邊看,見他投過去目光,卻把頭扭了,裝作視而不見。
姜維看着躊躇滿志的鐘會,忽然有種錯覺,仿佛自己還是當年的蜀漢大将軍,親眼看着敵人帶着夢魇而來。他的心猛地一顫。當年,在一切都未曾改變的那一世,是不是也是這個人在朝堂上力排衆議,堅持伐蜀?是不是也是這個人,如現在一般驕傲,滿懷着期待,将他的大志送往深淵?
這麽說來,我其實該恨他麽?
姜維有些發愣,他被這種念頭懾住,居然一時緩不過神來。
如果不是鐘會開始了這一切,是不是現在什麽都不會發生?自己甚至不會與他相識。
本以為那場孽緣開始于鄧艾取成都,可是這樣想來,引起這一切的也許是鐘會也未可知。
事到如今思索這場感情的開始似乎已經意義不大,而且一切都已經滄海桑田。往事不可追,只是,姜維想,如果不是因為他,事情是不是會大不一樣。
過去不能假設。姜維開始覺得自己想了可怕的事情。他咬咬牙,使勁搖了搖頭,讓那些想法飛到九霄雲外去。
與此同時,他忽然又覺得,似乎自己應該讓他知道自己經歷過的這些事。細細想來,他是覺得自己去找司馬昭說鐘會難以勝任這件事有些不妥,換了誰怕是都要誤會,更何況是一向就沒有安全感的鐘會。但如果他能知道這些,似乎也就可以理解自己的苦心了。
只要他肯相信的話。
可是想破了頭,姜維都不知道如何給鐘會解釋這三生三世的糾纏。若是從前,他很可能找個機會和盤托出,可是這一次,他當真無法預料鐘會的反應。
況且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姜維暗自忖度,估計取蜀地應該不難,蜀漢都有哪些人,他心裏如明鏡一般。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提前看了人物劇透策略傾向,還哪有打不通關的道理。
兩軍分路之時,姜維沖鐘會拱了拱手,喊了一聲:“我們成都再會。”
那邊鐘會似乎也拱了拱手,但是未發一言,打馬而去。
等取了成都,再找個時間細細和鐘會說這些,似乎也不是不行。姜維向着,也撥轉馬頭,向自己的方向去了。
一路雖然分兵而進,但是各路軍馬的動向,還是能夠掌握的。甚至包括從北部而進的鄧艾軍已經接近祁山,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雖然這一次鄧艾沒那麽多功勞,領兵不過一萬,而且用作照應鐘會進兵,姜維依舊對他能夠出頭頗有不滿。
這就是所謂的天敵吧。
不過這一次鐘會不會跟他争功,似乎也少了不少麻煩。姜維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軍報頻傳,鐘會比姜維的進軍速度快了一倍。看得出來,鐘會似乎是想要搶提前入蜀的功勞。
姜維看着手裏的地圖,傳令的軍士給他指點鐘會駐紮的位置,姜維心裏只是苦笑連連。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真正事情這樣發生的時候,姜維還是覺得這是莫大的諷刺。當年二士争功,自己是那坐收漁利之人——雖然最後也沒撈到什麽便宜,但是至少是趁機攪了一回渾水。但是這一次,卻不知這鐘會至死不變的臭脾氣,又要惹出什麽麻煩來。
擔憂在姜維心裏潛滋暗長。說不定……說不定鐘會急進,不只是為了争功,更有他的心思在裏面。
姜維愈發坐立不安。以他對鐘會的了解,鐘會當是打了謀反的主意,但是又覺得自己很可能想多了。但即使自己的猜測有理,也不能就此命鐘會回軍。也只好暫時放棄了胡思亂想的念頭,按照原計劃進軍漢中。
這一次姜維取漢中,可遠不比當年鐘會來這裏輕松。朝中換了人掌握軍權,策略自然不同。姜維在這裏遇到了死守陽平關的諸葛瞻,一連幾天,十萬大軍竟然難以推進分毫。
這倒不讓姜維吃驚。諸葛瞻算是反對北伐的人中比較堅決的一個,這樣的人,一般對守土都有極大的熱情,尤其他還是諸葛亮的兒子。姜維對當年這人想要用閻宇替換自己就有些不滿,但是畢竟是舊交,也沒鬧什麽太大的不愉快。此時此刻拎起這點陳芝麻爛谷子,他似乎把那點陳年的邪火都撒了出來,命大軍叩關,兩天兩夜不停。
說是舊事已了,然而這些回憶泛起,曾經的壯懷不再,反而那些沉怨,還是些許的墜着,讓他難以釋懷。
與諸葛瞻大軍對峙期間,姜維聽得祁山軍報,說鄧艾伏兵于狄道偷進,而鐘會大軍直取武都。蜀軍似乎打算死守武都,從劍閣調了些人馬過去。
姜維心裏冷笑。失地可複,損兵難回。當年自己玩了命的也要退守劍閣,就是算準了那地方敵人有多少兵都打不過去,時間一長自然會退。當年諸葛亮數次北伐,都是這麽被拖垮的。到時候敵人一走,我軍氣盛,別說失地,就算是隴西也能一并搶了來。可是他們居然死守着祁山和武都一帶不算,居然還敢抽劍閣之兵。這樣一來鄧艾若取了沓中,兩軍南北夾擊,蜀軍哪有一點勝算?此地一失,漢中被孤立的蜀兵自然也會士氣大衰;這樣一來劍閣自然也保不住了,成都的北大門四敞大開等人進去。
雖然現在身非蜀将,姜維還是對這些舊時同僚的死蠢軍略水準表示了十二分的氣憤和蔑視,尤其是想到當年自己就是被這群不會用兵的家夥掣肘,心裏就一百個不服氣。
這麽喜歡死守着一個地方不放,你們倒是提醒劉禪看着點陰平小道啊!我倒是寫了信提醒,最後還不是被你們用來對付我的黃皓扣下了,不知輕重,一群禍國殃民的蠢蛋!
