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清晨的別墅區,姹紫嫣紅的菊花争相鬥豔,香樟樹遮天蔽日,徐徐秋風纏繞枝頭,惹得樹葉沙沙,漏下光痕點點。
顧夙夜垂眸望着蕭然然,挽着她胳膊的女人身形微低,天然帶着一點仰視回望着她,碎發撲簌在她微涼的臉頰,剔透的眼眸映着斑駁的光影,比陽光還要璀璨。
“你還要跟我離婚嗎?”
【你敢離開我?!】
一個奇怪的聲音突然出現,重疊了蕭然然的問話,那是個和蕭然然一模一樣的音色,卻不甚清晰,混混沌沌像是隔着千山萬水,又像是從地獄深處發出的嘶吼。
顧夙夜動了動唇,受那怪聲影響,她幾乎想不起蕭然然剛剛說了什麽。
——她說了什麽?什麽來着?
“我……很貪財的你忘了嗎?為了你爸送我的一半家産我也不會跟你離婚的。”
【不修我告訴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不可能放過你!就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懷裏!】
蕭然然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撒嬌似的蹭了蹭,聲音軟糯的像剛從蜂窩裏采出的蜂蜜。
“真的?不是騙我吧?我可是很認真地跟你說的,我不想這麽認真的問題摻雜了玩笑,我知道其實你不是真的愛錢,你能不能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一次?就一次就好,你真的不會跟我離婚嗎?”
“真……的。”
“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差?”
顧夙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涼得徹骨。
叮鈴——
若有似無的鈴聲萦繞耳畔,那和蕭然然幾乎一模一樣的詭異聲音驟然消弭,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那壓在心頭難以言喻的恐慌也跟着消散得無影無蹤。
Advertisement
顧夙夜沉促地喘了兩口氣,渾身上下由內而外都輕飄飄的,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就像是……久候在小藝的手術室外,醫生終于出來通知她:手術很成功,患者擺脫了生命危險。
“到底怎麽了?”
額頭突然貼上一只溫熱的手,蕭然然一臉擔心地望着她。
“你的臉怎麽這麽涼?是不是冷?咱們走快點兒,趕緊回車裏。”
蕭然然也只穿了一件套頭衫,想脫下來給她都不行。
顧夙夜呼出胸口最後那口濁氣,笑着被她拽着緊走了兩步。
“我沒事,我就是在認真思考怎麽回答你而已。”
蕭然然腳下一頓,後頭望向她,“那你……想好了嗎?”
“嗯。”
“那、那你告訴我。”
顧夙夜揶揄道:“怎麽都結巴了?這麽緊張?”
蕭然然眼神瞬間瞟到別處,笑得一臉若無其事,手還下意識扇了下。
“什麽呀?我緊張什麽?有什麽好緊張的?哈哈,我……”
死鴨子嘴硬的否認戛然而止,蕭然然的眼角餘光瞟到了顧夙夜涼涼的視線,心頭咯噔一下,暗恨自己這時候逞什麽強?本來就是自己爸媽不對,自己說兩句好聽的又能怎樣?何況這也不是好聽的,這就是實話。
“我……我……好吧我承認,我就是緊張了,誰讓我這麽喜歡你。”
——這還真是轉性了,突然這麽誠實。
顧夙夜眉梢微挑,煞有介事地重重點了下頭。
“好吧,既然你這麽喜歡我,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繼續維持和你的婚姻,反正咱們國家也不承認的,你什麽時候惹我不高興了,我随時可以跟你拜拜。”
“什麽?什麽什麽?你說你不離婚,你也喜歡我?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咱們快點兒走吧,你看你手涼的。”
蕭然然選擇性失聰,興高采烈地牽着她的手快步走着,越走越快,最後竟跑了起來。
顧夙夜穿着高跟鞋,噠噠的鞋跟聲交錯着帆布鞋摩擦地面的響動,清晰地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小區,蕭然然的長發随風揚起,不時摩挲過她的臉頰,那微涼的絲滑感煽動着神經末梢,血脈跟着偾張,顧夙夜突然有種想發洩的沖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愛我老婆!!!我老婆叫顧、夙、夜!!!”