姜維這樣在心裏默默地吐了槽以後,神清氣爽地吩咐鳴金收兵。
等鄧艾和鐘會取了武都,估計自己不必多犧牲将士,諸葛瞻不久也會不戰自亂。到時候進軍就會容易很多。
果然過了幾天,姜維便聞報鄧艾鐘會大軍合擊武都,蜀軍大敗。兩人軍已開始南下。
姜維大喜,揮軍而上,然而戰事進行的并沒有姜維預想的順利。雖然能夠看出蜀軍士氣衰弱,但是諸葛瞻卻毫無退意,親自督戰,斬殺退後的士兵。姜維知道,諸葛瞻雖然能力和他爹差得遠,但是忠心不下于當年的武侯。這個時候,大概也只有拼死一搏。
姜維并沒有期待鐘會能分兵來幫自己,想都不用想,他大概巴不得自己被困在陽平關下,拖延到他進兵成都為止才好。正因如此姜維也就不顧一切了,命令将士要趁着敵軍新敗士氣低迷,一舉拿下漢中。
戰事進行的異常慘烈,最後眼見只剩下諸葛瞻和幾個親兵站在關上,渾身是血向下俯視,而關下也是屍骨成堆。
“将軍既然已經沒有勝算,何不早早開關投降?”姜維喊話道。
諸葛瞻卻只是冷笑:“身為大将不能守土,唯有一死而已,豈能屈膝投降!”說罷縱身跳下城關,摔得粉身碎骨。
恍惚間姜維想起當年初入蜀相帳下,拜訪其宅邸的時候,只有兩三歲的思遠,肉團團的一小只,張着手喊他伯約哥哥,非讓他抱抱不可。
那一世兩人忠心同一,意見卻南轅北轍,鬧到最後姜維甚至不願提到他的名字,恰是因為那些細小而美好的記憶仍舊歷歷在目。後來聽說他身死綿竹,雖然也不算特別痛心疾首,但心裏還是感慨萬千的。
想不到時過境遷,數轉輪回,兩人已然敵我殊途,姜維覺得自己幾乎把這些事情給忘了。可是現在親眼看着這個人死在自己面前,居然會如此難過。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心裏殘存的一點點怨念也終于消失不見。
經歷太多,人心渺小而禁不得滄桑。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他的生命,還有一個明晰的方向,促使他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要把敵将枭首示衆麽?”屬下問。
“不,厚葬諸葛将軍。”姜維說,“全軍修整一日,然後盡速發兵劍閣。”
因為數日鏖戰,沒有接到來自鐘會大軍的消息。姜維命人打探,結果卻非常匪夷所思——探馬只知道鐘會和鄧艾大軍到了劍閣附近,然後便不明了。而鐘會那邊也沒有如常的遣人送信。
姜維一時莫名,來到劍閣之下,居然發現關樓上是蜀軍旗號。派人打探,得知守将乃是蔣斌,有大約兩萬軍隊守關。
這大約是姜維能見到的最奇怪的事情了。雖然當年奪時玉也讓他吃驚不小,但是畢竟接受了這個設定也就沒什麽心理障礙了。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太過詭異,無論如何都講不通——難道那四萬大軍藏在這附近的什麽山林裏了?還是他們拿不下劍閣所以又從陰平進發了?可是陰平小道只能數千人輕騎快闖,拉四萬人和所有的辎重過去,是不可能的。
姜維試探性地下令攻劍閣,但是還未正式交鋒,便很快又退了回來。他知道劍閣有多容易守,以至于當年他的士兵閑的滿山抓螃蟹,也把鐘會的十萬大軍困在關下跳腳了三個月。此時此刻他可不想白白折損兵力——在漢中的時候,兵力折損将近四成,還有一些傷兵,以及一些留駐鎮守漢中的将領,這些人一并留在了漢中,現在他身邊的兵力不過五萬。
就這樣耽擱了數日,直覺促使姜維愈發不安,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當年鄧艾那一招管用——偷過陰平。
姜維打定了主意,領了将近一萬人——他畢竟曾經是蜀将,心裏知道一條比鄧艾走的好一點的路,能夠多領一些人過去。
陰平小道仍殘有當年諸葛亮派人駐守時留下的營地痕跡,也仍舊沒有士兵駐守。不知道為何,姜維忽然覺得當年沒有守住蜀地的愧疚感少了很多。
不管過多少世,都沒有人記得守着這險要之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欲亡之,豈是人力所能救?