顧夙夜沒發洩,蕭然然卻發洩了出來,喊得瘋狂又熱烈,路旁別墅有人刷地拉開了窗戶往外看,看哪個神經病在擾民。
“啊啊啊啊啊!我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
喊一句還不夠,還來第二句?而且這麽跑着她還能喊這麽大聲?這得上多大的肺活量?
顧夙夜真是被她神經到了,丢臉地趕緊拍她。
“你快別喊了!”
“什、麽?老、婆、你、說、什、麽?你嫌我還不夠有誠意?好、的!我再大聲點兒!我、蕭然然!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愛!我的老婆!顧、夙、夜!我愛她!我好愛好愛她!!!!!”
顧夙夜大喊着牽着她風一樣跑過小區門口,傳達室的倆保安看傻子一樣看着她倆,年輕的那個甚至默默舉起來手機。
顧夙夜掙不開蕭然然的手,只能低下頭盡量不讓人家拍到臉,可拍不拍得到又怎樣?蕭然然連名帶姓喊得不要太清楚,傻子也知道她倆是誰!
真是……丢人丢到大西洋了!
果然,當晚#蕭然然當街告白#的詞條就挂上了熱搜,連同之前#原配與小三天長地久#的熱搜一起頂了上來。
網友們瘋狂吃瓜,同性婚姻,又是兩個知名度不低的同性,還是情敵與小三的詭異關系,誰能想到她倆相處不過短短兩三個月就閃電結婚了?
關鍵是,作為蕭家唯一的繼承人,蕭慶陽和喬桂琴是怎麽心大到點頭同意的?
網上已經有人開始傳顧夙夜和顧家有這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這是顧家施壓,蕭家不得已而為之?
然而這傳言根本還沒來得及擴散,就被蕭然然的瘋狂表白頂得渣滓都不剩。
原來是大小姐迷上了小三,不計前嫌上演了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
結合之前蕭然然的死而複生,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嗎?
比起死而複生這麽玄幻的事,大小姐為了小三吃了假死藥騙家裏人接受小三好像更合理一點。
所以說,大小姐是真愛啊!
再所個以,小三是真·狐貍精啊!男女通吃,連被她插足的原配都被她迷得要死要活!
相比于網友們吃瓜的歡騰,CP粉卻是水深火熱,幾家歡喜幾家愁,方洛施和蕭然然的CP粉哭死在超話廣場,顧夙夜和蕭然然的CP粉喜大普奔。
這可是真結婚啊!官方發糖啊!焊死了!掐都掐不斷那種!
網上熱鬧歡騰的時候,顧夙夜剛從工作室出來,正趕去古玩一條街。
蕭然然難得沒開她心愛的小鬼火,規規矩矩開着她的法拉利,一點也不低調的大紅色。
“你說那個共生鈴和你的迎客鈴很像?應該是巧合吧?古玩一條街大部分都是贗品,何況時雯不是說了嗎?她就花了五塊錢,連同那個香爐,總共才二十,怎麽看都不可能是真品。”
這個不用蕭然然說顧夙夜也知道,可就是因為太便宜了才更可疑,尤其是……迎客鈴不見了。
那鈴铛一直挂在門後好好的,時雯說之前一直都在,結婚前一晚突然就不見了,因為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時雯就沒告訴她。
不過鈴铛丢失的也實在太過詭異,她想起上次救蕭然然時,顧縛槿也用了共生鈴,不過那次迎客鈴并沒有丢。
可到底是真沒丢,還是因為只丢了一晚上,沒有人發現丢了呢?
剛才在工作室,顧夙夜調去了工作室唯一的一個監控攝像頭錄下的監控視頻,可惜攝像頭安裝在影壁牆後,并不能照到門口。
不過,雖然拍不到迎客鈴,卻能拍到辦公桌。
那晚22:39,監控探頭突然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水霧,持續了一小時二十二分鐘,時雯說,可能不是水霧,是灰塵,不然水霧不可能糊那麽久。
藍蓠倒是和她意見一致,覺得那就是水霧,水珠的顆粒感能看出來。
至于蕭然然,她關注的根本不是糊了什麽,而是為什麽糊?
那晚她是22:36給顧縛槿打的電話,挂電話的時候,頂多37,監控探頭是在兩分鐘後糊的,而恢複清晰是一小時二十二分鐘後,那時蕭然然剛死而複生不到十分鐘,顧縛槿上了直升機不到兩分鐘。
這事怎麽想都太巧合了。
難道鏡頭糊住是為了方便顧縛槿偷走香爐?
共生鈴顧夙夜不确定,但是紫檀镂空香爐她卻是認得清楚,那天顧縛槿用的的确是她的香爐,香爐上時雯磕出的坑都一模一樣。
只是……那晚時雯和藍蓠都在,她們窩在一張床上,也不知在幹什麽,淩晨兩點都還沒睡,真要是有人潛入,她們不該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
而且,門窗都是完好的,并沒有撬開的痕跡,而且幾十層的高樓大廈,破窗而入還不留痕跡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偷香爐的人是怎麽進來的?
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小偷拿了正門的鑰匙,堂而皇之地開門進來的。
到底是不是,今天是沒辦法确認了,只能等明天物業上班,再去物業調取走廊監控。
顧夙夜和蕭然然讨論了一路,到古玩街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不少店都關了門,她們要找的人因為等她們,暫時還沒關。
顧夙夜是以買家的身份來的,她參觀了一圈小店,店裏玲琅滿目不少老物件,具體真的假的,這個就得懂行的人來掌眼了。
顧夙夜看到一個青銅香爐,綠鏽看上去很有年頭,但是也可以做舊,并不能成為判斷真假的标準。
她拿起香爐假裝懂行地看了看,失望地搖了搖頭,幹這一行的最擅察言觀色,老板見她這樣,心裏隐約有了數,陪着笑問道:“你是看上了什麽物件,專門來的嗎?”
顧夙夜微點了下,“我是看上了,不過不是你們店裏這些,是之前我一個朋友在你這兒買了個香爐和銅鈴,那兩件兒可是好東西,我就想着也來你這兒撿撿漏,可這瞧了半天,哪個都不如她的。”
“銅鈴?香爐?”老板呲着牙想了半天,“你能給我看看什麽樣嗎?”
銅鈴的照片是沒有的,但是香爐剛拍了。
顧夙夜調出相冊給老板看。
老板拿着手機看了半天,搖了搖頭遞還給她。
“這還真是個好東西,不過不是我們店裏的,你朋友入手的幾個數?”
顧夙夜看了眼蕭然然,兩人默契的都沒開口,顧夙夜伸出五根手指,比了個五。
老板猜測道:“五萬?”
顧夙夜搖了搖頭。
老板皺眉又仔細看了看那香爐,道:“如果這是真品,那五萬确實是打發要飯的,不過你說了撿漏,那最多也就是五十萬。五百萬基本上就是市場價了,這香爐頂多也就值這個價。”
老板正說着,隔壁店主進門借充電器,聽了這話,突然來了好奇。
“什麽東西我瞧瞧?”
老板遞過去手機,那人瞧了瞧,眉心越皺越緊。
“這香爐……怎麽這麽像少翁的招魂爐呢?”
“少翁?”
“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①說的就是漢武帝時期的異人少翁,傳聞他用皮影給漢武帝的老婆王夫人招過魂,也有野史記載他招魂時用的香爐非金非銀非銅非鐵,色烏而有澤,雕有忘川。②”
隔壁店主兩指并攏放大香爐上的紋路,指給幾人看。
“瞧瞧,這是黃泉花,這是引路燈,這是忘川河,這是……奈何橋。”
老板聽後連連點頭,“我也聽說過這香爐,又叫少翁爐,這要真是,怕是五百萬都打不住。”
隔壁店主嗤笑了聲,“五百萬?五千萬都搶着要,拍賣的話,幾個億都是可能的。”
作者有話要說: ①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出自《史記·孝武本紀》。
②少翁爐,純屬我瞎編,野史也沒有。