好不容易翻過摩天嶺,軍至江油,姜維又一次徹底迷惑了。
江油城上,分明是魏軍旗號。守将皇甫闿見到是姜維,還十分的客氣請他入城一敘。
姜維完全沒有這個心思,把皇甫闿喊下城,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皇甫闿也是一頭霧水,說鎮西将軍大軍剛剛取下成都,姜将軍居然不知道麽?
姜維聽罷二話不說,帶兵轉頭向劍閣發去,把蔣斌從劍閣上揪了下來。
向蔣斌問了實情,姜維簡直哭笑不得。原本駐守沓中的蔣斌其實早已在大敗後投降鐘會,被命令守劍閣。蔣斌告訴姜維,鐘會命他仍舊着蜀軍旗號,看到征西将軍的時候,只假作劍閣未下;若姜維叩關,便與之交鋒,他定然不會強攻。
說完這些蔣斌臉色蒼白地看着姜維,一看就是心裏十分害怕姜維責罰。姜維也沒時間和他糾纏,帶兵直進成都。
事到如今,他十分确信,自己的擔心不無道理。鐘會尚未取下成都,便已經封鎖了消息,開始同自己擺起這等迷魂陣。想現在成都已經歸他所有,他定然會同從前一樣,起兵反叛。
姜維一面派人四下打探,尤其是注意成都出來的信使,以防走漏風聲,一面加速前行,一心想要即刻趕到成都。
正在姜維憂心忡忡之時,忽然聞報,說司馬昭正統領大軍向長安進發,而賈充所領先鋒軍已經離了長安向蜀地而來。
姜維心裏一驚。想不到這一次司馬昭懷疑的這麽快。大約也是他派蔣斌假作蜀兵攔住姜維大軍的事情被知道了,或者有什麽別的人走漏消息,亦未可知。現在要緊的,是去找到他。
可是如果賈充一到,這些魏将自然都要歸其所有。即使自己起兵發難,能夠至死跟随自己的不過幾個心腹武将,數千軍士而已。姜維心裏煩躁,命令火速趕往成都。
就在半路途中,細作帶來截獲的書信。姜維打開來看,見是密信,便有些擔憂;拆開看見鄧艾的落款,忽然心猛地一沉。
這封信是鄧艾密向司馬昭的,言說如之前信中所料,鐘會果然有謀反之心。現在自己已經取得其信任,與之共謀,只等賈充一到,與之裏應外合,一舉捉拿鐘會。
姜維看罷,狠狠将信件往桌上一拍,直震得虎口發麻。将士們見他如此,各個面面相觑,姜維卻只是面沉似水,不發一言。
能夠輕信自己的,必定也能夠輕信他人。鐘會又一次被人利用,這倒還是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居然這一次是鄧艾從中作梗。不用說,司馬昭忽然進軍,定然是鄧艾之前就與他通氣。姜維猜想,大約是在鐘會派蔣斌假裝蜀軍守劍閣的時候,乃至那之前,鄧艾就在懷疑他了。
以鄧艾的謀略和性格,察覺到其反意,并騙取鐘會的信任并不困難,于是他為了進身之途,暗中向司馬昭告密,也完全做得到。甚至很有可能,鐘會一開始安排劍閣守軍的時候還只是想要和自己争功,但鄧艾為了得個除逆之功,從中撺掇他謀反。
姜維不願意瞎想下去了。他安排了自己絕對信任的幾名武将,率軍八千,直向成都。他知道,那些信不過的魏軍決不能帶。若是真的和鄧艾交鋒,鄧艾只要點破鐘會謀反,自己乃是替國讨賊,那些軍隊只會當場倒戈。
帶着那封鄧艾的密信,姜維一路策馬狂馳,心中卻如死水。他想不到鐘會居然已經對自己如此絕情,寧可因為争功陷入謀反的境地,寧可相信剛剛認識不久的鄧艾,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對他的一片真心。
不過如果鐘會看到這封密信,大概就明白了。不知為何,姜維記起那一世鐘會給自己看劉禪的密信時候那副刻薄而絕望的表情。許許多多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轉來轉去,重疊,又四散。姜維忽然覺得心裏一陣陣空蕩蕩的,仿佛所有的記憶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鐘會的笑容,如雲朵般浮在半空,然後逐漸化為陰沉而嘲諷的烏雲,最後落成紛紛的冷雨。
因為疾馳,風大得很,吹得眼睛澀痛。姜維忽然很想流淚。
軍至雒城,姜維見天色已晚,便暫時駐紮下來休息。成都就在眼前,姜維盤算了一下,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大概想見到鐘會還是不難的。只要能跟他說上話,把事情挑明,大概他就能夠明白自己所想。
但願現在勸他回頭還來得及,如果不然……
姜維在黑暗中嘆了口氣。如果不然,大概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這一路行來,姜維發覺那些投降的蜀将對自己似乎都有些提防之意。他大概也猜得到,如不是有這些人幫助,鐘會兵少,也不敢輕易造反。
鐘會拉攏人心的手段姜維也體會過,想必那些蜀将應當是吃這一套的。說不定也許這些人當中也有同自己當年存了同樣心思,想攪鐘會作亂的渾水趁機取利。
耳聽得帳外秋蟲鳴連連,姜維只覺得莫名的心煩意亂,披衣起身,想去外面走走。
剛一只腳踏出大帳,忽然只聽遠處一聲炮響,殺聲四起。因為蜀地已下,姜維只道沒有敵軍,因此并未注重設防。現在忽然遭到了不明來路的敵軍襲擊,一時間姜維戰陣大亂。本就不多的軍馬,此時更顯微不足道。
遠處只見一人騎着高頭快馬直奔主帳而來,口中大喊:“奉晉公命令來捉拿反賊姜維!”
姜維心裏猛地一沉。這聲音聽得耳熟,若沒記錯,當時那一世前去捉拿鄧艾的衛瓘。
千算萬算,算不到鐘會居然如此絕情。
姜維沖回帳內取了劍,打算拼死沖出重圍。若是在此地被捉,後果他想都想得到。
摘了劍,姜維看了一旁的盔甲——這時候是沒時間穿了,但是他愣了一下,然後伸手從旁邊的袋子裏取出那封截獲的鄧艾密信,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方才提了劍出門。
衛瓘此時已至營帳門口,姜維沖了出去,本想與之相搏,不想擡頭正看到無數的箭頭對準了自己。
姜維恨恨地咬了咬牙,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束手就擒。
不知道鐘會這次給自己編了個什麽罪名,或者是模仿他的字跡寫了什麽書信過去,又被自己的人馬給漏掉了。當年兩人歡好之時,鐘會模仿過很多次他的字跡,想來現在要拿來用,也是不會太難的。
姜維閉上眼睛,長嘆了口氣。
不,甚至不需要司馬昭知道,只要他設個局,即使假傳晉公命令也不是不可能。
“監軍大人,已經收捕姜維,請問如何處置?”
“先帶去成都,押解起來,等待晉公命令。”
囚車吱呀呀一路晃到成都。陽光正好,照的士兵們都一個個抖了精神,卻只有囚車裏面的姜維,冷意森森的從心的最深處往外滲,禁不住的一陣陣寒戰。
士季……你到底想讓我怎麽辦?
姜維擡頭看了看成都城的大門,悲傷無法遏制,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仿佛聽見命運的輪轉,那荒唐的聲音,刺得他耳膜發疼。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絕望過,人心傾覆,居然比社稷之鼎更難擎起。
成都黑漆漆的大牢裏面有一種陰寒之氣,他不喜歡這裏,之前也只是來過一次,就是最早的那一世,随諸葛亮進來看畏罪自殺的馬谡。
當時他還頗為不屑,心說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左不過一死,卻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麽?
那都是太過久遠的事情了。可是現在想起來,他忽然有那麽一點理解馬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承受多少而不被壓垮。也許有些絕望真的是無法面對的。他曾經一直都不相信,直到牢門被鎖上的一刻。
手被鎖在牆上動彈不得,姜維無力地靠着牆,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有期待。
曾經丞相讓他徹底失望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只是當時他還憤怒,他還痛苦,他一個人在山谷裏發了一整天的瘋,然後才在後來的一個月裏面一日日的漸漸平靜下來。
可是這種心如死水的感覺,卻是第一次。
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仿佛未來發生的什麽事情都和他無關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腦子放空,可是心裏影影綽綽的,仍舊是那一個人的模樣。
連他自己都開始惱恨自己了,卻還是不願意恨鐘會。
也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如果我死在他的手上……這樣也算是補償他了吧。姜維想到這裏,閉上眼睛,讓自己這樣想着,至少能平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